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心里是知道大姨母的好,何況燕京里誰不稱道我那兩個表姐賢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其實我也是屬意您的,大姨父的官職畢竟高于二姨父,您要是能給我插笄,我更覺得榮耀。只是文夫人先找了我姨娘,說是要給我插笄,也免得您與她爭……姨娘也是無奈!”
李夫人臉色露出嘲諷的笑容:“她總是喜歡爭搶……誰有她那樣喜歡出風(fēng)頭的勁兒!”
文夫人聽得都糊涂了,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讓她十分憋屈,顧瀾在說什么?
等她反應(yīng)過來,這股憋屈就化成了憤怒。
好你個顧瀾!是我非要找你母親說我要給你插笄的嗎?還不是你和你母親在我面前說你們怎么怎么不容易,你又是如何受顧大小姐欺壓,我是出于同情,才答應(yīng)幫你插笄的!還說要給你找一門好親事!你倒好,跟我玩兒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還和宋妙英這個小人通氣,說我的不是!
錦朝心道果然如此,顧瀾確實想離間文夫人和李夫人。
她低聲同文夫人道:“瀾姐兒這說的都是什么,怎么像是在詆毀您的樣子……不如,我出去說她一句!這也太不像話了些……”
顧錦榮聽到顧瀾說的話也很驚訝,只是他不了解事實的原委不好判斷對錯。但看文夫人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就知道顧瀾說的估計不是什么好話……他心里又是震驚又是疑惑。
文夫人畢竟也是浮沉內(nèi)院十多年的人了,立刻按下顧錦朝的手,冷冷道:“先別急,我倒要聽聽她還想再說我什么……”
“文夫人還和姨娘說起過您,那話我都不好意思說……無外乎是關(guān)于大姨父的,說大姨父在陜西早就有了妾室和兒子,一直不想回來見您而已……”顧瀾說到這里,李夫人臉色都變了。
“她真是這么說?”李夫人氣得聲音都發(fā)抖了,世人便是如此,最怕別人說到自己的痛處,那要真是說到了,才如同踩了尾巴的貓般要跳腳,要發(fā)狂的。
顧瀾的聲音無比輕柔,無比冷靜:“姨娘還勸她,坊間傳聞不可信,您和大姨父一向是相敬如賓的。讓文夫人不要多想,您卻知道文夫人的個性,最愛和內(nèi)婦說這些東西,又喜歡招惹是非,把事情往身上攬,還能有不到處說的……”
李夫人咬牙道:“我知道,這事她做得出來!”文夫人愛熱鬧和談?wù)搫e人的家長里短是出了名的。雖然別人都不介意,她心里卻一直不喜歡文夫人這種行為。她不由得罵了她一句:“……長舌婦!”
顧瀾忙握住她的手道:“您可千萬別生氣,姨娘好說好歹勸了她了。和她置氣也不值得!”
……
漏窗之外,文夫人盯著顧瀾,氣得額角的筋不停地跳動!
簡直是個心機(jī)深沉、喜歡搬弄是非的蛇蝎女子。
昨日在她面前還裝成柔弱可憐之人,今天卻換了一副嘴臉,在別人面前搬弄是非了!
她竟然覺得顧瀾那是太過單純,還在顧錦朝面前維護(hù)她!還相信她被別人欺辱,自己還答應(yīng)要幫她找一門好親事,簡直是瞎了眼了!
雖然憤怒極了,文夫人卻按捺住一點都沒有出聲,聽著里面的動靜。
顧瀾好生安撫李夫人,她才終于平復(fù)下來。
李夫人喝了一口茶道:“……我不和她計較也就算了,知道她是那樣的人,我還如此計較,傷神的可是我自己。只是侄女……我還有一事實在想不過,你……你父親,怎么就選了顧錦朝做你的贊者?她的德行、人品,哪一點配得上做你的贊者了?”
