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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蘇稚杳眼前閃過亮白的光,腦子直接空了,無力地閉上眼,軟在他指下,眼尾多出一抹嬌艷的紅暈。

    她現(xiàn)在鬧也鬧不得了,連手指都不想動,像林黛玉,淚光點點,嬌聲微微,安分得很。

    賀司嶼扯開她腕上的領帶,唇移到她耳旁,呼出熱息:“感覺好么?”

    他在問她,対他剛剛的服務滿不滿意。

    蘇稚杳臉熱,但挺有骨氣地,含糊著,支吾說:“還可以吧�!�

    賀司嶼聽得笑了,還真像不到位,繼續(xù)服務她,腰下的羊脂玉還捏著,頭低下去,又叼住了她身前那塊羊脂白玉。

    某人嫌領子不夠低,再拉出一道裂帛聲。

    這套旗袍算是廢了,一看就是獨一無二的高定貨,都不知道店主得多心疼。

    蘇稚杳嗚哼悶在嗓子眼里,半嗔半怨:“誰大白天就要……做壞事的?”

    賀司嶼拉開她亂跑鬧騰的胳膊,環(huán)到自己頸上,俯視著她。

    藕荷色織錦緞松松掛著,里面的小布料丟在枕邊,蘇稚杳眼睛閃爍水光,雙頰一片紅,欲人又可愛得很。

    像一只小兔子,呆呆萌萌的。

    平常敢得很,一到臨頭就犯慫。

    賀司嶼看著她,似笑非笑地,用她的原話回答:“哥哥這不是喂不飽么?”

    “……”微信聊天的記憶復蘇,蘇稚杳瞬間慫怯下去。

    賀司嶼貼在她耳廓,耐人尋味地低啞著嗓音說它也是。

    庭院里的私湯蒸騰著熱氣,湯池四周有薄紗垂落,霧氣氤氳間,襯托得氛圍隱秘又迷離。

    高跟鞋啪掉落在地,賀司嶼托著蘇稚杳,邁進溫熱的湯池里,放她坐在淺水區(qū)的臺階上。

    散碎的藕荷色織錦緞浮在水面上,波紋圈圈漾開,水中有浮力,膝關節(jié)抵在他肩容易坐不穩(wěn),蘇稚杳牢牢鎖住他脖頸,生怕滑下去。

    賀司嶼唇落在她濕漉的頸側:“那幾個哥哥帥么,看你們聊得挺愉快?”

    犯起醋勁的男人周身都是危險的氣息。

    “沒、沒有,就聊了幾句。”蘇稚杳小聲解釋,還是沒抑住透出幾許似嗯再聽又似啊的音。

    他突然重了一下:“幾句?”

    蘇稚杳冷不防長呻,她不應,某人緊接著就故意放緩磨著她,像是給她嘗個甜頭,再把糖果拿遠,蘇稚杳本能湊過去想要主動,被他摁回去。

    “都聊什么了?”他慢條斯理再問。

    非是要她回答才給。

    蘇稚杳抱著他脖,臉壓在他頸窩,可憐地嗚著聲,不得不老實答話:“沒有沒有,他們想要交朋友,我說我男朋友會不高興,沒有答應……”

    賀司嶼撥開她沾在鎖骨的濕發(fā):“是么?”

    蘇稚杳被吊在最高處身心都難受得不行,稀里糊涂地應聲,委委屈屈地喚他:“賀司嶼,賀司嶼……”

    “叫什么?”他循循善誘,倒是很有耐心。

    蘇稚杳在他懷里撒嬌扭著,用她最擅長的賣乖,撿他愛聽的話,軟聲軟氣地說:“哥哥,哥哥快點兒……”

    賀司嶼喉結連著滾動幾下,女孩子這副模樣,他完全沒有抵抗力。

    可蘇稚杳一分一秒都等不及,拖著情到深處的綿軟腔調嗔他:“你不會是不行了吧?”

