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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袁焱眼神簇閃兩下,又望著付宗源道:“無論如何,要盡快找到懷瑾才是�!�

    方青曄也急得滿頭汗,此時又掃了一眼地上的死老鼠,喚人道:“阿平,你來,收拾一下,再去廚房說一聲,又犯鼠患了讓他們也注意些。”

    名喚阿平的齋夫快步而入,很快將死老鼠清理了出去,袁焱站在一旁,面上的嫌惡掩也掩不住。

    九思幾人在屋內(nèi)搜查一圈,也并未搜查出異樣,裴晏便道:“可是有許多人都知道你的匕首放在何處?”

    袁焱早先有炫耀之意,此時只能白著臉點(diǎn)頭。

    裴晏道:“把近來半月來過你房中之人都寫下來。”

    袁焱咬了咬牙,先用竹竿將頂上木板勾回原位,又坐去書案后寫名單,姜離仰頭看著那木板縫隙,道:“這頂板是每間屋子都留了一塊可活動的?”

    方青曄應(yīng)是,“因修的時候就怕出蟲害鼠患,或是需要修修補(bǔ)補(bǔ)的,總得有個口子才行,這書院的幾座主樓其實(shí)超過百年了,原先是個道觀,學(xué)齋學(xué)舍和講堂都是叔父買下之后改建而成的,這頂板也是重新打補(bǔ)過的。”

    方青曄話落,十安從外快步而入,稟告道:“公子,我們沿著外墻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任何越墻外出的痕跡,二十八到三十早上,都只有正門開著,有門夫守衛(wèi),西門上了鎖,北門白日開著,但也有人守衛(wèi),晚上也上著鎖,鑰匙在方院監(jiān)和書院葛教頭手中,幾道門的門閂門鎖也毫無異樣”

    方青曄遂解釋道:“鶴臣,你知道的,書院之內(nèi)沒有校場,平日的武課都安排在青云崖,要從北門出去,葛教頭負(fù)責(zé)安排校場,平日里教習(xí)也是葛教頭帶隊(duì),因此他和我一起常年掌管北門鑰匙�!�

    聽方青曄說起青云崖,姜離忍不住眉頭擰起,裴晏余光落過來,瞳底也暗了暗。

    方青曄并無察覺,繼續(xù)道:“從二十八日夜里,到發(fā)現(xiàn)懷瑾失蹤,鑰匙都在我們身上,從未離開過,他歇在德音樓,大雨的兩天晚上醒來之后,還負(fù)責(zé)巡查樓內(nèi)可有漏雨之地,并未離開過�!�

    付宗源聽來也道:“我早就說過,懷瑾不可能離開書院的。”

    十安稟告的并非好消息,裴晏一顆心沉入谷底,遂道:“既沒有離開書院的可能,那人一定藏在更隱秘之處,我們只能從頭開始了”

    時近午時,付宗源道:“如何從頭開始?”

    “從他的屋子開始”

    裴晏大步而出,再度回到了付懷瑾的屋舍,他掃量一圈后,吩咐道:“先把書案與屏風(fēng)撤出來”

    這便是要徹底的搜查屋子了,眼見動靜如此之大,二樓的學(xué)子們不禁出來圍看,方青曄幾聲輕喝,這才將人趕了進(jìn)去。

    付宗源欲言又止道:“難不成人還在學(xué)舍里?若是在書院,那一定是有何處沒有找過的,方院監(jiān),你最了解書院了,真的沒有暗房地窖之類的地方嗎?”

    方青曄不由苦笑,“付侍郎,除了你之外,就數(shù)我最不想讓孩子出事了�!�

    見屋子里忙亂起來,方青曄道:“付侍郎,這個時辰了,叔父應(yīng)醒了,我們不如去文華閣坐坐,這里交給鶴臣吧”

    付宗源一臉焦灼,被方青曄半拉半請的帶出了屋子。

    他二人一走,裴晏對著十安招手,待人到近前,他低聲吩咐道:“你回長安一趟,細(xì)細(xì)打探打探付懷瑾和袁焱回長安后在何處進(jìn)學(xué),看看二人是何性情,有何淵源,為何付宗源如此信任袁焱�!�

    十安明白裴晏之意,拱手應(yīng)是后快步而去。

    姜離這時上前來,壓聲道:“你懷疑付侍郎?”

    裴晏頷首:“付懷瑾出了事,哪怕是親兄弟都有嫌疑,可付宗源卻對袁焱毫無質(zhì)疑,兩家即便是世交也顯得古怪,并且付宗源和袁焱二人似乎都有所隱瞞�!�

    姜離也聽得點(diǎn)頭,“但十安這一去今天是趕不回來了。”

    裴晏道:“明晨應(yīng)能趕回,此事古怪,只能盡力而為�!�

    屋內(nèi)家具被一樣一樣搬開,所有的抽屜箱籠也被打開,除了付懷瑾的衣物細(xì)軟,連所有書冊信件也一樣一樣查驗(yàn),姜離站在門口,忽然,她看向了對面那幾處破洞的窗格,今日是個陰天,山里的涼風(fēng)呼呼而入,其中兩格窗紙被吹得呼啦啦作響,另外兩格的窗紙卻已全部脫落消失,姜離目光掃過窗下,卻并不見有紙屑掉落。

    她唇角微動,正要問什么,張穗兒快步跑上了樓,“姑娘,老先生醒了!”

    姜離此來是為治病,聞言忙看向裴晏,裴晏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便帶著懷夕往文華閣而去,去文華閣要經(jīng)過聽泉軒,聽泉軒是一座兩層小樓,多為招待賓客之用。

    姜離走在夾道中,一抬頭,只見二樓軒窗后一道男子背影露出一半,仔細(xì)一看,竟是高暉,也不知他在與何人說話,其背脊佝僂的厲害。

    姜離未以為意,快步往文華閣而去,到了文華閣,果然見方伯樘已清醒過來,正靠在引枕之上用藥,付宗源和薛琦等人皆在此作陪,見姜離來了,薛琦一臉的與有榮焉,其他人則紛紛投來贊賞的目光。

    姜離福身見了禮,又快步上前,“老先生覺得如何?”

