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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亓弋微微向前躬身,探究地看向張聰,循循善誘地說:“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我再問你一遍,為什么殺李汌?”

    “我沒!我沒殺人!”張聰咬牙喊道。

    “張聰。回答我的問題�!�

    壓力值再度飆升,張聰已不敢抬頭。

    “很好�!必吝逼鹕恚孔谧雷舆吘�,又道,“是誰教你裝毒癮發(fā)作的?”

    這個問題換來的是長時間的沉默。從這個問題之后,無論海同深和亓弋問任何問題,用何種語氣,張聰都不再開口說話。

    即便是有了心理準備,但三個小時毫無進展的審訊,還是讓人感到挫敗。古濛帶著鄭暢進入審訊室,把亓弋和海同深換出來。海同深原本想說讓亓弋先去休息一會兒,未料亓弋直接進了觀察室。海同深只好跟著進去,徑直走向角落的飲水機,接了兩杯水端給亓弋,問:“不歇會兒?”

    “謝謝。”亓弋接過紙杯,抿了兩口水,“快了。”

    “什么快了?”海同深問。

    “到四點就差不多了�!必吝忉屨f,“知道他剛才為什么要裝毒癮發(fā)作嗎?”

    海同深:“洗耳恭聽。”

    亓弋:“他不想在真正毒癮發(fā)作的時候被我們逼問出來一些他不想說的事情。他知道市局有儲備,而且就算申請不到,也會給他鎮(zhèn)靜類藥物作為替代,這能讓他擁有更長時間的冷靜期來應對審訊。”

    “為什么到四點就差不多了?”海同深問。

    “他剛才沒要到肉,按照他的狀態(tài),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了。”

    海同深:“你想利用他發(fā)作的時候逼問他?”

    “我一向不守規(guī)矩�!必吝疅o所謂地聳了下肩,“你要看不慣可以不看,還是那句話,我做什么都是我的事,你別管�!�

    “呵,好歹這也是我們刑偵的案子,哪能真不管你啊�!焙M钌炝藗懶腰,而后拍了拍亓弋的肩膀,“還有兩個小時,你先去休息室歇歇吧�!�

    “不用,我在這兒瞇一會兒就行。”亓弋拉著椅子往墻角一放,把頭靠在墻上,不再出聲。

    海同深回頭看去,亓弋已經閉上了眼,他雙臂環(huán)在胸前,頭歪靠在墻上,兩條腿收在椅子下,腳腕勾在一起。站起來挺高大的一個人,現(xiàn)在縮在角落里卻又小小的,若是不注意甚至會忽略他的存在。

    身材比例真好,顏值骨相也完美,就是這性格太怪,當然,只要喜歡,也沒什么不能接受的。海同深用視線描摹著亓弋隱在陰影之中的輪廓,終于,他發(fā)現(xiàn)了那淡淡的違和感的來源——亓弋睡覺時還是緊繃著的,他似乎隨時會醒,而且醒來就可以立刻徒手攀巖,三十秒制服兩名歹徒。

    在他那令人艷羨的“特權”背后,究竟藏著怎樣的經歷?海同深無聲地嘆了口氣,脫下外套起身準備給亓弋蓋上。直到走得近了,海同深才發(fā)現(xiàn),亓弋的“緊繃”一直在外放,泛白的骨節(jié),緊皺的眉頭,還有額間沁出的冷汗。海同深有心想叫醒他,坐著睡覺原本就不舒服,姿勢不對很容易做噩夢,醒了會更難受。只是他還沒有出聲,亓弋就抖了一下,猛地睜開眼。

    “你……做噩夢了?”海同深問。

    “沒有�!必吝驳胤裾J,很快又閉上了眼。海同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了亓弋身上。亓弋已經安靜下來,連呼吸都變得綿長,似乎剛才并沒有驚醒似的。

    一秒驚醒,一秒入睡,這什么特殊體質?!海同深暗自驚訝。他想了想,還是坐到了亓弋身邊,一邊聽著他的呼吸,一邊盯著審訊室內的情況,腦內還在思考著案情。

    當時針指到3的時候,古濛端著水杯走出了審訊室,海同深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睡覺的亓弋,站起身出了觀察室,把古濛攔在了樓道里。

    古濛見是海同深,直接說道:“碰上硬骨頭了,根本撬不開�!�

    “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所以才咬死不說�!焙M顕@道,“如果不是雙胞胎,現(xiàn)有證據可以零口供結案�!�

    “可惜沒有如果�!惫艥魅嗔巳嗖弊�,“我跟當年抓他的刑警聯(lián)系上了,等天亮了跟那邊通個話,看看有沒有突破口�!�

    海同深:“辛苦,一會兒我跟亓弋進去再審。”

    “對了,亓弋人呢?”

