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兩步。
就在最后一步時，草叢猛然簌簌而抖，一陣腥風(fēng)襲來，剎那間，鮮紅的蛇信幾乎彈射到他臉上！
夏云笙一眼看見標志性的棺材形蛇頭，立即錯步一閃，反手揚腕，鋒利的軍刀直插雙眼。那蛇吃痛，粗如兒臂的蛇身不退反進，他立即前翻逃開，顧不上喘氣：“是黑曼巴！”
隊員早有準備，將對應(yīng)的血清注射給傷員。
與此同時，幾步之外的章凝揚手，手中匕首劃過長空，如閃電般飛向黑曼巴。對方又中一刀，狀若癲狂，碩大的蛇身在草叢間翻滾不止，完全顯形。
隊員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蛇身至少長達五米，直徑約有碗口粗，即便身受重傷，除章凝外，周圍五米內(nèi)仍然無人敢近身。
“北美怎么會有黑曼巴？”章凝伸手，匕首飛回手中。她看準時機，輕巧避開再一次攻擊，順手又在另一只蛇眼上插一刀。
黑曼巴是地球排名前十的劇毒蛇，與黃金眼鏡蛇齊名，但一般只生活在非洲，不應(yīng)該在死亡谷出現(xiàn)。
“這里環(huán)境封閉，氣候接近熱帶，倒也不奇怪，”夏云笙說，“幸好早有準備�！�
此時它雙眼血流如注，憤而揚身，粗壯的尾部將地面拍得啪啪作響，一心要置章凝于死地，但她閃轉(zhuǎn)騰挪，竟是毫不費力。
也不知是膽怯還是心有忌諱，其他隊員也沒有繼續(xù)動手。夏云笙站在一旁，見章凝已有殺意，神情略有些古怪，但沒有阻攔，只是輕輕轉(zhuǎn)開頭。
黑曼巴傷勢過重，又瘋狂扭動，相當(dāng)于數(shù)次撕裂傷口，章凝如同片魚一般，匕首在它身上切割，幾分鐘后，動靜漸小。
殷紅的蛇血汨汨流出，遍地潑灑，周遭的草叢被染成朱色，觸目驚心。
“它傷成這樣，活不了多久，我們趕緊離開。這里是上風(fēng)口，容易惹麻煩。”
夏云笙露出不忍的神色，說道，“其他肉食動物聞到血腥，很快都會跑來。”
章凝看他一眼，雖然她不信對方會大發(fā)善心，但他說得倒也有理，便沒有趕盡殺絕。
傷員的腿部已被包扎好，從臉色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走吧�！�
一行人繼續(xù)在林中穿行，溫度愈加升高，衣服漸漸濕透。
那條奄奄一息的黑曼巴很快被拋在身后，夏云笙最后回過頭去，眸中晦暗不明。
走出很遠，風(fēng)中仍然飄散著死亡的腥臭，林中很快熱鬧起來，各種窸窸窣窣的聲音猶如魑魅魍魎，直奔著黑曼巴陳尸之地而去。
“計劃有變，我們必須在正午之前抵達樹林邊緣�！毕脑企厦畹馈�
森林越走越深，腳下的草叢愈加濃密，先鋒隊員只能揮刀開路，急行軍逃離修羅場。
走出十公里開外，夏云笙尋到一處小溪，這才下令休息。
七月的死亡谷干燥炎熱，小溪水量不多，只有幾絲涓涓細流，兩岸露出大片石床。
夏云笙派人去前方探路，剩下的隊員原地休息。章凝坐在溪邊，不得不掬水洗臉，這才稍稍緩解暑意。
夏云笙走過來，將水壺遞給她：“剛剛多虧你。”
章凝沒有接，示意自己有水。
“遇到蛇不能留活口。以它們的特性，如果沒死透，必然會來尋仇。”她說。
“不用擔(dān)心，它就算沒死，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聞著腥味而去的野獸分食，”夏云笙瞇起眼遠眺，“溪水自東流向西，之后我們要調(diào)整方向。”
章凝點頭，展開隨身攜帶的地圖，心算出距離：“如果在這里調(diào)整，以我們的速度，大約還需要兩個小時。正午之前，我們的時間不多�！�
“之前和你在一起的兩個男人，是什么身份？”
“�。俊�
他的話題實在跳躍得有點天馬行空。
“一個從沒聽說過的組織，”章凝回答，“他們幫我逃出上海，找到鄱陽湖的殘體，算合作關(guān)系�！�
出于謹慎，她沒有直接告知名字。
“你信任他們？”夏云笙問。
章凝疑惑地回答：“算是吧�！�
夏云笙沉默片刻，站起身來跨過溪流，揚聲道：“我們走吧�！�
與此同時，樹林的另外一邊，同樣還有兩個苦命的家伙，正在跟草叢和樹根艱難地搏斗。
他們雖然也身著特制防護服，但再輕便透氣的材料，也難以抵御這種能把人活活蒸熟的氣溫。
“你確認這條路可以提前到？”Gareth夸張地氣喘吁吁，“我怎么看你的樣子，不太靠譜�！�
“理論上，可行�！标懰鲁鰩讉�字。
“實際上呢？”
“走了才知道�！�
陸霜一揮手，手中軍刀鋒利切割，凌亂的草莖四處飛舞。
這是世界幾把頂級軍刀之一，使用著名的昂貴不銹鋼制作，經(jīng)過特別熱處理，完全不會卷刃或者鈍化。與此同時，它的設(shè)計也很少見地保持美感，倒是符合陸霜的喜好。
這把刀是歐洲軍方設(shè)計生產(chǎn)，并不是千燈會人手一把，陸霜之所以能有，靠的是他豪賭的本事。
在旁人看來，以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作為賭注當(dāng)然是荒唐行為。畢竟以陸霜的身份和職業(yè)，根本用不上什么野外生存的利器。
無他，只是他覺得好看。
不過當(dāng)下的事實證明，它倒不再只是他的眾多無用收藏品之一。
走出幾步，陸霜突然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而后拉住Gareth，改換方向。
“又怎么了？”對方一頭霧水。
“你沒聞到血腥味？”陸霜大步繞開，越遠越好，“要么，前面有什么兇猛的玩意兒在吃午餐，要么，就是我們的路線跟章凝他們撞了�！�
當(dāng)然，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喜歡的情況。
然而，現(xiàn)實總是不會如他所愿。
第24章
荒原
有這種合作伙伴，真是不幸�！�
陸霜繞過那棵大樹，就知道自己在劫難逃。
“十點鐘方向！”Gareth大叫。
草叢猛然分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擦過，不過兩秒就躥到身前，陸霜兩眼頓時一黑，遮天蔽日的黑影無限放大……
陸霜的逃跑技術(shù)向來一流。
他早已選好遇襲地點，這棵大樹長在斜坡上，坡底是密密麻麻的亂草和灌木叢，他瞬間就地臥倒，直接滾下斜坡，逃過一劫。
但對方一擊撲空，也一起滾落在地，跟著陸霜向斜坡下俯沖。追上來的Gareth抬手就是兩槍，消|音|器處理后槍聲沉悶而岑寂，猶如刀尖刺入布匹。
陸霜迅速起身，幸好灌木叢擋住對方下滾的趨勢，它被迫停留在十米之外。亂葉之間，隱約可見灰色的蛇鱗，身軀粗如兒臂，渾身傷口，沾滿凌亂的血跡、草葉和土灰。
它勉力逃到此處，已是強弩之末，奄奄一息。棺材形的蛇頭上，瞬間停滿層層疊疊的蚊蠅，雙眼都被利器刺中，鮮血淋漓，左眼還插著一把瑞士軍刀。
“黑曼巴，”陸霜發(fā)出驚嘆，“死亡谷竟然還有這玩意兒�！�
蛇靜靜伏在灌木叢中，再無聲息，估計剛才就是垂死掙扎，又被Gareth補刀，已經(jīng)死透。
他收槍，聞見空氣中的腥味，臉色一變：“快跑。”
陸霜秒懂，拔腿就往垂直方向溜。幾秒之后，黑曼巴剛才出現(xiàn)的方向果然一陣亂響，樹葉搖晃不止，如同翻涌的水波，他回頭看去，只能遙遙望見空中黃沙漫天，大地都像在微微顫動。
是黑曼巴的食客們追上來了。聲勢浩大，仿佛一群大象狂奔而過。
兩人一口氣跑出幾百米，才敢彎腰歇氣。陸霜抬手擦擦額上細汗：“看來，我們離章凝的路線不遠。她殺蛇這一手，厲害�！�
“你怎么知道是她？蛇眼上分明是一把瑞士軍刀�！�
“我吃過她的虧，再清楚不過。她的匕首溫度太低，傷口通常會伴有凍傷，那蛇身上到處都是，”陸霜說，“瑞士軍刀的主人，我猜是夏云笙。從刀口看是近身搏斗，他竟然沒事。”
提起夏云笙，Gareth也有些忌憚，沒有答話。
“雖然我們現(xiàn)在跟他們估計一路，但對方應(yīng)該很快會轉(zhuǎn)而向北，”他攤開地圖，邊走邊說，“要趕早的話，不如直接從這里向東北方向插過去。”
