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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chapter 14

    拉克絲幾乎是被一路拖拽著,下了狹窄的樓梯,最終被丟進(jìn)了一間僅有半張床寬的地下室。她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腦勺磕到墻邊空蕩蕩的木架,眼前頓時一陣昏黑。她掙扎著撐起身,過了許久,雙耳都還在嗡嗡作響,潮濕陰冷的空氣夾雜著霉菌的味道不斷沖擊她的鼻腔,她甚至都沒注意到,兩個守衛(wèi)早已鎖門離開。

    房間位于地下,只有墻頂?shù)囊簧刃〈巴钢⑷醯墓饬�,夜晚很快降臨,光線逐漸黯淡下來。本以為一頓毒打再所難免,拉克絲努力平復(fù)紊亂的呼吸,強(qiáng)迫自己檢查門鎖與墻壁,反復(fù)摸索了許久,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暗門的痕跡。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冷意漸漸浸透四肢�?謶秩绯彼阌縼恚瑤缀跏菬o意識地,拉克絲開始摸索自己的衣袖和口袋,仿佛可以找到什么能讓自己立即脫身的東西——但法杖不在身上,她也沒有任何能夠幫助自己的道具,甚至連或許可以用來撬動木板或墻縫的硬幣都沒有。她最終只摸到了那只掛在胸前的藥瓶——瓶子里似乎還有最后一顆。她像摸到救命稻草一般粗暴地打開藥瓶,把那顆藥倒了出來,塞進(jìn)喉嚨強(qiáng)行咽下。這動作換來她一陣劇烈的干嘔,但幸好,那顆藥算是被她穩(wěn)妥地咽了下去。

    這里相當(dāng)冷。她聽到風(fēng)刮過墻體,和樹枝敲打窗棱的聲音,片刻后一切又都陷入死寂——如果真的在這里睡著,她就算不會被趁機(jī)偷襲,也一定會凍死在這里。她瞪大雙眼,把手臂塞進(jìn)嘴里狠狠咬住。隔著袖子的布料,手臂被咬得生痛,眼淚沁入衣袖,舌尖舔到咸澀的泥土味道,還有些許血腥氣。就這樣不知多了多久,她忽然瞥見自己的掌心——那里透出一絲微弱的光芒。她把手貼近臉頰,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掌心——難道禁魔石在這里失效了?怎么可能?

    她精神一振,再次試探著將力量集中,光芒果然再次從指尖流淌而出,雖然飄忽不定,但如此強(qiáng)度的魔力流動,已經(jīng)足夠她做許多事情。她立刻翻身而起,耳朵貼近門縫,仔細(xì)聆聽外面的動靜——該試試傳送術(shù)了。如果從這里直接傳送到墻外的話——不,不對!她之所以跟到大公家中,本來就不是為了兩手空空,灰溜溜地離開,雖然過于冒險,但那間書房里一定有她需要的東西,起碼有那本賬簿,或許還有更多,能讓大公束手無策地把她從正門放走,讓艾爾雅不會因?yàn)闊o端的誣陷而遭驅(qū)逐。

    經(jīng)營酒窖?教會發(fā)放的最低保障根本不可能允許艾爾雅攢出那樣的資本,她私下的救助也是杯水車薪,今天說她私建酒窖,以后還要有多么過分的的謠言加諸在她身上?艾爾雅怯懦的眼神掠過她的腦海,她接過自己的錢袋的時候,永遠(yuǎn)是那種怯生生的神情,垂著頭連聲道謝,仿佛金幣會燙傷她似的推讓著。繼續(xù)想下去,她更加止不住地發(fā)抖。她把手緊緊握在門把手上,卻沒有擰動,只是為了抓住什么來抑制這種恐慌。不可能,那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拉克絲回憶起書房的布局,她需要記起一個可供躲藏的角落。這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她沒有再拖延,而是試探著讓魔力聚集,祈禱書房里禁魔石的效力與這里一樣稀薄——事實(shí)也確實(shí)如此。她無聲無息地落在沙發(fā)后窗邊的陰影里,過程比她想象的還要順利,厚重的窗簾甚至都沒有因此產(chǎn)生半點(diǎn)擺動。房間里爐火正旺,噼啪燃燒的聲音異常響亮,拉克絲屏息傾聽了片刻,確定無人后,才緩緩將自己挪出陰影。

    大公不在這里,書房的門緊閉著,里面空無一人。爐膛里的柴火堆得比她初進(jìn)來時還要高,或許是下人們已經(jīng)把燃燒通宵的柴火都添進(jìn)來了。溫暖的火光跳動著照耀在她的臉頰,她不由得向爐火靠近幾步,然后注意到,茶幾上的賬簿和草紙竟然就原封不動地擺在原處,仿佛在等待她的到來似的。

