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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沒想到一小時后又在國貿(mào)見到她。

    才意識到,她壓根不記得,把他的樣子忘得一干二凈。

    看她被嚇得狠了,這事他索性也就沒提。

    賀司嶼慵懶靠進沙發(fā)里,手掌揉到布偶腦袋,毛發(fā)稠厚,柔軟得不行,它腦袋順從地往上頂,去蹭他的掌心,喵嗚出奶聲。

    身后“吧嗒”一聲。

    是她關上門的動靜。

    接著一陣窸窣,再是鞋底趿拉過瓷磚的響聲,能聽得出,她已經(jīng)輕車熟路地換上拖鞋,往這邊過來了。

    “你看,它可乖了�!�

    女孩子溫溫順順的聲音出現(xiàn)在前方,賀司嶼漆黑的眸子自下而上掠過去,見她唇紅齒白,笑得格外好看:“你養(yǎng)它吧�!�

    賀司嶼品了品她的話,領悟到用意,抬了一下眉骨:“你的感謝,就是送我一只貓?”

    蘇稚杳咬住一點唇,慢慢垂下頭,雙手背到后腰,捏著手指,弱下聲。

    “我猜你喜歡……”

    又是這犯錯后認慫的表情,不是真慫,裝乖的成分更多,語氣很輕,用這種半是撒嬌半是委屈的口吻對你說話,真的是叫人很難生出一絲脾氣。

    “我沒這閑工夫。”賀司嶼駁回她話,但語氣溫和了幾分。

    蘇稚杳頓時換上笑容,眼睛亮得水涔涔:“這你不用擔心,我都想好了,你不在京市的時候,我過來照顧它�!�

    打他主意打得是越發(fā)得心應手了。

    賀司嶼鼻息透出一聲懶散的笑,似是而非地問:“我現(xiàn)在是該夸你善解人意么?”

    這話惹得蘇稚杳輕輕笑出了聲。

    她知道自己心里那點小九九是逃不過他的眼的,但勝在他不計較。

    蘇稚杳曲腿坐到他旁邊:“貓貓的日常用品寵物館等會兒就送過來,它肯定會乖乖聽話,不吵到你�!�

    “對不對呀妹妹……”她俯身去逗貓。

    她前不久燙熱的雙頰還有些許余溫,暈著一層薄紅,說起話來柔聲柔氣,足以讓人心軟。

    賀司嶼懶得在這種小事上消磨,見她樂在其中,漫不經(jīng)心吐出兩個字:“隨你。”

    在他這里養(yǎng)只小寵物,他倒也不排斥,總歸可有可無就是了。

    蘇稚杳驚喜地仰起臉。

    “你答應了?”她笑意從眼底漾到眉梢,聲音愉快地抬高了幾分貝:“那我明天就搬過來住!”

    賀司嶼頓兩秒,瞥過去:“搬哪��?”

    男人濃眉之下那雙鷹隼般的眼神罩住她,蘇稚杳瑟縮了下,虛聲呢喃:“這里……”

    賀司嶼瞇起眼睛。

    “是為了照顧妹妹�!睘榱寺犐先ピ诶恚岣咭袅�,有了不太多的一點硬氣。

    小姑娘找借口的本事真的不高明。

    偏偏每回明知她是別有用心,他還都能莫名其妙被套進去。

    “我看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

    “這種假話我不想聽�!�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帶命令感和不容置疑的壓迫,蘇稚杳哽塞片刻,干巴巴地從唇間擠出聲音,老實交代:“我準備離家出走……”

    賀司嶼扯了下唇,手肘撐到沙發(fā)靠背,上身慢慢壓近一些幅度,凝視她的目光沉靜而深邃,語氣戲謔,慢條斯理:“你到底是想要我養(yǎng)它……”

    他故意停頓,再往下問。

    “還是養(yǎng)你?”

