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鋪子里賣雜貨，掌柜的會安排，把竹籃、背簍都放在了顯眼位置。
這類手工制品很便宜，三文錢就能買一個。
擱在平時，他們舍不得，得空了自己就能編。今天卻都買了竹籃。
背簍背后面，看不見豬崽，他們不放心。
竹籃拎著，能把豬崽看在眼里，他們安心。
這頭結(jié)束，自然是去李家油鋪子報喜，好讓家人知道，江家是真的不要錢就能領(lǐng)豬崽！
此時的李家油鋪正鬧騰。
街上十個鏢師，不進鋪面不拉人，站原地大嗓門喊：“江家雜貨鋪今天搞活動，每家每戶可以領(lǐng)一只豬崽回家養(yǎng)！”
真話說一半，也叫真話。
搶客源，要快準狠，一下拿捏住廣大顧客的心，要讓縣城的百姓，都對此有強烈的渴望。
雞鴨辦不到，讓豬上。
有百姓意動，排隊也是閑著，跟著喊話的鏢師一問一答，配合之默契，像極了謝星珩請來的托兒。
這般貼臉，李玉陽惱火得不行。
店里的小廝、伙計，都是清瘦型，少有壯實的。把護衛(wèi)叫來充數(shù)，也趕不走正經(jīng)習武的鏢師。
推搡一番，李家急，江家樂，鏢師們應對游刃有余，還要“救一救”差點被波及的無辜百姓，再罵罵李玉陽。
“開門做生意的，怎么能對客人動手！客人都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他們不來買東西，你們哪能掙錢？給你們的，你們收了不算，還管他們養(yǎng)不養(yǎng)豬��！”
話術(shù)都是謝星珩起草的，大意不錯，他們能隨意發(fā)揮。
顧客是衣食父母的論調(diào)，百姓們哪里聽過。他們都給聽愣了。
李玉陽氣急敗壞，不接這口黑鍋：“我管他們養(yǎng)不養(yǎng)豬！你們搶客搶到大門口來，江家窮死了嗎！不要臉了！”
嘿，到底是誰家不要臉？
鏢師們翻白眼，樂得跟他吵吵。
都說和氣生財，這般吵鬧，李家還動手在先，揪著李家伙計打客人不放，都能讓排隊的百姓心思動搖。
只等一個機會……
機會是，先領(lǐng)養(yǎng)了豬崽的人，前來找親朋好友。
李玉陽要留客，大聲算賬，說江家不可能白給，絕對有陰謀！
門前排隊買油的人，聽了半天吆喝，沒有急著走，都是因為這消息的可信度太低。
街頭進來一批挎著竹籃的人，他們笑臉洋溢著滿滿的激動幸福，嘴里喊著不同的名字，人群里有人回應。
這條街人多，外頭的人不急著進去，怕擠壞了豬崽，都大聲喊話：“快來！我們先回家！先把豬崽送回去！我真的領(lǐng)到了豬崽！”
鏢師們早有流程，一聽報喜，就齊齊敲鑼，壓住了滿場嘈雜之后，望著那邊問：“你們是在江家雜貨鋪領(lǐng)到的豬崽嗎？”
他們都說是。
無需他們繼續(xù)，百姓們就搶著問：“收錢了嗎？多少文一只？”
價位合適，他們也去！
領(lǐng)到豬崽的人笑臉更加濃郁：“沒收錢！不要錢！”
鏢師們把江家鋪面的宣傳詞大聲齊喊：“那不就是白送的！”
白送的。
江家鋪子喊了快一個月“白送的”。
縣城百姓一聽就有反應。
又白送了。
怎么連豬崽也白送呢？
要送豬崽，怎么不早點說呢！
虧他們離這么近，倒讓鄉(xiāng)里人先搶了豬！
李玉陽看著人群躁動，繼續(xù)說“不可能”。
這時，縣里百姓真急了。
縣里人有地理優(yōu)勢，他們來得早，排隊在前面，現(xiàn)在被一圈圈的人圍著，出也出不去。
心里惦記著豬崽，再聽當李玉陽說廢話，他們不耐煩聽，也想把外邊的人疏散，便都嚷嚷著，自發(fā)幫江家證明。
“怎么不可能��！江家就是白送的�。∷麄儼姿土四敲淳�，送豬崽怎么了！”
“你家這活動，還不是照著江家的樣子來的，他們家沒有白送，難道你家白送了？”
“是不是白送的，都不妨礙我們過去看看！你家說好了，要做三天活動，耽誤我今天去養(yǎng)豬嗎！”