    是圈套?拉克絲靠近茶幾,卻不急著俯身去查看賬本。她轉(zhuǎn)身從一旁的書桌上取了張草紙,卷成長長的一根紙卷,伸向賬本——如果有陷阱魔法的話,草紙應(yīng)該會瞬間被點(diǎn)燃,或者被電火花擊中,但大公的防備似乎并沒有那么嚴(yán)密,紙卷在賬本上來來回回劃了許多下,都無事發(fā)生,拉克絲稍微放下心來,在茶幾旁蹲下,仔細(xì)翻閱起來。

    嚴(yán)格的廢魔派在這個城邦里是不曾存在過的。果不其然,賬款上的名目觸目驚心,交易人里有大半是她自小就從父兄的耳中聽過的長官們的姓氏,不算聰慧的兄長努力地記住他們的姓名,在家中提起他們也恭敬地尊稱著。捐贈的條目寥寥無幾,大多是藥品和明確能對魔法增幅的寶石,是她只在禁書中見過的名字,甚至還有些已是成品武器,戒指和魔杖。繼續(xù)往后翻閱,她意識到許多昂貴的物品名字都用復(fù)雜的密碼掩蓋了——應(yīng)該就是這些!拉克絲用力擦掉臉側(cè)的的汗水,抓著濕熱發(fā)癢的額角,這幾頁的密碼最為關(guān)鍵,如果能發(fā)現(xiàn)這些字母排列的規(guī)律,能夠猜到交易的是什么東西的話——

    不,她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就完成這項(xiàng)工作,不該在這里思考如何破譯它。她抓起賬簿的封底,一邊掃視著最后幾行,一邊盤算著該傳送到哪里才能快速安全離開,但最后兩條密碼前姓名忽然抓住她的雙眼。那明顯是一對夫妻,共享著一個姓氏,在看到它的瞬間,拉克絲幾乎心臟驟停,她難以置信地死死盯著那個名字,一時間無法挪動腳步。

    不對,這不對。這些混亂的字符根本不是密碼,而是一些生物的名字。

    書房的門鎖在這一刻忽然發(fā)出一陣細(xì)碎的金屬刮擦聲,短促而清晰,拉克絲心頭一緊,立刻將賬簿緊緊抱在懷里。但在她能發(fā)動傳送術(shù),甚至做出任何反應(yīng)之前,門扉已被推開。一道銀色的光芒最先破門而入,像利箭般掃過她的視線。那人的動作在門縫處明顯停頓了半秒,隨即映入書房的,是那抹她再熟悉不過的暗紅。夜視鏡的鏡片反射著微弱的火光,薇恩正舉著她的手弩站在門前,嘴角緊抿,雙眼在鏡片后難以窺見。

    在看到她的瞬間,拉克絲如釋重負(fù),手臂一軟,差點(diǎn)跌倒在地:

    “薇恩?是我……”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一枚擦著她眼側(cè)疾馳而過的弩箭,拉克絲猛地側(cè)身躲避,踉蹌著跌倒,賬簿差點(diǎn)脫手滑出。弩箭釘上她背后的書架,拉克絲驚慌失措地喊出聲:“等等,聽我解釋!”

    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兩發(fā)弩箭追著她的動作,貼著她的脖頸呼嘯而過,拉克絲死死護(hù)著懷里的賬本,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黑暗中的獵人。薇恩步步逼近,手弩的新箭上弦,毫不留情地對準(zhǔn)她的額頭。

    “為什么……”拉克絲狼狽地連連后撤,一手撐著地面,另一手仍舊護(hù)著賬本,下一枚弩箭發(fā)射出的一瞬,她下意識地抬手去擋,箭尖的倒刺刮過她的手腕,拉克絲低喊出聲,握住受傷的手腕蜷縮在原地,像是忘了自己還可以施法治療一樣。鮮血順著她的指縫一滴滴地落在她懷中的賬簿上,薇恩的動作明顯停滯了,手弩垂下些許,卻拒絕完全放下。

    “請你不要這樣……”拉克絲氣息急促,“我們可以……先離開這里,你再聽我解釋……”

    “聽你解釋?”弩再次對準(zhǔn)她的額頭,薇恩咬緊牙關(guān),聲音里多了些顫抖,“到現(xiàn)在還要等你解釋?我就該讓你死在這兒!”

    “可是我必須帶走這個賬本!只要公開它,就能救艾爾雅,我們也就安全了!”