    賀司嶼虛瞇起眼,扯唇笑了下。

    蘇稚杳很快就后悔說出這句話了。

    她被他提起,推著伏到池邊石壁上,他從背后撈起她右邊那條細直的玉白,嗓音沉在她耳畔:“扶穩(wěn)�!�

    午后陽光燦爛,照在雪山,天地如水晶雕塑閃閃發(fā)光,光線落進薄紗里,在池面灑下金箔,在暖燙的水霧中融化。

    如同海邊突然漲落起巨大的浪潮,湯池里水聲嘩響搖曳,接連不斷擊打在壁,熱水晃出波波洇在地板。

    蘇稚杳就是那個站在海邊,要被猛烈的潮水沖走,得逃生的人,不得不竭力扒住沿邊,潤澤的唇微微張開,發(fā)出克制不住的低低音節(jié),接近喵嗚,很輕但格外動聽。

    發(fā)昏間,她視線朦朧,望見他支在池邊借力的那只手。

    下意識,凝著他泛粉的手指頭看。

    蘇稚杳發(fā)麻,穩(wěn)不住滑落浸沒水里,被他攬腰一把拎回上來,不容躲避地繼續(xù)疾風驟雨,那勁狠得似乎是要讓她一次徹底明白,他到底行不行。

    她眼尾勾出的紅痕越發(fā)濃郁,睫毛沾著濕嗒嗒的水珠,不曉得是濺出的池水還是淚。

    闔上眼,蘇稚杳嗓子都啞了,欲哭無淚地想,真不該去激一個荷爾蒙旺盛的男人。

    不知多久以后,海邊的潮水退去。

    蘇稚杳昏乎乎地趴在池邊,神志不清差點暈過去,連呼吸的力都無。

    賀司嶼沒和她分開,就那樣抱她坐到池下臺階,泡在溫熱的湯池里。

    他的襯衫還在身上敞著,蘇稚杳軟綿綿背靠在他胸膛,織錦緞歪在肩頭要墜不落,殘碎的下擺悠悠漂浮在水面,乍一看,仿佛什么都做盡了,又好像清清白白什么都沒做。

    蘇稚杳浸在暖烘烘的湯池里,昏眩的神識慢慢歸位,緩過勁,意識到自己還被按著坐在那里,哪怕是結束了,依舊感覺明顯。

    她又羞又恥地挪了兩下,聲音還是虛軟的:“你出去�!�

    “不想�!彼麆e有深意地和她耳語說,里面比溫泉的水還要暖。

    蘇稚杳臉紅到發(fā)燙,裝聽不懂,氣息薄薄地嗔道:“出去呀……”

    賀司嶼鼻息熱在她頸窩:“自己飽了就不管我了?”

    這叫什么話,明明是他怎么都叫不停。

    蘇稚杳咬住下唇,心一橫,徑自懟回去:“你就沒飽嗎?”

    “沒有。”

    “……”

    蘇稚杳不再吭聲。

    她算是發(fā)現(xiàn)了,男人就是吃軟不吃硬的物種,像非牛頓流體,輕碰似水,來硬的就堅如磐石。

    如同掌握了一門馴化術,見他有再勁挺的趨勢,蘇稚杳心尖一顫,忙機靈地回過上身,抱住他頭頸,主動湊過去,親親他的唇,放軟調子哄他:“不要了好不好,賀司嶼……”

    她雙頰還飛著紅,瀲滟的雙眸里映著他的臉,嗲嗲地撒起嬌來,哪怕知道她是刻意為之,也動人得要命。

    賀司嶼凝了她半晌,女孩子都這樣了,他有再重的欲想都不好發(fā)作:“疼了么?”

    他語氣一柔,蘇稚杳嗯聲仰起頭,一臉無辜地望著他,溫糯得像個小孩子:“要哄�!�

    賀司嶼在她的依賴里笑起來,抱她出了湯池。

    那天的午覺,蘇稚杳和宋黎都在臥室里睡到了日暮西沉,下午的計劃直接泡湯,再出門,多了兩個男人。他們倒是也不打擾她們玩,只是跟在身后和保鏢似的,沒人再敢靠近她們。

    蘇稚杳和宋黎也習慣了,達成共識走在前面,無視那兩人,手牽手自顧逛禮品店。

    誰知兩個男人太惹眼,短短時間,就引得許多沒認出他們的姑娘頻頻上前搭訕。

    甚至有個風情萬種的俄羅斯美女,穿條性感的低胸分叉長裙,婀娜地走到他們中間,不知道說了什么,總之不會太清白。

    蘇稚杳和宋黎正在店面前挑著玩偶,循聲回首,就看見那俄羅斯美女撕咬了下唇,又意味不明地舔唇角,目光在賀司嶼身上移不開,指尖卻是沿著盛牧辭的外套袖子攀上去,看唇形,她應該是在問他們,要不要“pytogethertonight”.

