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分別
明柚起身離座后，
楊桂淑當(dāng)即拿起手機沖晏檸西道：“晏老師，能留個電話嗎？加好友也行�！�
“當(dāng)然可以。”晏檸西也拿起桌上的手機，指紋解鎖，
“您說一下電話號碼，
我先存了，再搜索添加您為好友�！�
楊桂淑報出自己的號碼，晏檸西輸入后撥打，
聽到對面電話鈴響就掛斷，
隨后復(fù)制了號碼，一邊說一邊打開微信通訊錄添加新朋友：“我給您打過來了，好友申請也發(fā)了�！�
看到好友申請的備注，
楊桂淑念出聲：“晏檸西，嗯，
名字好聽，
人也漂亮�！�
通過申請，
她回頭看了一眼，見明柚還沒往這邊走，
朝晏檸西探了點身子，
小聲問道：“柚柚說你也是三中的老師，
但沒教過她。你們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
“去年十月�！眹�(yán)格準(zhǔn)確地講，
是在九月最后一天的最后幾分鐘里“認(rèn)識”的。這話，晏檸西在心里補充了。
“十月？這么說，你們認(rèn)識的時間也不算長�！彼奈鍌�月應(yīng)該還沒到知根知底的程度，
但看自家女兒對晏檸西的黏糊勁兒，
像是認(rèn)識了四五年，
“柚柚很喜歡你，我好多年沒見她笑得這么由心了，
更沒見她黏過誰�！�
她雖跟何歡有聯(lián)系，也知道女兒聽何歡的話，但從沒親眼見過女兒跟何老師的相處。而且女兒在家或在電話里，更是從來沒提到過何歡。
“……”晏檸西啞言。為了不被看出端倪，她都盡可能少地跟明柚互動了。
“晏老師今年帶高幾呀？認(rèn)識教語文學(xué)科的何歡何老師嗎？”
乍一聽到“何歡”的名字，還是從明柚母親口中聽到，晏檸西小小地吃了一驚，回答道：“認(rèn)識，我跟何老師一樣教語文，今年都帶高三年級，也在同一個辦公室。”
這下?lián)Q楊桂淑吃驚了：“那你們應(yīng)該天天都能見到了。何老師她最近還好吧？”
“……”怎么算好，怎么又算不好呢？晏檸西是真不知道如何應(yīng)答了，她不想用一句“還好”來敷衍明柚的母親。
“不好嗎？”
“就是有點家事，讓她有些費心費神�！�
“家事啊。”楊桂淑聽后若有所悟，“家事好說，總能處理好�！�
“您跟何老師很熟？”那次在酒店，何歡向她講述了與明柚的過往，但故事里沒有明柚母親的存在。
楊桂淑閱人無數(shù)，一眼就能斷定晏檸西是不會搬弄是非的有修養(yǎng)和涵養(yǎng)之人，便把自己跟何歡的往來簡略地講了講。
“說不上熟還是不熟，我們就只在家長會上見過一次面。柚柚念高中那幾年，她的在校情況基本都是何老師跟我在手機上溝通的，柚柚很聽她的話，何老師對她也很負(fù)責(zé)，我?guī)缀鯖]操過心，所以一直很感激何老師。要不是有她，柚柚……還指不定在哪兒上學(xué)混日子呢。柚柚不知道我跟何老師有聯(lián)系，我也就隨口問問�！�
從明柚高二起，楊桂淑私下里每年會給何老師送些禮品表達(dá)感謝，但每次送到學(xué)校的快遞，何歡都退回了。何歡拒收是一回事，她送不送是另一回事。
可上個月她送去的新年禮品，何歡竟然收了，當(dāng)天還給她回了消息。
何歡這突然的一反常吧，就讓楊桂淑擔(dān)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兒，或者是不是自家女兒做了什么事把人家何老師“得罪”了。
不好問何老師本人，又不能問女兒，只好借機問晏檸西了。
“您的關(guān)心和問候，開學(xué)后我會代為轉(zhuǎn)達(dá)�！�
“不用，今天我問起何老師的事，晏老師不用跟她提�！睏罟鹗鐓s連忙擺手道，“你們帶高三，馬上又下學(xué)期了，肯定很忙。柚柚也畢業(yè)這么多年了，我就不打擾何老師了，逢年過節(jié)給她發(fā)個祝福語就行。”
“好，我不會提。”
何歡對明柚的“偏愛”雖已經(jīng)過去了兩年，卻無處不在，晏檸西身處旁觀者的角度都為之動容。
而比何歡晚了整整五年才認(rèn)識并走進(jìn)明柚世界的她，為明柚付出太少的她，要如何才配得上明柚對她的偏愛？是了，她越來越越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明柚結(jié)完了賬往餐桌走，晏檸西抬眸望著那個在對上她視線的一瞬間就眉開眼笑的女孩，更加堅定了心里的抉擇。
……
高高興興吃完飯，楊桂淑還想順便逛一逛街，給明柚買幾件過年穿的新衣服，想著有合適的也給晏檸西買。畢竟還了解不深就收了人家的生日禮物，總有些不踏實。
可明柚無心多做逗留，只想抓緊每分每秒和晏檸西在一起的時間，便謊稱頭疼，想早點回去睡覺休息。
停車場，楊桂淑先讓兩人陪她去找車。
打開后備箱，拎了三個袋子出來：“柚柚，快過來拿一下。”
“阿姨，我來拿吧。”晏檸西不知道那是楊桂淑買給她的東西，還以為是給明柚的，擔(dān)心明柚頭痛，就主動伸手去接了。
楊桂淑心想交到本人手里也成，就撒了手：“晏老師啊，這些都是給你的，感謝你照顧柚柚，還把她教導(dǎo)得這么乖。你的禮物我收了，我的禮物你可不能推辭。你收了，我才能安心讓柚柚繼續(xù)住你那兒�！�
說完拍了拍晏檸西的胳膊，不等晏檸西有所反應(yīng)就大步跨上了車，連再見都沒跟女兒說一句。
“嘟嘟”兩聲，楊桂淑按響車?yán)茸寖扇俗尩溃艙u下車窗對晏檸西喊道：“晏老師，阿姨就提前祝你和家人新春快樂了��！”
車子開遠(yuǎn)了，明柚長舒一口氣，從晏檸西的右手里接過兩個袋子，笑道：“我媽從去年聽我說起你后就開始給你準(zhǔn)備見面禮了，拖了這么久終于送出來了�！�
晏檸西：“……”
“收著吧，吃的我們一起吃，用的也一起用�！泵麒滞熳￡虣幬�，“好啦，我們也回去了。”
晏檸西無奈，跟著明柚的步子走：“頭疼是真的？”
明柚“嗯”了聲：“可能大姨媽要來了�！�
她沒撒謊。
她們兩個的生理期，一個在中旬一個在下旬，日期是離得越來越近了。
至于生理期跟頭疼是否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晏檸西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明柚：“年后我們?nèi)タ粗嗅t(yī)，拿點藥調(diào)理一下�！�
明柚注意到，晏檸西說的是，我們。
今天晏檸西穿了一雙中高跟短靴，身高跟穿休閑鞋的明柚差不多。明柚甜滋滋地歪了點頭，用腦袋輕輕撞了下晏檸西：“好呀，我們一起擺脫大姨媽的摧殘�！�
深冬時節(jié)的夜里，萬物寂靜，卻有泉水叮咚，聲聲悅耳。
清澈的泉水，自桃花源深處傾瀉而下，匯入悠長的河道，似雨后洗禮，潤澤峽谷，滋養(yǎng)著萋萋芳草。
女孩曾說，不想醒的夢，就是好夢。
女孩說的是對的。
但在被女孩一次又一次徹底占有后，晏檸西才更深刻地明白了女孩說的另一句話，當(dāng)你很困卻不想睡的時候，便是進(jìn)入好夢的最佳時機。
她的身她的心，甚至她的靈魂，都為女孩傾倒。
以至于，慣用黑暗作為保護色的她，竟允許今夜燈亮如月，直至風(fēng)雨驟歇。
……
隔天上午，明柚開車送晏檸西去高鐵站。晏檸西不想讓明柚看著自己走，路上就跟她說好了只送到進(jìn)站口。