    方伯樘啞聲道:“好多了,多謝薛姑娘了”

    姜離自是要謙虛兩句,待再請了脈,也放心下來,“性命之危暫且除了,但還需施針兩日,這兩日我暫留書院,老先生不必?fù)?dān)心�!�

    方伯樘和藹道,“那是再感謝姑娘不過了。”

    江楚城看著姜離道:“薛中丞實(shí)在是好福氣,兒子才氣斐然,女兒也小小年紀(jì)醫(yī)術(shù)驚人,往后薛氏真是不可限量”

    薛琦莞然道:“先生謬贊了,湛兒年紀(jì)尚小,此番還請先生多多指點(diǎn)�!�

    江楚城自然應(yīng)好,一轉(zhuǎn)眼見付宗源愁云慘霧,又不禁安慰道:“付侍郎不必?fù)?dān)心,只要人還在書院,總是能找出下落來的。”

    付宗源強(qiáng)撐道,“借您吉言了�!�

    姜離在榻前交代完張伯用藥事宜,眼見滿屋長者言談,多有不慣,正打算告退之時,張穗兒在外道:“先生,袁焱來了”

    說話的眾人一愣,待方伯樘準(zhǔn)允,很快袁焱面色古怪地走了進(jìn)來,然而見這么多人在此,袁焱步伐一滯后,面上閃過了兩分猶疑。

    方青曄道:“怎么了袁焱?可是想到與懷瑾失蹤有關(guān)的線索了?”

    方青曄不問還好,這么一問,袁焱面上猶疑褪去,他鼓起勇氣道:“學(xué)生前來拜見先生和院監(jiān),是……是想請假回長安去。”

    第147章

    窗紙蟲害

    “回長安?”

    堂內(nèi)眾人皆驚,

    方青曄看一眼付宗源,道:“如今懷瑾下落不明,你這時回長安是為何?可是身體有何不適?”

    袁焱面色有些蒼白,額間更溢出冷汗,

    道:“學(xué)生確有不適,

    學(xué)生昨夜徹夜難眠,

    學(xué)生更怕、更怕書院會再出事端,遂想先回長安”

    方青曄眉頭擰起,“我明白如今皆是人心惶惶,

    但裴世子已經(jīng)來了,所有的教習(xí)先生也都警惕起來了,我們不容許書院再出事,你是何處不適?林先生會醫(yī)術(shù),

    薛姑娘更是長安城一等一的良醫(yī),你若難受,讓他們也給你瞧瞧?”

    姜離站在方伯樘榻前,

    此刻也目光銳利地盯著袁焱,

    袁焱快速地瞟了一眼姜離,

    白著臉道:“可是……可是學(xué)生……”

    他語不成句,

    付宗源開口道:“袁焱,

    伯父知道你害怕,

    但你是懷瑾最好的朋友,他此刻下落不明,

    只怕還有需你幫忙之地,你這時回了長安,

    若需要你了該如何找你?你不要怕,如今不僅裴少卿來了,

    我們也都在,這么多人盯著誰敢犯事?”

    付宗源說話的語氣頗為嚴(yán)厲,只因袁焱與付懷瑾交好乃是眾人皆知,如今付懷瑾生死未卜,袁焱卻要離開是非之地,怎可能不叫人失望?

    袁焱本就抱著僥幸之心,此刻被付宗源黑沉沉的目光籠罩著,愈發(fā)冷汗淋漓。

    病榻上的方伯樘嘆了口氣道:“如今這情形,明日的考試只怕懸了,青曄,你安排下去,讓先生們多費(fèi)心,以找到懷瑾為要,也不得再生事端�!�

    方青曄忙應(yīng)聲,“您放心,我都交代好了,葛教頭和林先生也幫忙看著�!�

    姜離這時上前兩步,“袁公子,你何處不適?我可幫你看看。”

    袁焱面色蒼白眼下青黑,確有驚悸過度之感,但姜離話音落定,袁焱卻退了半步,“多謝姑娘了,不敢勞煩姑娘,我去找林先生瞧瞧便可,先生,學(xué)生告退了�!�

    袁焱拱手做拜后快步離去,薛琦見狀唏噓道:“這些年來書院沒出過事,這孩子瞧著是嚇狠了,懷瑾那孩子我也是見過的,一定會吉人天相的。”

    時辰已不早,付宗源看著外頭陰沉沉的天,郁黑的臉色并沒有因?yàn)檫@安慰之語好轉(zhuǎn)。

    從文華閣出來,懷夕低聲道:“這個袁焱莫不是心里有鬼,最好的朋友吉兇未知,他卻想溜之大吉,總不是他知道什么線索卻不說吧?”

    姜離也覺得古怪,便看向一旁的張穗兒,“穗兒,你可知他二人情誼?”

    書院內(nèi)除了幾個廚娘皆為男子,唯有張穗兒這個小孩子尚不必忌諱男女之別,方青曄便干脆讓張穗兒跟著姜離照顧跑腿,張穗兒聞言道:“他二人是真的極好,當(dāng)初他們來書院時,是付侍郎和袁將軍一道送來的,付侍郎和袁將軍看起來也認(rèn)識多時了,后來二人學(xué)舍挨在一起,進(jìn)學(xué)習(xí)文二人也幾乎是形影不離,只是付懷瑾不擅武,袁焱武學(xué)上更長些�!�

    懷夕聞言更生疑,“那他急著走什么?”

    姜離秀眸微狹,“林先生經(jīng)常給學(xué)生們瞧�。俊�

    張穗兒應(yīng)好,又指向德音樓方向,“林先生昨夜沒怎么睡,這會兒應(yīng)該在樓里休息,姑娘可是想去瞧瞧?”

    姜離猶豫片刻,搖頭,“不必了,我看袁焱就是受了驚嚇,沒什么大病,我們還是去學(xué)舍看看”

    幾人往學(xué)舍而去,但剛走到德音樓外,一個身材健壯肌膚黝黑的中年男子自德音樓而出,其人步伐昂昂,但右腿微跛,走起路上肩膀一高一低。

    “穗兒,山長醒了?”

    張穗兒應(yīng)是,男子目光掃過姜離,先往文華閣而去,擦肩而過后,張穗兒輕聲道:“姑娘,這是葛教頭葛宏,來書院四年了,他是景德二十三年的武舉探花,后一路從軍,奈何官運(yùn)不好,在永州駐軍任參軍,后來右腿受了傷,傷好后留下了些殘疾,軍中的位置也被占了,心灰意冷之下,受人引薦來了書院做教頭�!�

    姜離頷首,懷夕也道:“一看便是練家子�!�

    待到了學(xué)舍之外,姜離并未直上二樓,而是繞行到了學(xué)舍樓后去,三人走入木林到了付懷瑾窗下,姜離抄起地上的枯枝,在后窗下的枯葉泥濘之中翻找。

    懷夕看的奇怪,“姑娘在找什么?”