……
外面來報喜的人，也都心里不滿。
好好的喜事，他們養(yǎng)豬，礙著這人什么事兒了？
今天養(yǎng)豬，明天買油，不行嗎？
他們也紛紛說話。
嘈雜聲直往耳朵里灌，李玉陽感到天旋地轉(zhuǎn)。
他經(jīng)事淺，哪里被這么多的唾沫星子淹過？
到底身體底子好，氣急眼黑，還有力氣說話。
他說：“你們現(xiàn)在去養(yǎng)豬，就別來我家買油！”
油鋪掌柜的死活拉，沒有拉住。
李玉陽話音剛落，掌柜的就面如死灰。
百姓們反被激怒。
怎么個事兒？
養(yǎng)豬就不能買油了？
這話能哄一哄久沒進城的鄉(xiāng)下農(nóng)戶，可哄不了縣城百姓。
他們更大聲的回懟：“就你家賣油！江家還不是賣油！改天種起茶樹，還能賣茶油！”
心里惴惴不安的人們，一聽還有別家能買油，而且是江家賣，一下踏實了。
這里不歡迎他們，他們換個地兒！
兜里有錢，還怕花不掉？！
第70章
將白送進行到底�。痈鹿�(jié)）
李玉陽親自推開的顧客，都來到了江家鋪子門口。
這里人多有序，長桌擺在大門兩側(cè)，不影響開門做生意。
客人過來，可以先參加領(lǐng)養(yǎng)活動，也能先去鋪面里逛逛。
開場前，是謝星珩宣布的規(guī)則。
后邊跟著來人，就是幾個伙計輪流當大喇叭，喊著同樣的話。
給他們復述規(guī)則的同時，算一筆賬。
先領(lǐng)養(yǎng)，后給錢。
養(yǎng)五只雞，半年以后才給五十文錢。
半年以后，不論是賣雞，還是賣雞蛋，雞都到了“生錢”的時候。
“這些雞相當于是白送的！”
豬崽更別提了，豐州再是富裕，也是富在糧食上。
百姓們不缺一口吃的，相比別地經(jīng)常吃糙米、稀粥的情況，豐州能經(jīng)常吃口干的。
油水不提，哪里都缺。
養(yǎng)殖業(yè)在全國都沒形成規(guī)模，肉價穩(wěn)定不降。普通百姓家，吃頓肉需要規(guī)劃。
平常買一斤肉，十幾文錢就沒了。
偶爾喝湯，雞鴨難買。動輒三五百文起步，趕上老母雞售賣，售價能上六百文。
鴨子便宜些，在三百文左右。鴨子沒肉，是燉湯的價位。
這般情況之下，讓沒有領(lǐng)到豬崽，只拿了雞鴨的百姓，都滿意得無可挑剔。
等李家那頭的客人，相繼過來，帶來李玉陽的趕客言論以后，他們就愈發(fā)覺得江家好，李家壞。
群眾在集體壞境里，容易受到氣氛影響，理智下降，感性上升，情緒易煽動。
謝星珩有意為之，只要李家犯了錯，那就逮著不放，死命宣揚。
他們推搡人，確實差點打到客人，那就是要打人。
他們確實也放話說了，養(yǎng)豬就不能買李家的油。
一路說過來，四處傳開，就成了“李家不讓養(yǎng)豬，還動手打人！”
買油的事，反而成了百姓們對此憤怒的選擇。
同樣，輿論是把雙刃劍。
江家今天沒能安撫下來，就接不住這場潑天富貴。
人群散去，理性歸來，他們就會回憶、思考，然后發(fā)現(xiàn)江家行為上的漏洞。
——早不做宣傳，故意鬧到李家門口，李家能不惱火嗎？
跟著群體作出反應的人，冷靜下來以后，不會為了商戶老板，跟自己口袋里的銀子過不去，轉(zhuǎn)頭就會到李家買油。
這是謝星珩不想看見的情況。
等大批百姓聚過來，他就要出去控場。
這要有流程、有鋪墊。
先是客人們義憤填膺的來，門口領(lǐng)養(yǎng)活動正常進行，切不可因人多而改變，顯得他們早有準備。
再有鏢師們“幫”百姓出氣，咽不下這口氣。
“姑爺呢！我們要見姑爺！”
原來在這里排隊的人，不知道李家油鋪發(fā)生了什么。
看他們氣勢洶洶，還都以為發(fā)生了矛盾，要當眾申冤！
具體是什么矛盾，則成了枯燥排隊之中的趣事——當個樂子聽！
自古狗血得人心。
伙計們跟著演起來，鏢師們越不說他們找姑爺有什么事，伙計們就越不去找。
糾纏著的這個事，把人急死了。
