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有八卦聽,狄其野挑了挑眉:“那小子眼光不錯啊�!�
成功拿兒子轉(zhuǎn)移了話題,顧烈慢慢和他家將軍說起了兒子對祝家姑娘一見鐘情的事,暫時把未起已平的沖突按下了。
次日,消息傳來,淮南道道臺袁斐一案,鬧大了。
當?shù)赜猩畟H要為財主大夫人申冤,將這位大夫人尊稱為“善心娘娘”,糾集了一幫虔誠信徒,一路上散播官府迫害善心娘娘的消息,要上京城討個公道。
顧烈把顧昭和錦衣近衛(wèi)查出的東西往御史臺、大理寺一遞。
再次日,早朝剛開,御史臺大夫牧廉出列。
“陛下,臣有本要參�!�
顧烈:“準。”
牧廉開口,參吏部尚書陳棎瀆職不查之罪。
參吏部右侍郎左成嵐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之罪。
參淮南道道臺徇私枉法、媚上禍民之罪。
參淮南當?shù)厣畟H妖言惑眾、動亂國本之罪。
群臣嘩然。
第134章
三司會審
牧廉這一參,
參的是吏部半壁江山,
參的是左家支柱。
陛下有令,
責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司會審,務必徹查。
吏部暫時停擺,靜候?qū)徖斫Y(jié)案。
于是朝野震動,
人人自危。
牧廉自己倒是沒事人似的,下了朝,拽了定國侯的袖子,
問:“師父,
回家吃飯嗎?”
狄其野聞言,正中下懷,
他干嘛回宮對著有話不說裝深沉的顧烈?回家吃飯,天經(jīng)地義。
于是師徒二人商議定,
狄其野先行出了宮,牧廉進了政事堂。
尚且不知道今晚要孤燈冷被的顧烈,
問了三位主審重臣的看法,于關節(jié)處點撥一二,最后,
特別把近來身體欠佳的祝北河留下來關心關心。
顧烈的意思,
是讓大理寺少卿蘭延之代為主審,倒不是要奪祝北河的權(quán),而是免得祝北河病中操勞,要是虧損了病體,就更不好了。前世祝北河就是因為頑疾不得不辭官養(yǎng)老的,
顧烈一直記掛著。
但祝北河認為此案關乎重大,蘭延之畢竟還生嫩了些,祝北河這些年將蘭延之當徒弟一樣帶著,他是怕蘭延之處理得不妥當,既不合顧烈的意,又在朝中太早樹了敵,可以說是顧慮周全。祝北河打算親自帶著蘭延之審,更為穩(wěn)妥。
既然祝北河堅持,顧烈也不便多說,免得像是在催促老臣退位,寒了老臣的心。
其實陛下對他們幾個老臣,本就沒得說,如今又是派定國侯送藥,又是特地囑咐關懷,把祝北河感動得都有些眼酸,直道:“袁斐一案,臣一定秉公辦理,給陛下一個交待!”
他們這幾個開國老臣,包括顧烈自己,除了整日嚷嚷著要去欽天監(jiān)養(yǎng)老的顏法古,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勞碌命。
顧烈搖頭笑笑:“公事上,寡人放心得很,不需要囑咐你什么�!�
祝北河疑惑了,難道自己私事上有什么讓陛下不放心的?
然后聽顧烈繼續(xù)道:“昭兒也大了,他傾慕祝家小姐心善雅才的名聲,不知祝大哥,愿不愿和寡人結(jié)個親家�!�
這一聲“祝大哥”,可是有二十多年沒聽過了。祝北河心中是前塵往事紛至沓來,滿腦子往昔與少主并肩征戰(zhàn)的崢嶸場面,舊時熱血激蕩。
但事關寶貝女兒,祝北河再激動,都還是按捺了下來:“陛下待小女青眼,臣本不該推辭,只是這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臣這個女兒嬌生慣養(yǎng),先天身弱,不知是否是太子良配��!”