    姜離凝聲道:“在找窗紙,付懷瑾的窗戶破了四五格,其他幾格的窗紙還沾在窗框上,其中兩格的窗紙卻不翼而飛,未在屋內(nèi),便應(yīng)在窗后地上”

    連日大雨,事發(fā)后林中又來過人清理斷枝,此刻地上枯葉泥漬一片雜亂,姜離翻找了半晌,只找到了一小塊二指寬的窗紙,她捻起窗紙,又抬頭看了一眼窗戶,眉頭愈發(fā)緊鎖,接著,姜離又往南面后窗下走去,沒走幾步,便看到了幾塊被踩入泥漬的窗紙,乃是袁焱窗上掉下來的。

    見姜離望著窗紙若有所思,張穗兒道:“那兩個雷雨夜狂風(fēng)大作,便是有窗紙掉下,只怕也被吹到不知何處去了,后來人來來往,被腳上泥帶走了也說不定。”

    張穗兒所言不無道理,姜離拍了拍手道:“當(dāng)日打理這些枯枝的是何人?”

    張穗兒道:“是院監(jiān)帶了兩位齋夫,又和廚房那邊的一眾雜工幫忙,好些人呢�!�

    姜離便道:“好,我們?nèi)N房瞧瞧�!�

    幾人沿著林中小道往東面去,剛走到廚房院外,便聞見一股子令人生涎的咸香,張穗兒到底年幼,禁不住喜道:“是臘味!去歲年末老先生照顧山下的農(nóng)戶生計,買了好些他們的臘味回來,大家都很喜歡�!�

    張穗兒說著,幾人走到了廚房窗外,站在檐下往內(nèi)一看,便見屋內(nèi)幾人正在從蒸籠里取出大碗大碗的蒸臘味,肉香味四溢,看的姜離都食指微動。

    見他們來,屋內(nèi)之人都看過來,張穗兒喊道:“龔叔”

    龔叔是廚房伙夫,書院人多且皆是男子,一日三餐非同小可,有男幫工在,出力氣時也有人頂?shù)蒙�,見張穗兒叫自己,他抹了抹手上水快步出來道:“怎么了穗兒?�?br />
    張穗兒示意姜離,“這位是薛姑娘,想問問龔叔,前日清晨,你們?nèi)W(xué)舍樓后收那些枯枝時,可曾見過付懷瑾屋后的地上有沒有窗戶紙片?”

    “窗戶紙片?”龔叔一臉納悶,“沒怎么瞧見啊,就瞧見那窗格破了,說有人去叫門,里頭的學(xué)子未應(yīng),便也沒去修補(bǔ)了”

    “什么窗紙?”說話間又有位藍(lán)裙廚娘走了出來,其人身形富態(tài),面上笑瞇瞇的,看著便給人親善之感。

    張穗兒道:“龔嫂,就是付懷瑾后窗之下,可曾瞧見紙片?”

    龔叔龔嫂是對夫妻,在書院幫工已有五載,龔嫂聞言笑意一淡,謹(jǐn)慎道:“沒什么紙片啊,我們當(dāng)時收拾的干干凈凈,問紙片做什么?”

    張穗兒看向姜離,姜離一笑道:“隨便問問,你們正忙著,我們便不打擾了�!�

    龔叔二人對視一眼,仍是謹(jǐn)慎應(yīng)好,見姜離三人慢悠悠往院門口走去,龔嫂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色道:“老龔,晚上要用炭,這會子你去忙浴房吧�!�

    姜離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張穗兒輕聲道:“龔叔不僅在廚房幫忙,浴房和茶水房也歸他管,平日里挑水燒炭也都是他,別看廚房不大,可從前書院上下過百人,今歲也有八十來人,每日光飲水都得許多,浴房但凡開放,接雨水的天甕都不夠用的,光燒炭都要用上百斤,書院的又多富家子弟,日常起居不知節(jié)省,龔叔忙起來頗有些辛苦�!�

    姜離了然,待出院門,又往學(xué)舍前樓而去,待回到付懷瑾屋子,便見外頭擺著幾樣家具,屋內(nèi)的地衣已被掀起,裴晏半蹲在屋子正中間,正在看地磚。

    姜離上前來,“怎么了?”

    “地磚上有道裂紋,但難斷定裂紋新舊�!�

    學(xué)舍是磚木混建,二樓的地板為磚石鋪就,又因付懷瑾常年鋪著地衣,滿屋石磚都十分干凈,可正中這塊地磚上,卻有一道裂紋自北向南貫穿。

    裴晏繼續(xù)道:“這裂紋應(yīng)是重壓所致,結(jié)合地衣之上也有兩道印痕,此處似乎放過何種重物,或受過何種打砸,亦或曾有高空墜物”

    姜離先看一眼屋頂,又看向外頭的家具,裴晏道:“已經(jīng)對比過了,并無家具與地衣印痕和地上的裂紋吻合,其他的家具器物也未發(fā)現(xiàn)異常,但在他上鎖的抽屜之中,發(fā)現(xiàn)了幾樣辟邪的法器,他似極信鬼神之說�!�

    姜離隨裴晏看去,便見書案一角擺著個紫檀木錦盒,盒蓋半開,里頭放著墜青金石串兒的金剛杵和一串沉香念珠。

    姜離眉頭皺了皺,問:“適才袁焱想回長安你可知道?”

