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佟氏沉默了一會兒,道:“如今他家不比往日,封了王,又有妻有妾,子女雙全。四阿哥如今不愁沒人照顧,我也就不多事了。你是宗室內(nèi)眷,你哥哥又與他自小相識,倒是無妨。但我是外官家眷,來往得多了,難保會有人看不慣。有事送些薄禮,也就罷了�!鳖D了頓,她忽然笑了:“雖說是薄禮,但那幾件衣裳都是我親手做的,玉觀音也專門請了得道高僧開光,那十二個平安符,則是我親自到十二家寺院里求來的。雖然薄些,但心意卻很足。淑兒,有些人,送的禮就算少些,只要心意夠,他們也是歡喜的�!�
淑寧點頭應(yīng)是,但卻從母親的話里聽出些弦外之音:“額娘,你是不是聽到什么話了?別人發(fā)現(xiàn)我們與雍王府有私下的來往么?”
佟氏搖頭道:“沒什么,只不過先前你哥哥娶妻生子,四阿哥來賀,略顯眼了些,有些話傳到保定去,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欲要生事罷了。”
淑寧聞言一凜,忙問是怎么回事。佟氏被她再三追問,終于吐露了實情:“年初新來的左參政,對你阿瑪有些眼紅,常常說些酸話,總愛針鋒相對。他在朝中有些背景,只怕是不懷好意。不過你阿瑪在直隸布政司衙門幾年了,政績顯赫,人緣又好,在巡撫大人面前都是能說得上話的,在朝中也數(shù)得上號,他一個酸人,不能把你阿瑪怎么樣的�!�
話雖如此,但聽到有這么個人在,淑寧心里還是不舒服的:“這人到底是什么來路?為什么要跟阿瑪過不去?”佟氏搖頭道:“他不是要跟你阿瑪過不去,只怕是看中了藩臺大人明年任滿后空出的位子。眼下在布政司衙門里頭,你阿瑪升上去的呼聲最高,那人只不過是想拉下你阿瑪,自個兒攀上去罷了。”
淑寧眉頭大皺,剛剛坐上參政道的位子,就想圖謀布政使的官職?這人怎么回事��?忽然,她想到一個可能:“額娘,是不是……又開始了?就象從前在廣州時那樣?”
她雖然說得隱秘,但佟氏已經(jīng)明白了,苦笑道:“也許吧。老實說,你阿瑪有些灰心,似乎到哪兒都逃不開這些。我也不怕告訴你,他與我商量過,若能升上去,就多做一任,不然等這個任期滿了,他就告老回家,過清閑日子�!�
淑寧嚇了一跳:“阿瑪只有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么早告老?”佟氏嘆道:“他何嘗不想多做些事?但若真的再起黨爭,還不如退下來過太平日子。我們想過了,早點回家抱孫子也好。你嫂子管家實在吃力了些,趁著我身體還好,替她多管幾年,讓她有機會給你哥哥多生幾個孩子�!闭f罷瞄了眼淑寧的肚子:“若能早點有外孫,就再好不過了�!�
淑寧臉上發(fā)紅。
又過了幾日,朝廷果然下旨,召武丹將軍回京述職。武丹全家起行北上。
而與此同時,崇禮與那位總兵千金的婚事終于定了下來。淑寧收到了喜宴的貼子。
第236章
小吵
淑寧一收到貼子,就開始張羅著要送什么賀禮。桐英瞧了,皺皺眉,道:“這些事交給尹總管他們做就好了,我們還沒成親時,府里的人情往來也是他們照看的,從沒出過什么大錯。我離家那么久,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就多陪陪我吧�!�
淑寧笑道:“我的確是交給尹總管準(zhǔn)備的啊,只不過是商量一下送些什么東西罷了。崇禮好歹是我親嫂子的親哥哥,又是自小認(rèn)得的,他終于要娶妻了,我當(dāng)然要送份大禮。你別撒嬌了,很快就好了,今晚無事,我會一直陪著你�!�
桐英心里雖有些不舒服,但見妻子態(tài)度大方,便沒再追究下去,反而與她一起商量,定下了一份他認(rèn)為最“妥當(dāng)”的禮單。淑寧覺得這份禮單體現(xiàn)不出彼此是交情很好的姻親,倒更像是對尋常親戚送的禮,擔(dān)心真珍面上會不好看。不過桐英說武丹為人最重規(guī)矩,而且不欲與皇親國戚交往,若是送得重了,只怕他反而會不高興。淑寧覺得這話也有道理,加上先前仙客來的事情,心里隱隱有根刺在,便依了桐英的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桐英起床梳洗穿戴,神清氣爽地對淑寧道:“今兒天氣不錯,似乎不怎么熱,你若得閑,就去巴爾圖家看看吧。要不去恒王府也成,五福晉這個月就要臨產(chǎn)了吧?”
淑寧慢慢坐起身來,沒好氣地道:“你既然要我出門,昨兒夜里怎么就……”她紅著臉,不好再繼續(xù)說下去。
桐英笑著走過來,陪禮道:“是我粗心了,你別怪我,多睡一會兒吧。橫豎那些事也不急,你就好好歇一日,我今天早點回來陪你�!�
淑寧嗔他一眼,覺得實在沒力氣起來,便又縮回被窩里去,瞧著桐英臉上那個得意的樣子,扁扁嘴,轉(zhuǎn)過身去閉上眼,不理他。
誰知這一閉眼,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再醒過來時,已是巳時三刻(上午九點四十五分),忙起身梳洗了,忽略掉素馨臉上的壞笑,淑寧直接問檀香:“前頭可有什么要緊事么?”
