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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不經(jīng)意間被弟弟戳中心思,孟錦瑤頓時臉紅了,揚聲道:“瞎說什么!”

    “差點忘了,他比你還小一歲呢,你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孟錦霄一邊跑一邊喊,“人家也看不上你!”

    孟錦瑤沒去追弟弟,黯然垂眼,是啊,她怎么能配得上李潤呢……

    早起的精心裝扮都成了笑話,孟錦瑤越看越覺得礙眼,轉(zhuǎn)頭就走。

    還在往前跑的孟錦霄沒聽到身后追他的動靜,回頭一瞧,便見她正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頓時慌了,姐姐生氣了?他連忙跑過去,趕緊認錯:“姐,我說著玩的,你別放在心上�!�

    “你說的沒錯。”

    孟錦瑤輕輕吸了下鼻子,不讓他看穿自己的失態(tài),佯裝淡然道:“你快上課了吧,我該回去了�!�

    孟錦霄撓撓頭,今天的姐姐太不正常了,他平時沒少開這種玩笑,孟錦瑤也沒少給他爆栗,但是今日的境況卻和以前不一樣,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錦霄?”

    不遠處傳來一聲溫潤的呼喊,孟錦霄循聲望去,眼睛一亮,果真是李秀才!

    他連忙跑了過去,將人帶到姐姐面前,氣喘吁吁道:“姐,這位就是李秀才,你隨便問,我先去上課了啊,不管打我還是罵我,悉聽尊便�!�

    他迎著開課的鐘聲跑遠。

    孟錦瑤抬起頭,望見一襲繡著瘦竹的青衫,往上,長相溫潤,唇紅齒白,他漾著笑,眼角有條笑紋,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驟然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孟錦瑤懵了一瞬,下意識行禮道:“李、李秀才�!�

    手忙腳亂間,手的位置似乎放反了,她連忙調(diào)換過來,福了福身,心頭懊惱不已。

    “姑娘是?”

    他的聲音泠泠如山澗溪水,孟錦瑤微微紅了臉,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開口:“孟錦霄是我弟弟�!�

    不過,他真的不記得她了嗎?孟錦瑤在心底嘆息一聲。

    “孟姑娘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大概學識淵博的人都是相似的,他說話的語調(diào)和明桃很像,慢條斯理,咬字清晰,只聽聲音也無端讓人放下戒備。

    孟錦瑤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我想知道我弟弟在書院有沒有用功讀書,還請先生告知。”

    這個理由是來的路上就想好的,她已經(jīng)默念了千百遍,所以說得還算是順暢,暗暗松了口氣。

    “令弟聰慧機敏,率性活潑,夫子們對他評價極高,只是若是再用功一些……”

    孟錦瑤邊聽邊點頭,看似認真,實則在猶豫要不要將手帕送給他,貿(mào)然表明心意似乎不太好,更何況她繡的那么丑。

    可是她聽說,李秀才已經(jīng)在相看姑娘了,若是再不送,以后大概沒有機會了。

    手帕攥緊又放下,她遲疑著,進退兩難。

    *

    北屋里,明桃拿著湯匙,慢條斯理地喝著湯藥。

    原本以為她很快就會喝完,李清洲便沒走,沒想到等了一會兒,湯藥才喝下四分之一。

    她的臉也皺得厲害,看起來像是已經(jīng)苦得受不住了,不過這副模樣相較于之前大家閨秀的做派,倒是多了幾分她這個年紀本該有的靈動嬌憨之感。

    李清洲問:“要不要吃一顆蜜餞?”

    明桃搖搖頭,她舍不得吃,忍著又苦又腥的味道喝了一勺。

    她喝得難受,李清洲也看得難受,索性提議道:“不如一口氣喝完�!�

    明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從前她都是這樣喝的,只有小口小口地喝才是嫻雅的貴女姿態(tài)。

    驀地又想起來,如今她不是什么貴女了,只是一個不知父母是何人的孤女。

    想起那些舊事,她黯然地垂下眼睛,盯著藥碗出神,一口氣喝完……模樣得多難看啊。

    她思忖著,又想,只受一次苦的話,似乎并不難以接受。

    明桃抿了下唇,下定決心,生平第一次端起碗一飲而盡。

    藥汁不可避免地順著下巴流下來,她顧不得去擦,輕咳兩聲,那股味道直沖喉嚨,她幾乎要反胃了,屏住呼吸解開油紙包。

    見她的模樣如此難受,李清洲正思索著自己是不是提了一個不好的建議,便見纖纖玉指捏起一顆蜜餞送到唇邊,丁香小舌探出,快速將蜜餞卷了進去,她瞇起眼睛,神色倏然變得滿足。

    他怔了下,慢慢垂下眼,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小花貓吃魚的模樣,不自覺地勾了下唇。

    明桃第一次摒棄淑女姿態(tài),下意識關(guān)注旁人的反應,抬眸望去時,恰巧見他在笑,連忙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臉上的藥汁,太丟人了。