    海同深指了指觀察室:“里面打盹呢�!�

    古濛退了一步,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海同深一圈,輕輕搖了搖頭,說:“完蛋了,小海,你真的完蛋了!”

    “濛姐你這又是說什么呢?”海同深扭開頭。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啊!姐幫不了你,自求多福吧!”古濛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海同深的手臂,“加油,姐默默為你祈禱。”

    “好了濛姐,這還什么都沒有呢。”

    “我知道分寸�!惫艥餍π�,“八卦是我的精神鴉片,不然我這把年紀可熬不過嫌疑人�!�

    “濛姐辛苦,快去休息吧�!�

    宗彬斌也在這時走了出來,說道:“記錄員換班,歇一會兒。對了海支,我看張聰差不多快到極限了�!�

    海同深看了眼手表,說:“行,那你們先休息,再抻抻他�!�

    亓弋還在睡,只是似乎又做了噩夢,眉頭幾乎要擰進眉骨里去。海同深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即便是穿著不算薄的衛(wèi)衣,后背那道傷疤仍然能被摸出來。傷得很深,傷口處理得也不好,是怎么弄的呢?海同深有些好奇,但卻不敢問。因為從未有過的心動,所以才會從未有過地珍重和小心。曖昧不明的態(tài)度,欲拒還迎卻又止步不前,海同深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卻不知道亓弋在猶豫什么。他們還太過陌生,遠算不上了解對方。

    海同深的動作很輕,卻仍然吵醒了亓弋。近乎全黑的環(huán)境將亓弋的眼睛襯得很亮,海同深輕聲問:“醒了?那我開燈了?”

    “可以。”亓弋大概是剛醒,聲音還有些沙啞,卻意外地好聽。海同深打開燈,才見亓弋的臉色不太好�!霸趺戳�?”他問。

    亓弋搖頭,用手背胡亂抹掉額頭和頸側的汗,說道:“我去洗把臉。”

    剛一起身,就又跌落,摔進了海同深的懷里。

    “沒人告訴過你剛睡醒要緩一緩再站起來嗎?”海同深的聲音在耳畔嗡嗡作響,連帶著那人胸腔里心跳的振動一起敲打著亓弋的耳膜和手心。亓弋半掛在海同深身上,急促地喘息著,卻只有很少的氧氣進入胸腔。

    “我的天!你怎么了?!”海同深半扶半抱地把亓弋撈在自己懷里。

    亓弋臉色慘白,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著,卻仍在努力地往一處湊。終于,右手扣住了左手腕,腕間有力的跳動穿透皮膚,順著神經直傳大腦。宛如溺水之人猛然浮出水面,這一次的吸氣終于吸到了足夠的氧氣,亓弋漸漸平靜下來,卻仍是脫力的。

    海同深扶著亓弋坐下,關切道:“你還好嗎?”

    “給我杯熱水行嗎?”亓弋問。

    “坐著別亂動�!焙M钫f完后轉身去飲水機處接了水回來。他原本打算把紙杯塞到亓弋手中,但在碰到他手的一瞬間就放棄了這個想法,轉而將紙杯放在了地上,握住了亓弋那冰涼的雙手:“手這么涼,不能拿熱水,會被燙壞的,我給你焐焐�!�

    亓弋雙手冰冷僵硬,想掙脫卻無力掙脫,只好放任。

    “你不該這么做�!必吝畣≈曇粽f道。

    “不該給你焐手,還是不該靠近你?”海同深坐回到亓弋身邊,淡定地說道,“這兩件事我都已經做了,現(xiàn)在再說該與不該,已經晚了。”

    “不打算及時止損嗎?”