說到這里,顧瀾便不由得低嘆:“姨母以為是我自愿的?這是父親非要她來做的。我當(dāng)然知道顧錦朝品行差,您看看,她都要及笄一年了,又有哪個正經(jīng)家世的敢上門來求娶她,她都成了顧家的笑柄了,就算是長得好看又能如何……她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讓人心寒的�!�
李夫人難免問她:“我只是聽說,卻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
顧瀾無奈地道:“她那些事我都不好說。平日里欺辱我也就算了,我也不在意這些……因為一點小錯,她就把自己丫頭打瘋了趕出府去。又非逼著自己的父親納妾。我弟弟不愿意七方胡同讀書,要照顧病重的母親,她卻見不得我弟弟在家,把人家趕離母親的病榻前……”
第五十一章
對峙(求首訂)
文夫人聽到顧瀾的這番話,錯愕地盯住了顧錦朝。見她也十分驚訝地走上前來,嘴唇都抿緊了。
她現(xiàn)在聽了顧瀾說的那些話,才知道這人嘴里是一派胡言。那日顧瀾和宋姨娘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演得才叫精彩。卻不知道這兩母女是不是也像詆毀她一樣詆毀顧錦朝的!
而顧錦榮聽到顧瀾說的那些話,臉都變白了,顧瀾簡直字字如刀般直戳到他心里去。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顧瀾真的如此詆毀顧錦朝嗎?
別的事他沒話說,自己讀書的事,可是他最后和父親說要去七方胡同的,哪里是顧錦朝非要逼他去的!
顧瀾怎么能這么做!錦朝再怎么說也是她的姐姐。
她平日在自己面前一副溫柔善良的樣子,想不打背地里如此狠毒,顛倒黑白!
看李夫人被她說得怒氣沖沖的樣子,他就想起自己也曾經(jīng)被顧瀾的言語煽動,還曾經(jīng)怒氣沖沖跑去質(zhì)問顧錦朝,要她不要插手自己的事,罵她是蛇蝎女子,說她歹毒不堪……
他還記得自己指著她說:“二姐對你是真心誠意的好,她還經(jīng)常勸我不要和你沖突,說母親會不高興,我為了母親和二姐多少次都忍下來了。你……你真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歹毒嗎……”
還有錦朝給他縫好的,針腳緊密的護(hù)膝。
如果一個真正良善的人被自己的弟弟罵作歹毒,又被自己的妹妹肆意的陷害侮辱。想要為了弟弟好,卻被弟弟罵成是多管閑事……
如果這個良善的人是他,他簡直會比死了還難受!
顧錦榮越想臉色越難看,嘴唇都有些發(fā)抖。他覺得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澀……他甚至想伸手去拉一拉錦朝的衣袖,或者是想和她道歉。但是這些都不夠……原來長姐說的真的沒錯,他就是一個做事沖動不懂得思考的人,他竟然能一直聽信顧瀾的話,完全不知道她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也從沒有考慮過錦朝的感受!
“她……她這樣作為,以后還嫁的出去嗎!”李夫人也很驚訝,從沒見過顧錦朝這樣不知羞恥的閨閣女子!
顧瀾無奈道:“嫁不出去也得嫁啊,以后不管是鰥夫還是瘸腿,她也得聽從父親的話不是!”
顧錦榮深吸了口氣,她竟然還這么污蔑長姐。什么鰥夫瘸腿的,他長姐這樣好的人,憑什么要任由她這么作踐!他實在忍不下去了,側(cè)跨出墻,冷冷地說道:“顧瀾,你住嘴!”
錦朝看著他跨出去就知道不好,拉也沒拉住。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他這么早出去干什么,誰知道顧瀾還會不會吐出什么更精彩的東西出來……
顧瀾聽到顧錦榮的聲音,嚇得背脊一涼。她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卻看到對面李夫人一臉見到鬼的表情:“你是誰……怎么從那里冒出來!”
“姐姐,我也在這里呢。”文夫人眼見顧錦榮都出去了,自然就整理了一下平整的衣襟,攜著錦朝的手繞過墻,從石徑走上花廳來,含笑地道:“顧瀾,你見到我怎么也不叫一聲,嗯?”
顧瀾額頭的冷汗瞬間就出來了。剛才說的那些話……別告訴她都被這三人聽去了吧!
她們怎么會從廂房后面繞出來,誰閑著沒事往湘妃竹林里面走!她把目光停留在顧錦朝臉上。
錦朝也正看著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聲音悲涼:“瀾姐兒,姐姐一向覺得不曾虧待于你,你、你怎么能說出如此的話來……”
顧瀾腦袋一懵,這是顧錦朝嗎?她到底在演什么?
掃了一下顧錦榮和文夫人的表情,她瞬間明白過來,但是同時心里更是一沉,剛才那些話她說得太狠,根本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如今之計也只有裝可憐了……她忙站起來,睜著一雙溢滿淚水的眼眸盯著錦朝道:“長姐,你……你們怎么會在這兒!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您可不要誤會,我……我那些話也只是聽下人說的!我其實并不是認(rèn)同的!”
