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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聽到問話便站起身,朝唐頌林娓娓行了一禮,才溫聲答道,“繼外祖母不知道怎么就暈倒了。外祖父,還是請大夫來瞧瞧病吧,這年紀大了,耽誤不得�!�

    唐頌林見小丫頭面如滿月,腮染桃花,天庭飽滿,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

    這陣子許多人都在傳夏兒成了黃萬千的“先生”,起先他還當聽錯了,誤以為是謠言。

    直到找來大兒媳婦一問,方知這沒幾日,唐楚君一雙兒女齊齊成了京城風云人物。

    耳邊聽著到處都是贊侯府有福氣的話,他就有些不樂意。

    誰都沒想起唐楚君這雙兒女也是他們護國公府的外孫和外孫女!

    他必須要趁著這次改族譜的機會,好好讓大家認識認識。

    想到這些,唐頌林的眉目溫和了不止一點,“夏兒,你別管她!她不過是心疼侄女挨了二十板子,還想陪著去漠州�!�

    暈倒在地的朱氏:“!�。 毙菹胱屛胰ツ�!你這狼心狗肺的男人!

    時安夏眼睛里閃著訝異又天真的光芒,“真的�。坷^外祖母也算是個有情有義之人。為了個胡亂攀咬的侄女兒,寧可舍去京城的榮華富貴,非要陪著去漠州,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大舅母,趕緊找個人送信給繼外祖母的侄女兒吧,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大舅母沒忍住笑,“夏兒說得對�!�

    “不必!”朱氏慌忙從地上坐起來,撫著額,“我這是怎么了?近來總是頭暈得緊�!�

    她再暈下去,估計得被人抬去漠州了。但她不是裝暈,剛才那一瞬間,確實暈倒了。

    只是醒得很快,卻給人一種裝暈的錯覺。這使得她羞憤難當,一把年紀了,竟被一個小姑娘給戲耍成這樣。

    不,那不是個小姑娘,是鬼!鎮(zhèn)宅鬼!

    她心生懼意,朝著魯嬤嬤瞪過去,“還不快扶老身起來!”

    魯嬤嬤兩股戰(zhàn)戰(zhàn),知自己從此好日子到頭了,忙去扶朱氏起身。

    朱氏撫了撫鬢邊,向著國公爺福了福,“妾身身體抱恙,回房歇著去了。”

    唐頌林鼻子里冷哼一聲,盡是輕慢之意,“確定不跟去漠州陪你那侄女兒?”

    朱氏低垂著頭,咬碎后槽牙認錯,“她以護國公府名義申冤,是她有錯。她該罰!妾身不該縱容她。”

    “你能這么想最好�!碧祈灹诌@次被朱熙瑤弄得火冒三丈,撒不到當事人身上去,自然得撒到相關(guān)人等身上。

    一向把利益和面子看得最重的人,竟然被一個婦人擺了一道,他這口惡氣是怎么都咽不下去。

    見朱氏低頭認錯,唐頌林也只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并不多說。要不是看在那么多小輩在此,他還能說出更無情更絕情更傷人的話來。

    原本朱氏為侄女兒求情,他雖然冒火,但誠如外孫女所說,也算是個有情有意的人。沒準落魄之時,還靠得住。

    現(xiàn)在她卻認錯了,把僅有的那一點風骨也弄沒了。

    唐頌林是越來越看不上朱氏的作派。

    說來朱氏也是桂南望族清流世家嫡女,來京城已幾十年了,怎的通身還是處處透著小家子氣。

    他千挑萬選的繼室,終究是看走了眼。

    這么一比,出身清流世家的朱氏,舉手投足還真就不如出身富賈明家的原配。

    唐頌林看向女兒唐楚君,再看向外孫女時安夏,忽然先夫人的樣子便那么清晰出現(xiàn)在腦海里……

    第201章

    那死老婆子也有今天

    這是自原配夫人明貞去世以后,唐頌林第一次真正想起來她的樣子。

    他向來對于情情愛愛的東西看得很淡。女人于他而言,要么是助力,要么能把后宅管理妥當即可。

    當時娶明貞,正是因為護國公府缺銀子,而商賈明家缺身份地位。

    兩廂一拍即合。

    平心而論,明貞是個能干的。

    再難的賬目到她手里,看幾眼便知分曉,且過目不忘。

    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至于長相,若是生在勛貴世家,那容貌不說名動京城,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看唐楚君母子三人的樣貌就知道了,他們其實長得都像明貞。