    “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損失什么�!焙M钶p輕捏了捏亓弋的手,“是我先越了界,所以現(xiàn)在主動權在你手中。”

    亓弋的手在回溫,理智也慢慢回籠。他垂眸看著兩個人握緊的手,低聲道:“現(xiàn)在不是時候,別擾亂我�!�

    “我知道�!焙M畎蜒b了熱水的紙杯從地上拿起來,塞進亓弋手中,“這里也有監(jiān)控,要是被兩位局長看見,我又要挨訓了。你先焐手,我出去冷靜一下�!�

    亓弋把胳膊撐在腿上,頭低垂著,雙手握著那有些燙人的紙杯,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心。從噩夢中醒來的驚恐和海同深突如其來的關心讓他整顆心都被吊了起來,此刻他喉嚨干澀,心臟也在狂跳,是驚醒的反應,也是被撩撥的反應。這人,真不會挑時候,亓弋心里有些責怪海同深�?赏壬线蓋著那人的外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又讓他沒辦法真的怪罪于他,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況。

    一直到開水變得不那么灼人,亓弋才終于抬起頭來,拎著海同深的外套走出了觀察室。海同深一直等在外面,亓弋見狀便把衣服還給他,說道:“謝謝,我去洗把臉�!�

    “嗯�!焙M罱舆^衣服,沒再多說。

    再回來時,兩個人都已調整好狀態(tài),海同深問:“你能審嗎?”

    “可以�!必吝卮�。

    沒再多話,兩人先后進了審訊室。

    第十五章

    雖然依舊是沉默,但此時的張聰已經明顯變得焦躁起來。亓弋用筆敲了敲桌子,率先開口,直奔主題:“張聰,你現(xiàn)在開口還算是主動交代,如果繼續(xù)耗下去,就算你吐了口,那也是不配合調查,等待你的會是最嚴厲的懲罰�!�

    張聰抬頭看了一眼亓弋,明顯地欲言又止。

    “那我們就再等一等,等到你自己忍不下去的時候�!必吝徽f道,“如果我是你,在剛才計劃敗露的時候就直接交代了。哪怕是胡亂說點兒什么,也比一直嘴硬要好。從剛才到現(xiàn)在,將近六個小時,你一個字沒說,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意味著,在即將到來的,你不受控的那段時間里,我會讓你說出所有的話�!�

    “你休想!”張聰猛地喊道。

    “你敢賭嗎?”亓弋說,“而且你如果篤定我們從你這里問不出什么來,你現(xiàn)在又急什么?”

    又是沉默。

    亓弋也并不著急,足等了他十分鐘,才開口問道:“張聰,你困嗎?”

    張聰死死抿著嘴,用力把哈欠咽回去。亓弋則靠在椅子上,氣定神閑地說:“既然不困,那就聊會兒,閑著也是閑著�!�

    “來,抬個頭�!必吝笃鹱郎系囊粡堈掌�,“2月20日凌晨零點二十九分,你曾去過李汌的家,這是當時樓道監(jiān)控記錄下的你的身影,你認嗎?”

    張聰看都沒看就直接說道:“你別想詐我,他家樓道里沒有監(jiān)控!”

    海同深低下頭摸了摸鼻尖,以此來掩蓋自己的笑意,亓弋手里的照片只是取證時案發(fā)現(xiàn)場的照片而已。亓弋偏過頭看向海同深,以眼神詢問,海同深輕輕擺手,示意他繼續(xù)。亓弋放下心來,繼續(xù)問張聰?shù)溃骸澳阍趺粗览顨黾覙堑烙袥]有監(jiān)控?”

    張聰再一次沉默下來,又過了十多分鐘,見亓弋的數(shù)個問題都沒有得到回應,海同深稍稍坐直了身子,對張聰說:“我們現(xiàn)在是給你機會。你進來過一次,應該清楚,我們抓人都是講證據的,現(xiàn)在我們手頭的證據已經充足,即便你什么都不承認,我們依舊可以零口供結案。你覺得李汌舉報了你,讓你在牢里待了幾年,你恨他所以殺了他,這沒什么好說的�?墒撬母改钙迌号c你有什么仇?你為什么要殺他們?”

    “他們該死!”張聰嘶吼道。

    “所以你承認你殺了李汌?”海同深逼問。

    張聰彎下身子搓了搓臉,再抬起頭時卻又變了一副表情:“我沒殺他�!�

    亓弋看向張聰,依舊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春節(jié)前,曾經有人見到李汌和你在他家附近爭吵,當時你就揚言要殺他,對不對?”

    “放屁!我是讓他把貨還給我!我那時候還沒打算殺他!”

    “那時候還沒打算殺他,但是20號的時候你就決定要殺他了,對嗎?”

