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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6章

    明蛋送花,明蛋好。

    呆蛋高冷,呆蛋壞。

    第19章

    |“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來要我哄你的。”

    電話里傳來斷續(xù)的點擊聲,陳亦司在查新店選址。

    “你說九中無聊,我倒覺得你挺充實。”

    林晃從換水房的小窗戶看著外面操場,“有么。”

    “自己數數,一個電話和我提了幾個人,邵明曜,那倆發(fā)小,他爺,他的狗方威……”

    林晃怔了半天,還真是。

    他頓了頓,“他的狗叫北灰,方威是混子頭�!�

    “哦,我就說么,怎么還有擬人的講述�!�

    林晃:“……”

    陳亦司笑,“以前你都是一兩個字往外蹦,現在自己能講上半分鐘了。對了,最近沒犯病吧?”

    “沒。”

    林晃想,要是陳亦司知道他在急診看到家暴男,轉天又路遇火警,估計會連夜開車過來。

    那晚他確實踩在犯病邊緣,但越過安全線,卻發(fā)現線的另一頭什么都沒有。

    現在甚至不記得火警怎么觸目驚心,只記得被拆得乒乓響的洗衣機,還有那碗化了豬油的牛肉面。

    “牛肉面好吃�!绷只瓮蝗徽f。

    陳亦司愣了下,“想我做的面了?”

    “不是�!�

    “還不承認呢。你們食堂有吧?先頂頂�!�

    “嗯,連著吃一周了�!绷只晤D了下,又低聲說:“但不解癮�!�

    “小崽子。你可別把我感動死�!标愐嗨疽宦曢L嘆,“妥,我火速把去H市提上日程�!�

    林晃:“……我真沒想你。”

    陳亦司嘖一聲,“別嘴硬�!�

    林晃放學一路都在納悶陳亦司哪來的自信。

    他真不知道自己做的面狗都不吃嗎,面條有硬芯,牛肉嚼不爛,鮮味全靠雞精。

    林晃討厭浪費糧食,但偷偷吐過好幾次,沒辦法,有時候食物和命只能二選一。

    九月末,羊腸巷更顯昏暗,學生們都不愛從這走了。

    反而成全了林晃,他踩著自己的影子在小巷里慢吞吞地拐,邊拐邊刷探店視頻,放松得很。

    坡街靜謐如常,但邵家院門敞著。

    林晃不想和烈犬見面,正要抓緊回自家院,邵松柏拎著個沉甸甸的大黑塑料兜出來了。

    “晃晃放學啦。正好直接給你,省得我留字條了�!�

    林晃問了爺爺好,接過東西,“這是什么?”

    “陜西蒲城酥梨�!鄙鬯砂匦φf,“出趟門,捎幾個應季果子給你嘗個鮮�!�

    林晃敞開塑料袋,酥梨油黃飽滿,一個賽一個地大。

    他剛完成二輪作品的構思,最后定的就是酥梨。邵松柏有點旺他,總能送來東風。

    邵松柏看他發(fā)呆,擔憂道:“不愛吃啊?”

    “愛吃!”林晃趕緊合上袋子,“謝謝爺爺!”

    拎著梨回院,邵松柏在后頭笑,念叨著:“這娃不是挺正常的,哪有什么病……”

    林晃嘗了個梨,皮薄肉脆,甜度充沛,正是他要的。

    他立即起鍋熬糖,做了好幾種稠度的梨醬,又順手拌了個面團,打算烤幾個梨脯司康送爺爺。

    忙活出一身汗,把這周的臟衣服拿到院子里,按下洗衣機開機鍵。

    無事發(fā)生。

    再按。

    ……

    林晃傻了。

    邵明曜那晚做出一副徹底修好的樣子,原來是在誆他。

    缺大德。

    林晃正醞釀著去巷口堵邵明曜,卻突然聽到了汽車聲。

    車聲到處有,但在坡街上很稀罕。

    漆黑的轎車從坡底直接開上來,平滑地駛過莊家門口,在邵家外停住。

    鍍鉻筋線貫穿發(fā)動機前蓋,三叉星徽立在進氣格柵上,邁巴赫,陳亦司的夢中情車。

    車門打開,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從駕駛位下來。穿著一身灰色休閑套裝,氣態(tài)隨性雍容,身材保養(yǎng)很好,張肩拔背倒三角,讓林晃很輕易地聯(lián)想到某人。