    拉克絲慌亂地抬起頭,“這房子里沒有禁魔石,我可以傳送出去,你告訴我,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外面還有警衛(wèi)嗎?”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箭尖抵住拉克絲的頭頂,懸在扳機(jī)上的手指蓄勢待發(fā),仿佛下一秒她就會異變成陌生可怖的怪物,“我警告過你——”

    “我當(dāng)然知道,我沒有忘!”拉克絲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掌,攀住薇恩持弩的手腕,手指顫抖而用力地攥緊,硬生生地將自己從地板上撐起。被這執(zhí)拗的力道抓著,弩尖從她額頭一路下滑至胸口,最終停在了她心臟的位置。但這次拉克絲沒有躲避,也沒有再松開手,只是劇烈地喘息著,確認(rèn)般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雙暗紅鏡片的深處。箭矢抵上那只被親手拴上去的,已經(jīng)空了的玻璃藥瓶,發(fā)出一聲難以察覺的脆響,鏡片后的視線短暫地停滯了一下,像是在確認(rèn)那聲音的來處。

    火光映著微微抖動的弩身,扳機(jī)上的手指被拉克絲的掌心覆蓋著僵在原處,空氣幾乎凝固成一塊灼熱的石頭。然而下一刻拉克絲的眼中忽然倒映出一道刺眼的金綠色光芒,拜恩格羅大公披著他的黑色長袍,正一手提著油燈,一手舉著他鑲著紅寶石的柳木法杖,站在書房的門口:“怎么,這個季節(jié)還有老鼠闖進(jìn)我的書房?可惜啊,我這里可沒什么香油,你找錯地方了!”

    大公笑意陰森,法杖尖上呼之欲出的魔力直直地指向薇恩。感受到這魔力的惡意與突然,她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但這驚訝持續(xù)了不到半秒,她很快地吐出一口氣,側(cè)身邁開一步,擋在拉克絲身前。大公的目光在她與拉克絲之間游移,最終落在已經(jīng)空空如也的茶幾上,咧嘴笑了起來,“原來是我的小老鼠釣來大老鼠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屋子里爐火和蠟燭的亮度忽然減弱,像是有風(fēng)鉆進(jìn)門縫,吹過書房一樣。大公的笑意更深,法杖頂端的紅寶石迸發(fā)出詭異的光澤,空氣里硫磺的氣味驟然變得濃重,拉克絲瞬間警覺,她猛地起身,向陰影深處甩出一枚光球——“有東西過來了!”

    那家伙敏銳地察覺到了這攻擊,路線一轉(zhuǎn),躍向房子的另一側(cè),然后越過她的頭頂,猛地?fù)湎蜣倍�。薇恩�?dāng)即閃身躲開,那東西撲了個空,卻并不慌張,像只貓一樣優(yōu)雅地落在大公身旁。那是個女人樣子的身體,但周身覆蓋著奇異的花紋,手臂和大腿被不屬于人類的鱗片和鋼絲一樣的毛發(fā)包裹著,下肢接近腳的位置則是像山羊一樣烏黑的蹄子。她蝙蝠一樣的翅膀緩緩地從臉前移開,明顯不是人類的金綠色雙眼玩味地凝視著兩位狼狽的不速之客。

    “這是魅魔,薇恩!不要直視她!”

    但這警告終究沒有追上薇恩的動作,她在魅魔展露面容的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鎮(zhèn)定——手弩飛快地上弦,箭矢一發(fā)接一發(fā)地追向那惡魔,而這組箭矢射完的瞬間她已經(jīng)奔到了魅魔面前,干脆揮起手弩砸了上去。手弩砸了個空,魅魔發(fā)出一聲驚叫,退開兩步,有些迷茫地看向大公,大公只是錯愕了一瞬,立即恢復(fù)了方才悠閑的樣子,“小老鼠的幫手……怎么比她自己更急躁呢。”

    不會忘記這家伙的樣子。那張一遍遍在夢境中重現(xiàn)過的臉,隨著時間一度變得模糊,如今卻因不知從何而來的恥辱重新清晰起來。仿佛還能聞到那股血腥氣,每到雨天仍然會彌漫在房間里的,混著香水和酒精味的血腥氣,她沿著玄關(guān)逐個翻找那些倒伏的尸體,管家、仆從,還有宴客的賓客,他們的身形歪歪扭扭地堆疊著,直到客廳門檻前,她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碎裂的酒杯和油燈狼藉一地,父親以保護(hù)母親的姿態(tài)伏在母親身上。那只惡魔站在窗臺上,頂著一張近乎完美的臉,以一副遺憾又帶著詭異深情的神態(tài),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她。

    然而這次的夢境與以往又不同了,魅魔從半空中飄落,輕巧地靠近,染血的利爪像親昵的長輩一般撫過她的頭頂,居高臨下地打量她。“這么多年……你就是這樣過的么?”