    他的眼睛和聲音都有著很致命的威懾,一靠近,周身都是亂人神智的烏木氣息。

    蘇稚杳頭拼命往下埋,半張臉都戳到毛領里去了,溫溫吞吞:“養(yǎng)它……順便收留我。”

    賀司嶼目光定在蘇稚杳臉上很久。

    她去滬城前那夜,醉得悠悠忽忽,躲他懷里哭得那個可憐勁兒,無助得像是被全世界拋棄后一無所有。

    當時她也是說,自己離家出走了。

    蘇氏的家長里短想要入他的耳,遠遠不夠格,賀司嶼對閑雜人等不關心,僅僅只是知道她有兩個不對付的繼母和繼姐。

    “那晚為什么哭?”賀司嶼沉聲問得篤定。

    蘇稚杳一僵,周圍瞬息之間安靜住了。

    因為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才是那個家多余的。

    因為那時連媽媽都不記得她。

    因為,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但告訴他這些沒有意義,接近他,是為了不再被蘇程兩家控制,她只是想借他的手,毀掉那份賣身契,僅此而已。

    可能是室內(nèi)恒溫空調(diào)暖氣開太足的原因,蘇稚杳感覺自己掉進了滾燙的溫泉,身上都暖出了一層熱熱黏黏的汗。

    蘇稚杳暗暗深呼吸,怕暴露出詐言的痕跡,垂下眼盯著貓看:“因為……我想和程娛解約,我爸爸不答應,他讓我聯(lián)姻,嫁給程覺�!�

    她輕聲道:“想用合約逼我就范�!�

    雖然哭不是這個原因,但這些也都是事實,她不完全是在說謊。

    不過賀司嶼不是什么心思單純的人,他浸淫商界這么多年,無論城府或是手段,都是絕對的斷節(jié),這點敏銳程度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想要我?guī)湍�?�?br />
    他直截了當,不兜彎子,表面是在問她,可聽上去一點疑問的語氣都沒有,幾近陳述。

    蘇稚杳咯噔了下,心跳狠狠錯亂一拍。

    怎么回答,說自己居心叵測,接近他就是想要利用他?她瘋了才會實話實說。

    “我想和你交朋友,跟這件事無關�!碧K稚杳一口氣不喘,硬著頭皮作出回答。

    賀司嶼由下而上,徐徐審視過她的臉。

    他的目光有如萬箭,眼皮底下無秘密,能強橫地箭箭穿心。

    這般眼神磨得她神經(jīng)發(fā)顫。

    蘇稚杳不得不先發(fā)制人,倏然仰起臉,雪亮的瞳眸間,眼波氤氳,語調(diào)含著勾人而不自知的軟音,

    “你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嗎?”

    她面朝貓跪坐著,雙膝虛虛抵在他大腿側,兩人原本就挨得很近,四目相對,她表情的每一個細枝末節(jié),都能清晰落入他眼底。

    在他靜如深淵的注視下,蘇稚杳睫毛簌簌眨動,心跳難平。

    這回她是真說謊了。

    不知這么對視了多久,他突然低低一聲哼笑,迫人的目光終于從她眼睛里撤開,斂眸去看腿上的貓。

    蘇稚杳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她恍然意識到,只要自己懷揣蓄意,在他面前,內(nèi)心就有難免的怯懼。

    寬松的睡袍加重了他身上的慵懶感,賀司嶼手掌隨意撫著布偶貓,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壓根不信。

    蘇稚杳摸不準他的態(tài)度,氛圍也有些微妙,唯恐再留下去他要追問,思索之下,她扭捏地說:“那我先回去了,楊叔和小茸還在停車場等我�!�

    靜默兩三秒,賀司嶼面不改色,喉間平淡地“嗯”出一聲。

    她起身,繞到后面走向門口。

    腿邊那塊陷落的軟皮沙發(fā)緩緩彈回原樣,賀司嶼從始至終都沒有抬頭。

    拖鞋的趿拉聲沒幾下就戛然而止,安靜短瞬,耳后忽然響起女孩子輕輕試探的聲音。

    “我和Saria明天約在琴房,可我有點兒怕生,怎么辦啊賀司嶼……”

    她的嗓音像浸在煙雨里的啁啾。

    抓心,昵人。

    賀司嶼轉過臉,睨去一眼。

    她并著細直的長腿站在后面,雙手揣進大衣口袋,下巴低在厚毛領里,眼睛往上抬,這樣的角度望過來,很容易讓人覺得是在對他發(fā)嗲。

    不過她語氣和眼神中那小小一點嗲意無比自然,仿佛憑他們的關系,他是她可以隨意嬌嗔的對象。

    “你想呢?”賀司嶼靜靜看著她。

    蘇稚杳抿出淺淺笑意,聲線細柔,聲音放得很輕:“想你陪我�!�

    賀司嶼偏著頭瞧她半天,突然察覺到這姑娘支使他支使得越發(fā)的自然。

    他低聲問:“當我是許愿池么?”