    男人從后備箱拎了滿手禮盒,抬腳輕推院門,喊道:“爸�!�

    林晃正要關門回院,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面前徑直走過。

    邵明曜掛著書包,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沒看見他,也沒瞅那輛車,直接進了院。

    今天北灰沒叫。

    林晃聽到書包砸在鞋柜上,“咚”一聲。

    “爺,回來了�!�

    邵明曜關了門,后半截聲音也被掩進自家院子里。

    邵家多了一口人,坡街停了一輛車,卻比以前更靜謐。沒風的晚上,連老杏樹的葉子都呆住了。

    林晃坐在洗衣機前,小板凳一前一后地搖,搖了一晚上。

    他想立刻把邵明曜揪過來修洗衣機,但現在去打擾好像不合適。

    可又不想手洗衣服,麻煩。

    猶豫再三,林晃還是決定打個電話。

    拇指搭在屏幕上,正要按下去,邵明曜的電話先彈了出來。

    “在家么�!�

    這回換邵明曜在接通的一瞬先開口。

    林晃頓了頓,“洗衣機徹底被你修壞了�!�

    “嗯。我過去看看�!�

    話筒里和門外同時響起聲音,林晃起身開門,邵明曜立在外頭,像是已經等了一會兒。

    “工具箱找出來�!彼f。

    扳手崩了,螺絲刀嘴歪了,那天晚上竟然沒發(fā)現。

    邵明曜少了得力工具,拆得格外費勁,林晃蹲在邊上看著,心臟一截一截地往下涼。

    折騰到十一點,邵明曜把最后一個螺絲擰進外蓋,往旁邊一瞅——林晃不老老實實看他修,反而低頭捧著手機。

    “林晃�!彼淠槅枺骸澳憧词裁刺詫�?不信我?”

    林晃按下價格升序,沒有感情地說:“爺爺送我黑枸杞和酥梨,禮尚往來,我決定買臺新洗衣機,送他往后睡得安詳�!�

    “……你可真會說話�!�

    邵明曜起身插上插銷,按下電源鍵。

    “滴——”

    進入等待程序。

    林晃一僵,抬頭難以置信地瞅著重新亮起的屏幕。

    邵明曜把臟衣服一件一件丟進滾筒,抓了一把洗衣粉,繼續(xù)設定洗衣程序�!暗蔚巍甭暯z滑連貫,滾筒試轉一圈,開始進水。

    他又蹲回去,和林晃一起仰頭瞅屏幕,“那就讓它最后工作一次,明天我?guī)湍惆岬嚼鴧^(qū)。”

    “……算了�!绷只侮P掉淘寶,“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下次有機會再報答爺爺好了�!�

    他等著邵明曜損他出爾反爾,沒想到邵明曜忽然把頭埋在膝蓋里,悶著樂出了聲。

    少年時期的大骨架格外好看,有種干凈而澎湃的力量感。邵明曜低著頭,后背線條在襯衫下繃起,林晃看了一會兒,像被鬼打頭,特別想摸一摸那兩枚好看的肩胛,再順便捏捏背肌的薄厚。

    他強忍著把手揣進兜里,問道:“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終于給自己挖坑了�!鄙勖麝滋痤^幸災樂禍地看著他,“我爺下周末過生日�!�

    林晃愕然,“真的?”

    “嗯�!�

    邵明曜在地上劃了個數字,72。

    他止了笑,低聲道:“七十二歲了,小老頭�!�

    林晃在一旁看著,不知為何,總覺得今晚邵明曜的聲音里有一絲寂寞。

    邵明曜忽然也轉過頭和他對視,“你沒什么要問我的嗎?”

    不等林晃回答,他又笑了下,“秦之燁說你像一顆信號丟失的衛(wèi)星,別人說什么都不往腦子里進。”

    林晃品了品,愕然道:“你讓他天天找我的?”

    “嗯�!鄙勖麝灼届o道:“那晚你是要犯病吧,后來感覺壓住了。本來這周想多在你眼前晃悠晃悠,沒想到被我媽找。”

    他輕描淡寫一句“犯病”,好像和感冒發(fā)燒一樣稀松平常,朋友多照看兩眼就挺過去了。

    林晃無言,和他一起把工具塞回工具箱,兩個人反而比一個人手忙腳亂。

    過一會兒,邵明曜又開口,“那個是我爸,回來給我爺過生日的。”

    林晃拿著一支塞不進槽的螺絲刀,“哦”了一聲。

    邵明曜把另一支摳出來,給它倆換了個位置,“你會管店,那會做蛋糕嗎?”

    林晃點頭,“會一點�!�

    “那就省下洗衣機的錢吧,到時候給我爺烤個蛋糕,丑點也無所謂,就胚子、奶油、杏子醬,隨便抹一抹,老頭愛吃�!�

    林晃想了想,“好�!�

    邵明曜把工具箱放回小庫房,快十二點了,他在院子里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咱倆點個外賣吧�!�

    林晃問:“你想吃什么?”