    裴晏頷首,這時九思上前一步道:“適才他看著我們搜檢屋子,看著看著忽然轉(zhuǎn)身跑走,沒多時便得了消息他想回長安,可真是奇了,其他人雖也心中惶恐,可明日便是春試,也沒人想走啊,也不知他在怕什么”

    裴晏站起身來,看向付懷瑾裝衣物的箱籠道,“眼下屋內(nèi)古怪之處有四,地磚與地衣上的印痕,箱籠中的衣物褶皺,不算多的血跡,以及門窗上鎖,再來便是付懷瑾膽小辟邪,信鬼神之異,只憑這些,還是極難推斷屋內(nèi)發(fā)生過什么�!�

    此言落定,便是九思都愁眉苦臉起來,“真是奇了,往日也見過失蹤的案子,但多半有目擊證人,也能推出是如何失蹤的,如今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失蹤的地方還是在自己屋子里,書院就這么大,他還不會武功,到底怎么消失的。”

    姜離看向窗格,“還有一處古怪”

    她道出窗紙消失之事,又謹(jǐn)慎道:“不過那兩夜狂風(fēng)大作,的確存在窗紙被吹去別處的可能�!�

    裴晏盯向窗格,九思道:“可是窗格巴掌大小有何用?難道兇手制作了什么機(jī)關(guān)?”

    他說著話,又傾身去看窗格,“兇手如果要做密室機(jī)關(guān),倒是可以將繩子一端綁在門閂上,然后另一頭掉出窗口,從前門離去之后,再去后窗之下拉繩子,不過……若是如此,那兇手是如何撤走繩子呢?這在二樓,繩子可不短……”

    九思說的情形,姜離和裴晏也想過,如他所言,這樣長的繩子并不好收走,若是撞見人也極易露餡,此推測雖并不穩(wěn)妥,但如今線索寥寥,裴晏還是道:“繼續(xù)查問人證,兇手在書院行兇,絕不可能毫無痕跡�!�

    話音落定,裴晏掃一眼地上磚裂大步而出,姜離打量了一圈屋子,也一并跟了下去,待回到大講堂之外,便見薛湛幾人還未離去。

    見姜離與裴晏同來,有二三學(xué)子的目光落在姜離身上,又有人低聲與薛湛輕聲說著什么,薛湛摸了摸鼻尖,連忙正色而立,虞梓謙站在他身邊,正掩著唇輕咳。

    姜離目光掃過薛湛,隨即走向了虞梓謙,她來了這半日,因付懷瑾之事緊急,還未與虞梓謙打過招呼,虞梓謙見她過來,忙拱手做禮,“薛姑娘”

    姜離莞然,“虞公子不必客氣,我聽你咳嗽之聲深沉,可是染了風(fēng)寒?”

    裴晏聽見她二人說話,在門口一頓足后進(jìn)了講堂,虞梓謙自顧解釋道:“是有些不適,二十八那天夜里下大雨,我起初睡得還好,后來被斷斷續(xù)續(xù)吵醒,天快亮之時忽然想起在樓下放了一盆墨蘭,那墨蘭嬌弱,本放在一樓欄桿之外見太陽的,我那時睡意也消了大半,便起身下了樓來,就那么淋了一點(diǎn)雨,這兩日便咳嗽起來,已請林先生看過了。”

    薛湛聞言道:“那天傍晚天色便不對,我們都想到了晚上要下雨,你怎不早點(diǎn)收了?”

    虞梓謙苦笑,“白日溫書沒怎么出門,也未想得起來�!�

    姜離聽得心中微動,“一直斷斷續(xù)續(xù)被吵醒?你最后一次被吵醒是何時?”

    虞梓謙又咳一聲,“應(yīng)是卯時前后,天最黑的時候�!�

    姜離這時看向近前的薛湛,“二弟,你那夜何時入睡的?”

    薛湛道:“那夜下雨的時候我還在溫書,近寅時我才睡下,后來陸續(xù)又被雷聲吵醒了兩次,但我太困了,又都忍著睡了�!�

    姜離又看向薛湛身邊幾人,大家也紛紛點(diǎn)頭,那叫孔昱升的學(xué)子道:“那夜里雷聲不斷,我們都沒能好好睡覺,第二日起來人都發(fā)暈,二十九那夜里也是�!�

    眾人皆露贊同之色,忽然,大家齊齊越過姜離看向他身后,姜離回頭去,便見袁焱自聽泉軒旁的巷道走了出來,他佝僂著肩背,面上盡是頹喪。

    待到了跟前,姜離忍不住問道:“袁公子,敢問你二十八那夜何時入睡的?”

    袁焱納悶,“我不是說過嗎?我一開始被吵醒了,后來忍了半晌才睡著,我也記不清時辰了,只覺過了至少小半個時辰那么久……”

    姜離疑惑道:“睡著之后再未醒過?”

    袁焱眉頭緊擰起來,“我也搞不清是醒了還是沒醒,好像醒了,聽見雷聲沉悶,又好像是做夢夢見雷雨瓢潑,我真的記不清了,反正我清晨醒神之時,屋內(nèi)的油燈還剩一星豆火,可見我是困的連燈盞都顧不上熄……”

    眾人聞言各有異色,孔昱升便道:“你莫不是也膽小不敢熄燈吧?”

    袁焱眉頭一豎,“你少在此陰陽怪氣!”

    孔昱升輕哼一聲不再言語,虞梓謙尷尬地朝姜離解釋道:“懷瑾膽子小,若遇到雷雨天氣,是經(jīng)常徹夜不熄燈盞的”

    付懷瑾二十八日夜里便未熄燈盞,如此說來便是正常。

    姜離應(yīng)好,視線掃過孔昱升進(jìn)了內(nèi)堂,堂內(nèi)裴晏正在問一個面生的學(xué)子,九思在旁做記錄,她走去西窗之下站定,輕聲問張穗兒道:“那位孔公子是何人?”

    張穗兒輕聲道:“是利州人,說來也怪,聽說他父親是胥吏之身,家中本不富足,可大抵兩年前開始,他錢財花用逐漸殷實(shí)起來,后來還定了單獨(dú)的學(xué)舍,住單獨(dú)的學(xué)舍是要加束脩的,還不便宜……”

    姜離心中微疑,但一想此事在兩年之前,便又轉(zhuǎn)了心思。

    這邊廂,裴晏在問的學(xué)子名喚魯霖,他沉聲道:“蟲害不是早就結(jié)束?怎么會因?yàn)橄x害換去隔壁房中?”