祝北河對太子沒哪里不滿意,顧昭的性情能力都是萬里挑一,作為太子,群臣日日盯著,都找不出什么疏漏差池。在他們幾個老臣看來,顧昭行事風格像極了顧烈,是十分萬分的好。
同樣,也正是因為顧昭貴為太子,祝北河心疼女兒,女兒若成了太子妃,縱然再榮華富貴,那也是一進宮門深似海。
可女兒畢竟不可能不嫁人了,顧昭這樣優(yōu)秀的青年男子,打著燈籠都難找,女兒以后日子過得如何,到底還是要看夫婿的性情人品。就算是日后被指摘祝家高攀,為了女兒的幸福,祝北河也不可能為了清名一口回絕。
所以,祝北河的意思,是有顧慮,但不是不能考慮。
既然有心考慮,那就問題不大。
顧烈對自家太子的優(yōu)秀程度還是很有自信的,就算祝北河有心低嫁,有個顧昭擺在這里,顧烈還真不信祝北河能看上別家的歪瓜裂棗。
所以顧烈也不急,只是笑道:“良不良配,還得看他們自己,兒孫自有兒孫福,寡人不摻合。改日,寡人讓顧昭登門拜訪,讓他自己到你面前說去,祝大哥你親自掌掌眼,若是看不上他,也沒什么。”
他這話有意說得家常,而且給了不強行賜婚的意思,祝北河心中安定下來,也確實想看看太子是個什么意思,于是把當年軍中說笑的勁頭拿出來,笑著應道:“陛下太謙,太子上門,臣自然是好生接待,絕不刁難他。”
君臣二人都笑了。
笑罷,還是得做正事,祝北河回了大理寺,牧廉、刑部尚書都在那等著了。
祝北河對兩位多年同僚一拱手:“事關重大,陛下等著咱們查出個結(jié)果,話不多說,咱們查吧�!�
*
這案子查起來,說復雜,也沒有多復雜,說不復雜,恐怕大理寺平白多出的這些訪客都不答應。
吏部尚書陳棎,是蜀州出的人才,在朝堂上算是單打獨斗,正因為單打獨斗,所以養(yǎng)出了滿腹八面玲瓏的手腕。而八面玲瓏,也就意味著兩頭吃、兩頭不靠,到頭來誰的勢力都不算。
為他求情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是蜀州出身的底層官員,他們不相信陳棎真的有心瀆職,為同鄉(xiāng)之誼,站出來給陳棎說話。
吏部右侍郎左成嵐,他是左家人,還一直以溫文爾雅的形象示人,為他求情的可就多得多。
就連狄其野,都收到了左朗的親筆信。
只不過,左朗畢竟還是那個耿直的左朗,他的信,直白地說了自己是被家里逼著寫的,要是左成嵐真違了國法,那該怎么辦就怎么辦,請師父不必掛心。
淮南道道臺袁斐,他苦心鉆營了這么久,到頭來為他說話的,還是當年讀書時的幾位同窗,但都是未入官場的人,說話沒什么份量。
雪上加霜的是,淮南當?shù)氐纳畟H,是打著給袁斐、“善心娘娘”翻案的招牌鬧的事。
這些僧侶鬧的事,還不是小打小鬧,簡直聳人聽聞。
話得從那位打死人的大夫人,最愛去的石頭廟說起。
據(jù)說淮南當?shù)卦幸晃坏玫栏呱�,在石上坐化,后世為了紀念他,就地蓋了間石頭廟。昔日傳說以遠,聽上去清心修佛的石頭廟,早已經(jīng)是金光閃閃,香火盛隆,其中捐香火捐金佛捐得最大手筆的,就是這位大夫人。
石頭廟中的僧侶,大都是投奔而來。其中一位,最會逗香客開心的,法號叫做海通,以前是種田的莊稼漢,自說是受佛法感化,帶著全副家當,進石頭廟剃度當了和尚。
這個海通,按照道理,石頭廟是不該收的,他學的佛法不正,心底戾氣極重,自認是佛祖親傳弟子,向往的是稱王稱霸,最好是能學成神通,將往昔看不起自己的人都踩在腳底,全然與慈悲佛法相悖。
可石頭廟的廟祝見錢眼開,收下了這么個混沌魔頭。
入了石頭廟,天天吃齋念佛,也許該悔悟向善,可海通和尚卻越發(fā)著迷于神說志異,將一切導人向善的佛法,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曲解。
海通暗地里破了許多戒律,甚至拿他自己的那一套去招攬信徒,他天生善于鑒別那些心性惡劣之徒,也善于蠱惑那些飽受冷落的邊緣者,故而百試百靈,其中最虔誠的,就是這位大夫人。
大夫人為了海通花錢如流水,石頭廟自然對他們的事不聞不問。
到大夫人打死無辜新婦的丑事敗露,石頭廟才發(fā)覺養(yǎng)出了禍患,登時翻臉,要把海通逐出石頭廟。
海通卻哈哈大笑,張狂道:“這就是我海通的大業(yè)之機!”