    對于原配,唐頌林是滿意的,只唯獨心里芥蒂她出身商賈,令他蒙羞。

    他每每瞧見明貞,便是想到護國公府當初落難之時,是用了明家的銀兩渡過難關(guān)。

    這是他一直不愿與原配娘家來往的原因,實在往事不堪回首。

    時安夏瞧著外祖父那沉默神往的樣子,便知他想起了自己親親的外祖母,不由得眸色幽沉。

    這樣冷心薄情的男人,還是別惦記的好。

    她斂下眉眼,故意提高了聲音問,“外祖父,夏兒還從沒見過外祖母的樣子,好生遺憾啊。”

    唐頌林也是這會子想到了什么,“夏兒你問著人了,我倒還真有一幅你外祖母的畫像,你可要看看?”

    “好呀好呀!”時安夏欣喜極了,余光掠過尚未走遠的朱氏,“不如外祖父把畫像送給夏兒可好?”

    唐頌林沉聲拒絕,“那不行!我也只有那么一幅。”

    鄭巧兒愛死了自己這外甥女,跟著她真就有好戲瞧,“看來父親一直珍藏著畫卷,是心里惦記我婆母。我嫁入國公府這么多年,還從來沒見過婆母的畫像�!�

    話都遞到嘴邊了,唐頌林總不能說自己純粹就是想不起先夫人,所以才從來不打開畫卷,“說得不錯,楚君母親那樣的女子,很難讓人不惦記�!�

    故意走得很慢的朱氏:“�。�!”

    她就不該走那么慢,聽到不該聽到的話。

    朱氏一直以為丈夫早就忘了先夫人,卻萬萬沒想到,人家是心里想,表面不顯呢。

    背地里不知道怎樣對著那畫像發(fā)癡!

    朱氏這一整天的驚恐和受到的打擊,恐怕是她有生之年加起來的總和都不夠。

    她淚如雨下,回到自己屋子里,和衣倒在床榻上。

    這次朱氏是真的病倒了。

    恍惚中,有個女子走到她床榻邊,居高臨下凝視她,“朱櫻櫻,你可認得我?”

    她努力睜開浮腫的雙眼,“楚那女子“呵”一聲冷笑,“說對了一半,我是楚君的母親明貞。”

    朱氏猛地從床上坐起,便是見到穿了一身素色白衣的女子。

    她眉目如畫,梳著幾十年前京城時興的老式發(fā)髻。

    口脂也是早就流行的顏色,可涂在她嘴上,就是說不出的好看。

    她聲音也好聽,哪怕充滿怒氣的質(zhì)問,仍是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銀鈴,“你這個毒婦!你害我女兒一生不幸!還害死我未出世的孫子!”

    朱氏魂飛魄散,張嘴想要辯解點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就那么張著嘴,合都合不攏。

    ……

    “老夫人!老夫人,醒醒!老夫人!大夫來了。”葉媽媽是當家主母鄭巧兒派過來專門照顧老夫人的,這會子正把大夫領(lǐng)進屋。

    葉媽媽給大夫介紹,“我們老夫人傷心過度就病倒了,連日來昏昏沉沉。醒的時候沒幾會兒,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睡著睡著,她這嘴就合不上了。您看,現(xiàn)在還在流口水呢�!�

    大夫診治一番,寫了個方子,道,“她這是患了卒中,先吃幾副藥看看吧。”

    葉媽媽忙應下,又問,“大夫,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

    大夫道,“少吃肉,少吃鹽,煙熏食物也少吃�!�

    葉媽媽便是交代下去,“老夫人不能吃肉不能吃咸的東西,以后給老夫人準備的膳食要清淡�!�

    ……

    海棠院里。

    唐楚君一直在用濕巾子擦鬢邊,“夏兒,快來幫我擦擦。那假發(fā)套不行啊,總覺得粘糊糊的,弄不干凈。都好幾天了,我還是覺得頭上有東西�!�

    時安夏便是接過濕巾神情專注地為母親細細擦拭鬢邊,發(fā)現(xiàn)母親的皮膚都擦紅了,心疼得很,“下次不讓您扮外祖母嚇唬朱氏了,別到時人沒嚇著,您卻受了傷�!�

    “別��!”唐楚君笑著搖了搖女兒的垂發(fā),“這就是擦紅點皮兒,不是受傷。我就是嫌它粘糊糊擦不干凈。夏兒,我跟你說,可好玩了!其實我還想跟那老婆子說點別的嚇她,可你又不讓�!�

    時安夏見母親笑得像個孩子,不由莞爾,“少說點好,多說多錯。你說的越多,她醒悟得就越早�!�

    唐楚君兩頰生輝,目光灼灼,早不是以前那要死不活的樣兒,“聽說都嚇出了卒中,嘴歪眼斜的……那死老婆子也有今天!”