    不過李清洲不常笑,總是冷著臉,他人本就冷,臉也板著,渾身都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沒想到笑起來時瞧著平易近人多了。

    明桃咬了一下蜜餞,甜甜的汁水化開,將腥苦味徹底祛除。

    “清洲哥,我喝完了,勞煩你將碗拿出去吧�!泵魈乙渤鹛鹨恍�。

    李清洲抬眼,與她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明眸漾水,嫣然一笑,比枝頭肆意綻放的桃花還要動人。

    他愣了一瞬,應了聲好,抬腳走出門去。

    “清洲哥�!�

    他回過頭。

    明桃指指放在木桌上的東西,無奈道:“你忘了拿碗。”

    還沒見過他這么傻的時候,明桃想笑又不敢笑,抿緊了唇努力忍住,眼睛卻彎成兩道月牙。

    李清洲頓了下,匆匆將碗收走,逃也似的離開了。

    出了門,被冷風一吹,他吐出一口濁氣,他這是怎么了?

    正欲關(guān)上北屋的門,大門外傳來一陣喧嘩聲。

    “大哥,就是這里!”

    “走!跟我進去!”

    李清洲神色微凜,朝門外望去。

    須臾之間,砰的一聲,大門被用力踹開,搖晃幾下,抖落些許塵土。

    一群身穿同樣衣衫的壯漢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看熱鬧的鄰里。

    李清洲擰眉掃視一眼,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明桃。

    她不安地望著他,臉上血色褪盡,綻放一時的桃花迅速枯萎。

    他輕聲叮囑:“不要出來�!�

    干脆利落地閘上北屋的門,李清洲冷聲問:“來者何人?”

    為首的方臉壯漢上下打量他一番,身材高大魁梧,看起來是個能打的,但他身后跟著十個兄弟,沒什么好怕的,于是不客氣道:“老老實實將那個逃出青樓的妓子交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不然……”

    十余人齊刷刷拔出腰間佩劍,沒將李清洲唬住,卻震懾了膽小的村民與孩童,當即驚叫與哭鬧聲響成一團。

    “爹爹,我怕�!�

    “要出人命了!”

    “清洲,不是沖你來的,趕緊過來��!”

    李清洲不為所動,瞥了一眼鄰里,目光鎖定吳嬸的小孫兒吳寧,人機靈又能跑,于是揚聲道:“去請里正過來�!�

    “你放心清洲哥,我馬上就去!”

    見他撒腿便跑,李清洲稍稍放心一些,隨手抄起一根木棍。

    吳嬸擔心道:“清洲啊,你別意氣用事,十幾個人呢!”

    “我心里有數(shù)�!�

    他睥睨著為首的人,眉眼剛毅。

    方臉壯漢怔愣了下,一瞬間竟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過到底是花拳繡腿還是絕頂高手,一驗便知。

    “上!老爺說了,抓到人重重有賞!”

    李清洲握緊木棍,橫掃為首三人。

    冷眼瞧著他們倒下,他的眼前驀地出現(xiàn)一幅幅煙塵滾滾的破碎畫面,耳邊響起鮮血噴涌的聲音,令人振奮。

    李清洲瞇起眼睛,還有精力分神去想,他曾經(jīng)似乎殺過人。

    又有人沖上前來,他握緊手中木棍,又像是握著無堅不摧的寶劍,熟練地像用過千百回。

    他看著來人,當機立斷便是一棍,那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冷冷地想,螻蟻之輩,不足為懼,他從前可是……可是……

    李清洲茫然地想,他從前是什么?

    腦海里的霧散了些許,卻又重新變得濃重,什么都記不清了。

    屋外兵刃相撞,響聲震天。

    明桃縮在被子里,聽得依然清晰。

    她咬著唇瑟瑟發(fā)抖,眼淚不停地流,她以為自己會過上平靜的生活,可是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她嗎?

    轟隆一聲,屋門重重地震了一下。

    明桃捂住嘴,將快要沖破喉嚨的尖叫咽下去,等了一會兒,無事發(fā)生。

    她勉強定了定心,想起以一敵十的李清洲,頓時又擔憂起來,她在這里當縮頭烏龜,清洲哥會不會有事?

    閉著眼睛凝神細聽,一聲又一聲的悶哼與喊叫傳來,她仔細分辨著,越來越怕,已經(jīng)打了這么久了,他會不會受傷?會不會被人打死?

    怔怔地想了一會兒,她探出腦袋,艱難地坐起身,含著淚做出一個決定。

    不能讓清洲哥再打下去了,他已經(jīng)救了她許多次,這一次,該是她報答的時候了。

    為人妾室而已,至少還能茍活于世,可若是清洲哥被打死了,她這輩子也還不清欠他的債。

    明桃眼含熱淚,緩緩下床。

    第

    11

    章

    明桃忍著疼,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門。

    顫抖的右手觸碰到屋門,她默念著“不要怕”,正欲推開,忽然聽到一聲高喝。

    “別打了!都別打了!我是鹿首村的里正,若是再打下去,我便報官了!”