    薇恩一時間怔住,下一刻胸口便挨了一擊,這沖擊讓她彎下腰,血腥味迅速涌入喉嚨。火焰與硫磺的味道混合著皮革燒焦的氣味撲鼻而來。魅魔手里還殘留著一團(tuán)淺綠色火焰,她迅速抬頭,看到那怨恨的目光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拉克絲。拉克絲站在不遠(yuǎn)處,雙手交疊,朝向這邊,是防護(hù)法術(shù)結(jié)成的姿勢,看來那沖擊的一部分正是被她的防護(hù)擋了下來。但拉克絲沒能帶著法杖,護(hù)盾的光芒比平日更加微弱,然而下一詠唱幾乎無縫銜接——一道柔和的光芒纏上薇恩四肢,灼燒感和疼痛隨即緩和了許多。

    魅魔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嘯,惱怒地邁向拉克絲,突然奮力加速,但這動作被拉克絲的禁足術(shù)精準(zhǔn)地困在原地,魅魔一個趔趄,被薇恩一把撲倒在地。她已經(jīng)無法顧及其他,手弩脫手而去,她反手抽出短劍,瞄準(zhǔn)魅魔的脖頸猛地刺下,卻在她的閃躲中擦著左肩滑過。她閃電般刺出第二劍,這一次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刺進(jìn)魅魔的左肩,漆黑的血液噴涌而出。伴隨著魅魔尖利刺耳的哀鳴,它的掙扎瞬間變得劇烈,一手法力想要推開薇恩,另一只手間匯集起金綠色的光芒——但那火光瞬間消逝,伴著一聲脆響,短劍重重地扎進(jìn)了魅魔的肋間。尖嘯聲震得壁爐的火光都隨之顫動,魅魔握住薇恩的手臂,像是放棄了掙脫,但下一秒尖爪上的絨毛便隨著她的動作,飄蕩著倒伏下去,像植物扎根一樣貼向肢體接觸的方向——

    “求求你……”它發(fā)出些細(xì)碎而痛苦的呻吟,那不是人類的語言,薇恩卻清楚地聽懂了每一個字,“放過我,我們的錢都可以給你,都給你……”

    魅魔的身體驟然變化,變成了一具更為嬌小的軀體。薇恩本能地將短劍抬高,卻在落到那句身體前忽地僵住——躺在那里的原來是她的母親。又是那個血染的玄關(guān),薇恩的神色瞬間空白,母親的右手虛弱地垂在小腹前,那里的傷痕巨大而致命,這讓她的雙眼已經(jīng)失去聚焦的能力,每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都有更多血沫從嘴里噴出,“讓我活下去……”

    劍柄懸在空中,意識還未能追上行動,薇恩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手已經(jīng)輕輕捧起母親的臉頰,身體也下意識俯了下去,像是還想再聽清她的聲音�?赡鞘Ы沟难壑泻鋈婚W過一抹詭異的金光,脫力的手驟然化作利爪,猛然劃向她的脖頸——尖爪擦著皮膚掠過,在她左頸帶出兩道泛著焦糊氣味的血痕。

    “不要聽她說話,不要看她的眼睛!”拉克絲尖銳而急切的聲音,伴著脖頸的疼痛,如一道利刃般將薇恩從幻覺中強(qiáng)行拖了回來,“只管攻擊!”

    她的話音未落,大公手中的法杖猛地受到一道猛烈的沖擊——幾乎是護(hù)盾落在薇恩身周的同時,又一道凌厲的光束正好劈中他法杖尖端的基座。那枚鑲嵌的寶石爆出刺眼的火花,大公驚叫著將冒著黑煙的法杖遠(yuǎn)遠(yuǎn)地拋開幾米,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拉克絲。目光再掃向魅魔,發(fā)現(xiàn)她居然仍無法制服薇恩,他的怒火頓時翻涌而出,但忌憚于兩人仍在劇烈纏斗,他不敢貿(mào)然靠近。

    短暫遲疑過后,大公咬牙切齒地舉起另一只手——那上面戴著一枚鑲著增幅寶石的戒指,他毫不猶豫地?fù)]出一道火球,直接朝拉克絲的方向襲去。

    剛剛完成減速法術(shù)的詠唱,拉克絲察覺到危險逼近,踉蹌著側(cè)身試圖閃躲,但已經(jīng)遲了一步。熾熱的火球狠狠地撞擊在她的右眼上,劇烈的沖擊瞬間將她打飛出去好幾步,重重地摔倒在地。視線在劇痛中模糊,她艱難地用手肘撐起身體,一邊急促地念誦著驅(qū)散的咒語,一邊焦急地伸出手,向薇恩所在的方向摸索著。