    張聰?shù)碾p眼都已經變紅,眼淚盈在眼眶之中,終于,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亓弋成竹在胸,說道:“喲,困了��?那可不太好,我這會兒正精神著。張聰,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你當車夫那些年都忍住了沒吃肉,后來是為什么又碰了呢?”

    海同深瞬間就明白了亓弋在問什么。他雖然不是緝毒警,但也聽過見過許多案子,確實很多癮君子最后會走上以販養(yǎng)吸的道路,但也有更多的毒販是不吸毒或者不碰高成癮性毒品的,因為他們非常清楚手里的毒品會把自己變成什么模樣。張聰當年算是闖出來的“第一人”,在入獄之前也算得上是有名頭的,他這種級別的毒販,就算是吸,也不大會碰冰毒這類的東西。亓弋曾經說過,張聰是冰毒和大麻都吸,這中間恐怕另有隱情。

    “我是真的好奇�!必吝f,“就算你失手被抓,以你的能耐,出來之后重振旗鼓也不是不可能,為什么會走投無路到去跟李汌當面爭吵?都說當初你是被李汌舉報入獄的,但是這點兒破事值得你這么玩命嗎?還是說——”亓弋稍稍往前傾了下身子,“還是說,李汌不只舉報你害你入獄,也不只搶了你的生意,他還害得你染上了冰?”

    “對!就是他!”張聰猛地叫喊起來,“我就到他家吃了一頓飯,就中了招!他們一家人不該死嗎?!”

    亓弋問:“所以你就殺了他?”

    “我沒有。我沒有殺他!”張聰還在嘴硬。

    海同深立刻又拋出一個引子:“我們在李汌家里發(fā)現(xiàn)了你的DNA�!�

    張聰聽后倏地一笑:“那又如何?”

    “不如何,就是跟你說一下,你留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DNA和李汌兒子手中的布料纖維已經成了把你送上刑場的有力證據。”海同深挑了下眉,“原本是給你機會的,但是你沒把握住。”

    張聰仍然在笑,甚至有些放肆,他說道:“我說了我沒殺人,就算你們在現(xiàn)場找到了我的DNA又如何?警察同志,你能分清那現(xiàn)場的DNA是我的,還是我雙胞胎弟弟的嗎?”

    “當然可以�!焙M钫f道。

    張聰?shù)男θ菽淘谀樕�,變得詭異且丑陋,他咬了咬牙,說道:“你騙人!”

    “沒騙你�!焙M钐袅讼旅�,“現(xiàn)在科技進步飛速,你不知道只能說明你無知�!�

    張聰再次沉默。海同深在桌下輕輕攔住亓弋,示意他也暫時保持安靜。審訊室內頓時被沉默充盈,海同深低著頭,在桌下?lián)軇又讣馔勇�,亓弋用余光去打量,意想不到地,那轉動著的葉片讓自己也逐漸冷靜下來。

    到了比耐心的時候,警察天生就比嫌疑人更有優(yōu)勢。極致的安靜帶來的是極致的壓迫感,當這壓迫感施加在有毒癮的嫌疑人身上時,效果加倍。張聰?shù)臓顟B(tài)比剛才又差了不少,逐漸渙散的眼神、無法控制的煩躁和一個接一個的哈欠都在昭示著毒癮的來臨。亓弋早已調整好心態(tài),在張聰開始扭動身體時拋出了問題:“你的刀放在哪了?”

    “在——什么刀?我不知道什么刀!”

    “行,那我等會兒再問一遍�!必吝臃潘�,他靠在椅背上,把左腳腕搭在了右腿上,翹起了二郎腿。

    海同深看亓弋如此老神在在,便也隨著他去,安靜地玩著指尖陀螺。約莫過了一刻鐘,張聰終于開口說了話:“能給根煙嗎?”