    蘇稚杳今晚不太敢再得寸進尺,很小聲地回“沒有”,蔫蔫回身。

    剛走到門口時,接到小茸的電話,說是馬路對面有家咖啡店,問她要不要喝巴拿馬,暖暖身子。

    她的習慣,下午四點后,絕對不進食任何可能導致失眠的東西。

    但當時蘇稚杳沒拒絕,只喪氣地說了句:“不加糖,苦一點�!�

    后半句還要故意回頭,沖著客廳的方向,再接著說:“像我的命一樣苦”

    “咔嗒”的開門聲隨在她話音后響起。

    賀司嶼低頭看著貓,倏而被惹得笑了。

    布偶貓純正的杏仁形藍眼睛巴巴和他對望。

    它叫窈窈。

    窈窕的窈。

    賀司嶼勾勾唇角,修長指尖輕撓兩下它的下巴,低喚:“二窈�!�

    小貓像是接受了這個名字,兩只粉肉墊軟軟踩著他,腦袋黏糊糊地扭在他掌心。

    沒靜半分鐘,趿拉的聲響飛速離近。

    不等賀司嶼回頭看一眼,去而復返的女孩子已奔回到面前。

    她驀地彎下腰肢,臉朝他大腿的位置壓,一下子埋到了貓貓毛茸茸的皮毛里,貪戀地蹭了兩下,緊接著便起身,扭頭向門口跑回去。

    語調(diào)親昵地丟下一句

    “!”

    一道清脆而果斷的關門聲。

    來去都風風火火,那聲,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她不在,屋子里的聲音一下全消停了下來,反差太大,頓感四周靜到極致。

    貓尾巴揮過來,擺過去,掃在賀司嶼的手背,蓬茸地纏著他。

    軟糯糯的喵嗚聲,這時候格外撓心。

    他思緒難得沒定住,脫離自己的節(jié)奏,無端回憶起京臺專訪結束那晚,在國貿(mào)電梯間,那幾個女人的話。

    說她今天在圈子里這么風光,就是因為玩兒得一手好欲擒故縱,把男人都迷得團團轉。

    迷得團團轉么?

    賀司嶼斂著黑睫,莫名開始回味起這句話。

    第20章

    奶鹽

    蘇稚杳回到御章府。

    距離上次回家,

    已經(jīng)過去整整一周。

    今晚再次踏進這里,一塵不染的漢白玉浮雕墻,古色古香的青石階,

    一切還是如舊的模樣,她卻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別墅里昏暗,

    只有過道和廚房的燈亮著,

    蘇稚杳走進時,廚房里的光也暗了。

    楊姨解下圍裙正準備下班,

    剛出廚房就看見她立在光線晦澀的門廳間,

    身影單薄,

    孤零零的。

    “杳杳回來了�!睏钜绦χ哌^去,見她換下的靴子沾了雪水,

    拿起玄關臺的鞋巾,彎腰去擦:“明天回家吃飯嗎?明早我去買些你愛吃的菜�!�

    每回一到家里,

    蘇稚杳都覺得這里冷冰冰的,

    比外面的天氣還冷,但楊姨總會笑吟吟地出來迎接她,叫人暖心。

    蘇稚杳回以笑容,解開大衣系扣脫下來:“要練琴,楊姨�!�

    楊姨把擦干凈的靴子整齊擺進鞋柜,起身又去接她的大衣,掛到衣帽架上:“那自己要記得按時吃飯,天還冷著呢,

    再穿厚些。”

    蘇稚杳點頭,

    再問:“我爸爸在家嗎?”

    “在的,

    蘇董在書房�!�

    話落,

    楊姨輕聲,

    特意多言了句:“家里就他一個人�!�

    “好。”蘇稚杳笑了笑:“您快回家吧,楊叔在外面等著呢�!�

    楊姨離開后,蘇稚杳垂著眼,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默默站了很久,像是在感受最后的念想。

    萬丈迷津,唯有自渡。

    心意已決的那一秒,她毫不猶豫徑直上樓,敲開了主書房的門。

    中式書房掛著幾副字畫,純實木落地書架和書桌,很顯質(zhì)感的厚重。

    蘇柏循聲,從幾份項目報告中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絲詫異。

    但也只是短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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