顧錦榮上前一步,擋在錦朝面前,實在是忍不住有些憤怒地說:“你還敢狡辯,你哪里是聽下人說的……你……你,虧我還一直以為你溫柔善良,從不會欺負(fù)別人!沒想到你竟然在背后這么說長姐!她即便有不是,她也是你的姐姐!我問你,你怎么知道去書院之事是她逼我的?明明是我問了父親同意的!長姐不過是為我好,才讓我去七方胡同去讀書,你可不要顛倒黑白!”
顧瀾淚水已經(jīng)順著臉頰流下來,她柔聲道:“榮哥兒……連你也不信我嗎……咱們可是有十多年的姐弟情分�。 阍趺茨苓@么冤枉我,這些事我也只是聽你所說,你說是長姐不要你留在家里,別的事我也不清楚啊!”
顧錦榮氣得不行:“你實在是過分……雖然是我說的,但是我說是長姐逼我了嗎?你是不是原來也這么謠傳長姐,你也太狠毒了……”
錦朝深吸了口氣,輕聲勸他道:“錦榮,瀾姐兒畢竟是你姐姐……”
顧錦榮哼了一聲:“您還把她當(dāng)妹妹,我可不想把她當(dāng)姐姐了……她怎么能這么說你……”
文夫人見這顧錦榮扯了半天都沒找到重點,暗罵了他一句沒用,站起來冷笑道:“顧瀾,我問你,既然事情你都不清楚,那么你又在亂說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亂說,不是污蔑又是什么!誰又冤枉你了,你又哭什么哭,想賣可憐給誰看�。 �
顧瀾一時掛不住臉,心里已經(jīng)徹底慌了起來,又想起文夫人說好了幫自己插笄,剛才她根本沒想到有人會偷聽,話說得十分過分。哪里還有挽回的余地!別說插笄不可能了,文夫人從此恐怕要恨死自己了……
她可不能得罪文夫人!
顧瀾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二姨母……那……我那些話并不是我的本意,您不要見怪我!”
文夫人冷哼,“誰是你二姨母!你要叫我文夫人!”又笑得更燦爛了:“不是你的本意?那是誰的,宋姨娘的?也是��!不是她教你這么說的,你自己能想出這些鬼主意嗎!”
顧瀾艱澀地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李夫人也站起身,她有些不太明白這事是怎么了,便勸文夫人道:“大姐,這事多半是誤會,您也別激動……”
“誤會?”文夫人冷笑,“宋妙英,我不妨告訴你,我可沒有找宋姨娘說要為顧瀾插笄,是她們娘倆自個兒找上門來哭可憐的!還讓我給顧瀾說一門親事。我也從沒向宋妙華說過你和李大人的事。你也不想想,憑我們倆的交情,我會說你的事來和宋妙華親近嗎?你別別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顧瀾聽完已經(jīng)是渾身發(fā)麻,直覺得這簡直是場噩夢!
剛才那些話,真的一字不漏全讓這三個給聽見了!
李夫人聞言深思,也覺得不太對。
她剛才完全被顧瀾給激發(fā)了憤怒,竟然也沒有考慮這事到底是真是假……
顧錦榮卻狠狠瞪了顧瀾一眼:“你無中生有的功夫倒是越來越厲害了!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還要誣陷別人沒做過的事……你、你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顧瀾明白哭已經(jīng)沒有作用了,她就算再怎么多謀多思,也不過是十五的少女,一時之間完全慌了陣腳,想要伸手去拉顧錦榮……她要是失去了顧錦榮這個優(yōu)勢,她的損失可就大了!
顧錦榮卻狠狠拍落了顧瀾的手,看了正在默默流淚的錦朝一眼,離開了花廳。
文夫人也看到顧錦朝一聲不響地傷心。心想這大小姐也不容易,估計性子是個不愛說話的,不知道平日里吃了顧瀾多少暗虧!要換了是她,非撕爛顧瀾的嘴不可!
一個女子要是名聲被污蔑,哪里還能嫁到好人家去,這一輩子也就毀了,顧瀾實在太過分了!
她拉了錦朝的手道:“你別傷心�!庇洲D(zhuǎn)向顧瀾,笑著道:“瀾姐兒,這插笄一事,我實在是身份不夠配不上給你插笄。你不如請李夫人幫你,或者是去找個侯夫人,一二品的誥命夫人來,才能配得上您不是?”