    “不能。”亓弋干脆利落地拒絕道。

    張聰彎下腰搓了搓臉,審訊椅鎖住了他的雙手,這讓他像弓起來的蝦米,變得滑稽可笑。

    “想吃肉嗎?”亓弋的語調上揚,仿佛帶著鉤子,別說是正在與毒癮做抵抗的張聰,就連海同深的心都不由得一顫,仿佛那“肉”是人間瑰寶一般。

    “你他媽成心的吧!”張聰煩躁不已。

    亓弋勾起食指,敲了敲桌子:“對呀,我就是故意的�!�

    海同深發(fā)現(xiàn)亓弋的口音已經變了,不再是本地那種字正腔圓的腔調,而是更偏向于西南官話,比吳儂軟語更硬氣些,卻也遠算不上粗獷,聽上去十分悅耳。

    張聰佝僂著身子,雙腳不自主地互相磨蹭,仿佛這樣就能緩解欲望一樣,但亓弋和海同深都知道,這是徒勞的。指甲在桌板上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張聰已經是強弩之末。亓弋淡淡地拋出一句話:“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就給你肉�!�

    張聰瀕臨崩潰的精神根本經不起這樣的誘惑,終于,他吐了口:“刀我扔在了家潤小區(qū)花園的井里�!�

    “這樣就對了。”亓弋繼續(xù)用那清冷卻勾人的語氣說道,“說說吧,跟坤木是怎么聯(lián)系的?”

    “是坤木聯(lián)系的我�!睆埪斠贿厯钢约旱氖忠贿呎f道,“我出來之后沒多久,就在家門口發(fā)現(xiàn)了一個手機,那手機上有我們之前聯(lián)系的暗號�!�

    亓弋:“你跟坤木最少有六年沒聯(lián)系了,暗號還沒變?”

    張聰搖頭:“不,我說錯了,不是暗號,是標記�!�

    “什么標記?”

    “是……是字母DK�!�

    亓弋眼角跳了一下,旋即冷靜地說道:“原來你是DK的人,張聰,你該慶幸你進去得早,不然四年前你也會一并成為炮灰,死在那場混戰(zhàn)之中。”

    “我聽說了�!睆埪�?shù)椭^說道,“所以坤木才聯(lián)系我,他需要我為他再次打通從遙城到這里的線,李汌那家伙又笨又貪,坤木看不上他。”

    “坤木讓你殺了他?”亓弋問。

    “我真沒殺他�!睆埪斦f道,“我是去過案發(fā)現(xiàn)場,但我去的時候李汌一家人都已經死了,我在現(xiàn)場看見了那把刀,當時我就猜到是我弟弟做的,他總歸是我弟弟,我就幫他把刀扔了�!�

    “真是兄弟情深啊�!必吝Z氣平靜地說道,“如果我不認識杜妙的話,或許我就信了。”

    “你——!”張聰驚恐地看向亓弋,“你什么意思?!”

    “剛才我同事說過了,沒有證據,我們是不會抓你的�!必吝従徶v述起來,“勐龍寨的人都知道,當年寨子里的張康從拐子那里買了個緬甸媳婦,可是沒有人知道,那個從緬北來的瑪妙根本就不是拐子拐來的,而是自己送到拐子面前的。她帶著一項任務,一項由DK親自交給她的,非常艱巨的任務。她用自己的身體做容器,通過拐子的途徑,順利進入中國境內,完成了毒品運輸任務。她需要身份掩護,而張家這個外姓家族在勐龍寨中處于恰到好處的邊緣地帶,不會被過多關注。她懷著孕嫁給張康,很快就生了一對雙胞胎。那個年代雙胞胎大多早產,而懷雙胎的孕婦不容易從孕肚大小判斷月齡,就這樣瞞天過海,少女瑪妙變成少婦杜妙,那雙胞胎落生在了中國境內。等

    孩子稍微大了些,杜妙像許多被拐來的婦女一樣,選擇了‘逃跑’,跑回了緬北。這種故事,在中緬邊境經常發(fā)生,并不稀奇,所以根本沒有人在意。就連后來張康去世,杜妙找上門來,要走了其中一個孩子也都合情合理。但是……”話到此處,亓弋卻停住了。

    張聰已經被毒癮折磨得幾乎要崩潰,更是聽不得這種斷在關鍵時刻的“故事”——雖然他是故事的主人公之一,但他并不知道內情。

    “但是什么?!你別想讓我相信你的胡話!”張聰喊叫道。

    亓弋端起面前的水杯輕輕喝了一口,仍是不疾不徐,終于把后面的話說了出來:“但是,這些被迫分離的親生母子,都不過是棋子而已。他所要的,就是一群血脈相連卻又分隔兩國的棋子,母親在緬北販毒,會有多少想念母親的兒女為了‘團聚’而費盡心力?又會有幾個孩子,會在一事無成的父親和已經有能力給自己更好生活的母親之間仍然選擇堅守在我國境內?這些拿著我國身份證的緬北毒販的孩子,成為了DK手中隨時可以啟用的棋子。為著親情羈絆,為著更好的生活,為著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即便這些人能堅持不參與販毒,但只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在孝義與國法之間有那么一絲猶豫,緬北的毒品就能從這些裂隙之中流入境內,源源不斷,最終聚沙成塔。而

