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個小時后。</p>
潘玉蘭別過千恩萬謝的孩子父親，走出派出所。</p>
蕭啟身旁的健壯青年笑出一口大白牙：“潘同志，這事可真是多虧你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p>
潘玉蘭客氣道：“我也沒做什么。關(guān)鍵是有你們攔著，不然被她跑出去，再想找回孩子怕是懸了�！�</p>
黑框眼鏡后，一雙淡色眸子微微彎起。</p>
“你太謙虛了。我們鼻子可不如你靈敏，那種情況下要不是你提醒，八成也不會留意到不對�！�</p>
頓了頓，蕭啟補了句：“雖說見義勇為是好事，不過，自己帶著傷的前提下，最好還是謹慎些。萬幸今天那人販子沒同伙，不然——”</p>
健壯青年詫異地看看他，又看看潘玉蘭。</p>
潘玉蘭摸上帽沿，笑道：“蕭同志說得對，我以后會小心的�！�</p>
雙方分開后。</p>
潘母感慨：“蘭蘭，媽看你這鼻子變靈了，好像也不是壞事嘛�！�</p>
潘玉蘭深以為然。</p>
回村后，她開始在村子慢慢轉(zhuǎn)悠。</p>
雖然需要忍耐個別人的八卦熱情，敷衍幾句有關(guān)徐家的事，但，靠著這些“樣本”，她對自己嗅覺失常的癥狀有了更確切的認知。</p>
大約是在五米之內(nèi)，各種氣味都會放大，如食物香氣，路旁花草的草本香氣，家具自身的木頭味，油漆味，等等。</p>
來自人的味道就比較復雜。</p>
僅有極少數(shù)人身上干干凈凈，刨除肥皂味外什么都沒有，就像今天那位蕭同志。</p>
更多人則是酸甜苦辣的集合體，還有極個別冒著惡臭。</p>
巧的是，身上冒臭味的幾人大都跟她關(guān)系不好！</p>
如，愛落井下石看大房倒霉的潘二嬸，潘玉梅和二房其他人，村里愛說閑話被她懟過的長舌婦，調(diào)戲過她還被她揍過的某村漢……</p>
潘玉蘭不禁懷疑，這臭味可能代表著對她的惡意！</p>
思及從前總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的表妹宋瑩，忌憚著她的徐小苗，看她跟挑豬肉似的徐老娘，猜想似乎得到驗證。</p>
可，今天那拐子怎么回事？</p>
除了她之外，就沒第二個人聞到那拐子身上有臭味！</p>
那拐子跟她素不相識，在她發(fā)現(xiàn)不妥阻攔之前，沒道理對她懷有惡意��！</p>
正疑惑不解，走神的潘玉蘭差點跟村里有名的二混子張燦撞上。</p>
“喲，潘老師，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么？”張燦撩了把油光發(fā)亮、散發(fā)著摩絲香氣的劉海。</p>
潘玉蘭嘴角微抽，只當自己聾了，道了聲對不住便走開。</p>
張燦也沒糾纏，嘴里哼著“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走了。</p>
這小子打小父母雙亡，沒人管，早早染上了偷雞摸狗的壞毛病，后來出去混社會。這兩年當?shù)範斮嵉藉X，身上穿戴都是牛仔褲、皮夾克、蛤蟆鏡等，那叫一個時髦。</p>
不過，他混歸混，對村里那些關(guān)照過他的人還不錯。</p>
潘母就是其中之一。</p>
更別提，潘玉蘭還是老師，他更添了幾分尊敬，最多平時口花花搭個訕。</p>
潘父出事時，張燦手頭沒如今闊綽，也借了二十元給潘家做手術(shù)呢。</p>