    “真正的杏桃排�!鄙勖麝渍f,“想嘗嘗�!�

    哪有糕點店通宵營業(yè)的,而且當年那家難吃死了。

    林晃問:“你困嗎?”

    “嗯?”

    “等我一下�!�

    面團提前派上用場,林晃開烤箱預熱,烤餅底時調了個焦糖杏仁醬,切碎杏仁片倒進去,一起澆上餅底,進爐復烤。

    甜香奶香油脂香在小院里蔓延,隔著一堵墻,北灰到處嗅嗅嗅,深夜不敢叫,只能一下一下地撓墻,偶爾忍不住“嗚嗚”兩聲。

    杏仁排出爐,林晃給邵明曜切了一大塊,剩下的切成標準酥排,擱在架子上放涼。

    邵明曜坐在燈泡底下,一口咬下去,牙齒切斷杏仁片,聲音酥脆,咬進黃油餅底,又變得扎實綿密。

    他細細咀嚼,問道:“你不好奇我的評價嗎?”

    林晃坐在旁邊打哈欠,“聽你咬的聲就知道做得好�!�

    邵明曜笑了,又咬幾大口,“確實好�!�

    秦之燁說,邵明曜不吃甜食,和林晃猜想的一樣。

    但杏桃排糖量極大,吃的就是那一口糖油混合的滿足感,林晃本以為他也就嘗個新鮮,沒想到巴掌大的一塊,他一口接一口地吃完了。

    邵明曜最終評價道:“和放杏醬的確實不一樣,這個不如那個甜。”

    林晃嘆了一聲,“明明是杏醬版更清淡�!�

    邵明曜說:“是你店里做的清淡,我說甜的是我奶奶的版本。”

    邵明曜的奶奶叫李蓁蓁,十年前就沒了。

    那個年代的婚姻都是相親說媒,但她和邵松柏算青梅竹馬。十來歲時,她喜歡用家里的杏和邵松柏換些個洋餅干、小花曲奇,換了好幾個夏天。直到兩人正式說定關系,互相探望家長,她才知道邵家院子里就有一棵大杏樹,年年結果,比她給邵松柏的那些小酸果好多了。

    “不是我誤會了杏桃排,是我奶奶誤會了它。”邵明曜眼中暈著柔和的笑意,“是她用杏子熬醬烤成點心給我們吃,說那叫杏桃排。她的杏桃排很甜,吃一口能齁一下午,我爺其實不愛吃甜,但烤了他就吃,吃不完的凍起來,每天下午復烤一塊配著茶看書。”

    林晃問:“奶奶喜歡烘焙嗎?”

    “不,她是只會做這個�!鄙勖麝仔Γ耙话愣际俏也桓吲d了,或者爺爺工作不順心了才烤上一盤。她說杏桃排一定要甜,因為是要做給至親的人吃,在他們難過時,用來哄一哄他們笑�!�

    “奶奶走之后,我爺反而愛吃甜了,總是做些個糖三角,就連包子和餡都要放兩勺糖,他大概一直難過吧,一直想用奶奶的法子哄哄自己�!�

    林晃坐在小板凳上低著頭,嗓子眼有些堵。

    邵明曜又說:“但我不是不愛吃甜食,你記得吧,小時候我在你家院里吃午飯,最常帶的就是糖醋排骨。我只是被我奶奶洗腦了,總覺得沒病沒災沒煩心的,就用不著吃那些甜點�!�

    邵明曜講完了,把多的杏桃排打包,準備給爺爺帶回去。

    林晃跟在他后頭,看他伸手去推院門,忽然道:“邵明曜。”

    邵明曜回頭,“嗯?”

    林晃看著地上融在一起的兩道影子,低聲說:“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來要我哄你的。”

    院子里忽然靜謐了一瞬。

    他抬頭看著邵明曜的眼睛,“你不開心了嗎?”

    邵明曜的眼神忽然有些怔忡。

    好半天,都沒回個聲。

    林晃在口罩下抿了抿唇,又垂眸看回影子,有些不耐地動了動腳尖,

    “邵明曜,不開心就和我說說吧。”

    “別動�!鄙勖麝缀鋈婚_口。

    林晃腳尖一頓,邵明曜伸手,隔著口罩覆上了他的臉頰。

    林晃當年紋身后就戴上了口罩,口罩下的皮膚多年來極少被觸碰,變得格外敏感。

    他被碰得癢,過電一樣。

    正要躲開,邵明曜的手落下了。

    掌心多了一片杏仁碎,帶著烘烤后的焦糖色。

    “你臉上粘了一片杏仁�!鄙勖麝纵p聲解釋,“不知道怎么就黏住了�!�

    林晃頓了頓,“哦。”