    你,張聰,你就是這樣的產物。你繼承了你母親杜妙的狠毒和不擇手段,而你的弟弟則完全繼承了杜妙年少時曾經有過的純真和善良。雙胞胎或許就是這樣吧,你們就像杜妙的分體,一個極致地善,一個極致地惡�!�

    “不是!不是的!”張聰在喊叫掙扎,不知是毒癮已經把他逼到了極限,還是亓弋的話讓他心理崩潰,又或者,兩者兼有。

    “這些年你一定恨透了張家人,恨透了張明,對不對?他頂了你的名字,享用了原本應該你們倆平分的資源,你們有同樣的樣貌,卻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必吝従徠鹕�,走到張聰身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張聰,質問道,“相比于李汌而言,你更恨張明,你覺得他背叛了你。自愿獻祭給木依吉神的都是最崇高的男人,但非自愿的人牲不會受木依吉神的保佑,你恨張明,恨到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你才用活人祀的方式取了他的大腦,又用對待叛徒的方式旋了他的尸身,我說得對嗎?”

    “不……不是……不是!”張聰矢口否認,“我不行了,你給我肉,求求你,給我肉……”

    亓弋再次逼問:“告訴我,你是不是殺了張明?”

    “給我肉!給我肉……給我一點,求你,求求你�!睆埪斞蹨I鼻涕不受控地往下流,如果不是被約束椅捆著,現(xiàn)在大概已經在地上撲騰起來。

    “回答我的問題!”亓弋猛地提高了音量,質問道,“你是不是殺了張明?!你是不是殺了李汌一家?!”

    “我要死了……我求求你……給我肉……我不行了……”張聰瘋狂地搖晃著自己的身體,似乎真的下一秒就要徹底瘋癲。

    海同深已經站了起來,但他并沒有上前,潛意識里,他覺得自己該相信亓弋。

    亓弋抬手,再次捏住張聰?shù)南掳停破人币曋约�,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到底有沒有殺人?”

    張聰拼命搖著頭,可是那雙捏在他下頜的手仿佛力大無比,他根本無法掙脫。縱使雙眼已經失焦,大腦已被毒癮控制,張聰卻仍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在身前,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仿佛這鉗住自己臉頰的手的主人,真的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捏死自己一般。

    齒間顫抖著,張聰幾乎就要擠出那個他死也不愿意說出的“是”字。可下一秒,審訊室的門被驀地撞開,常鋒和宋宇濤闖進來,拉開了亓弋。他們動作太快,以至于海同深都沒有來得及反應,一摞簽過字的文件就被摔在審訊桌上,裝著冰毒的吸管也已經被握在張聰手中。

    一切都晚了。

    亓弋怒火中燒,抄起桌上的水杯狠狠砸向墻壁,摔門而出。

    第十六章

    審訊室里的吵鬧伴隨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成功喚醒了沉睡的市局。

    “濛姐幫忙看一下,先別審了!”海同深拉開審訊室的門,撂下這一句話,便追著亓弋走了出去。亓弋一路走出市局,直奔對面小區(qū)的健身房,海同深連忙跑上去拉住他:“別走了�!�

    “放開我�!必吝荒蜔┑卣f道。

    海同深反而更加用力地攔住亓弋:“一宿沒睡還跑步!找死不是這么找的!”

    “我睡覺了!你放開我!”

    “我不放!”海同深怕再使勁抓著會弄傷了亓弋,干脆拿出手銬把倆人銬在了一起,“你睡了我沒睡,你要跑步也行,帶著我,我要猝死了就賴你�!�

    “你……!”亓弋狠狠地盯著海同深,海同深并不躲避,坦然地直視著他。二人對視片刻,直到亓弋眼中的怒氣逐漸平復,海同深才問:“冷靜了?”

    亓弋點頭,晃了晃兩個人銬在一起的手:“松開吧。”

    “不松。”海同深拉著亓弋在旁邊的長椅上落了座,“來,冷靜了就聊聊,把話說出來才能真的痛快,憋在心里會憋出病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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