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黑鷹在那一聲凄鳴之后,又圍著他盤旋一圈,然后,展開黑翼,閃電般向西方飛去。
它飛得如此之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只能遠遠地在天空中看到一個黑點。
伽爾蘭站在陽臺上,怔怔地看著拋下他飛走的安努。
明亮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卻不知為何有種渾身發(fā)冷的感覺。
一種說不出的恐慌感從他身體最深處涌出來。
他茫然地看著安努離去的方向。
西方。
卡納爾。
一陣風從那個方向吹來,掀起一縷金發(fā)掠過少年被陰影籠罩的眼。
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了某種讓人不安的氣息。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發(fā)生在遠方……
…………
【好�!�
【我會把卡納爾的王座,以及你的子民,一同帶回亞倫蘭狄斯�!�
【我向你起誓�!�
第272章
卡納爾之災。
此事發(fā)生之后,
眾人如此稱呼著這個事件。
在亞倫蘭狄斯攻陷卡納爾王城后,
加斯達德人眼看落敗在即,發(fā)狠地選擇了與亞倫蘭狄斯人和卡納爾人玉石俱焚。
他們在半山之上挖開山體,
讓原本穩(wěn)固的山壁碎石崩塌,
人為地制造出一場恐怖的天災。
此事一發(fā)生,
舉世震驚。
整個大陸都為之震動,更讓世人對加斯達德人這種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行為感到厭惡和反感。
其他國家本能地加大了對加斯達德人的警惕和防備之心。
就連曾經與加斯達德人結盟過的伊斯和蓋述兩國亦是對其忌憚了起來,他們雖然被視為野蠻好戰(zhàn)的民族,但是也絕對不會心狠手辣到讓自己上萬的將士去送死的程度。
在他們看來,
加斯達德人對自己人都能狠心到那種程度,對于僅僅只是盟友的自己又會好到哪里去?
因此,多年后,
加斯達德人試圖再次與之結盟時,
遭到了他們的拒絕。
而這場人為的天災最終導致的慘烈后果是,
加斯達德的統(tǒng)帥自己連同無數(shù)加斯達德士兵被埋在王宮廢墟之下,
數(shù)千名來不及逃離的亞倫蘭狄斯士兵以及身為大軍統(tǒng)帥的赫伊莫斯皆犧牲于這場動亂之中,加上數(shù)千名未能及時離開的亞倫蘭狄斯戰(zhàn)俘,共計近萬人。
那座傳承了無數(shù)年,
被卡納爾人視為瑰寶和文明象征的卡納爾白色宮殿就此毀滅,令世間眾多人都為之惋惜和扼腕。
與此同時,卡納爾王城三分之一被埋在山石之下,
成為廢墟之地。因為那時正是凌晨時分,
大多數(shù)人都待在自己家中,
因此將近數(shù)十萬的卡納爾人被活埋在山石之下。
無數(shù)親人好友,
一夜之間,便已生死相隔。
那一天,整座城市被悲痛的哭聲所籠罩。
將一座繁榮而華美的城市建立起來需要極其漫長的時間,而將之毀滅只需一瞬之間。
戰(zhàn)爭從來都如此殘酷。
…………
……………………
‘卡納爾之災’發(fā)生后的一個月之后。
春季已經來臨,大地上一派鳥語花香、草木蔥蘢,一眼看去,四處皆是綠樹繁花,不時可見清澈的潺潺溪水流淌過大地。
一路走來,過去幾十年里在斯德眼中再普通不過的景色,對此刻的他來說已成了美不勝收的美景。
但是也有一些讓他覺得不熟悉的地方,比如腳下這條整齊寬敞的道路。
聽說,這是伽爾蘭王自己出資修建起的大道,這條大道要從王城開始修建,逐漸擴展到全國。
如果真的能做到,以后全國都是這種平坦寬敞的大道的話,那么以后大軍出征就會便捷很多,行軍速度也會快不少。
斯德幾乎是反射性地這么想著。
不過,就算有一點陌生之處,這里依然是亞倫蘭狄斯的大地。
熟悉的風聲、水聲、空氣,這一切,都讓他從心底里感到溫暖。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他能再次回到這片大地。
是的,如同做夢一般。
然而,眼看著一天比一天更接近王城,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忐忑。
一種像是擔心被人突然從美夢中叫醒的不安從心底深處蔓延出來。