“以雙方現(xiàn)在的速度，如果繼續(xù)跟在后面，估計我們在哪里能追上？”陸霜打頭，忙著彎腰披荊斬棘，頭也不回地問。
夏云笙的小隊雖然在前，但他們?nèi)硕嘌b備重，速度反而不如輕裝上陣的陸霜兩人。
“從黑曼巴的狀態(tài)推斷，他們應(yīng)該離開沒多久，如果要追上他們，半天多也就夠，”Gareth回答，“不過如果從東北方包抄，要趕在對方前面，路線就會更長，時間更緊。”
陸霜點點頭：“無論如何，我們絕對不能落后�！�
“死亡谷在冰河時代曾經(jīng)是鹽湖，但后來常年不下雨，湖底早已干涸。我們從東北方向包抄的話，很快就會進入鹽湖沼澤，到時全是泥漿和鹽殼，比他們的路線更難走，所以速度很難保證�！�
“我沒記錯的話，殘體就出現(xiàn)在舊鹽湖中央，對吧？”陸霜憤憤地開路，帶著怨念的草屑翻飛，“有這種合作伙伴，真是不幸。”
“后悔了？”Gareth促狹地笑問。
“沒有，”陸霜猶自嘴硬，“只是不喜歡被背叛。虧我以前還覺得她是個值得較量的對手�！�
“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我選你做我的搭檔，你卻天天拆我臺，這才是我人生最看走眼的一次！”陸霜毫不客氣地回敬。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大老遠漂洋過海跟過來，何苦呢？”Gareth吐槽道，“這么拼，就算賠上這條命，章凝也不會給你發(fā)工資�！�
“總部給我發(fā)工資啊，”陸霜答道，“我得確保任務(wù)完成，還指望拿獎金呢�！�
“有夏云笙在，我們的任務(wù)能不能完成，未可知啊。”
陸霜點點頭：“他必然也是盯著殘體去的，但具體什么目的，也只能等找到才知道�！�
“不過，他們的人數(shù)和裝備都有絕對優(yōu)勢，到時候有什么意外情況，我們也難以阻止�！�
“這就是為什么，我們一定要趕在前面，充分的時間加上我們的籌謀，可以反客為主，”陸霜停步，瞇起眼，看向遠方橫無際涯的草叢，“樹越來越少了。”
死亡谷中氣候干燥，此時是夏秋季節(jié)，溪流干涸，嚴重缺水，荒野范圍會急劇擴大。他們已經(jīng)走到森林邊緣，進入荒野地帶，再向里行進，就是外殼脆弱內(nèi)部綿軟的鹽湖底部。
失去枝葉的遮攔，熾熱的陽光直接炙烤大地，兩人全身汗洗，反復(fù)干濕，甚至滲出鹽粒。他們雖然攜帶的水量足夠，但倒也沒想到，至今一條小溪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沒了。”陸霜搖搖水壺，所剩不多的水歡快地晃蕩。
“地圖上標的水源地，我們有路過幾個，但都沒水�！盙areth抬眼，草叢一望無際，但都無精打采地垂頭喪氣，葉緣被烤得卷曲枯黃。
“馬上就到正午，只能先找個地方歇歇。等溫度下降，再繼續(xù)走。”他提議道。
雖然說要趕時間，但實際情況擺在眼前，陸霜當(dāng)然也不反對。
兩人調(diào)整方向，向山崖靠近。那邊至少可以遮蔭，比留在荒原當(dāng)燒烤強。
陸霜若有所思：“我們雖然人數(shù)和武器不如對方，但或許，可以讓他們慢慢失去優(yōu)勢。”
“怎么做？”Gareth饒有興趣，雖然他并不抱希望，“我們可只有兩個人，別瞎折騰�！�
“不用趕路，不用搶先，只需要保持不落后。至于怎么做，天黑再說�！标懰卮稹�
“山谷這么大，天黑之前，我們能找到他們？”Gareth持懷疑態(tài)度。
“只要他們不迷路，肯定可以�！标懰赜谐芍�。
想什么來什么。
事實上，章凝和夏云笙的小隊似乎正在迷路。
“失靈了�！毕脑企吓e著指南針，指針詭異地四處亂轉(zhuǎn)。
“這里地質(zhì)條件特殊，夸克彈殘體的輻射可能也有影響，”章凝并不意外，“馬上正午，不如先原地休息�！�
夏云笙點點頭，讓隊員三三兩兩找安全的位置，坐下吃壓縮餅干。
壓縮餅干雖然號稱是世界上最難吃的食物，沒有之一，但比起雷柏星地外基地的營養(yǎng)丸，還是可稱美味。
