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云氏聽了,心底頓時起火。
“哪有婆婆病了,兒媳酣睡的道理?她又不掌家,也沒有子嗣,夜里伺候我怎么了?若我不生病,她還沒機會博這賢婦的名聲!”
誰家婆婆病了不是媳婦侍奉左右,偏偏謝明月驕縱,晨昏定省、端茶侍湯到了她這,一概沒有,云氏以前不在乎,是因為謝明月病怏怏縮在院內(nèi),都快死了。
可現(xiàn)在她容光煥發(fā)地在府中行走,眼中再沒這個婆婆,云氏看見了,難免心底不舒服。
更別說,謝明月還屢次下她面子,壞她計謀!
她不生吞了這個兒媳都是好的。
戚縉山眉頭微皺,謝明月拉了拉他的手,微笑:“縉山,母親說的是,你明日要上朝呢,先回去歇息吧�!�
她將人往外推,還俏皮地眨了眨眼。
戚縉山定定看著她,配合地點點頭。
“那你在此侍奉母親,也注意些身子,別累到�!�
“夫君放心,不會的�!�
謝明月笑得真摯,待他一走,便轉(zhuǎn)身裊裊走到云氏面前。
不就是伺候人嗎?
她幼時伺候謝父,潑了他一身洗腳水,伺候謝家老夫人,點香在她手上燒了一塊疤。
云氏想磋磨她,也要看看她肯不肯乖乖受著。
戚縉山一走,正好讓云氏瞧瞧她伺候人的手段。
第99章
“母親是風寒?”
謝明月笑吟吟看著云氏,離近了,還能聞到一股脂粉香。
云氏這慘白的臉,只怕全是粉撲出來的。
不過,反正她白日無事,睡得夠,云氏要治她,她就陪她玩玩。
“大夫人,老夫人是風寒入體,無法起身,也不讓老奴們觸碰,今夜要多勞您受累了�!�
云氏的心腹,黃喜家的在一旁不著痕跡地施壓。
謝明月微微一哂:“竟然病得這般重么?你快些去要丫鬟燒水,煮兩碗姜湯過來�!�
說著,她上手將一旁放著的被子加上云氏身上。
“明月,你干什么!”
數(shù)斤重的棉被一下壓上來,云氏險些一口氣喘不過來。
“春捂秋凍,母親病了,自然要多捂一些,發(fā)汗�!�
謝明月給云氏將被子嚴嚴實實掖緊,又從黃喜家的手上奪過湯婆子,塞到云氏心口。
“母親多捂著點,睡一覺就好了�!�
這屋內(nèi)本就燒著爐子,溫度宜人,婆子們都穿著兩層的春夏衣服,云氏被這么一捂,頓時出了一身細汗。
“大夫人,使不得,這也太多了�!�
黃喜家的忙過來拉扯,謝明月一把揮開她。
“就是你們平日里照顧不當,這么暖和的屋子,母親竟還病了,你若再阻礙我伺候母親,那我要叫人拿你了�!�
云氏本就躺了許久,頭暈眼花,被這么壓著出汗,就連呼吸一時都急促起來。
“快、快拿走�!�
她虛弱開口,謝明月卻恍若未聞,一人坐在床邊,堅持為她按著被角。
元白在一旁虎視眈眈,黃喜家的不敢再上前,其他丫鬟更不敢造次。
都看到過謝晚晴院中下人的下場,她們是真不想丟命啊。
“明月,我要熱死了!”
云氏有苦難言,在被子里拼命鼓動,讓涼意鉆進被子,這才好受一些。
“母親,”謝明月淡定地笑著,“您就是貪涼才病了,可不能再受凍,若直接病死了,可怎么好��?”
云氏一個白眼沒翻完,氣得氣沖胸膛,咳嗽了兩下。
這下好了,謝明月捂得更緊,見丫鬟端著姜湯過來,立刻讓梧桐遞到手上。
姜湯預先吹涼了些,她不假其手,也不扶云氏坐起,端著碗便送到云氏嘴邊,毫不留情地往下灌去。
“母親,再來喝碗姜湯,祛祛寒。”
云氏本來就是為了磋磨她,故意稱病,現(xiàn)下被一碗熱辣刺鼻的姜湯劈頭蓋臉灌來,下意識張開嘴拼命地吞咽,卻還是被涌了一下巴一脖子。
“夠了!”
她全身涌上戾氣,一把揮開瓷碗,掀開被子,怒吼。
“謝明月,你這是做什么!”
“母親,您不是起不來嗎?”謝明月訝異道,“是不是方才我的法子有用了?來,快去再燒一碗姜湯。”
云氏擦著脖頸上橫流的湯汁,渾身氣得發(fā)抖。
第100章
“你、你,大逆不道!”