    也不知道是誰滿身心眼子。他想。

    他早就看到了,那片杏仁是邵明曜打包時沾在他自己手上的。

    第20章

    |“右手食指,代表掌控,那是他的自我約束戒�!�

    小院浸在杏桃排的甜味里,讓人提不起什么煩心勁。

    林晃半夜上廁所,隱約感到隔壁有人起了爭執(zhí),他迷瞪瞪地跑到院子里站了一會兒,卻又再聽不到什么聲。

    早秋天涼,他打了兩個寒戰(zhàn),回屋睡了。

    第二天早上,林晃裹著大毛衣,耷眼站在燒麥鋪前。

    “攏個燒外,原味。”

    老板娘揭開屜蓋,“兩個原味燒麥?同學,感冒了?”

    “鞥�!�

    “嗐,半夜急降溫�!崩习迥锇褵溸f給他,又塞了一杯熱豆?jié){,“豆?jié){送的,吃飽點啊�!�

    林晃眼睛漏開一條縫,瞅了豆?jié){半天才啟動大腦,說了聲謝。

    林守萍買的新毛衣又大又厚,高領寬袖,林晃人薄臉也小,縮在衣服里像個戴假發(fā)的衣架子。他晃悠進換水房,三兩口就把早飯吞了。

    吃完才意識到老板娘聽岔,他今天要的是六個——每逢生病格外餓,倆燒麥填不飽。

    林晃抑郁地往外走,迎面撞見邵明曜一手抓著書包,另一手拎著早餐,運動服還沒換,像剛晨跑結束。

    邵明曜打量他,“你怎么了?”

    林晃抬頭瞅一眼鐘,“你真天腫么才飽完��?”

    邵明曜皺眉消化了一會兒,“多跑了一個小時。你感冒了?”

    林晃:“鞥。”

    邵明曜伸手要來探他腦門,他躲了,隔著口罩揉兩把鼻子,耷眼瞅著邵明曜的早飯。

    來往的學生看著,邵明曜把手里的包子轉移給林晃,又抓著一大把堅果和巧克力從后門進了高二八班,全都堆在林晃桌上。

    林晃半死不活地趴著,從桌子底下往嘴里塞,塞著塞著胳膊一掉,又睡過去了。

    林晃睡到大上午,渾身汗透,索性去開了假條。

    路過操場,高三一班體育課,邵明曜在和別的班打球。

    閑著也是閑著,林晃站在大太陽底下,半耷著眼觀戰(zhàn)。

    邵明曜個高腿長,跑起來像道風,兩邊人都跟不太上。他球路很獨,明明拿的控球后衛(wèi),但只要球到手就絕不往外傳,上籃也橫沖直撞,林晃看了一會兒,注意力又轉移到他的手上。

    那只手果然很好用,五指舒展,穩(wěn)穩(wěn)地控持著球,籃球在地面和掌心之間反復回彈,仿佛被固定在某種磁場中。

    食指的素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林晃回憶了一會兒,剛轉學時邵明曜就戴著這枚戒指,前一陣摘了,今天又戴回來。

    正要走,邵明曜灌籃,對面中鋒起跳蓋帽,反被邵明曜暴扣壓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籃球入網,劇烈的沖撞帶著整個籃架嗡嗡震顫,邵明曜落地把中鋒拉起來,兩人撞了個肩,邵明曜示意換人。

    他小跑到場下拎了瓶電解質水,過來遞給林晃,“請假了?”

    林晃的視線從戒指上收回,胡亂點了個頭。

    邵明曜掏出手機,“回去睡吧,我跟爺說一聲,午飯給你裝一盒掛門上�!�

    正午陽光烤得人躁,林晃把毛衣袖子挽起來,隨口拒絕道:“不麻煩爺爺�!�

    “等等�!鄙勖麝卓粗母觳�,“怎么弄的?”

    右手臂上一大塊青紫,林晃低頭回憶了半天,想起來是前幾天在鐵館,下蹲翻沒翻上去,被杠鈴砸了一下。

    “唔……”

    邵明曜語氣沉下來,“誰打的?”

    “嗯?”林晃定了定,“不是�!�

    邵明曜皺眉,“你說,不用怕�!�

    “……”

    算了。

    林晃糊弄道:“沒看清。”

    “晚上碰到的?”邵明曜摸出手機,“放學巷子里只能是那幾個,我問問方威。”

    “不是他們。”林晃抓住他手機,胡編亂造:“是中午,我跑遠買飯�!�

    “中午?白天也看不清人?”

    “……害怕,閉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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