他帶領平日里將他奉若神明的信眾們,大張旗鼓地要往京城去,編造了一通官府迫害袁斐、迫害“善心娘娘”、迫害佛法的故事,沿途向百姓傳播。
那些過著平安好日子的百姓,自然不會去搭理他,可那些無所事事又心懷憤恨的村中無賴、愚昧懵懂腦子執(zhí)拗的村婦少年,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一通游說,竟也有半途加入的。
新任淮南道道臺發(fā)覺事情不妙時,海通手底下信徒已達二三百人。甚至有了明確分工,將海通這個“明光福使”伺候得跟神佛也似。
海通將“善心娘娘”封為正宮,另有后宮十余位娘娘,手下還有
“地劍將軍”“天星大臣”等等武將文臣。
這幫人趕起路來,有專人吹笛吹笙,所有人跟在海通大轎后五步一跪,口中大喊著“海通大師,慈悲普渡”“修佛不苦,海通升仙”等等口號,比戲班子還熱鬧。吸引百姓圍觀,看得人多,入套的也就越來越多。
新任淮南道道臺知道此事處理必須決斷,他也是個能干的,當機立斷請了青州都督府調(diào)兵,將這幫子人一網(wǎng)打盡。
外圍那些入戲不深的,畢竟只是愚昧而不癡傻,見了官兵就哭爹喊娘地投降了。核心那些被海通蠱惑得五迷三道的,尤其是那些“娘娘”“將軍”“大臣”,為了掩護海通逃走,竟也想和官兵硬碰硬,舉起鋤頭就往人的腦殼上砍,眼神中沒有絲毫人性。
結(jié)果最后一清算,走失百姓全數(shù)落網(wǎng),唯獨漏了個海通。
新任淮南道道臺把人和案子往青州知州的衙門里一遞,青州知州本就因為袁斐瞎獻殷勤,生怕被扯下水,正是著急上火,一迭聲叫人趕緊抓人,青州上下全境搜捕。
海通并沒有外逃,他從山路回了淮南,甚至靠著信徒接應,混進了淮南道的大獄里。
海通將那“善心娘娘”的頭活生生砍了下來,剝?nèi)テと�,剩下血淋淋的一個頭蓋骨,說是佛祖顯靈,知道“善心娘娘”的冤屈,將“善心娘娘”在獄中點化為了血舍利。
他用這個血舍利招攬剩余信眾,開創(chuàng)“通天佛意教”,讓信徒在淮南各地張貼成仙入教榜,領著一撥人,逃進深山老林去了。
這等妖邪禍害,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大張旗鼓地逃走,甚至有伺機東山再起的意思,且不說這人究竟是如何騙得如此多的百姓信任,就說淮南道衙門的底層人員混入了多少海通信徒,光是想想,就把淮南道道臺嚇得夠嗆。
今天只是入獄行兇,下一回,不得要了他的小命?淮南道道臺險些被嚇得辭官。
于是,等消息一層層報到顧烈的案頭,顧烈都要給這些人氣笑了。
打著佛道的旗號妖言惑眾,也不算什么新鮮事,命案出了一樁還不夠,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出了第二樁,而且第二樁殺人還是用了如此惡意血_腥的手段。
死的不是個好人,那也罷了,問題是這種驚悚血案,消息不但沒有壓下去,還放任民間傳得沸沸揚揚,變相使百姓對這個海通好奇,等于白送給海通神化自身的材料。
這些人,拿大楚江山玩兒呢?