    “你給我閉嘴!”大公兩步上前,狠狠踢向拉克絲用來支撐身體的手腕,將她剛撐起的身體重新踩倒在地。驅(qū)散術(shù)的微光在空氣中消散,大公一手壓制住拉克絲劇烈掙扎的身體,另一只手惡狠狠地掐住她的脖頸,將她硬生生地從地上提起。這個女孩過于礙事了,他應(yīng)該趁現(xiàn)在把拉克絲帶出這間屋子,讓她到別的地方好好睡著,好讓自己集中精力處理掉她那個徹底發(fā)狂的幫手。

    “只管攻擊,她不是你的對手……”拉克絲拼命地撕扯著大公的手臂,拼盡全力從干癟的喉嚨里擠出一些喊聲,她不確定對方還能不能聽到,或許薇恩從一開始就拒絕再聽她的警告了——大公明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直到拉克絲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弱,近乎靜止。他警惕地瞥了一眼薇恩的方向,見那個瘋女人甚至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心里稍稍安定下來。不錯,就是這樣,拉克絲活著更有用,但現(xiàn)在她必須要先安靜一點(diǎn)。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魅魔痛苦地捂著肋間的傷口,發(fā)出斷續(xù)而凄慘的嘶鳴。硫磺味再次變得濃郁,面前的身影變得高大,薇恩仿佛被拉回了那個深夜的雪原,由她親手射出的水銀箭矢釘在弗蕾的胸口,弗蕾弓著身子,疑惑又無奈地看向自己,而后伸出手,顫抖地接近:“我只是想救你……”

    薇恩橫起短劍,機(jī)械地向?qū)煕_去,像往常的夢魘中一樣。究竟為什么?她早已放棄質(zhì)問自己,因?yàn)樗挥写滔氯�,才可以從那個擔(dān)驚受怕的模樣里脫離出來——只要保持這樣揮砍的動作

    ,她就可以徹底撕開那個瑟瑟發(fā)抖的,不堪一擊的幼小軀殼。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從那里脫離出來,不能再允許那軀殼上黑洞一樣的裂縫把自己重新吞噬。

    箭尖腐蝕著魅魔的皮膚,冒出縷縷黑煙,魅魔在這煙霧中哀嚎著跌倒,抽搐著停止了動彈——然而剎那間她的身體急劇地縮小,變成了一個更加熟悉的,稚嫩的身影——它歪歪斜斜地站在那兒,雙眼無神地回望著薇恩。那孩子披著嶄新卻明顯大了幾號的花邊睡衣,光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頭發(fā)亂糟糟地掛住厚重的眼鏡,貼在她濕漉漉的臉上。薇恩忽然覺得有些惡心地好笑,她自然記得這副模樣,她就是這樣無數(shù)次站在自己空蕩蕩的房間門口,等待著管家從外面把門反鎖,留那個小小的肖娜自己呆在這里。放肆的歡笑和喧鬧的勸酒聲,伴著皮鞋在地板上跺出的黏膩的鼓點(diǎn),帶著揮之不去的硫磺味,不斷從樓下的宴會廳,沿著樓板爬進(jìn)她漆黑的臥室。她撲進(jìn)床里,把頭埋在枕頭下,在那種仿佛要搖碎她整個人一樣的振動中死死捂住耳朵。

    “就這么一直盯著我?”薇恩竟然笑了。她只覺得此刻自己的臉一定像一片破敗的墻皮,布滿陰冷的霉斑,還刻著一條巨大的裂縫。魅魔學(xué)得很像,比前面的模仿都要更像,那孩子斷斷續(xù)續(xù)地吸著氣,向前邁了一步,膝蓋抖個不停,像只落進(jìn)陷阱的老鼠。自己小時候就是這樣走路的,在許久見不到一次面的父母跟前,窘迫地被他們那些五花八門的陌生賓客們凝視著。

    這副爛瘡般的模樣,她一直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能站在那具幼小的軀殼之外,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它抖動、喘息,像個機(jī)械的玩具一樣運(yùn)作著那套“可憐人”的樣板。是在求助嗎?魅魔沒有恢復(fù)自己本來的面目,而是愚蠢地想維持著那副孩童的模樣,期待換取一絲憐憫。是啊,她過去也像這樣走過路——不,不是“走”,而是在旁人面前繃著腿,披著她早該扔掉的模樣,乞討般挪動著,去換一點(diǎn)根本不會到來的救助。

    這是沒有用的,她不會向這樣的家伙施舍任何的同情。她早就明白根本不會有人出手。

    薇恩掃視著這只破布娃娃一樣的身影,再次舉起手中的武器:“你覺得你還配活下來?”