    時安夏替母親理了理額發(fā),放下濕帕,又凈了手,坐下笑道,“她干了那么多壞事,總得遭點報應�!�

    “還是我夏兒的辦法好�!碧瞥芍再澋�,“她要死了,倒是便宜她了。就得這么活著,日日夜夜受折磨。”

    時安夏溫溫一笑,“這一次啊,還真不是我想的辦法�!�

    唐楚君塞了個冬瓜糖在女兒嘴里,“咦,不是你的辦法,那是誰的辦法?我覺得你大舅母也不比我聰明多少吧?難道是她?”

    時安夏抿嘴笑,心道我大舅母可比您聰明多了好嗎?算了,母親笨是笨點,活得開心就好。

    她垂下眉眼,“是岑鳶�!�

    這幾個字落下時,唐楚君倒真驚訝了�?杉毤氁幌�,又覺得理應如此。

    “岑鳶這孩子,說起來還真不錯�!碧瞥淦鹞磥砼鍪墙^不含糊,“聰明,長得俊,關(guān)鍵是對你好�!�

    時安夏笑問,“母親,你哪兒看出他對我好了?”

    唐楚君實在是挺滿意,“前日他養(yǎng)父陳家被封賞了富國男爵,皇上還賜了宅子,也算是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我本以為,他會回陳家住一陣,誰知昨晚又回來了,還住在他那個府衛(wèi)單間里。你說他圖什么?不就圖離你近點兒?”

    第202章

    岑鳶是你喜歡的人么

    氣氛都烘托到這了,唐楚君那顆老母親的心實在沒忍住,“夏兒,你對岑鳶到底是怎么個想法?總不能單單是為了應付皇太后和晉王吧?”

    那得多虧�。�

    她自己就是吃了向命運妥協(xié)的虧,才過得這么憋屈。她可不想讓女兒也走她的老路。

    雖說這法子確實能斷絕皇太后和晉王的私心,但她總還是希望法子有效的同時,岑鳶又剛好是女兒喜歡的人。

    這多兩全其美。

    時安夏低頭沉默了一瞬,也不好跟母親說她上輩子可能就跟岑鳶有點糾纏,只是她忘記了,但人家沒忘記。

    這種話多少有些荒謬,便是以當下的心情來回答,“我總覺得,他比我想象的更強大。能扛事兒,也有本事。”

    誰問你這個!唐楚君歪著頭湊近女兒,“就沒有點什么特別的感覺?”

    時安夏好笑地看著一臉期盼的母親,臉倏然紅了,眼睛卻晶亮,“母親,我可還沒及笄呢�!�

    唐楚君白她一眼,“少糊弄我!你當母親不是從你這年紀走過來的么?”

    時安夏托著腮笑。

    又聽唐楚君說,“也就咱們京城講究,尤其是勛貴世家的女子非要等到及笄以后議嫁,如此才不會被人說拿女兒換取利益。其實好些地方十二三歲的姑娘嫁人比比皆是,有的到你這個年紀,都當娘了�!�

    時安夏知唐楚君說的是實話。

    見女兒眉眼彎著,唐楚君便是追問,“怎么呢,岑鳶是你喜歡的人么?”

    時安夏無奈地笑著打岔,“那我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啊。”

    唐楚君拍了一下女兒的手,“合著你這還很勉強?你就說,岑鳶哪不好?長相,身高,人品,哪一樣不出挑?他也就吃虧在出身上。”

    時安夏更想笑了。母親是不是忘了,她自己早前還不樂意來著,這會子說得跟她親兒子似的。

    “依我看啊……”唐楚君壓低了聲音,湊近女兒,“那晉王不管是哪樣都比不上岑鳶,也就占著一個好爹。除非眼瞎了,才會放著岑鳶不要,去選晉王呢。”

    時安夏:“……”你點誰呢!

    第一次啞口無言,這還是來自母親大人的血脈威壓。

    說實話,她自己也納悶。上輩子是得了失心瘋嘛,放著岑鳶不要,拼死拼活要嫁晉王?

    她到底是有多瞎?