第135章
惻隱之心
袁斐是為了討好這位青州知州出的事,
就算青州知州沒有直接參與,
可遠房親戚出事,
既然求到了袁斐那里,不可能沒有求到他那里,他袖手旁觀,
也是心知肚明,逃不了一個瀆職之罪。
顧烈原本有心看看他如何補救,結(jié)果看著不堪大用,
既然干不了,
那就別干了。
顧烈下旨,讓錦衣近衛(wèi)把青州知州也押進了京,
同時,火速點了新官上任。
青州知州換了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
新任青州知州一上臺,就給淮南道道臺撐了腰,
親自再度問青州都督府借兵,悄無聲息地派兵圍剿了海通一幫妖眾,將妖僧及連帶人等就地斬首,
埋入深山。
撐完腰,
就該打板子了。
新任青州知州責罵淮南道道臺處置不力,責令肅清當?shù)夭徽L,督促以散播邪異的名義,將石頭廟眾僧遣散歸田,封門拆廟。
干凈利落地把案子處理完,
青州知州最后還上折子向顧烈請罪,說自己是擔憂妖僧蠱惑更多無知百姓,非常時期非常行事,難免有過厲不慈之嫌,請陛下恕罪。
這位青州知州,其父乃是剛剛告老歸田的翼州知州,當真是虎父無犬子。
顧烈點著折子,贊了聲“好”。
狄其野全程都沒有摻合,當作沒聽見。
已經(jīng)三司會審這么大陣仗了,確實用不著他這個定國侯再去湊熱鬧。
何況,這一回吏部高層震蕩,唯一幸存的獨苗是右侍郎敖一松,誰都知道那是他定國侯的人,狄其野不摻合,對自己對敖一松都好,免得落人口實。
再說,他還是不明白,顧烈到底想讓他明白什么。
明明當初是顧烈千叮嚀萬囑咐,說有話一定要直說,結(jié)果現(xiàn)在是顧烈自己拐彎抹角繞彎子,狄其野生著氣,非常不樂意和他家陛下行周_公之禮。
于是顧烈近來干看著沒得吃,路過想親一口,都被他家將軍躲了,只能把一腔餓火全部都沖著這幫貪贓枉法之徒去。
*
三司審罷,定了初步審理意見,細細寫明了案件詳要,與所有罪狀卷宗一起,上交顧烈定奪。
次日早朝,顧烈著人將案犯全數(shù)押上奉天殿,當朝宣判,以儆效尤。
淮南道道臺袁斐,為諂媚上司,包庇殺人案犯。按《大楚律》該判奪官歸田。然而,此案引發(fā)淮南當?shù)匮蟊�,傳播邪異荼毒百姓,罪上加罪,判斬立決,抄家。
吏部右侍郎左成嵐,濫用權(quán)柄,擾亂地方官職任用,收授賄賂,不知悔改。按《大楚律》該判奪官下獄。因為淮南案過于惡劣,罪上加罪,判斬立決,抄家。
與左成嵐往來的所有涉事官員停職查辦,抄家充公,貶謫邊地。
吏部尚書陳棎,瀆職不查,按《大楚律》該罰俸停職,如今罪加一等,改判奪官歸田。
青州知州,瀆職不查,后續(xù)處置不力,貶謫邊地,已啟程南去。
牧廉面無表情地念完判定,群臣心里都打了個突,開國家臣畢竟還是不一樣的地位,顧烈平日里也愿意給三分面子。
雖說當年顧烈雷厲風行地處置了祝北河,但那畢竟是開朝立威,而且,祝北河賦閑一年,畢竟還是起復了,好好當著大理寺卿當?shù)浆F(xiàn)在。
他們都知道,犯了事再求情,在陛下這里是沒用的,陛下向來支持三法司秉公執(zhí)法。
但他們誰都沒想到,左家人犯了事,陛下不僅不開恩,還罪加一等給判了斬立決!
左家還有個左朗在為國戍邊呢。
這就說明,就算是開國家臣,就算家族枝繁葉茂,只要你這根枝椏出了錯,大楚朝雖然不會將你的罪牽連家族,可也不會對你留情,必剪無疑。
顧烈高坐于龍椅之上,先看向陳棎:“你可有話要說?”
當初也曾雄心壯志,也曾一腔熱血,可天長日久,一步錯步步錯,再回首已沒有回頭路,經(jīng)營半世,到頭來是萬般皆空。
陳棎滿面熱淚,伏地一拜:“罪人愧為吏部尚書,愧對陛下,罪人認罪伏法。罪人歸于鄉(xiāng)間,再不能面見圣顏,萬望陛下珍重自身,長命萬歲�!�
他伏地涕零不止,悔不當初。
顧烈面色不動,再看左成嵐:“你呢?”
左成嵐譏誚一笑:“陛下,狡兔死,走狗烹,我一個將死之人,沒什么好說的�!�
群臣變色,顧烈冷靜道:“你這不是說了不少?兔死狗烹?你的意思,是暴燕亡魂拖著你的手,逼你買賣地方職位?”
左成嵐哈哈大笑:“這滿朝文武,我不信他們一個都不曾貪!一個個裝得人模狗樣,底子里不都和我是一樣的東西!今日我左成嵐沒了命,我無話可說�!�
說到這里,左成嵐直指定國侯:“我就想問問,陛下,那頭功狗,你什么時候玩膩了燉肉吃?”
“放肆!”
顧烈霎時暴怒,天顏一怒,如虎嘯龍吼,群臣紛紛跪地,不敢直面圣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