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后來史官在燕史上所書寥寥數(shù)語，卻難以寫盡當(dāng)中起伏更迭，血腥詭譎。

    誰都想不到，宣王元珩會成為新帝，不是文帝最疼寵的元七皇子元徵，更不是朝中呼聲最高的定王元承，而是聲名不顯的宣王元珩。

    “宣王——怎么會是宣王？”岑夜闌眉毛緊皺，文帝子嗣眾多，元珩行三，岑夜闌和元珩只有數(shù)面之緣。岑夜闌記得元徵在他面前提起他時，言語之間頗為親近，說他三哥性情極好，最是溫雅。

    “陛下駕崩前夕，定王率禁軍圍了皇宮，平安侯同定王本就不睦，當(dāng)眾斥責(zé)他狼子野心，還調(diào)來了護(hù)城營�！�

    “禁軍和護(hù)城營在京中一向斗得厲害，那一夜整個皇宮都封鎖了，宮中大亂，”親侍說，“定王死于流箭，聽說陛下將醒得知后急火攻心，當(dāng)時就不行了，只留下了將皇位傳給宣王的口諭�！�

    岑夜闌摩挲著手中的杯盞，茶水溫?zé)�，咽下幾口才壓下漫上來的不適。他這些時日不知怎的，總是覺得惡心乏力。

    岑夜闌說：“陛下沒有留下遺詔？”

    “沒有，”親侍輕聲道，“聽說陛下身邊的劉公公都被定王殺了，口諭還是平安侯傳的。”

    岑夜闌思索了半晌，揮退了親侍，他靠著椅背，忍不住想起元徵，岑夜闌想，元徵怎么會瘋，這個人，當(dāng)真瘋了么？

    可若是不瘋，如今回了京，他父皇猝然駕崩，孟曇重傷，一切都變了，元徵又要如何面對？還有元珩——定王鬧這一場，最后反而是元珩成了贏家。

    元珩當(dāng)真是元徵所說的那個淡泊不爭的君子么？

    可要是瘋了，瘋了……岑夜闌抬手按了按心口，只覺渾身都透著涼意，元徵那樣心高氣傲的人，要真是瘋了，只怕還不如死了。

    齊銘死了。

    這是后來孟懷雪傳來北境的密信所說的。孟懷雪是清州孟家的姑娘，孟家是書香世家，孟懷雪十五歲那年卻離家出走，只身入了江湖，輾轉(zhuǎn)十余載。

    孟懷雪說，她趕到時人都死了，滿地尸體，只有方靖還有一息尚存。孟懷雪是在懸崖底下找到的元徵，元徵身上都是傷，昏迷了幾日，醒來后不但不認(rèn)人，還發(fā)了瘋癥。她在信中語焉不詳，可一個瘋字卻已經(jīng)足夠觸目驚心。

    岑夜闌抬手將信燒成了灰燼，如今新帝即將登基，朝中局勢不明，岑夜闌只能靜觀其變。

    北境戰(zhàn)事已歇，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變得井然有序。岑夜闌讓自己忙于北境諸事，隴沙堡，渙州府，北滄關(guān)幾個為胡人侵?jǐn)_嚴(yán)重的地方都親自去巡查了一遍，回到瀚州時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蘇沉昭看著他的臉色就皺緊了眉頭，說：“阿闌，這些時日怎么了？臉色這樣不好看�！�

    岑夜闌看了他一眼，隨口道：“忙了些，不礙事。”

    難得的好天氣，陽光和暖，蘇沉昭將藥廬要曬的藥草都搬了出來，滿滿當(dāng)當(dāng)晾了半個院子，稀罕的，常見的，滿院都是藥香。蘇沉昭放下捋起的袖子，慢吞吞道：“我給你瞧瞧。”