離王城越近,這種不安就越發(fā)嚴重。
有這種感覺的人不只是他,其他的同伴在即將到達王城的這兩天中,都不約而同的變得沉默了起來。
…………
數(shù)日后,出征的亞倫蘭狄斯大軍在時隔半年之后,終于回到了王城。
他們從卡納爾帶回了兩萬多被加斯達德人俘虜?shù)膩唫愄m狄斯將士。
已是正午時分,宏偉壯麗的王城已近在眼前。
眾人抬眼望去,就能看見王城之中那座金色的宮殿矗立在海岸高崖之上,沐浴著明亮的陽光,仿佛有白云環(huán)繞四周。
斯德恍惚了一瞬。
那位宣告著‘絕不會放棄我的子民’,從而派出大軍將他們從加斯達德人手中救出來的少年王就在其中。
可是這一場大戰(zhàn),費時費力,耗費無數(shù)財物,在最后的卡納爾之災中,一夕之間犧牲了數(shù)千將士。
甚至于……那位身為亞倫蘭狄斯最強名將的黑騎士赫伊莫斯,也在此次戰(zhàn)役中犧牲。
只他一人,便是亞倫蘭狄斯最慘重的損失。
不知有多少國家——尤其是被赫伊莫斯壓制了許多年聽到黑騎士之名就心悸的蓋述國,在暗地里幸災樂禍著。
世人稱,黑騎士赫伊莫斯對他國的震懾力,一人幾乎可抵十萬大軍。
這話雖然是世人為贊嘆黑騎士之名而夸大其詞了。
但是對任何一個國家的君王來說,拿這樣一個舉世無雙而又忠心耿耿的名將,去換以后不知道還有沒有戰(zhàn)斗力的兩三萬的戰(zhàn)俘,絕不劃算。
亞倫蘭狄斯的王做了一件大蠢事。
眾多國家的王都如此愉快地想著。
而且,身為亞倫蘭狄斯人還知道,赫伊莫斯與伽爾蘭王兩人自小一同長大,彼此都救過對方好幾次,他們之間的關系親密甚至早已勝過真正的親兄弟。
可是這一次,因此這次大戰(zhàn),他失去了這位如親人般的存在。
伽爾蘭王……會不會也因此感到懊惱。
或許,他現(xiàn)在已經非常后悔派人去救他們了……
望著前方那座闊別快要兩年的熟悉雄城,斯德心底忐忑不安地想著。
他看了看四周的同伴,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激動,但是,又帶著幾分遲疑。
以前,極少有以戰(zhàn)俘的身份回國的人,他們是第一批。
沒有人知道,他們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他們是戰(zhàn)敗者,是俘虜,曾經作為加斯達德人的奴隸。
更因為他們,害得被亞倫蘭狄斯人視為英雄的赫伊莫斯大人死在卡納爾。
……
他們犯下了如此之多的罪孽。
很可能,他們將會因此而遭到鄙視,被輕蔑以對,也或許,會得到他人憐憫和同情的目光。
他們將被終生打上失敗者的標簽,被釘在恥辱柱上,直至死亡的到來。
斯德沉默地走著。
越是走近王城,他就越發(fā)迷茫,那是對自己未來的迷茫。
這一刻,他甚至忽然有點害怕走進這座他曾經魂牽夢縈的城市。
就在斯德等一眾人不安地胡思亂想著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護城河之前。
斯德下意識抬頭看去,眼前就是寬闊的護城河橋。
護城河大橋是王城大門的一部分,當它被豎立起來時,就成了城門,當它被放下來時,就成為架在護城河上的大橋。
通過長長的護城河橋,前方就是龐大雄偉的城門。
這扇巨大的城門共分為兩層。一層大,一層小,一層套著一層。
平常只會將小的那扇門抬起,供行人和馬車進出。
而現(xiàn)在,整座城門都在緩緩地向上升起。
斯德明白,這是為了迎接凱旋的將士們。
等大軍進去之后,城市大道旁邊就會有無數(shù)民眾夾道歡呼。
他過去也曾是其中的一員。
……而現(xiàn)在,他不知道,等待著他們這些曾經身為俘虜?shù)娜说�,將會是什么�?br />
斯德正心情沉重著想著,他身邊的同伴都和他一樣,顯得很沉默,不久前激動的神色都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臉上。
就在此時,本該通過護城河橋的大軍突然停止了前進。
發(fā)現(xiàn)大軍不動了,斯德奇怪地抬頭往前看去。
下一秒,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古樸厚重的石鐵城門緩緩向上升起,有大隊人馬從城門之中緩緩地走了出來。
為首之人,是一名身騎白馬的年輕少年。
明亮的陽光之下,少年王美麗的姿容幾乎令人不敢仰視。
他策馬緩緩前行,身后淺色的披風在風中飛撒開。
宛如流動的金子一般的長發(fā)自他肩后滑落。