    又聽唐楚君道,“夏兒,我可是替你做了決定,不讓岑鳶入贅,不過也跟入贅差不多。我讓他買了附近的宅子,等你嫁給他就住過去。我想好了,到時我也跟著你住過去就行了�!�

    格局打開,入什么贅?這侯府又不是什么香餑餑,非要賴在這里不走。

    她可不是朱氏,攆都攆不走。

    時安夏:“……”

    再一次啞口無言,合著母親腦子現(xiàn)在轉(zhuǎn)這么快了?都已經(jīng)靈活到舉一反三把以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還真是對母親大人刮目相看呢。

    她認真地問,“母親您就真這么晾著父親,不跟他過了?”

    唐楚君怔了一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夏兒啊,母親是不是成了你的包袱?”

    時安夏失笑,“怎么會是包袱?我當時想讓岑鳶入贅,也就是想一生都守著母親過呢�!�

    想一生都守著母親過……這可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打動人,唐楚君聽得心都酥了。

    還得是我唐楚君的貼心小棉襖啊,真乖。

    唐楚君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腦袋,便是跟女兒推心置腹起來,“如果要委屈自個兒,倒也不是不能跟他過�!�

    時安夏一聽這話,便知自家老爹沒戲了。

    原本就是一段錯誤親事,再加上后宅妾室成群,但凡有點底氣的女子都忍不了。

    她母親如今可不止是有底氣,現(xiàn)在屬螃蟹了,走路都橫著走。就這樣,能容得下她爹才怪。

    也就是她爹沒犯什么原則上的錯誤,才能穩(wěn)住當前局面。若是她爹哪天腦子一抽,干點什么缺德事,指定得把她母親惹毛,到時就覆水難收了。

    果然,這就聽到了她母親的肺腑之言,“我如今是一見他人,一聽他說話,就沒來由想發(fā)火,真就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你說,我能怎么跟他過下去?無非是維系著這種名存實亡的關(guān)系,他又不缺我一個,后宅那么多人呢�!�

    要不是和離對女子名聲不好,還會影響到兒女,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唐楚君現(xiàn)在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保持現(xiàn)狀。然后前半個月住海棠院,挨著兒子兒媳婦過;后半個月就去女兒家住,跟女兒女婿一塊生活。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岑鳶不愛說話,可她卻覺得這孩子挺容易相處。

    唐楚君心里暢想得美滋滋,就聽女兒縮著小腦袋好奇地問,“母親,您是不是還對大伯父……”

    她嚇得一把捂住女兒的嘴,搖頭,“可不興胡說!那是你大伯父!我早就沒了那心思,他那個人啊……沒緣分吧。只要你大伯母過得好好的就成,咱不摻和�!�

    時安夏看著母親陡然微紅的眼睛,心疼極了,卻也為立場堅定的母親驕傲。

    你有權(quán)利在心里深藏一個人,卻不可以沒臉沒皮糾纏,甚至以破壞別人關(guān)系為前提去獲取一份感情。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的母親,值得更好的人。

    時安夏拿下母親捂著自己嘴的手,輕輕握著,“要這樣的話,那還不如和離呢。您年紀又不大,以后的路還長著。您先把我嫁出去,以后我再把您嫁出去,多好�!�

    唐楚君被逗笑了,又被逗哭了,覺得被自己女兒寵得嬌嬌的,吸了吸鼻子才道,“我的事兒不急,走一步,看一步。我也不想再嫁人。我就想著,看著你跟起兒嫁娶順意,有自己和睦的家。我呢,這邊住兩天,那邊住兩天,只要你們不嫌棄我,就知足了。”

    時安夏輕輕擦去母親掛在腮邊的淚,柔聲道,“再別說這些喪氣話。我要找個人入贅,就是想好了要護著母親一輩子,要一輩子跟母親生活在一起。那會子,我也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岑鳶啊�!�

    拐到未來女婿身上,唐楚君是又忐忑,又歡喜。

    那句“我活著,她活著;我死,她也活著”,到現(xiàn)在想起,她還腦袋嗡嗡的。

    哪家的好人跟岳母大人是這么說話的?

    一想起這話,就覺得刀光劍影,生死未知。

    她糾結(jié)得要命,一邊看岑鳶極順眼,是那種看過這個女婿以后再看別人,就再也看不上的感覺。

    另一邊,又對岑鳶極其不滿�?傆X得女兒跟著他,會過得顛沛流離。

    她這顆老母親的心要操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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