    岑夜闌莞爾，將曬藥的木曬推在架上，道：“這些時日舟車勞頓，夜里沒歇好，過幾日就好了�！�

    二人間隔著一個木架，蘇沉昭看著他眉宇間的疲態(tài)，執(zhí)著道：“除了夜里睡不好，還有什么？”

    岑夜闌無可奈何，說：“沉昭，我當(dāng)真沒事�！�

    蘇沉昭嘟囔道：“沒事沒事，我瞧你又見消瘦了。”

    岑夜闌說：“將養(yǎng)幾日就好了�！�

    蘇沉昭不高興地扒拉了幾下藥草，突然聽岑夜闌問他，“沉昭，一個人會瘋嗎？”

    蘇沉昭愣了愣，思索道：“瘋自然是會瘋的，有人受了刺激，心里受不住會瘋，還有人傷了腦袋……”他突然頓住話頭，望著岑夜闌，說，“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哪個瘋了？”

    岑夜闌沒有回答，又道：“能治么？”

    蘇沉昭說：“這個……沒見著病人我不好妄下論斷�！�

    岑夜闌沉默了下來，有些不甘心，問：“若是因著外傷呢？”

    蘇沉昭眨了眨眼睛，道：“其實(shí)瘋也是不一樣的，有人會將離魂癥稱之為瘋，或心智受損瘋瘋癲癲，諸如此類，失之毫厘謬以千里，醫(yī)理一道尤其如此�！�

    “外傷導(dǎo)致的瘋不常見，不過若是后天所致，總能找著法子的。”

    “阿闌，你這樣關(guān)心，是誰出事了嗎？”

    岑夜闌恍了恍神，末了，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說：“隨口一問罷了�！�

    岑夜闌尚且不知元徵是真瘋還是假瘋，他心里卻如何也不相信，元徵會就這么瘋了。

    岑夜闌站直了身，剛想說點(diǎn)什么，陡然間，眼前一片頭暈?zāi)垦�，腳下都踉蹌了兩步。蘇沉昭嚇了一跳，忙扶住岑夜闌，“……阿闌！”

    岑夜闌臉色越發(fā)蒼白，抓著蘇沉昭的手緩了緩，蘇沉昭扶著他院中的石凳坐下，抬手就將手指搭上了岑夜闌的手腕。不過須臾，蘇沉昭眼睛都睜大了，臉上神情也變得古怪，他不可置信一般，又仔仔細(xì)細(xì)地斷了片刻，目光有些錯愕，愣愣地望著岑夜闌。

    岑夜闌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抬眼，就看見了蘇沉昭見鬼似的盯著他，“怎么了？”

    蘇沉昭張了張嘴，“阿闌……”

    他一時間竟不知怎么說。

    岑夜闌強(qiáng)行壓下泛上來的強(qiáng)烈惡心感，看著蘇沉昭，眉毛緊皺，旋即，他就聽蘇沉昭呆呆地說，“阿闌，你肚子……有，有了……”

    岑夜闌也愣住了，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臉色變得難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艱澀道：“有了是——”

    蘇沉昭說：“懷，懷了孩子。”

    岑夜闌霍然道：“不可能，我是男人！”他話還未落，嘴唇抿緊了，臉色慘白。

    二人都沉默了下來，蘇沉昭喃喃道：“我不會診錯，這就是，就是懷孕的脈象。”

    岑夜闌手指緊緊攥成了拳，腦中嗡嗡作響，天塌地陷一般，幾乎喘不過氣，整個人都仿佛陷入一片混沌。半晌，岑夜闌閉了閉眼，啞聲道：“不能留�！�

    蘇沉昭無措地看著岑夜闌，岑夜闌神態(tài)冷靜又兇狠，攥著他的手腕，說：“這個——”他似乎是不知道怎么稱呼這個讓他措手不及，頭昏腦漲的不速之客，一字一頓道：“這個孩子，不能留！”

    “不能有，不可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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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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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山月59