青金石黃金王冠戴在那一頭明亮的金發(fā)之上。
當他出現(xiàn)的一刻,萬眾寂靜。
最前方的主帥凱霍斯帶頭,騎馬的將士們紛紛翻身下馬。
伽爾蘭勒馬停在護城河橋的中間,身著赤紅盔甲的王室騎士團肅然立于他的身后,宛如在他身后鋪開的赤色火焰。
無需多言,當少年王抬眼掃過的這一刻,佇立在護城河橋之前的大軍紛紛俯身跪下。
一個接著一個,一片接著一片。
不消一刻,那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頭的亞倫蘭狄斯大軍盡數(shù)俯身跪地。
他們深深地低下頭。
向他們的君王所在的方向。
“我來迎接我凱旋的將士們�!�
伽爾蘭王那少年特有的清亮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響起。
“還有……”
伽爾蘭的目光在他的將士們身上掃過,而后,落在大軍左前側的一處。
那里,有一群并未穿著亞倫蘭狄斯將士衣甲而在軍隊中顯得格格不入的亞倫蘭狄斯人。
他金色的瞳孔定定地注視著那一處。
這一瞬間,俯身跪在地上的斯德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揪緊了。
他不安地低著頭,按在地上的手指在無意識中用力地扣緊。
看著那些明顯神色忐忑著的亞倫蘭狄斯子民,伽爾蘭笑了一下。
他說,“歡迎回家�!�
少年王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地上傳開。
沒有任何多余的、復雜的語言。
就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四個字,卻讓籠罩在那群人身上的壓抑氣氛瞬間一掃而空。
所有的忐忑,近鄉(xiāng)情怯的不安,復雜混亂的心思,都在這一句話之前煙消云散。
【歡迎回家�!�
斯德深深低著頭,攥緊了手指,強忍住了鼻尖的酸楚。
是的。
歷經艱難。
他們終于……回家了。
…………
……………………
在兩側民眾的歡呼和夾道歡迎之下,出征的大軍在灑落的花瓣之中走完了王城大道,返回了王城另一側的軍營。
凱霍斯隨著伽爾蘭回到王宮。
很快,他已經站在了行宮的房間里面。
房間里現(xiàn)在只有伽爾蘭和他兩人,女官長守在外面的庭院中。
凱霍斯獨自來到這里,并非是為了向伽爾蘭匯報戰(zhàn)況,畢竟每隔幾天他就會傳一份戰(zhàn)報回來,所以此次戰(zhàn)爭的過程伽爾蘭都一清二楚。
站在沉默著的伽爾蘭面前,第一次,金發(fā)騎士有種想要從少年身前逃離的沖動。
他第一次覺得,和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對話是如此的難以啟齒。
“……很抱歉,殿下�!�
醞釀了許久之后,凱霍斯終于艱難地開了口。
他的聲音干澀得厲害。
“我無法將赫伊莫斯閣下的遺體帶回亞倫蘭狄斯。”
右手握緊按在胸口,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
不知為何,他不敢去看身前少年的臉,垂著眼說道。
“幾乎是半座山塌了,王宮那一塊已經整個兒凹陷下去,完全被滑落的山體埋住,無法挖掘。”
“如果強行挖掘,我擔心那里很可能會有繼續(xù)塌陷的危險�!�
赫伊莫斯對陛下很重要。
凱霍斯知道。
一個月過去了,赫伊莫斯的死亡已經是注定的事情,如果能將其的遺體帶回來,或許多少能帶給陛下一點安慰。
但是他更知道。
就算伽爾蘭當時就在卡納爾王城,也絕不會做出讓將士們冒著生命危險挖掘遺體的決定。
金發(fā)的騎士低著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真的很抱歉,王子�!�
在混亂中,他又下意識叫出了那個熟悉的稱呼。
他按在胸口的手用力地攥緊。
“我不該讓赫伊莫斯閣下潛入卡納爾王城的,都是我的錯……”
“凱霍斯�!�
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他那只攥緊到指關節(jié)都微微泛白的手。
伽爾蘭仰頭看著他。
“如果要追究原因的話,是我�!�
他說,
“是我讓赫伊莫斯去將那些被俘的亞倫蘭狄斯人救回來,他才會以身犯險,不然,你知道的,他根本不會去做那種事——所以,歸根究底,害了他的人是我,錯的是我�!�
“錯不在你,王子!”