顧瀾一時間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府上還有急事呢,這就不參加你的及笄禮,先告辭了�!�
她也不和顧瀾說話了,帶著自己的兩個丫頭就走出了花廳。
“二妹好生想想吧,姐姐實在是痛心。我從不曾虧待過你,為何你要三番四次的陷害與我,挑撥我與錦榮的關(guān)系……”錦朝看著顧瀾,輕聲問她。
“我剛回顧家的時候,你才八歲余。我們一起玩翻繩,你還非要依著我睡不肯回去。我一心以為你是真的待我好,誰知道你竟然如此作為……”
顧瀾深吸了口氣,終于止住了淚水,她也不管李夫人是不是在場了,反正都鬧開了,她無所謂了!
顧瀾看著顧錦朝冷笑道:“顧錦朝,你就別裝了!人肯定是你帶過來的!想讓我出丑是吧,想害死我對吧?我告訴你,我顧瀾也不是好欺負(fù)的!我遲早都會還給你的!別和我說什么往日的情分,我們可沒有情分!”
第五十二章
懼怕
“你當(dāng)年欺負(fù)我的時候呢,把我當(dāng)丫頭一樣使喚的時候呢?你像施舍叫花子一樣,把你不喜歡的珠釵賞給我的時候呢!就因為你是嫡女,什么好東西都是你的,大家都要忍著你讓著你寵著你,憑什么如此!”
顧瀾冷冷地盯著錦朝,“論出生,你母親是紀(jì)家的嫡小姐,我母親還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小姐呢。就因為你母親是正室,我就成了庶出。論才情品德,你樣樣不如我,還一心癡戀一個有親事的男子,恬不知恥地非要貼上去,你簡直把顧家的臉都丟盡了!”
“我說的那些又有錯嗎?留香因你而瘋,父親因你而納妾,我母親因為這個羅姨娘,人都沉寂了幾分。這些事難不成我冤枉你了?你說我挑撥你和顧錦榮,我告訴你,即便我真的挑撥了你們,他今天惱了我,我們之間也有十多年的情分在,他還是不會忍心恨我!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你清楚!”
錦朝靜靜地看著顧瀾,前世,一直到死她其實都沒明白,為什么顧瀾會恨自己。為什么她害了自己就算了,還要還顧錦榮最后落魄潦倒,被趕出顧家。現(xiàn)在她卻看明白了。
顧瀾是不甘心啊。
錦朝淡淡地道:“你怕我害你,不給我害你的機(jī)會就是了。你夜路走多了總有撞鬼的時候,怪不得我。至于我做那些事,你心里比誰都清楚我為什么要做……你還想去討好顧錦榮,討好他就是,即便他真的不會恨你,你們以后還會親密無間嗎?”
“二妹擔(dān)心我的事,還不如想想明日自己的及笄禮要怎么辦,不如請李夫人代替文夫人為你插笄?只是贊者,恕長姐不能勝任了,你心比天高,我這種人怎么配做你的贊者呢……”錦朝微微一笑,道,“長姐先走了,二妹可要好生與李夫人商議。”
李夫人站在旁邊聽這兩姐妹一言一語,已經(jīng)把這出戲領(lǐng)悟通透了。她本以為顧瀾是個克己守禮的小姐,誰知道她竟然這么愛搬弄口舌是非,掐尖好勝的。還想離間她和文夫人?她要是還想幫顧瀾插笄,就是自己腦子不正常了。
顧瀾知道李夫人是不會幫她插笄的。見李夫人話都沒說一句轉(zhuǎn)身就走,她也沒有出言挽留。
顧瀾深吸一口氣,剛才把自己的憤怒發(fā)泄過后,懼怕便如潮水般向她涌來。
事情鬧得這么大。文夫人被氣走了,顧錦朝說不做自己的贊者了,肯定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傳遍顧家,父親立刻就會知道了……父親一向是非常喜歡自己的,應(yīng)該舍不得指責(zé)她吧?
那明天的及笄禮該怎么辦?
顧瀾忐忑不安,帶著守在廂房入口的紫菱往宋姨娘那兒去。
……
宋姨娘砸了個青白釉的彩繪茶杯!
“這事肯定是顧錦朝設(shè)計的!”她氣得咬牙切齒,“她真是會鬧騰,還偏偏在你要舉行及笄禮的時候鬧!明天要是沒有合適的人給你插笄,那你就會淪為笑柄了!”
顧瀾拉著宋姨娘的手,有些急迫:“那我們該怎么辦?”