她一把揮開謝明月,要黃喜家的上來:“還不快為我擦干凈!”
這湯汁里放了糖,此時順著脖頸流了一頭一臉,黏糊糊的,煩人極了!
謝明月見狀,收起一臉笑意,語氣冷淡道:“既然母親未病,又何苦演這一遭?”
云氏狠狠剜她一眼,恨不得從她身上啃一塊肉下來。
“這天下沒有你這樣做媳婦的!”
謝明月眼眸微瞇,冷厲道:“這天下,也沒有母親這般做婆母的!”
她閉了閉眼:“燒藍石榴鐲的事,母親以為自己關(guān)幾日緊閉就完了?那可是令我一輩子都無法生育的大事!”
天知道,最初她也是想和云氏打好關(guān)系的,可云氏上來就偏幫謝晚晴下毒一事,又送了燒藍鐲子給她下藥,看在戚縉山的份上,謝明月沒立即整死她都是好的了。
更何況,云氏下那藥,對戚縉山也是有損害的,若她未曾發(fā)現(xiàn)......
謝明月不敢想那后果。
云氏恨聲開口:“你霸占著縉山,十年無出,不許房中納妾,還想要我怎樣?正妻的位置留給你,納妾后,若能生下孩子也拿給你養(yǎng),我對你夠仁慈了!”
什么,云氏還想讓她養(yǎng)庶子?
妾室的影子都沒有,夢先做上了!
謝明月冷冷一笑,輕嗤:“可你兒子愿意,有本事,你讓他休了我啊�!�
云氏若管得著戚縉山,還用耍這種手段給她威風嗎?
她這就是柿子撿軟的捏,可謝明月并不是個軟柿子。
若要軟,也只在夫君面前軟才是。
看著云氏恨她入骨的神色,謝明月微微一笑:“母親不喜歡我這個兒媳,我也不喜歡母親呢,您對我、對夫君做的那些事,可實在稱不上長輩心慈,這種侍奉的事,您還是別想了,我不會做的�!�
云氏臉色越發(fā)陰沉。
不就是仗著兒子的寵愛,就敢公然和她叫板。
婆母天然就要壓兒媳一頭,謝明月再囂張,到了外頭,不還是要乖乖低頭?
否則,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你好得很!”她抖著手指向謝明月,目光陰冷,“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敢胡言亂語,我倒要瞧瞧,你也快三十了,人老珠黃,無兒無女,到時候縉山可還會這樣縱容你!”
云氏覺得謝明月單純得可怕。
女人在內(nèi)宅,兒女地位才是一等的重要,丈夫的喜愛不過就是過眼云煙,謝明月敢仗著戚縉山大放厥詞,卻沒想過日后若色衰愛弛,留給她的就是一個虛名,甚至是休棄!
這么一想,云氏的心底好受很多。
“母親還有力氣這么大聲地說話,看來是真的沒有病了�!�
謝明月慢悠悠看著她起身責罵,臉上撲的脂粉被姜湯洗得斑駁結(jié)塊,露出紅潤的皮膚。
她低頭笑了笑,看著外面高大的身影,突然揚聲:“夫君,你可瞧見了,不是我不侍奉母親,是母親她根本就沒病��!”
云氏一驚,瞬間望向門口。
只見門外不知何時,佇立著一道沉默的身影。
他一直未走?
看著推門入內(nèi)的戚縉山,云氏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第101章
她驚慌一瞬,隨即心安理得坐下。
說錯了嗎?沒錯,哪個男人心里不是她那般想法?
云氏知曉自己兒子是個有抱負的人,年過三十而無出,不僅圣上,抑或朝堂,此事對他的仕途總有幾分阻礙。
她不信戚縉山心中沒有怨氣。
“縉山,快將她帶走,”云氏重重咳了兩聲,做出虛弱之態(tài),“枉顧孝悌,謾罵婆母,我不認這樣的兒媳!”
戚縉山緩步踏進房內(nèi),眸光無動,云氏見狀,心知他心緒不佳,更加做補:“想當年,平山坊里,那隔壁家的小芳多會疼人,我那雙手替人浣洗到青腫開裂,血淋不止,她見了,就拿油膏來與我擦拭,縉山,你當時在學院內(nèi),怕是不知......”
她伸出手,上面還殘留著當年的傷痕,在經(jīng)年的保養(yǎng)下,剩細細一道白疤。
只要戚縉山有心,這白疤就能割動他......
“母親既病了,就莫要說話傷神�!�
怎料戚縉山垂著眉眼,無甚起伏地打斷了她的話。
他眸子淬著冷意,迎向云氏驚疑的臉,沉冷道:“喜歡小芳?明日兒子便命人將她拿來陪您�!�
云氏怔神一霎,慌忙道:“這怎么能,小芳她早已嫁為人婦......”