凱霍斯猛地抬眼,他一把反握住伽爾蘭的手,毫不猶豫地反駁道。
“誰都沒想到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王子,我知道您很難受,但是您不能把錯歸咎在自己身上,您明白嗎?”
伽爾蘭沒有立刻回答。
他看了一眼自己被凱霍斯抓緊的手,然后,笑了。
他說,“這才像你啊,凱霍斯,剛才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完全看不出身為烈日騎士的風范�!�
“…………”
凱霍斯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目光茫然地看著伽爾蘭。
伽爾蘭搖了搖頭。
“就像你所說的,戰(zhàn)場的事瞬息萬變,誰都預料不到,所以,不是我的錯,更不是你的錯,只能說……”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xù)說下去。
“命該如此�!�
“陛下……”
伽爾蘭抬起左手,覆在凱霍斯握著自己手的那只手上。
他雙手握著他的騎士的手,仰著頭,金色的瞳孔微微彎出一點柔軟的弧度,對他的騎士露出微笑。
“凱霍斯,我很高興你能平安回到我身邊�!�
他笑著說,
“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
在和伽爾蘭稍微談了一會兒話之后,凱霍斯離開了房間。
畢竟在出征半年,一場惡戰(zhàn)之后,又率領大軍風塵仆仆地趕回王城,就算是他,也有些疲倦了。
凱霍斯曾親眼見過,兩年前目睹卡莫斯戰(zhàn)死后,年輕的少年將自己蜷縮在黑暗中,抱著自己將頭埋入雙膝之中,整整兩日,不言不語,不吃不喝,猶如沒了靈魂的木雕一般的模樣。
他亦是知道。
在這兩年多里,赫伊莫斯在伽爾蘭心中已經逐漸占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
所以,在親眼看到伽爾蘭之前,他一直都非常擔心。
看到伽爾蘭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之后,他總算是能稍微放下心來。
少年王在大軍之前所展現(xiàn)出的風姿一如從前,威勢更勝。
剛才兩人獨處的時候,伽爾蘭站在他眼前,身型雖然看起來消瘦了一些,但是在說起那個人的死訊時神色很平靜。
就連笑容也是,看起來似乎和以前一樣,沒什么太大的變化。
凱霍斯想。
是啊,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之后,那個小小的孩子終究還是一點點地長大了。
變得比以前堅強了,也成熟了許多。
在心底如此感慨著,剛剛離開大門的凱霍斯忽然記起,他好像將他的披風落在了房間里的桌上。
幸好還沒走遠,他趕緊轉身,走回了房間。
他離開的時候沒有把門關緊,現(xiàn)在他返回的時候也是虛掩著,他的陛下似乎還在房間里沒有離開。
凱霍斯走到門口,伸手搭在虛掩的門上,就要將其推開。
還沒動手,在他抬眼看過去的時候,透過門縫,他就看見了站在那里的伽爾蘭的側容。
伽爾蘭站在敞開的落地窗之前,臉色平靜,像是在注視著外面鳥語花香繁花似錦的庭院。
春天的暖風從外面吹進來,掀起幾縷垂落在肩上的金色長發(fā)。
房間里充斥著陽光,明亮而溫暖。
此刻,只有伽爾蘭一個人的身影。
他站在落地窗前,抬起手,扶在落地窗邊上。
少年看著庭院,似乎看得很出神。
濃密的金色額發(fā)散落下來,那陰影籠罩在他的眼上。
凱霍斯的手已經按在門上,正要推門進去。
忽然,一陣微風從庭院里吹來,掀開了少年的金發(fā)額發(fā)。
凱霍斯看見了伽爾蘭的眼。
他的腦子猛地嗡的一下。
他看見了少年的眼神。
那是難以用語言去形容的眼神。
可是不需要說,更不需要去形容。
任何人只要看到,就能感覺到其中入骨般疼痛的痕跡。
凱霍斯的腦子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見伽爾蘭扶著窗邊的手緩緩地縮回來。
像是被風吹得有些冷了一般,伽爾蘭的雙臂抱緊了自己。
站在落地窗前的少年緩緩地蹲在了地上。
他將自己抱得很緊。
他低著頭,長長的金發(fā)從他肩上披散下來,像是將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少年就這樣抱著自己,深深地埋著頭,蹲著,蜷縮著身體,像是孩子一般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看起來異常的無助。
少年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手臂上,扣得很緊,深陷到勒出淤青的地步。
那泛白的指尖或許是因為用力到了極點,幾乎能看見微微顫抖著的痕跡……
…………
再也看不下去,凱霍斯伸手就要推門闖進去。
可是一只手猛地從旁邊伸出來,一把攔住了他。
心情正處于極度混亂中的凱霍斯剛要動手,一抬頭,看見的卻是熟悉的女官長的面容。
他呆了一下,然后就被塔普提強行拽走,帶到了房間外面。
“為什么不讓我進去?”