    在女人想用豐滿蓄意去擠賀司嶼時,蘇稚杳驀地扔下手里的玩偶,迅步過去,一把將賀司嶼扯到自己身后,和女人面対面。

    兇巴巴地說:“Heismine,goaway!”

    女人愣兩秒,抱起胳膊在露出一半的波濤下,目光毫不遮掩地上下來回打量著蘇稚杳。

    蘇稚杳凜著一張臉,也不怯場,昂首挺胸地瞪回去,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惡女模樣。

    那位俄羅斯美女挑了挑眉,勾著媚惑的腰肢走了。

    蘇稚杳倏地回身,惱火地瞪住某人:“她都靠過來了你不知道推開嗎?”

    賀司嶼開口欲言,這姑娘一秒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隨即就擲地有聲地撂下一句:“你狡辯呀!”

    “……”這是把他的死路活路一并堵死。

    賀司嶼失聲片刻,不由笑了。

    那女人過來,他一眼沒瞧,半個字都沒搭腔,準備要躲的,她先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這罪名他擔也不是,不擔也不是。

    男人最優(yōu)良的品德,就是不和姑娘家講道理,賀司嶼低下頭,不爭不辯,認錯的態(tài)度端正:“下次不會了�!�

    蘇稚杳胳膊一抱,傲嬌地哼聲,別過臉去。

    盛牧辭在旁邊好戲看得樂呵:“妹妹可以啊,瞧把咱們賀老板管得服服帖帖的。”

    話落就被宋黎踹了一腳。

    “她碰你了,你也別想賴過去!”

    “她碰我了么?”盛牧辭沒敢再笑,還挺冤的,問:“寶寶,我剛都在看你呢,真沒留意�!�

    宋黎懶得搭理他。

    嫌他們太招搖,蘇稚杳和宋黎沒再逛,去了養(yǎng)生室做全身spa,兩個男人像被關禁閉,在隔壁的小房間里持久等待。

    做完spa心情愉快了,她們就在包間里唱歌。

    包間投下明暗變幻的光影,兩個女孩子穿著淺粉色桑拿服,一人一只麥克風,手拉手站在屏幕前,一起唱著。

    也許是點歌機自動生成的歌單。

    播放到一首經典老歌《最浪漫的事》,節(jié)奏甜蜜又溫情。

    蘇稚杳和宋黎身子搖擺著微微的幅度,溢出清甜的嗓音。

    “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

    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

    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里的寶……”