    魯霖苦澀地拉起袖子,“大人請看嘛,不光我,我和葉修志我們都換了,本來只是最北面的屋子有蟲害,但一下雨屋子就要受潮,受潮后蟲子又不知從何處鉆出來了,本月二十就下過雨的,二十七傍晚也飄過雨絲,當(dāng)天晚上我們就被咬了,二十八就不敢再住,便去隔壁擠著了,二十八半夜下大雨,我們都斷斷續(xù)續(xù)醒來過,但外頭雨勢地動山搖的,我們也不敢出來,就這么著,兩天晚上是什么也沒聽見�!�

    張穗兒看著魯霖輕聲道:“這位魯公子本來住在一樓,在袁焱樓下,但下雨那兩天,屋子里有蟲害,他們便搬去了隔壁嚴(yán)志修屋內(nèi)�!�

    姜離聞言近前兩步,便見魯霖手臂上三個拇指大小的紅斑,紅斑處腫脹潰破,顯是癢得厲害被撓的狠了,姜離不禁問:“是什么蟲子?”

    魯霖?zé)o奈道:“就是一種小飛蟲,常在濕地周圍出現(xiàn),因后頭的林子里多有枯葉腐葉,便生了蟲子,年后我們用艾草熏過屋子,但每次沒過兩日便又開始了,起先只是最北面的屋子鬧,現(xiàn)在連我們的屋子也鬧起來了�!�

    方青曄提過蟲害之事,魯霖又忍不住地抓了抓手臂處,道:“這蟲子厲害的很,每次咬人總是奇癢無比,輕則起包折磨半日,重則便是我這般,三五天都癢痛難消,眼看著要考試了,我們幾個因這蟲子,連溫書都難定心神。”

    姜離道:“可在書院看過?”

    魯霖苦著臉道:“林先生看過,也有藥膏,但就是不起效�!�

    姜離一默,眼見他傷處近乎發(fā)膿,便道:“這蟲子極毒,或許還會生水皰與丘疹,我去給你們配個藥膏吧。”

    魯霖聞言連忙拱手道謝,姜離看向張穗兒,還未發(fā)問,張穗兒便重重點(diǎn)頭,“書院內(nèi)有藥房,姑娘請跟我來”

    姜離看一眼裴晏轉(zhuǎn)身而走,出了門,一路往聽泉軒東面行去。

    張穗兒道:“姑娘要怎么配藥?可要我找人來幫忙?”

    姜離道:“無需,我自己制便是”

    走過聽泉軒,姜離忍不住往南面看去,便見南面木林雖密,但若不下雨,滿地枯枝腐葉也算不上潮濕,且年后天寒,山上天氣更是比長安寒涼,這好端端的學(xué)舍,怎么會出現(xiàn)那等毒蟲?

    第148章

    早有預(yù)謀

    “等制了藥,

    再帶我去各處瞧瞧�!�

    姜離話畢,張穗兒脆聲應(yīng)好,也跟著納悶道:“今年書院內(nèi)也不知怎么了,蟲害鼠害皆多,

    此前廚房也遭了殃,

    好些米糧都被毀了。”

    書院藥房在聽泉軒以東,

    廚房以北,乃是一座獨(dú)院,姜離沿著青石磚小徑一路行過,

    也不禁道:“確實(shí)不應(yīng)該”

    張穗兒道:“姑娘知道?”

    姜離忙解釋道:“那位魯公子說的毒蟲,我若沒猜錯,應(yīng)是一種名為墨蚊的毒蟲,這種毒蟲的確常年出現(xiàn)在陰涼潮濕之地,

    但多出現(xiàn)在春暖花開后,如今雖已入春日,可山上仍是寒涼,

    縱然山林間濕氣更重,

    但不應(yīng)成為禍患�!�

    張穗兒抓了抓腦袋,

    “爺爺也說呢,

    說那種蟲子往日只在馬廄、竹林、湖畔和后山出現(xiàn),

    今年也不知怎么了,

    竟跑去了學(xué)舍之中�!�

    姜離自然明白,待入藥房院,

    便見一個鬢發(fā)花白的老者正在廊下晾曬藥材,張穗兒快步道:“何叔,

    這位是薛姑娘,是長安極有名的醫(yī)家,

    他來給老先生治病,打算再給他們被蟲子咬過的做些藥膏,你開藥房吧�!�

    何景柏連忙應(yīng)好,掏出鑰匙將西廂房打了開,張穗兒又道:“何叔不必管了,薛姑娘自己會制藥,您忙去吧�!�

    何景柏應(yīng)好,又解釋道:“連著兩日下雨,剛采的黃精都生霉了。”

    等他離開門口,張穗兒道:“何叔年過五十了,本是山下藥農(nóng),因收成不好,家中妻子又生了病,便在書院討了差事,他也粗通些藥理,除了管著藥房,還自己去后山采藥,這里好些藥材都是他自己采的,也省了不少開銷�!�

    姜離了然,稍作沉吟后擬得一方,取來藥材后,用現(xiàn)成的搗藥罐磨碎,再加上油蜜調(diào)制,前后半個時辰,一副藥膏便制好了。

    剛走出藥房,卻見龔嫂自廚房方向走了進(jìn)來,笑道:“姑娘在這里啊!不知姑娘想在何處用膳?送去幽篁館可好?”

    姜離莞然道:“我都好,您安排便是�!�

    龔嫂笑著道:“按理今日應(yīng)該給您和裴大人接風(fēng)的,可如今這情形,大家都無興致宴客,客人們的膳食是送去聽泉軒的,裴大人說就在講堂中用膳,您的膳食送去幽篁館,方安靜無打擾,那我這就送去幽篁館”

    姜離自是應(yīng)下,待龔嫂離開,姜離便帶著藥膏同出藥房院門,本是想回講堂找魯霖,一出門卻見學(xué)子們成群結(jié)隊(duì)地進(jìn)了膳堂,遠(yuǎn)遠(yuǎn)地,張穗兒一眼看到了魯霖的背影,“姑娘,魯霖也去用膳了�!�

    姜離便道:“我們先送過去再回幽篁館�!�

    三人繞著小徑往膳堂行去,還未走到門口,便聽見堂內(nèi)有人懨懨地說話。

    “如今出了這等事,連春試還考不考都不知道,現(xiàn)在真是連用膳的心思都沒了,今年過年家都沒回,若是又延誤了,哎……”

    “不考怎么了?若不考,咱們再繼續(xù)溫習(xí)功課不就忘

    憂

    騲

    整

    理好了?”