凱霍斯露出前所未有的焦躁神色,甚至失態(tài)地沖塔普提低吼。
只要一想到剛才看到的情景,他就心痛如絞。
“陛下不會希望你進去。”
塔普提看著他,面帶寒霜。
“為什么?”
凱霍斯攥緊了手,手指挫動得咯咯作響。
“凱霍斯,他已經不是王子了,他是王�!�
女官長說,神色肅然。
可是她的眼底卻流露出深沉的悲哀。
“他是守護著整個亞倫蘭狄斯的王�!�
所以,他不會依賴你。
也不會依賴任何人。
所以,他能平靜地笑著,能若無其事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他作為王的尊嚴。
…………
而這世上唯一能讓身為王的他也可以去依賴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第273章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清早,
凱霍斯就再次進了宮。
清晨的陽光照亮了凱霍斯一頭深色的金發(fā),
他眼下一抹青痕很淺,幾乎看不出來,絲毫不損騎士那帶著成熟韻味的英俊面容。
在走向伽爾蘭的行宮的一路上,
這位英俊的騎士吸引了不少手捧東西走在路上的侍女熱切的目光。
許久未曾見到凱霍斯的侍女們試圖和他說話,
但是在過去經常笑著逗弄她們幾句讓她們臉紅心跳的騎士今天似乎沒什么心情,只是禮節(jié)性地點了點頭,
就大步走了過去。
聽到行宮外面?zhèn)鱽砟切┠贻p的侍女們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的說話聲,站在庭院中的女官長轉頭向行宮大門的方向看去。
不出意料的,
她看到凱霍斯從那里走了進來。
若是以前,
對于總是引逗得宮中年輕女孩們芳心雀躍的騎士的行為,
她一貫是面無表情、冷眼以對,偶爾做得過了,
她還會毫不客氣地訓斥凱霍斯,不滿他讓行宮大門前變得如此鬧騰,從而吵到王子。
當然,對于塔普提的訓斥,凱霍斯總是謙和有禮地認錯致歉,然后,下一次,照舊我行我素。
而這一次,
再次看到那個熟悉場景時,
塔普提臉上雖然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是她的眼底已經沒了以前的嫌棄神色。
她忽然想到,
雖然看起來傾慕著凱霍斯的年輕女孩子們向來都很多,但是實際上,就她所見,其實一直以來,偷偷以戀慕的眼神看著赫伊莫斯閣下的年輕侍女也不少。
畢竟以女性的眼光來看,那個閣下除了性格……實在不怎么樣之外,無論是容貌還是其他方面都非常的優(yōu)秀。
只是因為那位閣下除了在陛下身邊以外,都給人一種非常難以接近的感覺,那些柔弱的女孩根本不敢靠過來,所以才給人一種他不受歡迎的錯覺。
而且,那位閣下的目光從來都只落在陛下一人身上,所以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別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自然對他人愛慕的目光毫無所覺。
不過,就算發(fā)現(xiàn)了……恐怕也會被那位徹底無視吧。
女官長如此失神地想著,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
明明數(shù)個月前,她還很生氣。
那時,她還想著,等那個人回來之后,她絕對不會客氣。
她一定會好好守著陛下,不給那人絲毫可乘之機。
然而,世事無常。
一個月前突然傳回來的消息就像是一根悶棍,一下子就把她給敲懵了。
那位閣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