檀香悄悄瞧了素馨一眼,方才答道:“并沒什么大事,就是王府那邊送了個信來,說世子請夫人今兒過去一趟,有要事相商。來人還在等信兒呢�!�
淑寧有些詫異,不知雅爾江阿有什么事要找自己,不過她還是道:“告訴那人,說我吃過午飯就過去。”檀香應(yīng)著,出去了。
淑寧左右瞧瞧,不見冬青身影,便問素馨她去了哪里,素馨道:“昨兒文房鋪子那邊不是孝敬了幾樣?xùn)|西上來么?有一對墨玉連環(huán),管事的以為是首飾,收進(jìn)內(nèi)庫來了,結(jié)果冬青發(fā)覺那本該是個鎮(zhèn)紙才對。她現(xiàn)在拿著那東西去問江先生了,說不定是個有來歷的物件。”
淑寧點點頭,隨便吃了點東西,覺得身上還好,便到前院去料理家務(wù)。冬青后來回話,說那玉連環(huán)果真是個鎮(zhèn)紙,不過并不是古董,只有幾十年光景。淑寧看了,覺得造型古樸大方,用料也講究,只可惜桐英日常素來不用這樣貴重的東西,便讓人收進(jìn)庫房,日后送禮用。
吃過午飯,她乘了車往簡親王府去。一到王府,雅爾江阿得報,便鄭重請了她到書房奉茶,又叫人去請阿扎蘭,讓弟弟給淑寧行禮。
淑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連忙避開了那禮,雅爾江阿便道:“弟妹只管受禮就好,本就是三弟有事相求。”淑寧忙道:“有事只管說,不必這樣多禮�!比缓缶蛦柊⒃m有什么事需要幫忙。阿扎蘭卻淡淡瞄了一眼長兄,沒出聲。
雅爾江阿笑道:“是這樣。年后郭福晉臨行時,曾說過要為三弟娶親的事,二弟妹還記得么?其實這本是你嫂子的責(zé)任,她當(dāng)時還打了包票呢。只是如今她大著肚子,實在不好出門。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叫兄弟因為未出生的侄兒娶不到媳婦吧?所以只好厚著臉皮請二弟妹出手了。只需去宮里求個恩典就行,不過這人選……倒是要好生斟酌一番,總要配得上三弟才是�!�
咦?她還以為沒自己的事呢,不過當(dāng)初瓜爾佳氏明知自己懷孕,也要將這事攬下來,現(xiàn)在怎么忽然撒手不管了?老實說,這件事有些吃力不討好,阿扎蘭好與丫環(huán)廝混,她早就聽說過了,為他選老婆,要是雙方任有一人覺得不滿意,日后落下埋怨的可是她。
想到這里,她就有了推脫的打算:“大嫂子身體康健,當(dāng)初又是打了包票的……我忽然橫插一手,只怕大嫂子心中不快�!毖艩柦s擺手道:“不會不會,她現(xiàn)在知道自己的情形。這事兒我已經(jīng)問過她了�!�
淑寧有些為難地瞧了阿扎蘭一眼,阿扎蘭卻拿眼去瞧雅爾江阿:“大哥若要二嫂替我選媳婦,好歹也說清楚了,是瓜爾佳氏哪一位千金哪?”
雅爾江阿笑道:“說什么呢?瓜爾佳氏今年應(yīng)選的秀女雖多,但能不能落到你頭上,誰知道�。空瘴艺f,只要是名門淑女,人品性情都好的,就是你的良配了。你可別光盯著媳婦兒的容貌,頂多日后多納兩個妾就是�!�
淑寧輕輕皺了皺眉,又聽得雅爾江阿對自己說:“二弟妹不要為難,只需要跟宮里打聲招呼,到了選人的時候,留意幾個好的,回來說說,讓我們選一個,就成了,很簡單的事。二弟妹與幾家皇子府和宮里的娘娘都是有來往的,應(yīng)該只是舉手之勞吧?就當(dāng)是為大哥大嫂辛苦一遭,事后我讓三弟和你大嫂重重謝你�!�
她還能說什么?只能應(yīng)承下來,看著雅爾江阿的一臉笑意,她有些郁悶地退出來,剛走出不遠(yuǎn),就遇到瓜爾佳氏身邊的大丫頭,說是主子請她過去喝茶。淑寧疑心瓜爾佳氏是為了阿扎蘭的婚事才請自己去的,本不想答應(yīng),猶豫再三,還是跟去了。
她跟著那丫環(huán)穿過重重院門往后走,忽然迎面來了兩個小丫頭,嬉笑著跑過,一個還拿著點心要糊另一個人的臉。那大丫頭見狀,停下來喝道:“放肆!你們是哪個院里的?怎么敢這樣當(dāng)著主子的面打鬧?!”
淑寧瞄她一眼,沒作聲。那兩個小丫頭起初見了那大丫頭,雖有些慌,但并沒有很害怕的樣子,只是見了她身后的淑寧,才連忙跪下道:“奴婢方才沒瞧見主子,請主子饒了奴婢們吧。奴婢……奴婢是世子側(cè)福晉屋里的�!�
淑寧怔了怔,雅爾江阿什么時候有了側(cè)福晉?