巧薇在旁邊低語道:“這事情又發(fā)生得如此之巧,必定不尋常,奴婢看咱們院中肯定有人告密……”
宋姨娘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先把廂房那邊穩(wěn)下來,派人看著,不能讓兩位夫人離開。廂房那邊的丫頭、婆子統(tǒng)統(tǒng)給我叫過來囑咐一遍,廂房發(fā)生的事情一定不可外傳!誰要是敢亂說,就給我打出府去!別的不說,先把局勢穩(wěn)住了,我再親自去和文夫人說。”
巧薇應(yīng)諾,帶著幾個婆子去處理。
顧瀾想了想,卻臉色大變:“母親,剛才文夫人揚(yáng)言要走,我沒有攔她,此刻說不定已經(jīng)出了大門了!”
宋姨娘心里一驚,斥責(zé)顧瀾:“真是個愚笨的!你剛才來就該和我說,我好派人去攔下她!”
顧瀾有些不理解:“母親,文夫人留下來也不可能為我們所用了,為什么不要她離開?”
宋姨娘冷笑道:“她在這里吃了這么大的虧,被我們當(dāng)成傻子耍,心里肯定會記恨的!她回去把這事往王公大臣內(nèi)眷的圈子里一傳,你的名聲就完了!到時候你和顧錦朝一樣名聲敗裂,穆家的婚事你父親說不定就會答應(yīng)下來,才有得你后悔的!”
顧瀾抬頭盯著宋姨娘,她也不知道這事會這么嚴(yán)重。
半刻鐘的功夫,巧薇回來稟報:“姨娘,文夫人已經(jīng)出顧家門了,現(xiàn)在恐怕追也追不上了!”
宋姨娘站起身,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圈。
她細(xì)想很久才拿定主意,讓巧薇服侍她換身衣裳去見顧德昭。
“這事肯定是瞞不住的……我先去和老爺說一聲,讓他去請顧家二夫人來給你插笄。礙于你父親的情面,二夫人不會不同意的。至于贊者……你和顧憐要好,立刻就去西跨院找她商議�!�
顧瀾應(yīng)諾,想了想又問道:“那文夫人怎么辦?李夫人倒是還沒離開,要去找她談?wù)剢�?�?br />
宋姨娘搖頭道:“宋妙英倒是不用擔(dān)心,她恪守禮節(jié),不會把這些事亂說的。至于文夫人……”她深吸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見招拆招,等她使出來再說了�!�
不說宋姨娘那里忙做一團(tuán),錦朝回去后便閉門謝客,安心地在屋子里繡一幅博古圖的屏風(fēng)。
幾個小丫頭圍著問廂房發(fā)生的事,笑作一團(tuán)。
“平日里總是陷害我們小姐,如今也得到報應(yīng)了……”雨竹笑著道,又無不驕傲,“還是我得的消息!”
“是是,大小姐不是賞了你許多糖嗎?你枕頭底下還藏得了嗎!”雨桐打趣她。
青蒲看著她們高興的模樣,也嘴角微翹,她走到錦朝身邊輕聲道:“外面估計已經(jīng)亂了,您就真的不管了,夫人那邊呢?要不要去支應(yīng)一聲?”
錦朝淡笑道:“我受了這么大的‘委屈’,自然要躲幾天以顯示我對顧瀾情誼深厚。你不用擔(dān)心外面會亂,有宋姨娘在,顧瀾擺下多爛的攤子她都能收拾回來。母親那里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她掌管內(nèi)院十多年,闔府眼線肯定不少,不用我們?nèi)フf……”
“倒是父親那里,有得宋姨娘頭疼了。等顧瀾的及笄禮過了,父親肯定會讓她過來給我道歉的。這段時間內(nèi),我把這幅博古圖的屏風(fēng)繡好就足夠了……”錦朝說完,示意青蒲把棕色的絲線遞給她換線。
外面雖然不是真的亂了,卻也平靜不了。
宋姨娘從顧德昭那里出來的時候,除了神情萎靡,還眼眶紅腫。
她沒和顧德昭說當(dāng)時發(fā)生的確切事情,只是告訴他兩位夫人不肯幫瀾姐兒插笄,顧錦朝又生氣于瀾姐兒,恐怕不愿意幫他做贊者,讓他幫忙游說二夫人一番。
顧德昭當(dāng)時臉上就陰云密布,他本來就不想與祖家來往,何況這還要求人家做事!他冷冷地盯著宋姨娘半天,直到她哭訴說:您不為我考慮,也得為瀾姐兒的及笄禮著想��!顧德昭才沉默應(yīng)了這件事。
聽了顧德昭的請求,二夫人雖然驚訝,但是出于禮節(jié),她還是答應(yīng)下來。
顧德昭回去后就立刻找了廂房的婆子來問話,得知了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他氣得渾身發(fā)抖,隨手提起書案上一個青瓷的筆洗砸在地上,筆洗頓時碎了一地!