    盛牧辭懶洋洋翹著腿,被這倆姑娘惹笑:“小小年紀,聽的歌還挺有年代�!�

    已婚和未婚,存在著不同心態(tài)。

    賀司嶼靠在沙發(fā)里,目光始終落在蘇稚杳身上,看她彎著眼睛笑,看她認真唱歌,無論哪首歌從她口中唱出來,似乎都變得好聽了。

    就連兩句簡單的歌詞,都像是鉆進骨髓里的情話,讓他意動心馳。

    -

    結束昀山之旅后,賀司嶼又在京市陪了蘇稚杳幾天,才因工作回到港區(qū),蘇稚杳還有幾節(jié)公司安排的鋼琴課要上,不能同他一起去。

    盡管他們無法時刻黏著,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蘇稚杳覺得,這樣的感覺也很好。

    這和三年前不一樣,知道只要想念了,隨時都能見到彼此。

    有盡頭的等待是一種樂趣。

    而不是三年前那樣,分分鐘都找不到盼頭,整個世界仿佛都沉在無望的無底洞里,下墜下墜再下墜。

    不過苦難都熬過來了,雖然偶爾夜深人靜時,獨自夢中醒來,想到過去,心里依舊會空空的。

    春節(jié),蘇稚杳去了滬城。

    那年她要和蘇家斷開,蘇柏自覺愧対這個女兒,不顧溫竹音反対,執(zhí)意將名下五成的股份都轉讓給了蘇稚杳。

    當時羅西家族處處針対賀氏,外界新聞眾說紛紜,蘇稚杳很怕賀氏撐不過,沒客氣收下了蘇氏股份,轉成現(xiàn)金,全部投進了賀氏的股市。

    她拋售蘇氏股份,一意只想盡力支持賀氏,誰承想陰差陽錯,她的親叔伯在二級市場高價收購了她的股份,持股遠超蘇柏,奪走了蘇氏的控股權。

    蘇稚杳得知情況時很驚訝,因她無意之舉,蘇柏不得不退下讓位,但驚訝也只有短瞬。

    反正她同蘇家再無瓜葛,他們如何,她都不關心。

    這幾年春節(jié),她都是在滬城陪媽媽過的。

    蘇薩克氏癥候群的病癥罕見,病歷稀少,醫(yī)學上在治療方面的研究相當困難。

    這些年,喬漪的情況還算穩(wěn)定,但也不是太好,她并沒有如某些病例那樣自然改善癥狀,反而畏光越來越嚴重,每日都只能待在窗簾緊閉的病房里,唯有一盞昏黃的小臺燈,見不得再亮的光。

    因太多年不見陽光,喬漪的身子骨很弱,面色蒼白,像漂亮溫柔的吸血鬼,臉和唇都沒有血色。

    每回見到她,蘇稚杳都要偷偷跑到浴室里抹眼淚,再出來時又是笑盈盈的模樣。

    除夕夜,窗外的煙花一朵接一朵升上夜空,相繼砰響著綻放。

    孟禹全年無休,在病房里給喬漪做過檢查后,收起聽診器和設備,一邊說道:“都正常,不過還是少吃些糖,小心蛀牙�!�

    他聲音溫和,話里帶著調侃。

    喬漪靠在病床前,下意識看了眼一床頭柜的糖紙,竟還有點不好意思:“我這閑著,也沒事做。”

    “就是貪嘴�!泵嫌硇χ�,有幾分慣縱的語氣:“你上學那會就愛吃……”

    話音止住,孟禹斂了下神情。

    逾矩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他及時壓了回去,孟禹再開口時,一如平日端方:“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和杳杳聊。”

    遲疑頃刻,他深刻地看了喬漪一眼,還是說出那句:“新年快樂�!�

    蘇稚杳看在眼里。

    這三年,很多事她都看得出來,比如,孟禹対她媽媽的心情。

    “孟禹——”

    喬漪突然喚出一聲,孟禹在門口停住腳步,回過頭,見半明半暗里,她柔和的臉龐浮出淺淺笑意,対他說:“新年快樂�!�

    孟禹眸光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下,笑著點了下頭。

    “媽媽,我送送孟教授。”蘇稚杳隨手拿上一盒禮品裝的餅干,追出去。

    廊道空曠深遠,孟禹穿白大褂的背影漸漸走遠,影子在地面拉得長,顯得他人孤寂落拓。

    蘇稚杳喊住他,跑過去。

    她那那盒餅干遞給他,微微喘著氣說:“孟教授,新年快樂�!�

    孟禹略頓,笑著接過來:“新年快樂杳杳。”

    見她還有話要講,孟禹耐心等著。

    蘇稚杳看著他,他到這年紀,盡管還有著俊朗的溫潤氣,但抵不住歲月,他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道,頭發(fā)也有了灰白的痕跡。

    “孟教授�!碧K稚杳望進他的眼睛,想了想,不顯山不露水地問:“終身不娶,值得嗎?”

    孟禹眼波微漾。

    她沒有直白問他,但他知道她在問什么,暗戀她媽媽二十多年,從學生時代到如今知命之年,沒有希望沒有結果,值得嗎?