只見那大丫環(huán)冷笑道:“這府里哪兒來的世子側(cè)福晉?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頓了頓,或許是顧忌到淑寧在場,不好做得太過,便厲聲訓(xùn)了兩個小丫頭幾句,將她們罵下去了,然后才回頭向淑寧陪不是,說府里下人不懂規(guī)矩,沖撞了二福晉云云。
淑寧只是笑笑,并沒說什么,不打算插手進(jìn)去。那丫頭見狀,哪還有不明白的,連忙繼續(xù)帶路,領(lǐng)她往瓜爾佳氏住的院子去了。
瓜爾佳氏氣色說不上好,面色很是蒼白,臉也瘦了些。她看著淑寧向自己行禮,淡淡地扶著腰傾了傾身,算是還禮了:“我身子笨重,多有失禮了,弟妹別見怪�!�
淑寧幾乎呆在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這個是瓜爾佳氏么?不會是別人冒充的吧?雖然說不上很親切有禮,但這樣淡淡的態(tài)度,卻已是對方有始以來最和氣的一次了。
或許是她心中震驚太過,一時間居然愣住了,所幸瓜爾佳氏也在低頭不說話,似乎是在生什么悶氣,所以場面雖然冷了下來,倒還不至于尷尬。
那領(lǐng)路的大丫頭見狀,便輕咳兩聲,喚醒了兩人,又緩緩將方才那兩個小丫頭的事說了出來。瓜爾佳氏起初一臉怒意,看了淑寧一眼,方才有些不自然地道:“讓弟妹見笑了。我只不過是靜養(yǎng)了幾天,底下的人就造起反來,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定要將這些刁奴好好整治一番!”說著說著,臉都?xì)馔崃恕?br />
淑寧不動聲色,等她氣消了些,方才問:“大嫂特地請我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瓜爾佳氏清清嗓子,勉強笑道:“這個……嫂子往日對弟妹多有誤會,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還請弟妹不要見怪。其實我也是聽了別人的挑撥。不過現(xiàn)在我知道弟妹是好人了。咱們妯娌倆以后該好好相處才是。”
淑寧又呆了呆,眨眨眼,有些摸不準(zhǔn)情況:“哪里……嫂子這么說實在是……”她冷靜了一下,重新?lián)Q了笑臉,正要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瓜爾佳氏眼光閃爍,臉上的笑容也是勉強掛著,嘴角卻略含了些不屑。她仿佛被人兜頭淋了一盆冷水,頓時清醒過來。瓜爾佳氏并不是真心要與她交好,只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至于原因……會不會跟那所謂的“側(cè)福晉”有關(guān)系?
她這邊沒了下文,那瓜爾佳氏先沉不住氣了,先開口道:“方才……我聽說世子爺將三弟的婚事托付給二弟妹了?這個……不知二弟妹可有什么打算?”
淑寧淡淡地道:“這個倒沒有,正要請教大嫂。”瓜爾佳氏臉上一喜:“這可正巧了,我娘家有個堂姐妹,今年剛滿十四歲,配三弟正好。她父親官居侍郎,母親也是名門望族出身。她本人容貌端正,性情也好,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淑寧笑笑:“聽起來真不錯,只是這位姑娘是應(yīng)選的秀女吧?如今初選都還未開始,她還不知會不會被選入宮呢。如今說這話,卻是有些早了。還要等復(fù)選結(jié)果出來,宮里選過后,才知道三弟與這姑娘有沒有緣份呢。”
瓜爾佳氏有些訕訕地:“這樣說也有道理……不過,如果我這妹子沒被選進(jìn)宮,那么……”
淑寧心中有數(shù),阿扎蘭明顯排斥姓瓜爾佳的姑娘,但要是她把話說死了,卻又得罪了瓜爾佳氏,于是便道:“雖然大哥將事情托給我,但我只不過是跟宮里打聲招呼罷了。到時候選的是誰,還要看大哥和三弟的意思,想來大哥也會問過大嫂的意見的。大嫂子先把你那位妹子的名字家世告訴我吧�!�
瓜爾佳氏聽了,便將事先準(zhǔn)備的一張紙遞了過來。淑寧瞧了兩眼,收了,略寒暄幾句,便告辭了�;丶衣飞�,她瞧著那張紙上的名字,嘆了幾聲,重新收起。
回到貝子府,桐英早已回來了,一見她就埋怨道:“不是說讓你在這里歇一日么?我說了會早點回來的,你怎么反而出了門?”
淑寧便將雅爾江阿托她為阿扎蘭選妻子的事說了,桐英眉頭大皺:“大嫂不是打過包票的么?怎么忽然讓你來做?這可是吃力不討好的事……”頓了頓,他伸手撫額嘆道:“這可真是……”他面露苦笑,嘴里喃喃說著什么。
淑寧隱約聽到“報應(yīng)”兩字,嚇了一跳,忙問是怎么回事。桐英吱吱唔唔了半日,只說:“沒什么,其實每年選秀都有人記名,也不必非得趕在這幾個月里定下阿扎蘭的媳婦人選,再說,他還小呢……”
淑寧問:“難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桐英道:“哪有啊?真沒什么�!�
可是他的表現(xiàn)可不象是“沒什么”的樣子。淑寧不悅地盯了他半天,見他仍舊緊閉著嘴巴不肯說個究竟,心里有些生氣。但想到母親當(dāng)日的囑咐,她還是忍了下來:“算了,你不肯說就不說吧。”
她換了話題,講起今日瓜爾佳氏奇特地態(tài)度變化以及那“世子側(cè)福晉”的事,桐英聽了又皺起眉來:“這位側(cè)福晉大概是指纓格格吧?她一向得寵,又生有子嗣。我曾聽大哥說過要為她請旨的。只是側(cè)福晉一年一封,如今也只是在府里先叫著罷了,要等到年底才會正式冊封。不過大嫂如今也將要臨產(chǎn)了,大哥這樣做實在是太過了些�!�
淑寧知道他說的纓格格是指伊爾根覺羅氏。比起脾氣暴躁,現(xiàn)下態(tài)度古怪的瓜爾佳氏,伊爾根覺羅氏要好相處得多,以她的姓氏來看,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當(dāng)上側(cè)福晉倒也正常。
不過桐英卻表現(xiàn)得很不安,來來回回走動不停。淑寧被他晃得眼都花了,正要開口讓他停下,卻聽得他忽然停下說道:“不行,我得跟大哥說說,他寵妾可以,但不能對妻子太過分了�!闭f罷就要往外走。
淑寧連忙拉住他:“你這是要去哪里?難道是要回王府去么?這妻妾爭風(fēng)的事,本就是尋常。你做兄弟的,怎好插手管哥哥的后院事務(wù)?你才說了早點回家是要陪我的,如今我回來了,你怎么反而要走了呢?”