他又讓水瑩去找顧瀾過來回話。
顧瀾走進(jìn)顧德昭的書房,就感覺到父親比自己想的要憤怒的多。他冷冷地看著自己一言不發(fā)。
顧瀾捏緊了衣角,宋姨娘早囑咐過她,父親好面子,明天就是她的及笄禮,父親不會鬧出大動靜的。但是斥責(zé)她一頓就難免了,回答也不用太隱瞞,父親雖然不全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大抵肯定是清楚的!
“給我跪下!”顧德昭指著她喝道。
顧瀾心里一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看著顧德昭苦苦哀求:“父親,您聽我說……”
“閉嘴!你想說什么!說你是怎么把你文夫人氣走的!說你想離間人家的關(guān)系!還是說你向別人污蔑錦朝的事!”顧錦朝氣得連聲罵她,“你不用說,你后天就挨個給我去道歉!”
“枉我還勸說你長姐,讓她對你好一些,做你的贊者,為你準(zhǔn)備及笄禮,你就是這么對她的嗎?文夫人還是李夫人,她們是你什么人,顧錦朝再怎么樣也是你姐姐,你怎么在外人面前詆毀你的親姐姐!”
顧德昭看著顧瀾,目光里除了憤怒,還有失望。
他一直以為自己養(yǎng)下膝下長大的次女,雖然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但至少是溫和恭從,待人親善的。她竟然敢做出這等事情!簡直是在狠狠打他的臉!
難怪錦朝總是不和顧瀾親近,他總還以為是顧錦朝不喜歡顧瀾,還以為是顧錦朝欺壓顧瀾!
他溫柔善良的好女兒,到底是怎樣一個嘴臉?
顧瀾忙拉住他的衣襟,哭訴道:“父親,我并非是想污蔑長姐,我待長姐一向都好的!我說長姐的那些事,也只是聽仆人說的……是我不懂事,不能明辨是非,才把這些事說給李夫人聽了……但是、但是我是您女兒啊,您要是不原諒我,長姐更不會原諒我了……”
顧德昭閉上眼,顧瀾從來沒有這樣哭著哀求他過。
但是想想一直沉默不言、悶聲受氣的顧錦朝,他又覺得自己似乎狠得下心來。
“明日過了及笄禮,你就給我在家里練字,寫《女訓(xùn)》、《女誡》,別的事都不準(zhǔn)做!還有,去給你長姐賠禮道歉!以后要是再發(fā)生這些事,就別認(rèn)我這個父親!”
顧德昭說完后離開了書房,顧瀾癱軟在地上,許久才慢慢站起來。
第五十三章
及笄
潑墨的夜色,一點月光都沒有。不一會兒又刮起風(fēng),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徐媽媽關(guān)上了槅扇,屋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她走到床榻,幫著紀(jì)氏掖好被角,溫聲說道:“您看大小姐這一箭雙雕使得極好。我們大小姐平日里不聲不響的,誰知道一出手便鬧出這么大動靜……是個沉得住氣的�?峙滤我棠镉械妙^疼了!瀾姐兒犯了七出之罪口舌,她是教導(dǎo)瀾姐兒長大的人,瀾姐兒的德行不好,她難辭其咎。老爺以后恐怕要疏遠(yuǎn)她了……”
紀(jì)氏嘴角揚(yáng)起淡笑:“朝姐兒很好,我如今也不需要憂心太多了……等我去了,她也能照顧好自己。”又捂著嘴咳了幾聲,痰聲很重,呼吸也帶著似乎喘不過氣的沉重。
徐媽媽忙給紀(jì)氏順氣,眼眶濕潤:“可別說不吉利的話!您一定能好的。”
槅扇卻被推開了,雨聲更加清晰了。隔著帷幔傳來墨玉的聲音:“夫人,老爺過來了�!�
徐媽媽低聲和紀(jì)氏說:“都這么晚了,您要見老爺嗎?”