    岑夜闌一說完，蘇沉昭愣住了，到底年輕，又沒經(jīng)過這樣的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那……那要怎么好？”

    岑夜闌一言不發(fā)，沉沉地盯著蘇沉昭。蘇沉昭一個激靈，猛地反應(yīng)過來，刷的站直了，說：“不，不行！”

    “不能墮，墮胎！”

    聽見那兩個字眼，岑夜闌眉心跳了跳，他收回手，心跳卻依舊急促，如何也不能正視自己竟然同女子一般懷了孕。

    他想起和元徵的那幾次歡好，幾乎是回回都弄在里頭，情欲當(dāng)頭時，元徵會咬著他的耳朵說讓他給他懷個孩子，可那不過是床上的葷話，岑夜闌也從未想過自己當(dāng)真會懷孕。

    岑夜闌說：“沉昭，我是北境主帥，一旦被人得知北境一方將帥竟然如同婦人一般，懷了孕，后果如何你可曾想過？”

    “屆時不但我身敗名裂，岑家數(shù)百年的聲譽(yù)也將毀于一旦，”岑夜闌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緩，話說來冷靜清晰，“城外還有胡人虎視眈眈，伺機(jī)復(fù)仇，我留下它，一旦發(fā)生戰(zhàn)事，我如何上戰(zhàn)場，如何面對北境數(shù)十萬將士，面對大燕百姓？”

    “何況如今新帝即將登基，不久之后必詔邊軍統(tǒng)帥回京，京中不比北境——”

    蘇沉昭呆愣愣地看著岑夜闌，說：“可這個孩子怎么辦？”

    岑夜闌啞然。

    蘇沉昭抓了抓頭發(fā)，道：“墮胎是極傷身的事，更不要說你身子特殊，阿闌……”

    岑夜闌只是重復(fù)道：“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不能留。”

    蘇沉昭從未碰過這樣棘手的事，他只覺腦子都亂了，“可我是大夫……”

    “師父只教我救死扶傷，治病救人，我不能——”蘇沉昭的目光落在他的肚子上，手也有些抖，低聲說，“不能……殺人�！�

    “而且阿闌，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血�！�

    岑夜闌怔了怔，只覺五臟六腑都燒灼似的生疼，他沉默了許久，說：“罷了，我先回去了。”

    蘇沉昭看著他頎長瘦削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說點(diǎn)什么，卻又不知如何說，眼眶沒來由地發(fā)酸，他揉了揉，只覺心里越發(fā)難受了。

    岑夜闌出了藥廬，心中愈發(fā)煩悶，樁樁件件攢著，幾乎壓得喘不過氣。他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讓隨從先行回去，自己沿著瀚州長街慢慢地走著。

    天氣晴好，陽光和暖，街上熙熙攘攘都是百姓，三三兩兩，街邊有販貨郎吆喝叫賣，一派人間煙火的好光景。

    岑夜闌想起岑熹尚在時，若有閑暇，會帶著他和岑亦在城中轉(zhuǎn)轉(zhuǎn)。直到他們十幾歲了，岑熹還拿他們當(dāng)小孩兒，買糖葫蘆是一人一串，捏糖人也要一人一個。

    岑夜闌剛到北境時，防備心重，沉默寡言，除了岑熹，誰也不親近。后來岑熹就牽著他的手，岑亦本是在前頭走著的，回頭見了，也要將手?jǐn)D進(jìn)本熹掌心里。岑熹哭笑不得，又寵他們，索性讓岑夜闌和岑亦二人牽著手，還不許他們分開，他兀自慢悠悠地跟在他們后面。

    前塵歷歷在目，岑夜闌走了神，突然聽見有人叫了聲，“將軍？”

    他抬頭看去，卻是個憨厚樸實(shí)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巴巴地望著他，見岑夜闌看來，撓了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將軍�！�

    岑夜闌客氣道：“小老板�！�

    面前是一家食肆，這年輕人是老板的兒子。以前岑熹常帶他和岑亦來這兒，他們家的牛肉湯味道極≯好，再配上香酥的肉餅，在瀚州城內(nèi)也頗有聲名。隆冬巡了城，岑熹就會帶著他們慢悠悠地繞來店里，喝一碗熱乎乎的牛肉湯，渾身都熱了起來。

    趙六擺擺手，笑道：“將軍您叫小的趙六就好了，當(dāng)不得小老板�！�

    岑夜闌莞爾。

    趙六搓了搓衣裳，說：“將軍，許久不見您了，里頭坐坐喝碗湯？新出爐的肉餡兒餅，可香了。”

    岑夜闌遲疑了一下，看著年輕人殷切的眼神，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叨擾了。”

    趙六喜笑顏開，忙說：“不叨擾不叨擾，將軍您能來，就讓小店蓬蓽生輝了�！�

    許是過了時候，店里只有幾個食客。岑熹來時店里的老板還是趙六的父親，他常跟在他父親身邊，記得他們的喜好，親自去端了熱乎乎的牛肉湯和肉餡餅。

    岑夜闌看著餡餅，恍了恍神，抬手舀著牛肉湯喝了口，依舊是熟悉的味道。

    趙六說：“以前老將軍來都是我爹親手給老將軍做，現(xiàn)在都是我做的，不知道可合您胃口？”。

    岑夜闌微微一笑，道：“味道很好。”

    “您喜歡就好！”趙六更開心了，岑夜闌看著，心頭微寬，道，“令尊身體可好？”

    趙六絮絮叨叨地說：“好著呢，昨兒中午一口氣吃了五張肉餅！就是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我媳婦兒又生了孩子，他和我娘就閑著帶帶孩子。”

    岑夜闌聽見孩子兩個字，頓了頓，將手中掰開的肉餅送入口中，可肉餅油膩，他正當(dāng)孕期，反應(yīng)又大，見不得葷腥，險些吐了出來。他皺眉忍了忍，才吞了下去。

    趙六全然不覺，突然想起什么，興沖沖對岑夜闌說：“將軍，您先等等，”說完，他急匆匆地跑去了后院，回來時，懷里竟抱了個孩子。

    趙六語氣間頗有幾分為人父的欣喜和自豪，道：“將軍您瞧瞧，這是我兒子，三個月了！”

    岑夜闌怔了怔，目光落在那個襁褓中的孩子身上，不知怎的，戰(zhàn)場上悍勇無匹的將軍竟罕見地生出幾分莫名的心慌忐忑，還有點(diǎn)兒不可言說的抗拒。

    襁褓里的孩子小小的，睜著烏黑的眼睛，生得白白胖胖，圓乎又可愛。岑夜闌從沒有見過這么小的孩子，一時間整個人都呆了呆，小孩兒若有所覺，好奇地望著岑夜闌，小手也探出了襁褓，指頭嫩生生的。

    趙六笑道：“將軍，這小子喜歡你�！�

    鬼使神差的，岑夜闌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小手，只覺柔軟又脆弱，仿佛他稍稍一用力，孩子的手就要碰壞了。

    趙六說：“將軍，您抱抱？”

    岑夜闌尷尬道：“我是粗人，手上沒輕沒重的，只怕要弄傷孩子，”他又看了眼那孩子，小孩兒眼珠子像葡萄，黑溜溜的，很是可愛。

    眼見著趙六還想說什么，岑夜闌在桌上留了錠碎銀子，倉促道：“我還有事，先走了，改日再來好好嘗你的手藝�！�

    岑夜闌是落荒而逃的。

    看著那個孩子，岑夜闌情不自禁地想起蘇沉昭說他有孕在身，他肚子里也有一個孩子。

    回了府，岑夜闌疲憊地躺在榻上，有幾分心力交瘁之感。門關(guān)得死死的，就連窗也關(guān)緊了，陽光爬不進(jìn)屋子里，仿佛自成一方見不得人，也見不得光的小天地。