桐英道:“可嫂子是我親人,我不能看著她受委屈。我知道她素來總與你為難,所以你不喜歡她。但你方才也說了,她如今已經(jīng)改了不是么?她再有千般不是,也是個懷胎八月的孕婦,就當(dāng)看在孩子的份上�!�
淑寧忽然覺得有些委屈:“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說我在故意為難她么?我只是怕你貿(mào)然插手你哥哥的家事,不但得罪了那位小嫂,連你哥哥嫂嫂也未必會領(lǐng)情,何苦來?你愛去便去,我不攔你�!闭f罷便掉頭坐在羅漢床上生悶氣。
桐英躊躇著,回過頭來陪不是:“是我說錯了,你別生氣。你聽我說,這件事說起來是我的不是,可我萬萬沒想到哥哥會在這時候說請封側(cè)福晉的事,惹嫂子生氣的。若嫂子有個萬一,就是我的罪過了,所以我才急著想去補救。我一時糊涂,傷了你的心,你就原諒我吧�!�
淑寧氣消了些,但還是有些怨懟:“我聽不明白你說的話,你不跟我說個究竟,我怎知道你的意思?算了,你要去就去,說話小心些,別鬧得兩邊不是人�!�
桐英細(xì)瞧了瞧她的神色,又作了幾個揖,見她什么都不肯說,才悻悻地離開了。淑寧掉過頭目送他遠(yuǎn)去,回頭扯過一個緞帶繡的抱枕,狠狠捶了十來拳。
這天晚上桐英過了飯時才回到貝子府,淑寧淡淡地讓人給他布菜,便獨自往內(nèi)書房練字去了。桐英吃了飯,過來哄了半日,又將事情的始末略說了個大概,才哄得淑寧消了氣。
但淑寧始終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只不過想著別讓這些小事影響了夫妻感情,才忍了下來。她本來還想問桐英宗室是怎樣選秀女的,居然一時忘了,打聽得再過幾天就是秀女初選,時間有些緊,便干脆前去請教最熟悉的四福晉玉敏。
誰知到了雍王府,玉敏卻不在家,正要打道回府,卻遇到玉敏的郡王福晉車駕回來了。
淑寧進(jìn)了客廳,寒暄幾句,問起玉敏方才去了哪里,玉敏卻笑笑說:“奉了太后的旨意,到康親王府走了一遭罷了�!�
第237章
求見
淑寧眨眨眼,問:“康親王府?不知是什么事?”玉敏隨意地擺擺手:“沒什么大事,只不過是聽說幾位老福晉和世子都病著,就派了兩個太醫(yī)去駐守,隨傳隨到。又怕王府里的人照顧不周,便將身邊的宮女賜了幾個過來,還要她們天天都傳信回宮,免得有什么差遲�!�
淑寧心中有數(shù),看來宮里已經(jīng)得了信,那位世子福晉準(zhǔn)是要倒霉了。只聽得玉敏喝了兩口茶,又繼續(xù)說:“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太后聽說康親王的幾位遺孀打算閉門抄經(jīng)禮佛,為王爺祈福,可她們病的病,弱的弱,哪里撐得��?世子又是那個樣兒,即便好了,朝廷里的事還要他忙活呢,所以便下旨讓世子福晉表表孝心,替長輩們抄經(jīng)。我跟著我們爺這些年,對這些佛家經(jīng)文也知道些,太后便讓我去指點指點。其實也就是幫著安排下清靜的屋子,交待一聲哪些經(jīng)文合適罷了�!�
這樣算不算是變相軟禁?淑寧試探著問了句:“康親王府的世子福晉,我也見過,她那樣的性子,能耐下心來抄經(jīng)文么?”
玉敏微笑道:“這是對尊長的孝心,就算她原本不耐,也會盡力而為的,再說,她也沒別的事可做不是?只是她不通漢學(xué),僅僅略認(rèn)得幾個字,所以要先學(xué)書法呢。太后專門派了人來教她。再怎么說,世子要承襲親王之位,他的福晉總不能叫人看笑話。太后可是發(fā)了話的,康親王府今年什么壽禮都不用送,只要世子福晉親筆抄的一本《金剛經(jīng)》�!�
對于張揚高傲的人而言,被軟禁起來抄佛經(jīng),的確是很受罪的事,可與肅云珠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淑寧也知道以世子福晉的出身、娘家勢力以及與太后的關(guān)系,不可能真的受什么大罪。太后此時出手稍加責(zé)罰,一方面懲治了“不孝媳婦”,又避免了科爾沁人的埋怨,另一方面卻也阻止了皇帝做出更嚴(yán)厲的懲罰。所以,世子福晉所作的孽,大概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淑寧心里雖明白,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幸好玉敏這時轉(zhuǎn)了話題,笑吟吟地問起她又帶了什么好東西來,才讓她將心思從這件事上移開:“只是廚子最近想出來的幾個新花樣的點心,我吃著還好,就帶來給你嘗嘗,還有兩盒子你們愛吃的香菇荸薺餡兒的小素餃,上回你不是說想要么?”