    似乎每次獵殺那些通緝令上的怪獸時,追求的都是這種病態(tài)的欣快感。魅魔還未及反應(yīng),她的短劍便已迅猛地?fù)]下——孩童那樣孱弱的手臂根本無法抵擋短劍的攻勢,在震耳欲聾的尖嘯中,那生物轉(zhuǎn)眼間失去原本的形狀,只會隨著她發(fā)泄般的劈砍四處揮舞肢體,像觸手一樣抽打著她的臂甲,卻攔不住她半分。殘骸噴涌著鐵銹色的黏液,硫磺味濃烈得令人作嘔,薇恩對此似乎毫無察覺,劍刃的走向已經(jīng)不帶任何意識,只是一下一下地戳刺著那些搏動著的、不知名的臟器,直到魅魔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神智恢復(fù)的時候,她的劍尖正死死釘在血肉模糊的地毯上。冷汗布滿她整張慘白的面孔,顧不得沾滿血污的發(fā)尾,她拄著短劍的劍柄,劇烈地干嘔,幾乎窒息。

    拉克絲的手掌輕柔地貼上她的額角,撥開那些被冷汗濡濕的碎發(fā),她扯起袖子,擦掉那些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后癱坐在她的身旁,盯著薇恩看了許久,才慢慢將手指重新移到她頸間的傷處。

    “你——”薇恩聲音嘶啞,她盯著拉克絲那張還掛著血跡的臉,她的呼吸甚至不太連貫,懸在自己額頭的手指還在顫抖。她像是在等待法力恢復(fù)一樣,呆了一會兒,才輕聲念誦出又一道法術(shù)——又是那股熟悉的,像是被火輕輕燎燙過的觸感,暈眩的感覺立刻變輕了些,再伸手摸向脖頸,那里的傷口便不再流血了。

    她當(dāng)然會出手。拉克絲從來就是這樣的人——比那只魅魔還蠢。

    拉克絲的脖頸上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和泛紅的壓痕,她仿佛猜中了自己的疑問,疲憊地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沒事了,他們都死了。魅魔,惡魔生物,你還記得嗎?有兩條生命,其中一條是從它的召喚者手里搶來的�!�

    她不知什么時候撿回了那本賬簿,此刻正將它抱在懷里,微微低下頭,將賬簿的封底翻轉(zhuǎn)過來,從后往前翻閱。蒼白的碎發(fā)在搖曳的火光映襯下如同幽靈一般,仿佛把薇恩拉回了第一次見到她時那狼狽不堪的情景里。

    “這上面,”她把賬本遞過來,用力地抬起眼睛看向薇恩,手指微微顫抖,指向帳簿中已經(jīng)有些暈開的兩行。或許是戰(zhàn)斗也耗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薇恩看向那兩行名字,只覺得視線十分模糊,那種模糊還伴著升騰而起的頭疼,與眼眶難以名狀的酸澀感,不停地加劇著。

    她無法回答,只是盯著那兩行字,像是遲遲等不來自己腦子里的聲音。

    “這上面……我在這上面看到了你的姓氏�!�

    “那個魅魔并不是殺害我父母的那只。”

    馬車駛出城區(qū)時,天色尚未大亮。寒氣鉆入骨髓,車廂內(nèi)壁的鐵邊都蒙了一層淡淡的霜花,門簾被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在廂壁上敲打出讓人焦躁的節(jié)奏。這次換作薇恩接過賬簿,一手將它攏在懷里,像是怕它在下一次顛簸中飛出去似的。她側(cè)身靠在車廂的木壁上,眼神穿透窗簾,望向外頭的灰白色,“我記得那東西的樣子,或者說——花紋?我殺過不止一只惡魔,但它們每一只……每一只都不是我要找的那個�!�

    “太可笑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向誰復(fù)仇。”薇恩輕輕地閉上眼睛,她聲音很輕,卻像把利刃,“太久了,我一直靠這個活著,把人的頭、怪物的頭割下來換錢,但你知道嗎?沒有一個頭屬于我要復(fù)仇的家伙�!�

    拉克絲不說話,只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她的指尖在薇恩的手套上慢慢摩挲,像是為了取暖,又像是在確認(rèn)些什么:“你要找的那家伙很可能就是你母親買下來的。你看到了嗎?在賬簿上面,你母親的名字后面,那一串長長的名字……”

    “看到了,我記得。我也認(rèn)識那筆跡�!�

    馬車的顛簸讓薇恩的頭不自覺地點(diǎn)著。拉克絲手上的動作短暫地停了一下,她仰起頭,看向薇恩的臉,還想說些什么,嗓子動了動,語氣卻幾不可聞:“我們其實(shí)可以順著那線索去查,如果再仔細(xì)翻翻的話,一定能找到更多……”

    “查?”薇恩打斷她,聲音意外地輕緩,“你不是已經(jīng)幫我找到了嗎?”