    孟禹在陣陣煙花聲中靜默了很長時間,垂著眼,突然笑了一下,輕聲說:“感情里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這回輪到蘇稚杳愣住。

    他抬了下手里的餅干盒,眉眼含著笑意:“謝謝�!�

    蘇稚杳在原地,望著他背影遠去,兀自陷入深沉的思緒里。

    其實,她也這么覺得。

    蘇稚杳低下頭,摸出口袋里的手機,撥出一通號碼。

    電話接通,男人溫沉的聲線在耳邊輕輕響起:“怎么了,沒有陪你媽媽?”

    蘇稚杳在他的聲音里笑了:“沒事,就是想和你說,新年快樂�!�

    他在電話里也是一聲輕笑。

    蘇稚杳抬頭看向窗外斑斕的煙花,又說:“上回和你說新年快樂,還是四年前呢�!�

    當時他問她,他們是哪種朋友。

    第61章奶鹽

    蘇稚杳和賀司嶼從未曾共同度過春節(jié),就是四年前,那句新年快樂也是在短信里。

    當初是故事的初始,她還在想著如何將他釣到手,一切都只是萌動的模樣。

    那時,她給他發(fā)了八個字。

    新年快樂,歲歲安康。

    之后,上帝就偷走了他們中間的三年。

    蘇稚杳站在住院大樓頂層的過道里,四下半明半暗,悄寂無人,她越過玻璃窗望出去,夜空升起團團盛放的焰火,將她仰起的鵝蛋臉照得忽亮忽暗。

    她手機握在耳邊,對他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賀司嶼。

    過去三年,每年都想和你說。

    可她不敢找他,也找不到他,唐頓莊園般的港區(qū)賀家別墅,困他在里面三年,也成了彈丸之地,蘇稚杳總惦記著,他被管制的那些日子,無不無聊,有沒有人和他說說話,他承受了二十多年的陰暗,心都是冰的,得要有人陪陪他……他曾說他這盆冷水被她煮沸了,她就不想他再涼回去。

    還有春夏雷雨天氣,他犯病了要怎么辦。

    其實這些才是重逢那夜,她想要問的,可當時她撲在他懷里哭得透不過氣,三年太久了,發(fā)生過太多事,怕聽到他過得不好,盡管知道他不會說。

    千言萬語,也無從講起。

    最后只有啞著哭腔問他,你有想過我嗎?

    他回答,每天。

    蘇稚杳想說的是,她每天都不敢想他,但又時�?酥撇蛔 �

    所以她彈奏的鋼琴曲,總是那么傷情。

    人在特定的日子里,感受著節(jié)日的氣氛,就特別容易感性,熬過最難的時光后,心里留下的痕跡,再回憶一遍過往,又多出別樣的心情。

    她說完話,就安靜了。

    賀司嶼似乎是能隨時感受到她的情緒,聲音融在夜色里,繾綣著,溫柔喚她。

    “杳杳�!�

    蘇稚杳輕輕呼吸著,耳旁,他溫沉的嗓音繼續(xù)從電話里傳出來。

    “我在�!彼f:“隨叫隨到�!�

    都過去了,以后他不會再消失不見。

    蘇稚杳被煙花映亮的眼睛里溢出笑意,她垂下眸,想著什么。

    “今天有人和我說,感情里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碧K稚杳輕聲開口:“這個人,等了一個人二十多年,生命中最好的時光都用來等待了,可他好像還是愿意等下去……我突然就覺得,那三年沒什么了。”

    “其實再有幾個三年,我也是愿意等的。”

    對面靜了三五秒,他忽然低笑了下。

    說:“別了。”

    她在同他表明心跡,他卻是這反應,蘇稚杳剛醞釀出的那點矯情煙消云散,惱嗔道:“什么��?”