玉敏忙笑著道謝:“我正想著呢,多謝多謝。說起來方才你在門口可是要回轉(zhuǎn)么?哎呀,就算我不在,你把東西留下就行了么,何必帶回去?”
淑寧取笑道:“這話聽著怎么那么別扭呢?難道我來你這里,你喜歡那幾樣點心更勝于見到我?”
她們平日來往得多了,說話也隨便了許多,眼下互相調(diào)笑幾句,倒讓淑寧心情好了些。玉敏交待貼身的丫環(huán)將點心收拾出來預(yù)備四爺回來吃,不經(jīng)意地問了句:“這里頭可有送偏院的那份?趕緊先挑出來,免得弄混了去。”
淑寧心下一緊,忙道:“有是有,是她素日愛吃的幾樣點心,不外乎棗泥山藥糕和玫瑰糕之類的東西,還要煩你叫個人送去,楠木掐銀絲的盒子里裝的就是。”
玉敏笑著叫人去了,又埋怨道:“若只是找我便罷,既然還要給她捎?xùn)|西,方才怎么不讓門房送進(jìn)來?”
淑寧笑笑,沒說什么。她給婉寧送東西,從來不會瞞著玉敏,不是讓玉敏轉(zhuǎn)交,就是當(dāng)著面給。無論如何,不會讓玉敏覺得她們有私相傳遞的行為。
玉敏大概也心中有數(shù),便不再出言試探了,笑道:“說起來,端午時你送來的那幾種新餡料的五毒餅,黑麻蓉和綠豆這兩樣我吃著都好,不過李妹妹卻喜歡那瓜仁餡兒的。她如今是雙身子,正金貴呢。我也不煩你多做,干脆把方子給我抄一份吧�!�
淑寧嘴里應(yīng)著,悄悄打量了一下玉敏的神色,見對方眼角略帶了一些落寞,心中暗嘆。四福晉極得丈夫的寵,但同時又是有名的賢惠人,可這個好名聲的背后,做妻子的心里有多苦,又有誰知道呢?淑寧扯開話題,把此行的來意說了出來。
得知淑寧想為小叔子挑個秀女做正妻,玉敏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下來:“這個容易,明兒我進(jìn)宮,你隨我走一趟吧。說起來你是佟娘娘的娘家人,今年選秀她是主理之一,向她討個恩典就是了�!�
淑寧聽了忙道謝:“那就太好了。我也是頭一遭做這些事,兩眼一摸黑的,也不知道規(guī)矩,還要請你多提點我�!庇衩魯[擺手:“客氣什么呀?都是自家人�!比缓笥峙c她說些宗室選秀女的慣例,又叫奶子抱了大阿哥出來拜見嬸娘兼表姑。淑寧瞧著,覺得那孩子雖有些弱,但很是機靈可愛,便逗著他玩。
沒多久,下人們報說婉寧來了。玉敏便示意奶子將孩子抱下去,讓婉寧進(jìn)屋來。
這也是素來的慣例,婉寧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玉敏行過禮,對淑寧卻只是點頭示意:“你來得倒勤快�!�
淑寧也不在意,道:“今兒卻是有事特地來求四福晉的,家里做了些點心,就順道送些給姐姐。家里一切都好,大伯父身子康健,先前在西北受的傷已經(jīng)大好了,聽小寶說,前幾天還與安寧比賽騎馬來著,把安寧甩開老遠(yuǎn)。大伯母如今吃齋,又常與舒穆祿太太一起去求神拜佛,身體倒比先前好了。其他人也都很平安,姐姐不必?fù)?dān)心�!�
然而婉寧對于父母的消息興趣不大,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淑寧瞧著她脖子上戴的珍珠鏈子,皺皺眉道:“我聽說大伯母特地給你送了個玉佛墜子,怎么不見你戴呢?那可是請高僧開了光的,說是隨身佩戴能保平安�!蓖駥巺s說:“那么重,累贅得很,我叫人收起來了�!�
淑寧暗暗為那拉氏白費心機而嘆息。那是她專門到云居寺求來的,為了請那位五臺山來暫時掛單的高僧替玉佛開光,她在房山別院借住的幾日里,天天都到寺里求。她費了老大功夫,可惜婉寧卻沒放在心上。不過淑寧并不打算多說什么,轉(zhuǎn)過頭去與玉敏說話,免得冷落了她。
玉敏卻似乎有意無意地將話題扯回選秀的事情上:“你方才說的倒提醒了我。趁著今年選秀,我們府今年也該進(jìn)新人了。爺至今只有一子一女,實在不多。李妹妹雖然又有了,但如今害喜,吃什么吐什么,都瘦得不成人樣了。我們爺也是擔(dān)心得不行,整天陪著。若是這一胎有什么萬一,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宋格格身子又不好。趁早兒請宮里的娘娘們再指兩個壯實些的秀女來,也好為爺開枝散葉�!�
淑寧眨眨眼,嘴里附和著,卻瞥見婉寧一臉蒼白。她顫悠悠地問:“已經(jīng)……又到了選秀的時候了么?”玉敏微笑道:“可不是么?說起來,姐姐進(jìn)府也快有三年了呢,時間過得真快。”
婉寧臉色更白了,白到淑寧擔(dān)心她會暈過去,只見她深吸幾口氣,扯著嘴角對玉敏道:“福晉……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哎,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要不要我給你請大夫?”玉敏一臉關(guān)心地問。
婉寧搖頭拒絕了,匆匆起身就走,淑寧目送她遠(yuǎn)去,回過頭來看到玉敏微微笑著喝茶,不禁覺得有些冷。
玉敏卻抬頭笑問:“明日我打算未時二刻進(jìn)宮,你是打算先過來找我,還是在地安門前等?”