    她的語氣溫和得像剛降落在地面的細(xì)雪,與平時的樣子判若兩人。她閉上眼,像是在辨認(rèn)自己的聲音的來處:“他們一直喜歡擺弄那些臟東西,藏著掖著,也從來不讓我碰。你來我家的前一天,我才把它們?nèi)珶蓛�。那些硫磺味的書,裝在罐子里的粉末,磨得冒光的骨頭,山羊角,猿猴的指節(jié)……”薇恩又重新睜開眼,望著翻動的門簾,“而且那魅魔,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家里。我一直以為她是母親在德瑪西亞的朋友,以為我們就是來投奔她的。現(xiàn)在想想,那一點(diǎn)都不奇怪。我們家本來就不是德瑪西亞人,他們突然搬來,舉目無親,哪來那么多體面的社交和人脈?”

    拉克絲張了張口,像是下意識地想為她的父母辯解:“他們……他們可能只是想多給你一些。一個更好的生活,你永遠(yuǎn)用不完的財富,也可能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害……”

    “確實(shí)�!鞭倍魇栈匾暰,凝視著拉克絲逐漸停滯的指尖,而后抬起頭,注視她的雙眼,眼神平靜而空洞:“但他們也沒想讓我活著�!�

    艾爾雅在灰蒙蒙的天光里拖著一把破掃帚,在院子的雪地里一下一下掃著,想把地上的炭灰掩進(jìn)半融的雪里。院門口堆著一個腫脹的破布袋,旁邊是卷起的遮陽布,和被拆成板片的水果箱,整整齊齊地摞成一疊。拉克絲剛一踏進(jìn)院門,她就猛然回頭,手中的掃把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她把雙手在裙子上來回擦著,快步走上來,眼睛瞇成一條縫,驚愕又欣喜地上下打量著拉克絲,雙手舉了起來,卻在薇恩的目光掃過時僵在半空,最后只好攥緊圍裙的邊角搓了又搓。

    “拉克絲小姐?我的老天……他們居然就這么讓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聲音里滿是驚惶,但還是手忙腳亂地?fù)炱饞甙�,把二人引進(jìn)屋里。她忙著往爐子添了兩塊柴,又拖了兩把椅子靠近火堆,“那兩位大人把你帶走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一切都完了�!�

    “他們不能把我怎么樣的�!崩私z站在爐火邊,并沒急著坐下,二是從口袋里摸出一枚紅寶石戒指,伸向艾爾雅跟前,嘴角掛著輕快的笑容,“你看這個!”

    艾爾雅像是被什么擊中,低聲驚呼起來,拉克絲卻沒停下手里的動作,她從袖子里抽出一柄輕巧的小刀,刀尖抵進(jìn)戒指上固定寶石用卡爪,輕輕一撬,寶石便聽話地滾進(jìn)她手心。她重新擦了擦戒圈,將它遞了回去,“這個我沒法給你,它是魔法用具。和我不一樣,它是真的會害人地�!�

    “你這是……是什么意思?”艾爾雅滿臉茫然。

    “這是我從拜恩格羅大公手上剝下來的�!�

    拉克絲牽起艾爾雅的手,把空戒指放進(jìn)她掌心,“他再也不會回來找你了。”

    艾爾雅怔怔地站著,仿佛過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的意義,她眼圈發(fā)紅,哽咽著跪倒在地,雙手攥著那只空戒指,顫抖著按在胸前:“怎么報答您才好……拉克絲小姐,不,大人——求您,別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他指控你私釀酒,我不想看到他那副嘴臉誣陷你�!崩私z跟著跪下,扶著艾爾雅的胳膊。然而這句話讓艾爾雅仿佛被電擊一般猛地抬頭,她像是沒聽懂,又像是極力否認(rèn)著什么,她驚恐地望向站在更后方的薇恩,嘴唇開合,像是想要解釋,卻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那不是誣陷,拉克絲�!鞭倍鞯穆曇魪奈葑恿硪活^傳來,她的視線落在地下室那道被拆除的暗門上,“你沒聞到嗎?還有些酒味。收得太急了,還沒來得及清理干凈吧�!�

    拉克絲站起身,求證般地盯著薇恩,走到她身旁,低頭望進(jìn)那扇已經(jīng)露出地基的暗門。她沒有走下去,酒釀的味道早已溢出,沒有必要再下去查看了。暗門旁還擺著另一個布袋,稀薄地光線斜斜照進(jìn)屋里,在那只布袋上投下一道淡黃的影子。布袋里露出幾塊破裂的玻璃,隱約還能看到封蠟破碎的痕跡。是啊,她昨天是在小吉迪的家里見到的艾爾雅,她根本沒有進(jìn)過這里,沒有看到這些,自然更聞不到任何味道。她緊緊攥著那枚剛剛撬下的增幅寶石,這寶石此刻變得像塊廢鐵,壓得手心沉甸甸的,她突然只想將它立刻扔掉。