后邊過來的百姓們又竊竊私語，說著李家油鋪太過霸道。
兩頭消息拼湊，他們發(fā)現(xiàn)這事兒原來是江家引起的！
好好的，到別人鋪子門前嚷嚷什么？
這能不鬧起來嗎！
謝星珩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門口搶人，等同中門對狙。
大家都會代入弱勢方，把自己想象成被欺負的人。這種情緒，要引導、自然流瀉。不能讓它們藏在人心里，緩緩發(fā)酵。
一旦“江家不厚道”的種子埋下，前期的“白送”宣傳就徹底翻車。往后再有活動，也難獲得廣大群眾的信任。
鬧哄哄里，鏢師們不耐煩了，聽著周邊說“江家這事兒做得不地道”的聲音，跟著嚷嚷：“我們要見姑爺！他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要說法，也要宣傳自家理念。
“他說客人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可我們的衣食父母因為我們受委屈了！他必須給個說法！”
說著江家不厚道的人，都靜了一瞬。
咋？
啥？
他們怎么就是衣食父母了？
不過幫著客人要說法，跟東家對著干……嗯，怎么說呢，不愧是武師，好有膽魄。
這可是把飯碗都豁出去了！
百姓大多淳樸，知道好賴。
他們在李家受了委屈，卻讓江家的鏢師丟了飯碗，這叫什么事兒？
從李家那頭過來的人，紛紛開口勸阻。
一番勸解里，用的詞車轱轆。
“我們養(yǎng)豬，又不耽誤我們買油，李家的非不讓我們養(yǎng)豬，還說養(yǎng)豬就不能買他們家的油，是他們家不厚道，關(guān)你們什么事兒�。俊�
群體效應下，哪方聲音大，哪方就成為主導。
說著江家不厚道的群體，再聽“同類”們的密集言語，也覺得有理。
前門這么大的動靜，伙計們鎮(zhèn)不住場子，說去請人來。
老遠跑出去一人，不到片刻，把謝星珩從江府大院里喊來了。
謝星珩站到鋪面門口，萬眾矚目。
門口有臺階，他有身高優(yōu)勢，再踩個小板凳，保證讓后排的人，都看得見他。
謝星珩望著烏壓壓的人群，人群逐漸歸于安靜，只有排隊領(lǐng)養(yǎng)的人，會在登記時，說個村縣、姓名，領(lǐng)養(yǎng)什么，各幾只。
他們都是沖著領(lǐng)養(yǎng)來的，在這些聲音里，情緒也隨之緩緩平復。
謝星珩四方拱手行抱拳禮，給大家伙解釋：“今天這事，是我考慮不周。縣里百姓應該知道，我第一次做生意，沒什么經(jīng)驗……”
見大家有在聽，謝星珩便安心繼續(xù)說：“我也沒想搶生意，江家油坊小，又只出豆油，只夠平時售賣，這么多的客量，我們家接不住啊！我原想著，給大家伙領(lǐng)養(yǎng)雞鴨豬，也是給鄉(xiāng)親們做件好事。
“趕上開春，各家都開始捉雞苗鴨苗的，我還到處湊數(shù)，自己掏錢買了很多豬崽……結(jié)果我早上來開門，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不知道這個事！給我急的！”
有百姓作證。
他們路上來的時候，謝星珩還以為他們是來領(lǐng)養(yǎng)豬崽的！
有人笑起來，氣氛由緊變松，整體依然持有觀望態(tài)度。
謝星珩又一次給他們賠不是。
“你們看看，李家只管賣油，他們油鋪照著我們家的開業(yè)活動仿著來，我也沒管啊，還不是想讓老百姓們能買個實惠？
“我就想著，雞鴨豬跟賣油沒關(guān)系，李家生意好，那頭人多，我就想著盡可能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家能領(lǐng)養(yǎng)豬崽，沒想搶生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