……
回到貝子府,已經(jīng)將近午時了,淑寧問尹總管可有將飯食送到鑾儀衛(wèi)去,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才放下心來,又問起家中事務(wù)。
吃過飯不久,送飯的牛小四也回來了。淑寧特地召了來問桐英胃口怎么樣,其他人有什么不妥。牛小四回話說:“貝子爺進(jìn)得很香,就是馮侍衛(wèi)胃口有些差,說是上火了,牙疼,那醬香排骨不大啃得動。”
淑寧聽了便對素馨道:“回頭跟廚房說,多做一點敗火的湯水或糖水,送到西一院去。內(nèi)務(wù)府不是送了一車西瓜來么?兩位侍衛(wèi)與兩位先生那里,各送兩個過去,馮侍衛(wèi)家里多加一個冬瓜。”
素馨應(yīng)著,轉(zhuǎn)身出門。淑寧又問牛小四還有沒有別的。牛小四便道:“貝子爺說今日要與同僚們商量公事,晚上不回來吃飯,讓夫人別等他了。若是送飯去,只要端午時吃過的那種五香肉粽子�!�
淑寧點頭,讓他下去了,然后一個人在屋里盤算了一會兒,拿定了主意,便叫人去廚房傳話,傍晚照舊例備十人份的晚飯,白米飯外,魚香肉絲、雞絲蒿子、冬瓜蓮子燜鴨、烏梅豆腐,外加一個清炒白菜。另外還有綠豆糖水,特地加了冰塊下去鎮(zhèn)著。五香肉粽與五毒餅充作點心。
不過桐英那份,卻是她親手做的。她在小廚房里弄了一個多時辰,做出來的菜式雖然表面上與大廚房的差不多,卻是嘗了就知道不一樣的。比如那雞絲是專挑放養(yǎng)的雞腿上的肉,燜的鴨子添了特別的調(diào)料,白菜也是專門挑了巴掌大小的,用滾熱的高湯一點一點澆熟。綠豆糖水里沒放冰,卻放了薄荷,又吊在井里湃了幾個時辰,清涼又不傷身。
晚上桐英回來時,見她在看書,自去清洗了,過來陪笑道:“看書哪?看的什么書?”淑寧斜他一眼:“有什么話,直說就是。”桐英笑道:“沒什么……就是……今兒的菜很好吃,辛苦了�!笔鐚巺s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平日里也常做菜,你這話卻有些奇怪�!�
桐英輕咳兩聲:“這個……今兒的特別好吃嘛�!笔鐚幥浦⌒呐阈Φ臉幼�,心一軟,道:“知道了,雖然你昨天惹我生氣,但我不是小氣的人,以后別再那樣就行了,用不著這樣陪小心�!蓖┯⒁幌�,忙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小氣的人。昨天都是我的錯,好淑兒,我再不也會了�!�
淑寧收了笑意,嘆道:“我知道你向來不喜歡把心里的事跟人說,可我是你妻子,只希望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朝廷上的事,我不管,可咱們自家的事,你可不許在再瞞我了�!蓖┯⒚υ偃WC了,瞧著她心情不錯,便將今天聽說的八卦說給她聽,包括太后讓康親王世子福晉閉門抄經(jīng)的事。
他還道:“椿泰在這事上有些軟了,本來他早就該正式襲了親王爵的,但至今旨意都沒下來。宗人府宗令去問過圣意,卻沒個準(zhǔn)話�?磥沓谴惶┝⑾滦┕�,證明自己的資格,不然皇上不會那么容易點頭的�!�
淑寧淡淡地道:“如今我對他們家的事也沒了興趣了。明兒我要進(jìn)宮說三弟的事,你可有話要囑咐我?”
桐英坐下,正色道:“倒還真有。這事說起來是我連累了你,你只需記得,太后和皇上都不喜歡別人惦記秀女,當(dāng)年若不是皇上事先發(fā)了話,我們的事也沒那么容易成功。所以,明天你進(jìn)宮,不管求的是哪一位主兒,只需說是給阿扎蘭求個媳婦就行,千萬別說出哪一家哪一姓來。”
淑寧一凜,忙點頭表示明白。
第二天下午,她順利地與玉敏一起進(jìn)了宮。只是還沒走到佟妃的延禧宮,德妃的人便先請了玉敏去。淑寧只需要玉敏帶她進(jìn)宮,倒沒太在意之后的事,便自行隨著領(lǐng)路的宮女到了佟妃處。
佟妃聽了淑寧的來意,只是淡淡笑著問:“原來簡親王家的三小子也到了這個年紀(jì)了?只是不知他有沒有中意的人選?說來聽聽吧?”