    “我已經(jīng)不釀了,大人�!卑瑺栄诺吐暩骛垼窒袷窃谙蜣倍髑笄�,隨后怯怯地看向拉克絲,“我只是……我只是覺得這地方?jīng)]人會來,應(yīng)該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做什么……可他們還是來了,把一切砸得稀爛。我只是想活下去,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你……”拉克絲想開口,卻立刻停住了。她咽了口唾沫,微笑著看向艾爾雅,語氣盡力放緩:“那你可能得出城以后再找機(jī)會,把戒指化掉。城里太危險了。”

    “出城?您是說……”艾爾雅一愣,顯然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我們恐怕已經(jīng)不能再留在這里了。你也一樣�!崩私z聲音輕而堅定,“他們總會來查,我不知道會多久,但恐怕不會超過三天。他們一定要找個替罪羊來承擔(dān)大公的死,我不想在離開之后再聽到你出事的消息……那時候我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可我又能去哪?”艾爾雅下意識地環(huán)顧這間早已空空蕩蕩的屋子,目光在屋角、屋梁、爐邊掃過,落在墻角的破布袋上,又像被燙傷一樣瞬間移開視線,望回拉克絲的臉上,“這兒好歹還有幾張熟臉,真要出城的話……”

    “我們有辦法�!鞭倍鏖_口道,“貨隊明天就要出發(fā),你可以和他們一起走。十人以內(nèi)我們都能安排�!�

    艾爾雅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閉上了。她低下頭,抱緊圍裙,眼神最終又回到拉克絲身上,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信任,但那里更多的還是無邊無際的茫然。

    拉克絲望著她的雙眼,又輕輕移開目光�!拔抑皇窍M隳芷桨��!彼p聲道,“這也許是我最后一次能幫你的了�!�

    ——可是自己又能把她送到哪里去?北方太過苦寒,艾爾雅的肺病恐怕只會加重,治療更無從談起;往東則是大片杳無人煙的山林與農(nóng)田,還有東部邊境,時常傳來沖突與兵變;鈴塔瓦島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但——拉克絲微微偏頭,目光投向身旁的薇恩。她意識到自己的遲疑,下意識地想要甩自己一巴掌。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劇烈的頭痛,她不由得按住額角,強(qiáng)迫自己穩(wěn)定呼吸。

    “是不是……”拉克絲深深嘆著氣,“我不該把她一個人留在那里……我太不負(fù)責(zé)任了�!�

    “你?”薇恩幾乎失笑出聲,她抽出手臂,想搭上拉克絲的肩膀,或許從她身后繞過去拍一拍她,動作卻在對面乘客略顯古怪的注視中停下了。她默默將手收回,“她很會用她這一條命�!鞭倍黝D了頓,“她會活下來的。”

    馬車在黎明的雪地上緩緩駛行,二人跳下車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亮了。她特特意讓車夫在離城門還有一里地的地方停下,省得太過惹眼。她和拉克絲這副模樣,在德瑪西亞的大白天里實(shí)在罕見。同行的乘客已經(jīng)用眼神打量了她們一路,尤其是薇恩那套沾了血污又帶著甲片的獵裝,她必須不時低頭,以檢查自己是否還有可疑的痕跡,斗篷也盡量掖在背后,免得被人一眼看穿。

    “我們不能再坐馬車進(jìn)進(jìn)出出了�!鞭倍鬟呑哌叺溃拔业萌ゼ悠澙莾褐匦履脗身份,順便租兩匹馬�!�

    “衛(wèi)兵�!崩私z忽然警覺,遠(yuǎn)處城門下的官兵,比平日多了一整倍,足足兩個小隊。為首的軍官高聲喊著什么,正在指揮人群排成一行。有幾個行人當(dāng)場被勸退,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拉克絲驚愕地瞪大眼睛,“怎么回事?我們要不要換個入口?”

    一位被擋下的行人剛巧從旁邊經(jīng)過,薇恩招手?jǐn)r住他:“他們在抓誰?為什么不讓進(jìn)?”

    “抓人?不不不�!蹦侨藬[擺手,“這里可以進(jìn),但從東南門就不準(zhǔn)出了�!�

    “為什么?出什么事了嗎?”薇恩眉頭一緊。拉克絲也緊跟著靠近,目光不安地在城門和人群之間來回。“封路唄。”行人低聲說,“每個月不都封幾次嘛�!�

    薇恩點(diǎn)點(diǎn)頭,做勢放他離開,那人卻壓低聲音湊過來:“不過這次不太一樣,官兵剛才說,封的是那個女軍官的家�!彼艘谎劾私z那驟然變色的臉色,像是一下子意識到了什么,更起勁地添上一句,“就是那個什么先鋒軍團(tuán)的——冕衛(wèi)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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