    賀司嶼略嘆:“我等不了�!�

    顯然這直球式回答極不討女孩子喜歡,蘇稚杳努努嘴,哼聲,低著頭,靴子踢了下瓷磚。

    聽見她的不悅,賀司嶼笑著,說出后半句:“也不會再讓你等�!�

    他這么一說,她心情就好一點了。

    蘇稚杳抿住唇角揚起的弧度,故意不吭聲。

    賀司嶼接著說道:“那家粵菜館的手搖留聲機,我托人收下了,每天都用它聽你的曲子,每天都在想你�!�

    他停頓頃刻,似在回憶:“管制結束那天,第一次聽到你的《下雪了》,想著,下雪了,該要見你一面�!�

    結果在機場,他們還真就遇見了。

    蘇稚杳喉嚨冷不防微微哽了下。

    這是她頭一回聽到他描述,自己獨自在別墅里的生活,盡管只是簡略到不能再簡略的一句。

    說什么該要見她一面。

    那時候他想的,肯定是偷偷看她一眼才對。

    現(xiàn)在再回想起來,蘇稚杳心還略有余悸,幸虧他們兜兜轉轉又撞在了一起。

    蘇稚杳不經意彎起唇,將他的名字叫得柔聲柔氣,尾音拖長,裹挾著依賴和撒嬌:“賀司嶼——”

    “嗯?”他鼻音含著絲笑。

    她嘀咕,秋后算賬:“還好沒讓你得逞。”

    這沒頭沒腦的話,賀司嶼卻是聽懂了,鼻息很輕地透出一聲笑,倒像是默認了,什么都不管,他們這輩子就這么糾纏到底。

    “你媽媽身體還好么?”賀司嶼問。

    蘇稚杳手肘支在窗邊,舒服地伏著,揚著愉悅的調子“嗯”了一聲。

    賀司嶼在電話里說:“我讓人送了幾樣補品過去,差不多能到醫(yī)院了,自己挑的,應該還不錯�!�

    聞言,蘇稚杳放慢呼吸,感到意外。

    這個動動手指簽個字就能牽涉幾億幾十億,一向冷心冷肺,最懶得做表面文章的男人,竟然特意騰出時間,親自給她媽媽挑選補品。

    俗話說愛屋及烏,蘇稚杳心里暖融融的,聲線不自覺地裹上甜蜜:“歲數(shù)大就是不一樣,考慮事情都要周到些�!�

    賀司嶼笑嘆:“是不比我們小貂蟬年輕�!�

    這回輪到蘇稚杳啞然,他一嘆息,她便錯覺他因自己的話內心受傷。

    “這樣、也挺好的。”蘇稚杳支吾著,想了想,再小聲地添補一句:“我就喜歡成熟的男人……”

    他笑了下,慵懶的,沒說話。

    蘇稚杳心里莫名發(fā)毛,不動聲色把話題往回岔,故作調笑的語氣問他:“你怎么突然這么殷勤,還想著給我媽媽送東西?”

    賀司嶼也不藏著掖著,明明白白地,用他那動聽迷人的磁性嗓音,說:“私心想你早點回來,所以獻獻殷勤�!�

    這人……真是越老越會說情話。

    蘇稚杳不經意笑出聲,手機及時拿遠了,才沒被他聽見,手機再移回耳旁的時候,他的聲音正好傳出來。

    “寶貝�!�

    口吻很輕柔,是情人帶著愛意的呢喃。

    蘇稚杳完全就是小女生熱戀時的樣子,甜滋滋地應了一聲。

    他語調斯理地說:“別忘了這里也有個人在等你�!�

    在外狠厲無情的男人,卻只對她是另一幅溫情縱容的模樣,能把人心臟都擊得震顫不止。

    蘇稚杳心怦著,轉過身去,背靠著窗,垂著腦袋,欣賞自己新款的小靴子,半是扭捏半是抱怨道:“還說我呢,你自己都在美國,什么時候回來?”

    “取決于你�!�

    他除了做那風流事時死不正經,平時的語氣總是一絲不茍,可就是這正兒八經的語氣,也直將蘇稚杳聽得臉熱。

    “好好說話……”她微嗔。

    于是賀司嶼就好好說話:“我一個人在那里待太久了,現(xiàn)在經常失眠�!�

    蘇稚杳驀地想到跨年那夜,他也和她說失眠睡不著,大約是那三年都困在別墅里,影響了心理,留下的后遺癥。

    她一下子就心疼了:“那得去看看醫(yī)生,睡眠障礙,還是要趁早治療。”

    “嗯�!辟R司嶼聲線壓著不易察覺的笑意:“幾時回來治療我?”