淑寧忙道:“哪有什么中意的人選啊,他還沒定性呢。只不過他母親先前托我們時,曾說過希望是位穩(wěn)重賢惠的姑娘,好讓阿扎蘭收收性子。這還要求娘娘一個恩典,幫忙物色一下�!�
佟妃笑道:“這話說得,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不過今年到了成婚年紀(jì)的宗室子弟不少,你可得伶俐些,別把好的放過了。”
淑寧忙應(yīng)了是,陪著說幾句東家長西家短,佟妃突然問起她送太后的端午節(jié)禮:“是不是一幅親手繡的白衣觀音像?太后似乎很喜歡,還供在西殿的小佛堂里。我只是匆匆見過一回。雖然早就聽說你針線活好,倒不知會好到這個地步呢。”
淑寧覺得有些驚喜,雖然她不是那么在意太后的冷待,但能轉(zhuǎn)變她對自己的看法的話,對自己和桐英都是好事。她道:“其實不算什么,那繡像是請了府里的畫師江先生起了稿,又讓桐英修改過,才描到布上繡起來的。原也沒什么特別之處,只是觀音的全身用了近二十種白色的絲線,與尋常的觀音像有些不同罷了。能得太后喜歡,是我的造化�!�
佟妃點點頭:“原先太后雖沒說什么,但因著四阿哥府里那一位的事,對你多少有些看法。如今她既然喜歡你的活計,你就多孝敬些罷�!�
淑寧應(yīng)了,心中微微歡喜。直到上了馬車出宮,她心情仍然很好,連玉敏被德妃留下,不能陪她一起離開,也沒放在心上。
才出了宮門不久,剛剛走到松樹胡同附近,她在馬車中忽然聽到前方有些暄嘩聲,似乎有人在吵架,有男子的聲音,也有女子的。許多人在圍觀,塞住了道路,淑寧一行不得已停了下來。她派了人前去打探,那人卻回來報說:“夫人,是三阿哥在前頭�!�
三阿哥?他一貫是個斯文讀書人,怎么會跟人當(dāng)街吵架?
淑寧以為自己聽錯了,結(jié)果那家人補充說:“就是咱們王府的三阿哥�!�
原來,是阿扎蘭。
第238章
錯愛
淑寧心里覺得有些不妙,這里雖然不是正陽門大街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但因離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不遠(yuǎn),經(jīng)過的人還是很多的,當(dāng)中大多數(shù)是這三個衙門里的人。
她與桐英成婚后,對他家里的人也多少有些了解,這個阿扎蘭,素來有些陰沉沉的,不愛與兩個兄長來往。他別的地方還好,只是在女色上有些放縱,偏偏簡親王在這一點上對他縱容得很,結(jié)果讓他得寸進(jìn)尺地對雅爾江阿那邊的丫環(huán)不規(guī)矩,被長兄罵過以后,越發(fā)叛逆了。桐英為此很傷腦筋。不過若他在這種敏感的地方鬧出什么事來,被都察院的人知道,可不是鬧著玩的。
淑寧想到這里,忙對那家人說:“你既認(rèn)得他,就快去勸勸,千萬別讓他闖出什么禍?zhǔn)聛�。這里附近就是都察院,萬一讓御史告一狀,可就糟了。”
那家人也知道厲害,忙領(lǐng)命而去。淑寧讓人將車趕到路邊,等待結(jié)果。
喧鬧聲漸漸小了些,沒多久就消失了,淑寧掀起窗簾瞧了幾眼,似乎有什么人乘馬車離開,圍觀的人便散了。阿扎蘭與那家人往這邊走來,身后還跟著幾個隨從,有一個身上有些狼狽。淑寧看得心一沉,難道真動手了么?
“二嫂怎么攔著我?明明就是那丫頭不講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我非給她個教訓(xùn)不可。”阿扎蘭走到車邊,狠狠地道。
淑寧隔著車窗勸了兩句,點明這個地點接近都察院的事實,才讓他消停下來。她轉(zhuǎn)而問起他的隨從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才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阿扎蘭還真有些無辜,他本是好好的騎馬走在路上,前頭有兩輛馬車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輛坐著祖孫倆,老人撞傷了頭。另一輛車是一對中年夫婦趕著的,車上坐著兩位年輕小姐,見狀便要送那老人去醫(yī)館。那老人推拒著,小姐這邊堅持,兩邊就僵住了。
阿扎蘭被他們攔住去路,不耐煩繞道,便要他們快走開。結(jié)果那兩位小姐之一便跳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不外乎說他冷酷無情、沒有慈悲心腸之類的。阿扎蘭沒遇過這種事,當(dāng)時便發(fā)火了,因見那小姐長得好,說話便帶了輕佻,隨從中又有人幫著起哄,估計那位小姐也不是個省事的,兩邊便鬧將起來,對方的車夫護(hù)著主子,阿扎蘭的一個隨從就吃了些苦頭。
若不是淑寧派去的家人勸住阿扎蘭,又提醒對方那老人的傷還未包扎,送醫(yī)要緊,只怕兩邊都沒那么容易罷休呢。
淑寧撐著額頭,有些頭疼,不過心里也為事情不涉及律法而慶幸。說起來算不得什么大事,阿扎蘭若不是開口叫人走,稍繞兩步路就不會有這事了,不然說話正經(jīng)些也好�。荒俏恍〗阋彩�,傷者還未救助,怎么就光顧著跟旁人吵起來了呢?聽到方才的家人說起那兩位小姐都是旗人打扮,約摸十四五歲,多半是外地來參加選秀的,對京里的人事也不太清楚。看來她們與阿扎蘭一樣,還都是孩子啊。