    “可不是,你看看今日的菜色,來了貴客,咱們的膳食都變好了,瞧這臘肉色澤,你們不吃?你們不吃我先開動了……”

    “誰說不吃,我饞了許久了,每次進(jìn)浴房總能聞見這咸香,前幾日清晨那肉香簡直饞的我想生食,所謂‘霜刀削下黃水精,月斧斫出紅松明’,若再來兩只蟹鉗,那便是‘世間真有揚(yáng)州鶴’了,此等好物若是浪費(fèi),可稱暴殄天物�!�

    “不愧是你孔昱升,用膳也得拽個詩文……”

    眾人三言兩語,膳堂內(nèi)恢復(fù)了幾分生氣,姜離在門外廊下駐足,只張穗兒上前將魯霖叫了出來,姜離遞上藥膏道:“一日涂上三次,傷處不可見水�!�

    魯霖

    忙做謝禮,姜離客氣一句轉(zhuǎn)身朝院外而去。

    出了院子,姜離方問:“怎么那孔昱升說在浴房聞見了咸香?”

    張穗兒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臘月里買的臘肉都是生肉,還未熏制完全,送回來之后廚房里頭掛不下,便都掛去了浴房,浴房要燒熱水,有五口大灶,在那里烘烤之后方可保存日久,今年掛一年也不會有損,哦當(dāng)然,要防止鼠患�!�

    姜離了然點(diǎn)頭,先回幽篁館用午膳。

    用完午膳已近申時,張穗兒帶路先往書院馬廄而去。

    馬廄在西門以南,距離幽篁館并不遠(yuǎn),幾人穿過遍植榆柳的小徑,沒多時便到了馬廄,守著馬廄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張穗兒見面便喚道:“徐叔,可用了午膳了?”

    徐萬友年過四十,背脊佝僂,手腳還算麻利,正抱著一大捆草料要去喂馬,“用了用了,穗兒怎么來了?”

    張穗兒道:“書院來了貴客,我?guī)н@位客人逛逛�!�

    徐萬友恍然道:“可是來看看馬兒喂得如何?客人不必?fù)?dān)心,雖然馬房只有在下一人,可客人們的馬兒在下是半點(diǎn)不敢疏忽”

    馬廄連著馬房,姜離一行的車架停在南面院棚下,馬兒則在馬廄中吃草料,姜離笑道:“您誤會了,并無不放心,此來是想問問,您今日可被毒蟲咬過?”

    徐萬友放下草料,迷惑道:“毒蟲?您說的是飛蚊還是什么?”

    “您可知道墨蚊?”姜離又問。

    徐萬友恍然,“知道知道,就是那墨色的蚊蠅,看起來尋常,飛動無聲,叮咬人卻十分厲害,可對?入夏之后是有的,但這幾日沒有,怎么問起這個?”

    姜離蹙眉道:“往日也是入夏之后才有?”

    徐萬友頷首,“是啊,只要勤于清理,那飛蚊不好長的,我這里也不算潮濕�!�

    徐萬友顯然知道墨蚊習(xí)性,其裸露在外的雙臂與脖頸,也不見任何紅斑紅點(diǎn),姜離又打量了一圈馬廄,點(diǎn)頭,“沒事了,那便不打擾了�!�

    徐萬友有些莫名,又繼續(xù)喂馬,姜離三人則原路返回。

    走遠(yuǎn)幾步,懷夕問:“姑娘,馬廄里都沒有那毒蟲,是不是那毒蟲隱蔽性太好了?”

    姜離沉聲道:“墨蚊在南方又稱為‘小咬’,叮咬人厲害不說,體型亦小,極易與普通的飛蠅混淆,再加上飛動時無聲響,常在黃昏與夜里活動,隱蔽性的確極佳。但墨蚊多以腐物與血液為食,喜腥甜氣味兒,動物飛禽之血為次,人血最佳,因此墨蚊棲息之地周圍只要出現(xiàn)人,它們一定會叮咬人,徐叔既不曾被咬過,那便說明馬廄之內(nèi)絕無墨蚊�!�

    微微一頓,她又道:“這墨蚊繁殖力不強(qiáng),且翅膀短小,飛動距離有限,一般的活動范圍多是在一兩間屋子大小,一旦屋內(nèi)無血液吸食,或以艾草煙熏,它們很快便會消亡,因此先前在學(xué)舍那邊并未擴(kuò)散開�!�

    懷夕納悶道:“那便是說,這墨蚊多半是書院內(nèi)長出來的?但為何就在北面那兩間屋子呢?那一排學(xué)舍之后不都有木林嗎?”

    姜離神容凝重道:“我也不解,但眼下更奇怪的還是書院其他更易生墨蚊之地并無墨蚊,穗兒,我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張穗兒道:“去湖邊?還是去竹林?”

    姜離道:“墨蚊依腐物而生,書院內(nèi)出現(xiàn)過的地方都走一遍�!�

    張穗兒便指向幽篁館東北方向,“那邊有一片竹林,我們先去瞧瞧?”

    姜離頷首,張穗兒遂在前引路,姜離一邊走一邊再打量書院各處,待到了竹林跟前,便見這片竹林倒是并無太大變化,然而進(jìn)了竹林,林間雖有些飛蚊,卻并非墨蚊,轉(zhuǎn)了一圈,一行人又往君子湖畔而去。

    “湖邊潮濕,易有雜草,雜草腐爛之后便可能生墨蚊�!�

    姜離邊走邊解釋,然而三人到湖邊走了一圈,除了發(fā)現(xiàn)幾只斑點(diǎn)飛蝶與一片水蚊之外,再無別的蚊蠅,張穗兒想了一會兒,“大茅廁,茅廁之后有一片矮竹”

    茅廁多腐物,再加上矮竹確有可能出現(xiàn)墨蚊。

    書院的大茅廁在浴房以南,為學(xué)子們所用,三人沿著木林到了跟前,張穗兒先掩著口鼻道:“姑娘莫要嫌棄”

    姜離輕掩鼻尖,跟著張穗兒繞至茅廁之后的矮竹林中,這片竹林比幽篁館之外的更為低洼,前幾日下過大雨,此刻地面仍是潮濕,又因?yàn)榫o鄰茅廁,林中多有飛蟲,然而幾人在林中轉(zhuǎn)了一圈,也并未瞧見墨蚊蹤影。

    懷夕道:“莫不是要等晚上?”