若真將人擄來,豈不是強搶民婦了嗎?
戚縉山卻對她的驚慌視若無睹,看著謝明月安靜站在一邊,他走過去牢牢罩住她纖細的身影。
“母親院內(nèi)仆從成群,想來也不缺人手,夫人,我們回院�!�
說罷,他再也不看云氏一眼,攜著謝明月便走出了院門。
謝明月一時松了口氣。
今日算是與云氏撕開了表面維持的平靜,個中暗流,全讓戚縉山瞧了個遍。
其實開口說那放肆之言時,她也并非十拿九穩(wěn),畢竟云氏是他的生母,而孝悌是此朝頭等看重的德行。
她只能讓云氏的狠毒鋪開在戚縉山面前,由他做選,方能讓云氏隱藏的真面目再剝一二。
但戚縉山會順著她的話下云氏的臉,是她未曾想到的。
“在想什么?”戚縉山抬眸看著謝明月兀自跟著他走,眼睛卻出神。
“當心腳下。”
話音未落,謝明月便踩到了一處凸起的鵝卵石,往前絆了一下,整個人順著交握的手,劃了個圓弧,栽到他胸前。
謝明月:......
她慌忙扶正發(fā)髻,調(diào)笑道:“只是困了�!�
戚縉山定定看著她,眼神讓人忍不住發(fā)毛。
“怎、怎么了?”
謝明月睡意全無,下意識掐緊手心。
她怎么忘了,此人最擅長的便是秋后算賬。
方才他落了云氏面子,不代表沒惱她設這個局。
戚縉山眉梢微動,卻含笑看著她。
“嚇得和什么似的。”
杏眼圓圓,面頰也鼓著,像個過冬的儲食松鼠。
第102章
“夫人心里不是有桿秤么,怕什么?”
他刮了刮她的鼻尖,見她一雙腳拿得飛快,連忙放緩腳步,讓她別這么急。
謝明月抿著唇不說話。
她心底是有桿秤,可也不知他這個砝碼到底偏向哪一頭啊。
夜深露重,她不欲多說,只同戚縉山一起回了院子,躺進床榻。
有他在,身側(cè)和火爐似的,就連早春燒的碳火都少了些。
直至睡著,戚縉山的胳膊都像鐵鑄的一般,牢牢焊在她的腰間,緊密相連。
*第二日,云氏看到院里跪著的婦人,一時大駭。
“小芳,你、你怎的來了?”
她讓黃喜家的去扶起婦人,一顆心簡直沉到了谷底。
沒想到昨晚只是為了讓戚縉山心底生愧,故意提及此事,他竟真的生生將人擄了來。
想到兒子那在外赫赫的兇名,盯著人笑時,讓人骨頭縫都發(fā)涼的模樣,云氏打了個冷戰(zhàn)。
“夫人......您、您是......”
田芳見眼前通身華貴氣派的老夫人竟認識自己,不由得抬起通紅眼圈,疑惑開口。
想她嫁為人婦多年,生兒育女,操持家事,并不曾認識什么貴婦人,可今日一早,坊間就來了一伙騎高頭大馬的官爺,言明府上老夫人看中她麻利,想招她入府作陪。
田芳一介良民,怎愿入府伺候他人?
她自是不肯,可天殺的夫君與婆婆看在官爺給出的豐厚待遇上,竟活生生以兒女逼她就范。
是以田芳跪在這處,心底又是心寒,又是忐忑,更放心不下自己的一兒一女。
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樹上,讓這弄來她的貴人一家子晦氣。
云氏不知戚縉山是怎么將人弄來的,她只得慈愛地笑道:“小芳,是我啊,云姨�!�
云氏不動聲色,反倒沒什么派頭地親自上前扶住她:“一別經(jīng)年,你也嫁作人婦了�!�
田芳聞言,似是終于認出她來,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后,勉強笑著開口:“原是云姨!怪道尋我來的官爺說貴婦人賞識我�!�
她打量了一眼四周,寬闊的三進院子,丫鬟婆子站了一堆,各個穿著棉錦新衣,拿出去比尋常人家的夫人還要氣派。
聽說,這里是侯府......
云氏竟然有這么大的造化?
田芳不敢露出不情愿,云氏一聽,大概明白了戚縉山尋人的由頭,只能硬著頭皮道:“是啊,那日路上瞧見你,總是想起當年,如今我兒出人頭地,我亦成了侯府主子,不免想到你,希望照顧你幾分�!�
田芳心底的抵觸稍微少了些,一來,她已畫押入府,不得隨意離開,二來,云氏成了侯府夫人,這簡直是一步登天,若她將云氏伺候好了,豈不是能為兒女謀劃不少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