淑寧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問阿扎蘭:“今天不是要上學(xué)么?怎么這么早就在外頭?”阿扎蘭本來還在不甘心地生著悶氣,一聽這話,有些不自然地道:“先生身上不好,提前下學(xué)了�!笔鐚幪籼裘�,仔細(xì)瞧了他幾眼,見他一臉不自在,心里有數(shù),便道:“罷了,現(xiàn)在時辰也不早了,沒事就早些回王府去吧。我今兒已經(jīng)跟宮里提過你的事,可別鬧出什么不好聽的來,反倒誤了你自己�!�
阿扎蘭輕咳兩聲,斜了她一眼,嘴里胡亂應(yīng)了,隨意拱拱手,便招呼自己的人走了。只是淑寧叫人重新上路時,下人卻回報說,遠(yuǎn)遠(yuǎn)瞥見他沒有往簡親王府方向走,而是拐上了另一條路,出了宣武門。淑寧嘆了口氣,再次覺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討好。
中途經(jīng)過簡親王府,她將今日進(jìn)宮的成果作了簡單的報告。雅爾江阿很滿意,再次客氣地道謝。瓜爾佳氏卻對她在佟妃面前語焉不詳有些不滿意。淑寧委婉地將宮中的忌諱解釋了一下,道:“太后皇上都不喜這種事,我也是怕會連累了嫂子的族人。只要三弟與嫂子的妹妹真的有緣,有沒有事先說定,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瓜爾佳氏心里也是明白的,不過稍稍發(fā)泄一下罷了。她在院子里悶得慌,聽了丫環(huán)們的傳言,更是上火。淑寧不過是順著她的口風(fēng)應(yīng)和兩句,勸她在產(chǎn)前多活動活動,居然莫名奇妙地被她當(dāng)成了知己。瓜爾佳氏更借機控訴某個“狐貍精”:“整天勾著世子爺不放,惹得爺居然為她那個小崽子滿月大擺宴席,比起當(dāng)年我們德隆的滿月酒,也沒差多少。弟妹,你說這嫡出庶出能一樣么?偏偏爺被她迷昏了頭,我三番四次地勸他,都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
淑寧遭受了一番疲勞轟炸,好不容易忍下來了,等到瓜爾佳氏罵累了躺下,才匆匆逃了出來。到了廊下,卻看到那位“蓮姑娘”一臉哀怨地望過來,欲言又止,淑寧沒心情理會她,便急急離開了。先前原本還計劃著探望一下伊爾根覺羅氏母子的,現(xiàn)在也打消了念頭,免得再惹到瓜爾佳氏。反正伊爾根覺羅氏還在月子里。
晚上她與桐英提起今天的事,說到太后似乎對自己有些改觀,桐英也很高興。只是他對于淑寧說要多繡幾幅大件的繡品送慈寧宮的話有些不以為然:“那多累啊,你平日里光是管家、照看親戚就夠忙的了,還天天練字做針線。要不,叫丫環(huán)們幫著做吧。我記得她們先前做的活計就不錯,上回送誠王府、雍王府和恒王府的繡活不就是她們做的么?其實府里也該找些針線上人。”
淑寧道:“找些針線上人是應(yīng)該的,本來就已經(jīng)讓人留意了。不過敬上的東西還是自己動手的好。不是我自夸,我從小就是師從粵地的名家學(xué)的繡活,在京里過了幾年,又學(xué)了這邊的做法,本來就跟別人的針線不太一樣。底下的丫環(huán)里,除了素馨的手藝還有些象,其他人都模仿不了。讓她們做了,送上去被人發(fā)現(xiàn),可是欺君之罪呢�!�
桐英摸摸頭,苦笑道:“那就沒辦法了,干脆你少做些別的事吧,免得累著了�!笔鐚幮Φ溃骸胺判模也粫銖��!比缓笏痔崞鹇飞嫌龅桨⒃m的事,見桐英皺眉,她頓了頓,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了句:“說起來,你與實格就處得不錯啊,為什么阿扎蘭跟你那么疏遠(yuǎn)呢?”
“別提了�!蓖┯⒖嘈χf了一句,僵了一下,偷偷瞥了淑寧一眼,輕咳兩聲,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兄弟們當(dāng)中,我與大哥是同胞,又是年紀(jì)最長的,自然親近些。阿扎蘭比我們小不了幾歲,也是從小兒一塊長大的。不過畢竟不是同一個母親,再加上……當(dāng)時郭福晉挺得寵,我額娘病著,自她懷孕起就很傷心,我們兄弟倆見了,對他母子就有些看法。我還罷了,大哥有時會欺負(fù)阿扎蘭一下,這個……小孩子么,自然是記仇的……”
桐英支支唔唔的,但淑寧也想象到了,嘆了一聲,沒說什么。若換了是她,大概也不會對奪去父親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抱有好感吧?她對穿越前的父親再婚生的弟弟,感情就很復(fù)雜。
根據(jù)桐英所說的,這位小王爺還是挺得父親簡親王寵的,在兄弟中,除了元福晉出的兩位,就算他年紀(jì)最大,想必也有過某種企望。只是隨著兩位哥哥先后有了出息,他卻一直未獲賞識,連正經(jīng)爵位也沒得,功課又只是平平,便有些灰心,索性把心思都用在內(nèi)院和吃喝玩樂上。不但討厭兄長對自己的勸誡,對大嫂想控制他婚事的做法更是深惡痛絕。
淑寧問:“大嫂怎么就老想著把娘家姐妹嫁給你們兄弟呢?瓜爾佳氏是滿洲大姓,族人中高官厚祿也多,為什么不想著讓姑娘進(jìn)宮,卻只想配宗室?”
桐英苦笑道:“大嫂只是想著多幾個同族的妯娌,說話硬氣些罷了。其實她從前真不是這樣的,與大哥也很恩愛。大哥曾有過一段委屈的日子,大嫂一直陪著他,我在旁邊瞧見,也很感動。后來大哥升了官,又有了妾室,但對大嫂還是一樣好�?捎幸换兀也挥浀檬且驗槭裁词铝�,大哥大嫂吵了起來,大哥因為小妾的話,駁了大嫂的意思。從那以后,大哥再要納新人,大嫂就專找陪嫁丫頭或是娘家的人。我滿了十五歲,她就開始幫我張羅親事,找的不是她娘家姐妹,就是表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