紀(jì)氏搖搖頭,道:“……說我已經(jīng)睡下了�!庇謬诟佬鞁寢�,“吹燈吧。”
徐媽媽走到高幾旁邊,拿下燈罩吹滅了燈,屋子里頓時暗下來。
不管顧德昭是來為顧瀾向錦朝道歉的,還是他自己想來道歉的,還是他只是顧念她,想過來看看的。她都不想見他,不是不喜歡了,只是不在意了。
她病了這么久,顧德昭踏進(jìn)她的內(nèi)室只有兩次,兩次都是她病發(fā)的時候。
墨玉退出內(nèi)室,走到廡廊下行了禮道:“老爺,夫人已經(jīng)睡下了。您若是有急事的話,需要奴婢把夫人叫醒嗎?”
顧德昭站在廡廊下,旁邊的小廝收了油紙傘等著。廡廊外的雨絲被風(fēng)斜斜地吹到他身上,有些冰涼。
他好久都沒說話,看著已經(jīng)暗下來的內(nèi)室,槅扇上清晰的魚藻雕花。
“那就算了吧。等她醒了,跟她說一聲我來過就是了�!�
顧德昭嘆息了一聲,揮手帶著小廝離開。
天邊劃過一道閃電,轟隆一聲響,雨下得更大了,瓢潑一樣。
快要入夏了。
青蒲把窗扇推開,一股雨后濕潤的空氣吹進(jìn)來,窗外的葡萄藤蔓已經(jīng)爬滿了架子,覆上了葉子。天剛亮沒多久,昨夜風(fēng)吹雨打的,院子里殘葉枯枝落了一地,新來的兩個十歲的丫頭正在掃地。
錦朝剛剛起來,頭發(fā)只用篦子梳了,沒有綰起來,青絲披在身后。她穿著一件淡紫色茄花紋褙子,這是根本不打算見客的裝束。
青蒲過來回話:“天還未亮的時候,就有好幾個管事嬤嬤過來請您了,徐媽媽都親自來了一趟。我按照您的吩咐,說您病了不能參加二小姐的及笄禮了,她們聽后就都回去了,也沒有勉強(qiáng)�!�
采芙帶著兩個丫頭進(jìn)來,把幾碟茶點放在小幾上。
錦朝喝了口茶,想了想道:“及笄禮過后,我們姐妹不和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了……你代我去參加及笄禮,看一看是誰代替文夫人做的正賓�!�
如果她沒有估計錯的話,宋姨娘應(yīng)該會去求父親,讓二夫人給顧瀾插笄。贊者和司者隨便選兩個適齡的小姐就行了,倒是不必費心思。
青蒲便帶著采芙去了翠渲院。
錦朝讓白蕓把她未完成的博古圖大繃拿上來,繼續(xù)繡一尊雙耳四方的藍(lán)釉花瓶。
……
顧瀾卯時就起來了,她心里沉重沒休息好,眼里都有了血絲。
宋姨娘過了一刻鐘就來了,親自替她梳頭敷粉。她看著自己女兒清秀柔和如蓮花的面容,輕聲告訴她:“別的都不要想,你心里只要知道今天是你的及笄禮就好。輸人不輸陣,你心里先認(rèn)輸了,往后可還怎么好。”
顧瀾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還是有些憂慮:“可是,母親,我以后怎么還在父親和錦榮面前自如……我,我都已經(jīng)犯了七出之罪……”她一向在眾人面前都是溫柔可嘉的。
宋姨娘淡淡道:“這點,你就不如顧錦朝。既然這些事都是無法挽回的,你就只能當(dāng)成一切都沒發(fā)生了。你原來在你父親面前是孝女,在你弟弟面前是慈姐,你繼續(xù)這么做便是……顧錦朝也不是沒犯過錯,她原先做的那些事比你過分百倍千倍,你看她可否羞怯過?”