潘玉蘭不禁猜想：或許，她聞到的惡臭不止來自人心惡意，還代表著那人的品性、氣質(zhì)？</p>
張燦身上除了摩絲、香皂等氣味，還有股油膩膩的怪味，跟他氣質(zhì)挺吻合。</p>
拐子的臭味，也許因為她本身作惡多端？</p>
那，宋瑩的酸臭味又從何而來？</p>
是代表著她人品差，還是說……</p>
昨天的摔跤，真的是意外嗎？</p>
潘玉蘭心底一沉。</p>
宋瑩不常來東灣村，偶爾會被舅舅舅媽打發(fā)來送點不值錢的東西，順便在鄉(xiāng)下買點便宜雞鴨蛋回去。</p>
這么一想，昨天主動找她一起摘野菜的舉動似乎很可疑！</p>
可，宋瑩的動機是什么？</p>
宋瑩打小讀書不如她，卻也混了個高中畢業(yè)，被宋父安排到油水多的副食商店工作，生活順風順水，能圖她什么呢？</p>
潘玉蘭想不通，也拿不準自己的猜測是否靠譜，只好暫時擱置。</p>
回到家，潘母不在，八成是還在地頭守著抽水泵澆地。</p>
這活并不繁重，只要在邊上看著，及時換管子即可。</p>
潘玉蘭便先把中飯做了，聞著比從前濃郁的食材香氣，心頭焦躁慢慢褪去。</p>
嘗味道時，她還驚喜發(fā)現(xiàn)，今天的薺菜豆腐湯做法跟之前沒差，卻更鮮美了。</p>
難道鼻子變靈，火候也把握得更精準了？</p>
潘玉蘭心臟狂跳，想起今早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吃食小攤。</p>
南城現(xiàn)在比前些年繁榮得多，除了國營商店，街頭還有賣饅頭、煎餅、大碗茶、冰棍、米花糕、棒棒糖等吃食的，那叫一個五花八門。</p>
擺攤是辛苦，風吹日曬的，收入也不穩(wěn)當，可總比拿死工資強。</p>
像徐家，就是靠徐立新去鄉(xiāng)下收雞蛋和雞鴨進城賣，徐小苗才穿得上鮮亮的碎花小襖，徐老娘還吹噓說家里要買電視機，十二寸的，一臺得五百塊！</p>
“我是不是也可以進城擺攤，賺點外快？”潘玉蘭喃喃自語。</p>
她是普通民辦教師，一個月才二十幾塊工資。</p>
要不是自家有地能種糧食，這幾年布料、日用品啥的價格都上漲了，真不夠花的。</p>
自從兩個哥哥接連夭折，潘母大病一場，那之后身體就不好。</p>
潘父前幾年被拖拉機撞傷脊柱，手術(shù)費花了不少，依舊落了個半身癱瘓，走之前沒少吃藥。</p>
進少出多，潘家一直沒能攢下錢，欠的債一直到去年才還完。</p>
父親走后，母親身體又差了三分，近來總咳嗽，還不肯去醫(yī)院。</p>
都是窮鬧的！</p>
潘玉蘭深吸口氣，出去刨了一簸箕沙土回來倒地鍋里，加足柴火，再從麻袋里扒拉出幾根個頭均勻的紅薯，往里頭一埋。</p>
烤紅薯獨有的甜香逐漸飄出。</p>
隔壁，潘玉梅聞得肚子咕咕叫：“媽，我也想吃烤紅薯�！�</p>
潘二嬸讓她找潘玉蘭要。</p>
潘玉蘭可不愛慣著二房一家子，平時愛占小便宜也就算了，遇到事就會躲。</p>
那次潘父出事，村里許多人都借了錢，唯獨二房哭窮，一分錢不肯掏。</p>
“對不住啊，這是我和我媽今天的中飯，沒多的。”</p>
潘玉梅空著手回來，臉色難看。</p>
潘二嬸：“行了，吃你的飯！吃什么烤紅薯？你媽祖上三代貧農(nóng)，可比不上人家地主小姐的種會享受！”</p>
墻根下。</p>
潘玉蘭又聞到了昨天的酸臭味，心想，看來酸味代表著嫉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