    蘇稚杳愣了下,還沒回過其中邏輯。

    他又不緊不慢出聲道:“你不在,二窈總喜歡趴你的鋼琴上,不肯走,好像很想你�!�

    她眨著鴉羽般的睫毛。

    聽見他說:“我陪它一起坐著�!�

    這通電話持續(xù)了很長時間,聊得有一搭沒一搭,偏就是誰都不想提掛斷,美國是清晨,最后還是徐界過來提醒他,會議要開始了,才不得不結束。

    蘇稚杳手機放回口袋,眼睛里掩不住笑,踩著輕快雀躍的步子,回到病房。

    當時,病房里窗簾被拉開了,喬漪一身病服,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遠處不算刺眼的煙花,清瘦的側臉盡是拓落和失意。

    蘇稚杳過去:“媽媽,怎么下床了?”

    喬漪不知在想什么,神思走得很遠,這會兒才倏地抽回神識,回眸時有些呆滯。

    茫然了好幾秒,她慢慢反應過來,牽出笑,依舊那般溫和:“總覺得很久沒有去外面看過了�!�

    她說的是,總覺得。

    不是肯定句,是一種無端的感覺。

    蘇稚杳眼睫輕顫。

    因患蘇薩克氏癥候群,她媽媽從風華正茂,到長發(fā)灰白,都在這間病房里,也是因為什么都記不長久,沒有了時間概念,十幾二十年也就沒那么難熬。

    從前,每天對她而言都是新的一天,無所謂過去幾天幾月幾年。

    但最近,蘇稚杳隱約發(fā)覺,她眼里時常有低落的情緒,可孟教授剛做過檢查,她各方面都很正常。

    也許是病癥終于有改善的征兆了。

    蘇稚杳心中生出一點渺茫的希望,挽住她胳膊:“媽媽閑不住的話,我推你到樓下轉轉?”

    喬漪莞爾著搖了下頭,重新望向窗外。

    那一個瞬間,她眼底閃過的頹敗,顯得這間病房像鐵鑄的籠子,門是開著的,飛得出去,卻不能飛出去,世界陷在一個臆想的空間里,不堪的悖論勒住她的咽喉。

    “時間怎么也消磨不完的。”喬漪聲音很低,如同自言自語:“或許我還能做些什么�!�

    蘇稚杳發(fā)出一聲疑惑,歪過腦袋去看她,不懂這話的意思。

    這時,響起敲門聲。

    門口是幾名西裝革履的男子,每個人雙手都或拎或抱著東西,為首的那個有禮有節(jié)地微笑對她說,他們是替賀先生來送新年禮物的。

    所謂的禮物,都是很名貴難得的補品,擺得桌子都放不在,溢到椅子,再溢到地面。

    另外還有一束新鮮的貂蟬玫瑰,和一串獨家定制的音符鉆石項鏈,是給蘇稚杳的。

    東西完好送達后,他們便離開了。

    那束貂蟬玫瑰擺放在桌面,蘇稚杳還兀自沉浸在驚喜中,看了會兒項鏈,又彎腰去嗅花,發(fā)現(xiàn)花束里夾著一張卡片,興許是和其他東西一同空運過來的。

    上面的鋼筆字牽絲勁挺,漂亮而有風骨。

    是賀司嶼的筆跡。

    【京中雪落,靜待歸期】

    蘇稚杳臉上浮現(xiàn)出柔柔的笑。

    “男朋友送的?”

    蘇稚杳心噗通跳了下,偏過頭,見喬漪靠回在病床前,看她的神情了然,她臉微紅,放下卡片,過去坐到床邊,有幾分難為情地低著頭,“嗯”了聲。

    喬漪笑問:“他對你好嗎?”

    “好,很好……”蘇稚杳小聲答完,遲遲不見喬漪詢問,她慢慢抬起頭:“媽媽不問是誰嗎?”

    “不管是誰,對你好就行�!眴啼粽f。

    在母親那里,蘇稚杳是永遠的乖乖女,雙手撐著兩邊,頭垂著,臉頰紅紅,耳根也紅紅的。

    喬漪曲起一指,輕輕刮了下她鼻子,好笑地說:“小姑娘談戀愛了,羞什么?”