    姜離搖頭,“墨蚊忌光,并非一定要晚上才出來,今日陰天,林中光線亦是昏暗,不可能藏在林中不出”

    張穗兒小臉擰成一團(tuán),“那我想不出還有哪里有墨蚊了�!�

    姜離蹙眉片刻,“去學(xué)舍之后看看�!�

    她快步而出,又往學(xué)舍后墻走去,此次她從南面往北面走,便見整座學(xué)舍樓南面更為低洼,后檐溝中更還有一段積水。

    懷夕看著便道:“不對啊,這后檐之下是南面積水,北面反而不易積水,即便生墨蚊,也該是南面的學(xué)舍更易生才對,且這里離茅廁也更近,怎么看都是南面多蚊蟲,北面是有什么吸引墨蚊的東西?還是問題出在他們屋子里?”

    姜離步伐越來越快,等再回到袁焱與付懷瑾所住后窗下,便見除了滿地枯枝敗葉再無異物,林中雖有泥土與枯葉的腐敗氣味兒,卻并非墨蚊所喜。

    姜離眉頭擰起,“事有反常即為妖。”

    話音落定,姜離輕提裙擺往大講堂而去,到了講堂門外,便見幾個高高矮矮的學(xué)子站在堂內(nèi),張穗兒瞧見,低聲道:“是陶景華他們,和付懷瑾打過架的�!�

    講堂內(nèi)站著四人,前面兩人個頭較矮,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后面兩人身量清瘦,應(yīng)有十七八歲,四人衣飾普通,膚色偏黃,此時被裴晏銳利的目光盯著,眉眼間皆有惶恐,而裴晏神識敏銳,往門口一瞟,與姜離輕快地對視了一眼。

    “大人,我們無一句虛言”

    忽然,后面長眉細(xì)眼的黃衫公子開了口,“我們已經(jīng)忍了兩個月了,這些事,書院其他人也是知道的,先生們也是有所耳聞的,林先生還曾警告過他們,可哪里有用?我們久慕山長之名,不遠(yuǎn)千里而來,何為‘立身、敦品、養(yǎng)性’?何為‘博學(xué)、審問、慎思、明辨、力行’?山長的治學(xué)治世之理,我們才來兩月便銘記在心,他們已經(jīng)在此進(jìn)學(xué)兩載,卻不知其意?不外乎是心性頑劣罷了”

    這年輕人說的義憤填膺,聽得身側(cè)之人惶恐更甚,他拉了黃衫公子一把,那黃衫公子卻一把將他甩了開,又仰頭道:“請大人恕罪,您身后的匾額上寫著‘實(shí)事求是’四字,這也是山長所授立身之本,在下心有憤懣,不發(fā)不快�!�

    此人言辭激烈,背脊筆挺,姜離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欣賞之色。

    張穗兒看的緊張,低聲道:“說話的就是賀炳志,今歲十九,在他身邊的是胡修文,比他年輕一歲,最前面那少年老成的是十三歲的陶景華,陶景華身邊最矮瘦的是同齡的江麒,他們四個今歲新來,且都是南方人,便處到了一起�!�

    姜離微微頷首,便見裴晏也并不顯怒色,他道:“你對付懷瑾等世家子弟心有不滿,那二十八和二十九兩天夜里呢?”

    賀炳志道:“二十八那天晚上,我們一起溫書到丑時,剛躺下便聽見了打雷聲,起初被吵的很難入眠,但沒過多久,我們就全都睡著了,這中間迷迷糊糊的醒過兩次,但都只是片刻功夫,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二十九那天晚上也差不多,中間醒過一兩次,但也懶得起來,我們都是南方人,男方入了春夏,雷雨天氣實(shí)在多見,我們也不會大驚小怪�!�

    “二十八那夜雷聲陣陣,卯時之前還有驚雷,你們都未醒來?”

    裴晏面有疑色,賀炳志重重點(diǎn)頭,“不錯”

    他沉默片刻,沉聲道,“因我們已經(jīng)有兩天沒睡了。”

    裴晏揚(yáng)眉,“為何兩天沒睡?”

    “因?yàn)榇涸噷⒔�,我們在溫書�?br />
    賀炳志咬了咬牙,面上浮現(xiàn)出難堪之色,“我們從前最多在府學(xué)念過書,那里的先生多是舉人,甚至還有秀才,他們教我雖是綽綽有余,可到了書院,與其他人卻是不能比的,這兩月以來,我們也鬧了不少笑話,春試是第一回

    考試,我們雖明白自己掙不了頭名,可也不想就此屈服,進(jìn)入二月以來,我們時常通宵達(dá)旦地溫書,二十七日晚上更是一夜不曾合眼,如此撐到了二十八那天晚上,雷雨聲又算得了什么?”

    賀炳志在四人之中年紀(jì)最長,自然而然擔(dān)起兄長之責(zé),他話音落下,其他三人皆是點(diǎn)頭附和,裴晏盯著他道:“可有旁人為你們作證?”

    賀炳志一愣道:“我們四人住在一處,何人能為我們作證?我們互相作證不就成了?我們屋子不大,且我們的房門年久失修,每次開門必有刺耳的‘吱呀’聲,若有人起身出門我們必定知道,還有,我們的屋子也無法藏人,院監(jiān)和大人都已搜過了,那么大的雨,我們誰能出門傷了人還把人藏起來呢?我們在二樓最南面,中間有近二十間房的長廊,但凡有人沒睡,我們便會被發(fā)現(xiàn),若要害人也不會用這等法子。白日里我們也多在一處,若是去飯?zhí)萌ッ⿴�,也都極少獨(dú)自行動,并且我們也不可能白日行兇,更要緊的是,付懷瑾根本不會放我們?nèi)魏我粋人進(jìn)他的屋子�!�

    賀炳志字字錚然,底氣十足,每說兩句另外三人便跟著點(diǎn)頭,顯是唯他馬首是瞻。

    裴晏不動聲色,又問:“那你們可有懷疑之人?”

    四人默然起來,半晌,還是賀炳志道:“我們四人誠心求學(xué),無依無靠,已經(jīng)忍了兩月,沒道理因?yàn)榇蛄艘患芫腿滩幌氯チ耍覀円仓栏稇谚某錾肀尘�,在這長安城外,我們但凡有人犯了錯,那都是逃不了的,在我看來,反倒是那些與他平日里稱兄道弟,門第相當(dāng)之人會對他起殺心,我……我便曾看過他與薛湛、柳元嘉二人起過爭執(zhí)�!�

    裴晏眉眼微肅,“薛湛與柳元嘉?那是何時之事?”