車一停，晏檸西解開安全帶就主動湊過去親了明柚的臉：“春節(jié)好好陪阿姨和姥姥，去山上玩兒的時候要注意安全。白天隨時可以給我發(fā)消息，晚上打語音視頻都可以�！�
明柚伸手摟著她，不舍和擔(dān)憂縈繞在心間，吸了吸鼻子：“明明只分開十來天，為什么我覺得像要分開十幾個月。晏檸西，你不會過完年回來就不要我了吧？”
在同性.戀圈子，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回個老家，過春節(jié)被家里人催婚，還有一大堆熟的不熟的人圍著問這問那，用年齡、養(yǎng)老等現(xiàn)實問題給婚育貼上“必須”的標(biāo)簽，不結(jié)婚不生孩子就跟犯.罪似的，要接受親朋好友乃至陌生人無休止的審判。
扛不住壓力，就只能在家人和戀人兩者之間做出一個選擇，而往往家人是“勝利者”，戀人則是被舍棄的那個。
何況她跟晏檸西還不是戀人。
感受到女孩的不安，晏檸西摸摸她的頭，又拉開距離捏捏她的耳朵：“不會。乖乖的，等我回來�！�
明柚點頭，扭身解開安全帶，也下了車。把后備箱的行李箱取出，從兜里摸出一條紅繩系在行李箱的拉桿上：“要讓他們都知道，月老已經(jīng)給你牽過線了�！�
看著女孩“幼稚”的可愛行徑，晏檸西是真想再抱住她，親親她。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到底是明柚黏她，還是她更黏明柚？月老在給她們牽紅線時，又是先拴住的誰？
“晏姐姐？”
“嗯？”
明柚直起身，指著黑色行李箱上的紅繩：“會覺得這樣很丑嗎？”
“不丑�！标虣幬餍χ鴵u搖頭，握住拉桿，“快回去吧，慢點開車。我到家后聯(lián)系你。”
明柚勾著晏檸西的手指，依依不舍道：“回來那天買好了車票跟我說，我來接你。不準(zhǔn)不告訴我�！�
“好，一定跟你說�！�
“那我走了�！彼砷_手，明柚強忍住擁抱晏檸西的念頭，后退了幾步，揮手道別，“你也快進(jìn)去吧，再見，晏姐姐�！�
“再見。”這一場避不開的分別，終是晏檸西先轉(zhuǎn)了身。
第91章
長久
除夕悄然而至，
高昌民帶著女兒高欣欣一起在明柚家吃年夜飯。
高欣欣想考去京平的大學(xué)，高三復(fù)習(xí)壓力大，被高昌民逼著兩天沒學(xué)習(xí)，
睡了兩天飽覺都遮不住她的黑眼圈。為了節(jié)省洗頭發(fā)吹頭發(fā)扎頭發(fā)的那點時間，
還特地剪了短頭發(fā)。
“一家人”圍坐在客廳看春晚，高欣欣則在角落戴著耳機看手機，實則是在看教學(xué)視頻，
完全進(jìn)入忘我境界。
明柚路過，
不經(jīng)意晃了一眼屏幕，對高欣欣沉迷學(xué)習(xí)不可自拔的程度表示佩服。
隨即腦海里飄過一連串鑿壁偷光、囊螢映雪、焚膏繼晷等勵志成語或典故。這孩子要考不上理想大學(xué)，她都替她冤。
從冰箱取了兩盒酸奶，
遞一瓶給高欣欣：“喝酸奶提提神。”
高欣欣驚愕抬頭：“謝謝�！�
她這個“姐姐”還是第一次主動和她分享東西。
“離目標(biāo)院校的分?jǐn)?shù)，高還是低？”
“參照去年的分?jǐn)?shù)線的話，
在上下浮動20分的范圍內(nèi)。我成績不是很穩(wěn)定，
估計到時候也是運氣的成分比較大�！�
“天道酬勤，
好事多磨�！泵麒稚钪獙W(xué)習(xí)靠自己，她一個中等生，
跟人家優(yōu)生沒什么經(jīng)驗可交流，
“比起你勤奮刻苦的學(xué)習(xí)精神，
我自愧不如，
只能祝你金榜題名了�！�
“但愿吧�！备咝佬狸P(guān)掉視頻，插上酸奶吸管，真誠地看著明柚，
“明柚姐，
其實很早就想跟你說，