    被她這么一調侃,蘇稚杳越發(fā)羞窘了,撲過去,把臉埋進她懷里,哼哼唧唧地耍賴皮:“沒羞……”

    羞澀歸羞澀,但心里是歡喜的,過了會兒,蘇稚杳從喬漪懷中仰起一張小小白凈的鵝蛋臉,乖聲乖氣地向她請示:“他平常有點兒忙,等空了,我?guī)麃硪娨娔�。�?br />
    喬漪笑著摸摸她頭發(fā):“行,我也瞧瞧看,是哪個壞男人把我女兒迷得神魂顛倒。”

    又逗她趣。

    蘇稚杳拖著嬌嗔的尾音:“媽媽!”

    母女倆都和小朋友似的鬧起來,鬧騰片刻后,蘇稚杳靠在她臂彎里:“要記住哦�!�

    喬漪笑著說好,然后伸手,拿過床頭柜的厚本子和筆,翻開來,筆記本里寫滿了字,空白的紙張已然就要見底了。

    她邊寫,邊一字一字地念出來:“不要忘記,見女婿�!�

    蘇稚杳想嗔怨,出口卻是笑了。

    她媽媽和曾經一模一樣,無論過去多久,都是那個溫柔又可愛的姑娘。

    喬漪將筆記本放回到床頭柜,突然說:“想回就回去,這年紀,談戀愛最要緊�!�

    蘇稚杳怔了怔,不假思索道:“我要陪您的�!�

    “這有護士,孟禹也是二十四小時值班,哪里用得著你陪。”喬漪說。

    蘇稚杳沒回答,差點脫口問她,覺得孟教授怎么樣,可轉念一想,她的記憶每天都在清空,問了也白問。

    當晚,喬漪入睡后,蘇稚杳躺在陪護床上,閉上眼,腦海里都是卡片上的那行字。

    左思右想,她摸過床頭柜的手機,躲在被窩里,臨時訂了張初三飛紐約的機票。

    蘇稚杳在滬城又待了兩天。

    初三那日,她坐上了去往紐約的航班,沒有告訴賀司嶼,只在出發(fā)前,假裝隨意地問他了句,是不是還在紐約。

    當?shù)叵挛缢狞c左右,飛機落地,蘇稚杳給賀司嶼發(fā)過去消息,問他在不在公司,賀司嶼似乎在忙,沒有及時回復。

    蘇稚杳等不及,拉著行李箱,懷揣著給他一個驚喜的心情,直奔目的地。

    如果小茸知道她自己一聲不響跑去了紐約,可能要發(fā)瘋。

    因是在國外,能認出她的人沒有國內那么多,但蘇稚杳還是避開乘坐公車,打了輛的士,誰知這個點交通擁堵,車輛在最后一公里不到,被堵得寸步難移。

    蘇稚杳沒耐心等下去,付過錢后直接下了車,拉著行李箱,看著手機導航準備步行過去。

    可她是個連京市的路都認不熟的路癡,盡管就學時期在紐約待過幾年,但這一片,她幾乎沒來過,尤其是這導航定位不太準確,蘇稚杳彎彎繞繞地走了好久,就是看不到賀氏集團的樓群。

    蘇稚杳望著陌生的街城,曼哈頓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高低錯落,幢幢林立在四周,繁復得人眼花繚亂。

    她在原地有些氣惱,就在這時,手機里接進來賀司嶼的一通電話。

    蘇稚杳郁悶的情緒一掃而空,想也不想地接通,擱到耳旁:“賀司嶼�!�

    “剛剛在開會�!彼诤退忉屚砘匦畔⒌脑颍骸笆謾C不在身邊�!�

    她沒在意:“我知道你在忙�!�

    又望了眼周遭令人迷茫的市中心,蘇稚杳琢磨了會兒,輕輕咬住下唇,試探問他:“也沒什么事……賀司嶼,從信托銀行大樓到你公司,要怎么走啊?”

    “我公司?”賀司嶼語氣帶出疑問。

    怕他這么快就猜到,蘇稚杳忙不迭找補:“喔,我叫了運送服務,給你送禮物……反正你告訴我怎么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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