    岑夜闌想起蘇沉昭說的懷孕，說這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血，眼前又仿佛浮現(xiàn)那只嫩生生的柔軟的小手，還有那個孩子，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岑夜闌抬起一只手臂擋住臉，另一只手指蜷了蜷，不可控地慢慢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隔著衣服，堪堪一碰就痙攣似的攥緊，又忍不住慢慢松開。

    他的孩子，他的骨血，剎那間岑夜闌心里竟生出幾分微妙的感覺。他無根的浮木似的在這塵世間，孑然一身數(shù)十載，如今或許會有這么一個人，長在他的血肉里，和他血脈相連，不可割舍，一時間，岑夜闌心中竟升騰起強(qiáng)烈的痛楚和歡喜。

    他將自己蜷在榻上，一手捂著小腹，忽而想起孩子，想起北境，想起遠(yuǎn)在燕都的元徵，岑熹，恍恍惚惚的，好像陷入一個疲倦而又混亂的夢。

    群整理.2021-05-02

    17: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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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山月60

    一個月后，燕都。

    “孟姑娘，阿徵好些了么？”

    燕都四月春意正濃，天氣晴朗，院子里的花木長勢好，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這是元徵在宮外的府邸，原本元徵尚未封王，不能出宮開府，可他三哥元珩封王開府時，元徵鬧著也要在宮外有府邸，皇帝寵他，就將自己未登基為帝時在宮外的府邸翻修了一番，賜給了元徵。

    府邸修得精致，花木扶疏，假山流水，整個燕都也鮮有這樣漂亮恢宏的府邸。

    元珩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趴在亭子里的少年，他枕著下巴，看著水里攢動的魚，身邊兩個宮人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

    孟懷雪二十五六歲，一身紅色裙裳，眉宇之間很有幾分英氣，說：“回陛下，太醫(yī)說阿徵的外傷已無大礙，只這——”她頓了頓，輕嘆道，“還是老樣子。前兩日伸手要抓水里的魚，一頭扎進(jìn)了水里，連浮水也忘了，胡亂掙扎著不知喊叫，若不是趕巧有下人路過只怕要生生溺死在水里�！�

    元珩眉心微蹙，道：“這府里的人怎么當(dāng)差的？竟不跟在主子身邊伺候�！�

    孟懷雪說：“這小子好的時候脾氣就壞，瘋了脾氣也不見好，發(fā)病將幾個碰他的下人差點(diǎn)打死了，底下人如今伺候他都心驚膽戰(zhàn)�！�

    元珩道：“你如今要照顧孟相又要看著阿徵未免太過辛苦，不如將阿徵送進(jìn)宮中，照顧起來也方便�！�

    孟懷雪福身行了一禮，道：“多謝陛下，不過宮中規(guī)矩多，阿徵這樣子，去了宮里只怕要將皇宮都掀翻了，平白授人話柄�！�

    “阿徵好的時候就不喜被拘在宮里，回京時不知是不是已經(jīng)得知了先帝駕崩，受刺激太過，見了皇宮就抗拒，大喊大叫的，還鉆進(jìn)了床底，害怕得不得了，”孟懷雪語氣轉(zhuǎn)低，眼里多了幾分克制的悲憫。

    元珩抬起眼睛，看著遠(yuǎn)處的少年，他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欄桿，宮人嚇壞了，忙湊過去哄著他下來。元珩朝湖心中的八角亭慢慢走了過去，元徵不肯讓宮人碰，推搡開，拔腿就朝他們跑了過來。

    元珩叫了聲，“阿徵�！�

    元徵恍若未聞，擠開他就跑向孟懷雪，孟懷雪當(dāng)即說：“阿徵！”