謝謝你愿意接受我爸和阿姨的關(guān)系。我爸他…人品過關(guān)，煙酒適度，
沒有什么不良嗜好，這些我都可以用我的前途保證。只是他們兩個都這個歲數(shù)了，等我也上了大學(xué)，我們都不�；丶遥麄円偻贤侠�，就真的成黃昏戀了�！�
四十多歲，黃什么昏？！
明柚琢磨著高欣欣話里的意思。楊女士沒跟自己談?wù)撨^再婚的話題，不代表她不想？
“你爸和你說過他們想領(lǐng)證嗎？”明柚坐在高欣欣旁邊的椅子上，“你以為是我不同意他們將關(guān)系合法化？”
“我沒說�！备咝佬赖皖^不再看明柚，牙齒叼著吸管。
“我以前，待人接物的態(tài)度是冷漠了些，但不是針對你爸和你，是針對周遭的一切。你和我就只差了兩歲，又都過了幾年單親家庭的生活，雖然造成單親家庭的原因有所差異，但不妨礙我們在某些處境中的感同身受。高欣欣，我是中立方，他們想同居也好，結(jié)婚也罷，隨時都可以。”
近距離看清明柚精致的五官后，高欣欣才更立體地把她具象化了。她為自己早期對明柚有過的“偏見”感到慚愧，盯著地板有感而發(fā)道：“阿姨是個開朗爽快的人，和我爸互補。”
明柚抬頭和楊桂淑看向這邊的目光相撞，莫不是以為自己會欺負(fù)高欣欣？不過就自己這出了名的“喜怒無�！毙愿�，也不怪她們誤解。
“螺絲帽和螺絲釘只有在型號上完美匹配了，才擰得緊。我也更相信，互補的兩個人比相似的兩個人能走得更遠(yuǎn)更長久�！�
想到互補，想到晏檸西曾經(jīng)對她的“說教”，對她的拒絕，對她的冷淡，到如今對她的關(guān)懷，對她的寵愛，對她的依賴。而她自己，也從陰郁躁怒變得平和開朗。
一切都只是因為，她愛晏檸西，晏檸西也給了她“愛”。
盡管晏檸西至今不肯承認(rèn)，不肯言表，但她感覺得到晏檸西的心。那是赤身與她水乳.交融，被她完完全全擁有過的人啊。
“對了，我媽知道我周末住在晏老師家，她們也打過照面了。以后要是再遇到，不必刻意裝作不認(rèn)識。”
高欣欣側(cè)頭，眼神里有吃驚，也有疑惑，但她什么都沒問，只是說了句：“好�！�
楊桂淑見“兩姐妹”有愛互動完，拉了自家女兒到邊上講悄悄話。
“柚柚啊，除夕夜團團圓圓。都這么晚了，今天就讓你高叔叔和欣欣妹妹住咱們家吧？”
往日來做客，即便明柚不在家，到晚上差不多十點左右，高昌民就會很自覺地拉著女兒請辭。今晚在楊桂淑的阻攔下，熬到了快十一點。
他明白楊桂淑是想循序漸進(jìn)讓明柚真正接受他和欣欣跟她們成為一家人，而且明柚最近的態(tài)度也讓他看到了希望。
明柚把喝完的酸奶盒扔進(jìn)垃圾桶，應(yīng)聲道：“我不跟別人一起睡，異父異母的妹妹也不行。你要能安排好他們怎么睡，就讓他們留下。媽，我是真的沒意見。”
“好，好，我安排�！�
楊桂淑本來也沒打女兒房間的主意，“過年了，今晚或者明天大年初一，記得跟你晏姐姐，還有老師們拜年發(fā)發(fā)祝福，你爸和你爺爺奶奶那邊也別忘了啊。順便跟你爸約好，具體哪天去他那兒。”
“知道了�！�
家里四間臥室，楊桂淑一間，明柚一間，姥姥一間。保姆回家過年去了，房間空著，書房里也有一張沙發(fā)床，睡肯定是夠睡的。
楊桂淑沖高昌民使了眼色，然后撇下女兒去拉了高欣欣的手：“欣欣啊，客廳聽著太吵了，你洗漱了進(jìn)屋里學(xué)習(xí)吧。阿姨給你換新的床單和被子�！�
高欣欣發(fā)懵，她都沒做好要留宿的準(zhǔn)備，怎么就不走了？
高昌民附和道：“聽你阿姨的�！�
既來之則安之，為了父親的人生大事，高欣欣乖巧笑了笑，點頭：“麻煩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