更何況，在死亡谷，這是必備生存物資。這種季節(jié)別說沒有野果，就算有也基本都有毒，如果要打獵，則務(wù)必要生火烤食，在這種干燥炎熱的環(huán)境，一撮火堆能直接引起森林大火。
夏云笙站在原地，瞇起眼看向頭頂?shù)拇髽�，伸手一指：“那是南方�！?br />
章凝正在吃壓縮餅干，聞言詫異地抬頭。
“你怎么知道？”
“死亡谷在北回歸線以北，陽光從南照射，所以樹葉南多北少�！毕脑企洗鸬�。
章凝微微一怔。她和夏云笙是基地同期受訓(xùn)，但雷柏星旅居球外沒有任何植物，課程自然不會涉及到地球野外生存知識。
或許是察覺到章凝的審視，夏云笙沉默片刻，說道：“來地球之后，偶然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看到的�！�
章凝又問：“黑曼巴也是？”
夏云笙坦然地看向她，篤定點頭。
章凝沒有繼續(xù)問，默默吃完壓縮餅干，從背包里取出手絹，若有所思地擦拭自己的匕首。
死亡谷正午溫度太高，晚上行動又危險，適合趕路的時間窗口有限。他們沒有休息多久，就按照夏云笙指引的方向，繼續(xù)前進。
下午三點，陽光仍然炙烤大地，太陽距離西邊山頂遙遙無期�？諝庹吵碓餆�，皮膚猶如被保鮮膜緊緊包裹，透不過氣。
“章凝，你有沒有想過，”夏云笙走在前面，忽地問道，“如果這塊殘體里面，也沒有你要找的夸克彈核心呢？”
“這塊殘體比較完整，體積也大，我比對過，基本可以確定，”章凝回答，“如果真的不在，也只能繼續(xù)找，直到找到它或者它的化石�！�
“萬一它進入未來的時間線，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呢？”
“那我會繼續(xù)等待它的墜落，直到耗盡我的一生。”
“為什么這么堅持？”夏云笙沉默片刻，“地球人有他們的命運，既定的軌跡或許不容改變�！�
章凝詫異地反問：“如果人類應(yīng)該信命，當(dāng)初在我們那個地球，2012年病毒大爆發(fā)時，為什么要拼死一搏，派出艦隊去茫茫宇宙求生？”
如果不是抱有這樣的信念，雷柏星人類幸存者基地根本沒有建立的希望。
曾經(jīng)的地球?qū)τ谡履�，只是一個存在于概念里的遙遠故鄉(xiāng)。但她在地球滯留的時間越長，越不愿意見到它會有消亡的那一天。
她原本以為，夏云笙或許能懂。
但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眼前的人，或許跟她記憶中的引航員存在天壤之別。
他究竟是誰？
兩人各懷心事，停止交談，默默繼續(xù)趕路。
正在此時，開路的隊員微微騷動，有人驚叫出聲。
“怎么回事？”夏云笙連忙上前查看。
他們已經(jīng)抵達樹林邊緣，前方隱隱可見漫天枝葉的缺口間，露出一片金色荒漠。
就在那些雜亂的灌木叢中，隱隱有一具尸體橫陳，早已腐爛，不成人形。
剛才有隊員不小心踩到，一腳將尸體的一只手踢開，落在半米外的草叢里。
“上世紀有很多采礦人和探險隊葬身于這里，他可能只是其中之一�！毕脑企贤茰y道。
章凝走出人群，看見那只手腕上套著一只老式手表，干癟的無名指上有一枚小小的銀色鉆戒。
從做工和樣式判斷，結(jié)合尸體的腐爛程度，死亡時間很近，顯然不是上世紀。
章凝蹲下，從背包里取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撥開灌木叢，將軀體翻轉(zhuǎn)，使他面部朝天。
如果能知道他的死因，或許可以提前避開危險，對接下來的旅程有幫助。
他的死亡姿勢是向前撲倒，雖然背部腐爛得厲害，但谷中天氣干燥，面部保存得比較完好。五官輪廓很深，眉骨和下頜骨粗大，是一名白種男性。
章凝的視線下移，不由站起身，確認結(jié)論：“他不是采礦人，也不是探險隊。”
他的外套殘破，但仍能勉強辨認出，那是一件灰黃色的特制輻射防護服。
更重要的是，在靠近肩頭處，章凝看見一個小小的金屬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