    里正?有里正主持公道,想必事情還有轉(zhuǎn)機,明桃屏住呼吸,靜觀其變。

    外面的動靜果然漸漸停了,有個粗獷的聲音喊道:“里正?你來得正好,你們村的人藏匿妓女,我等奉命捉拿私逃之人,就算去報官,我也有理!”

    里正沒理他們,先看向李清洲,“清洲,你有沒有事?”

    雖然是來歷不明的人,但李清洲最是熱心,幫過他不少忙,人又長得周正,是以里正將他當成優(yōu)秀后生看待。

    見他只是氣息不穩(wěn),身上只有幾滴噴濺的血而已,里正頓時放心了。

    地上倒是躺了四五個人,兩個呼吸急促,一臉痛苦之色,還有兩個在“哎呦哎呦”地叫喚。

    嚯,這么能打!里正頓時又高看了他一眼。

    李清洲低垂著眼睛,看似謙遜,實則是在想事情。

    他總覺得自己骨子里的血性被激發(fā)出來了,這些人對他只是開胃菜罷了,實不相瞞,他還沒打夠。

    他握緊手里搶來的劍,低頭看了一眼。

    他從未碰過劍,可是一拿起來便知道怎么一招斃命,但他還有意識,知道這些人不能殺,不然便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所以收著力道,只傷不殺。

    正沉思著,便聽里正詢問:“妓女?鹿首村世代良民,哪來的妓女?”

    “就在這……咳咳!”方臉漢子被木棍敲了下腰腹處,提了口氣繼續(xù)說道,“你們私藏不報,可是要掉腦袋的!”

    里正便道:“既然如此,你們要找的人姓甚名誰?”

    屋里的明桃聞言呼吸一窒,她并未隱瞞自己的名字,若是說出來……

    方臉漢子同樣有顧慮,出來之前,夫人特意叮囑過,假小姐丟了事小,剛尋回來的真小姐清譽事大,若是被老爺和夫人知曉他們暴露此事,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見他猶豫,李清洲催促:“怎么不說?難道你們青樓里的人連個名字都沒有?”

    “哼,就算我說了,你肯定說不是,那我何必要說?”方臉漢子理直氣壯道。

    里正接話道:“既然如此,你們便是私闖民宅,按律……”

    話還沒說完,方臉漢子從懷里掏出一張畫像,“慢著,我有畫像為證,你讓她出來,自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李清洲打量著與明桃有五分像的畫像,面色不變,“這不是我家表妹�!�

    “表妹?呵,”方臉漢子吐出一口血沫子,“這么快就找好身份了�!�

    李清洲淡然解釋:“我家表妹右眼下有一顆痣,可畫像上沒有�!�

    “奶奶的,誰信你的鬼話!”方臉漢子懶得再周旋,說著便往北屋走。

    李清洲一拳將他打倒在地。

    這一拳他用了八分力氣,方臉漢子捂著胸口處蜷縮在地,冷汗涔涔。

    李清洲俯視著他,看他掙扎片刻,這才開口:“你不是我的對手,我饒你一命,趁早離開�!�

    頓了下,他又說道:“不過我表妹的清譽不能被你們這些宵小之輩毀了,要驗也可以,按我說的做。”

    “怎么做?”方臉漢子咬牙開口。

    “表妹膽小,這么多人她會害怕,只能派一個人進去�!�

    方臉漢子深吸一口氣,“我進去�!�

    他雙手撐地,半天沒起來。

    身后有人扶住他,低聲道:“大哥,您若是信任我,我替您去�!�

    方臉漢子握住他的手,“仔細著點�!�

    李清洲看了一眼面前兩道濃眉的漢子,轉(zhuǎn)身開門。

    “表妹,你別怕,我就在這里守著,若是他抓你,我即刻進去�!�

    明桃顫聲應了句好。

    屋門大開,有亮光投射進來。

    明桃與門外的男人對上視線,心中只剩安心,他沒事就好,就算她被抓走了,也沒什么好憂心的了。

    濃眉漢子踏了進來。

    明桃閉上眼睛,眼角小痣掩在濃睫之下,若隱若現(xiàn)。

    聽到李清洲的話之后,她便在雜物里翻找,沒想到竟會找到畫眉墨,想來是孟錦瑤棄之不用的。

    她立刻點了一顆痣,幾乎要將墨按進肌膚,下手極重。

    “大哥,確實有痣!”

    眾人的視線立刻聚焦在方臉漢子身上,看他如何應對,明桃也不例外,只是冷不丁的,她手里被塞了個東西。

    她愣了下,對上濃眉漢子的目光,他隱晦地示意她收好。

    明桃沒再猶豫,將手縮進袖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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