    元徵腳步頓了頓，竟停了下來，一臉的不高興，先告狀，說：“阿姐，他們不讓我看魚�！�

    孟懷雪說：“阿徵聽話，先向陛下行禮�！�

    元徵卻道：“陛下，陛下是什么？”

    孟懷雪眉毛擰緊，元珩卻是一笑，伸手握住元徵是手臂，說：“阿徵，沒有陛下，你不認(rèn)得我了？”

    元徵如同受了刺激，猛地甩開他的手，往后退了幾步，警惕地盯著元珩。

    孟懷雪低聲說：“阿徵不認(rèn)得人，我教了他半個月，才讓他記住了我。”

    元珩手中一空，他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又抬起眼睛看著元徵，輕聲道：“阿徵，我是三哥啊�！�

    元徵上下打量他，轉(zhuǎn)頭就對孟懷雪說：“阿姐，我餓了，”他揉了揉肚子，孟懷雪伸手將他亂了的鬢發(fā)捋了捋，道：“你乖乖的，我讓宮人給你拿東西吃�！�

    元徵笑嘻嘻地應(yīng)了聲好，少年眉眼之間不見半分昔日的驕狂飛揚(yáng)，黑白分明的一雙眼，見了元珩和周遭的人卻仍有幾分閃躲。

    元珩安靜地看著他漸漸走遠(yuǎn)，一邊走，還拿手扯了段柳枝一晃一晃的，忍不住嘆了聲，道：“阿徵這個樣子，看著真讓人痛心�！�

    孟懷雪沉默了片刻，道：“太醫(yī)說他不知何時才能好，或許一段時間就好了，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

    元珩道：“孟姑娘且寬心，我會尋遍天下名醫(yī)，一定會醫(yī)好阿徵�！�

    孟懷雪看著青年清俊溫雅的面容，垂下眼，悵然道：“多謝陛下�！�

    元珩道：“不必言謝，我同阿徵本就是手足兄弟，當(dāng)年他處處護(hù)著我，如今我自不會看著他遭罪�！�

    “刺殺阿徵，攔截他回京的刺客我已著人在查，”元珩他聲音里多了幾分寒意，道，“朕倒要看看，什么人這么大的膽子，竟敢對阿徵下這樣的狠手�！�

    孟懷雪輕聲道：“那些人都是死士，行事滴水不漏，只怕無從查起�！�

    元珩說：“整個大燕，有這樣大手筆的，屈指可數(shù)。”他話里雖未點(diǎn)明，可二人心知肚明，世家，只有世家能養(yǎng)出這樣的死士。如今燕都城中只有趙程孟蕭四家，當(dāng)中又以趙程勢盛，

    偌大京都，無人不知定王和元徵一向不和�？扇缃穸ㄍ跎硭�，出身程家的賢貴妃自縊，程家這些時日一直便隱而不發(fā)。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元珩坐了元承想坐的皇位，程家未必肯善罷甘休。

    二人都安靜了片刻，元珩突然道：“過兩日，邊軍統(tǒng)帥還便會回京，朕聽說阿徵在北境時，和岑將軍相交匪淺，交情頗深。他出事前將離開北境，讓岑將軍和阿徵接觸一二，或許對阿徵的病情有所助益。”

    孟懷雪眉梢一挑，道：“我可聽說阿徵一去北境岑將軍就抽了他二十鞭子，二人還屢屢大打出手，”她有幾分護(hù)短，哼笑道，“阿徵一向心高氣傲，岑將軍這樣落他的面子，阿徵豈能同他交情頗深？”

    “再說，阿徵如今連陛下，連我都忘了，怎會記得他？”

    元珩淺淺一笑，道：“岑將軍治軍嚴(yán)明，一時齟齬，算不得什么。”

    “朕聽說，江湖神醫(yī)的親傳弟子一直在北境，”元珩道，“我已經(jīng)讓岑將軍請了他一并來京，屆時，讓他給阿徵看看。”

    群整理.2021-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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