    賀炳志抿緊唇角,猶豫片刻道:“應(yīng)該是……月前之事了,與薛湛是在丙字學(xué)齋之中,當(dāng)時薛湛在與孔昱升清談,付懷瑾在外不知聽了什么,進(jìn)門與他們爭辯起來,孔昱升與付懷瑾素不對付,薛湛卻與孔昱升有幾分交情,如此吵了起來,付懷瑾口中提到了什么‘龍陽’之語……”

    賀炳志眉頭上下挑動一下,眼底生出厭惡,看一眼裴晏,又正色道:“與柳元嘉,則是在學(xué)舍之中,他們住的屋子也不遠(yuǎn),當(dāng)日付懷瑾似是動了柳元嘉什么私物,惹得柳元嘉很是惱怒,付懷瑾也并非好相與的性子,便吵了起來�!�

    裴晏又道:“這又是何時之事?”

    “應(yīng)是二月初,大半月之前了�!�

    “那他們后來相處如何?”

    賀炳志道:“后來明面上似乎和好了,但私底下如何不得而知。”

    裴晏緊緊盯著他,“還有別的異處嗎?”

    賀炳志想了想,道:“付懷瑾與袁焱的關(guān)系,也好的不尋常,聽聞袁焱的叔父是當(dāng)朝大將軍,可他卻整日忍受付懷瑾的頤指氣使,令人想不通�!�

    裴晏語聲微涼,“你是暗指他二人關(guān)系曖昧?”

    賀炳志腰背一挺,正聲道:“我并無此意,文人士子從來講求風(fēng)骨,我只是不解,他明明不比付懷瑾差多少,憑何如此伏低做小罷了�!�

    裴晏看向其他三人,“你們也知此事?”

    三人猶豫片刻,年紀(jì)最小的江麒低聲道:“其實(shí)大家都有所耳聞�!�

    裴晏微微頷首,“行了,先到此為止,回去歇下吧,若再想到什么時刻來稟報便可�!�

    四人齊齊松了口氣,又朝裴晏一拱手轉(zhuǎn)身而走,待出了門,方才見姜離等候在外,幾人面色微微一變,繞過姜離快步而去。

    姜離轉(zhuǎn)身,望著四人離去的背影,江麒與陶景華兩個年紀(jì)小的顯受了驚嚇,不顧儀態(tài)一溜小跑,賀炳志與胡修文筆挺的背脊也佝僂了幾分。

    姜離進(jìn)屋問:“是在問打架的事?”

    裴晏頷首,“他們四人皆是今歲新來,賀炳志是永州人,江麒是衡州人,胡修文是吉州人,陶景華則來自麻州,江麒與陶景華才十三歲,此番不遠(yuǎn)千里來長安,路上便走了一個多月,很是不易,來了書院后,四人相處極好,賀炳志和胡修文對他二人也十分照顧,那日動手便是因付懷瑾奪了陶景華先一步借走的書冊”

    姜離道:“這個賀炳志答話不似作假�!�

    裴晏身邊的長案上已放了多份證供,此時他翻著證供道:“我也有此感,他們的屋子我去過,那扇門開關(guān)的聲響的確不小,在加上四人同住,嫌疑當(dāng)不大,只是他適才提到了薛湛和柳元嘉,但這二人問證之時,卻說和付懷瑾關(guān)系親近,雖不比袁焱,但也打成一片……你這半晌去了何處?”

    此問落定,姜離忙將墨蚊之詭道來,又說:“不可能好端端的獨(dú)那兩間屋子生墨蚊,要么是那屋內(nèi)有何腐物,要么,便是有人刻意為之,那兩間屋子里的人和袁焱本是最有可能聽清付懷瑾屋內(nèi)動靜之人,可他們偏偏搬走的搬走、睡夢的睡夢,一點(diǎn)兒線索也未得,而最北面的屋子月前便鬧過蟲害,若真是人為,那付懷瑾只怕……”

    姜離未說出口,但眾人都聽得明白,裴晏將證供一合,利落道:“去找方院監(jiān)拿鑰匙,我們?nèi)ニ涯莾商幬葑��!?br />
    方青曄來的很快,一邊掏鑰匙一邊道:“搜雜物房做什么?魯霖他們的屋子我們已經(jīng)搜過,也用艾草熏過,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古怪�!�

    他說著話打開房門,便見北面屋內(nèi)果然堆滿了木床草席等不必要的雜物,方青曄在門口道:“這屋子算半個庫房,多余的桌椅板凳都在此,平日里鑰匙都在我這里,也沒人來開門,蟲害都已是月余之前的事了。”

    “當(dāng)時住了何人?”

    “是蘇青淮與廖明成二人�!�

    “把人喊來”

    裴晏吩咐一聲,在屋內(nèi)查看一番后,只聞到了些許灰塵霉味,除了木作家具,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腐物,看完了此處,幾人又往隔壁魯霖的屋子而去。

    房門已打開,屋內(nèi)青磚鋪地,桌椅兩套,柜閣兩套,擺設(shè)十分簡單,魯霖二人私物皆在,門窗也從內(nèi)鎖死,乃是貧家學(xué)子的學(xué)舍模樣。

    魯霖在門口懨懨道:“我們也不知怎么回事,四處都檢查過,但那小蟲針尖大,又無聲,隨便往哪個犄角旮旯一藏便再也難找,艾草熏完未盡,我們便不愿受罪搬去隔壁了,在隔壁擠了這幾晚上倒是好好的�!�

    說話間九思幾人已搜遍屋子,本就是三丈見方的小屋,是否有腐物一眼便知,但最終的結(jié)果,仍然讓姜離心底發(fā)沉。

    “公子,干干凈凈的,除了東墻這一側(cè)墻角有些潮濕霉斑,并無別的異樣,更沒有發(fā)現(xiàn)腐物和血腥……”

    搜尋未果,裴晏心頭疑云更甚,看著愈發(fā)昏暗的天色,他又帶著眾人返回大講堂,進(jìn)門之后,姜離忍不住道:“書院就這般大,適才我已走遍了幾處可能生墨蚊之地,但仍然毫無發(fā)現(xiàn)”

    “倘若墨蚊不是生在書院內(nèi),那便是有人刻意從外頭帶進(jìn)來。”裴晏說著看向姜離,道:“后山有大片紫竹林,可有生墨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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