顧瀾靜靜地想了好久,才輕輕地點了頭。
這時候,杜姨娘和郭姨娘也來了。
這兩人一向在顧家都是明哲保身的,畢竟身份低微,又只是生了女兒,在府中的地位不高。昨日廂房的事兩人都有所耳聞,卻根本不敢怠慢宋姨娘和顧瀾,一早的便上門來幫忙。
收拾好后,一行人往廳堂去。顧德昭、顧家祖家的二夫人已經(jīng)在廳堂等候,紀(jì)氏因身體不便出席,觀禮席上還有顧家五夫人,幾位觀禮的太太。
到了吉時,顧德昭起身開禮,顧瀾才走進(jìn)來跪在席上,贊者為她梳頭,穿四品誥命夫人服制的二夫人拿起漆盤上一支檀木木簪、一支嵌紅寶石的蝶戀花金簪,在司者的協(xié)助下,挽起顧瀾的發(fā)髻,替她插上發(fā)簪,三加三拜。禮成完結(jié),顧瀾往觀禮席上一看,卻沒有見到顧錦榮的身影。
紀(jì)氏病重,宋姨娘便代她招待觀禮席。
顧瀾細(xì)想片刻,帶著紫菱去顧錦榮暫住的廂房,他正在旁邊的書房里練字。
顧瀾挑開竹簾進(jìn)到書房,見錦榮默不作聲地寫字,便讓清安退到一邊,她親自替顧錦榮磨起墨來。
顧錦榮一直漠視她,直到看到她動自己的硯臺,心中的厭煩突然起來,手中的毛筆啪的一聲扔在書案上,寫了一半的字便浸透了墨跡�!澳銇砀墒裁�!快給我出去!”
“你沒有去及笄禮,姐姐只是來看看你。”顧瀾輕輕一笑。
顧錦榮十分惱怒地盯著她:“我沒有去,就是因為我不想見到你!你為什么非要來討人嫌!”
顧錦榮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么重的話!
顧瀾臉色一白,但是想到自己不能和顧錦榮鬧僵,她又很快露出充滿歉意的笑容:“我只是想來看看你,既然你不想見到我,那我也沒什么可說的……”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很快又小聲的抽泣起來,聲音十分壓抑。
等抬起頭時,顧瀾又是滿臉的笑容,只是笑得十分勉強(qiáng),聲音都帶著哽咽:“姐姐只是來道歉的……也不奢求你能原諒,只是我們十多年的情分,即便你不想認(rèn)我,我也是要認(rèn)你的。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姐姐也是會犯錯的,我……我……”眼淚已經(jīng)是止不住的掉,話都說不出來了。
顧錦榮一時被她嚇住,心里不自覺便軟了幾分:“你哭什么,我讓你委屈了?”
“我不是委屈,我只是悔恨!恨自己不能明辨是非,妄傳長姐的事以致?lián)p壞她的名聲……但是,榮哥兒,你仔細(xì)想一想,姐姐和你從小相伴到大的,姐姐是那樣的人嗎?”顧瀾聲音悲哀,“姐姐不也是為了自己能活得好些,才不得不聽從別人的安排,爭取一些事情……”
“……我不是嫡女,沒有長姐的尊榮,也不會有人什么都做好了放在我面前。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她的這番話,明里暗里指著是有人指使她做這些事的。
顧錦榮皺眉看著她:“你要是不想做,還有誰會逼你不成?”
顧瀾又深吸一口氣,道:“父親昨日斥罵我一頓,長姐也不想再做我的贊者,文夫人已經(jīng)離開了。我過得也艱難……卻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畢竟也是姨娘將我養(yǎng)大。別人我都不在意,但是我們十多年的姐弟情誼,我卻不得不在意,才非要過來解釋給你聽……”
顧錦榮想了很久才明白過來,驚愕地睜大眼睛。
難不成……顧瀾是在說,指示她做這些的是宋姨娘?
要是宋姨娘指示了她,她又怎么好和父親解釋,以顧瀾良善的性格,是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母牽涉進(jìn)來的!而宋姨娘要做這些,那更是情有可原的。錦朝名聲壞了,受益的除了顧瀾,還有她宋姨娘!
他本來心里也覺得奇怪,奇怪顧瀾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如果是宋姨娘指示的,那就說得過去了!
顧錦榮低聲問顧瀾:“你說的是真的?是……是宋姨娘指使你做這些的?”
顧瀾咬住嘴唇不再說話,只是輕微的抽噎,那就是默認(rèn)了。
顧錦榮倒吸一口涼氣,果然如此!
“她竟然指使你做這些事,枉她還是你的生母!”顧錦榮有些憤怒,過了會兒又對顧瀾說,“二姐,她下次要是讓你做這些,你便和母親或者長姐說,總不能讓你委屈了。不過長姐那邊……你、你最好也去道個歉。就算不能說明白了,也讓長姐知道你畢竟不是存心的。長姐性格和善,不會怪你的!”
顧瀾連聲應(yīng)下來:“我心里也是十分愧疚的!”
經(jīng)過這些事,顧錦榮顯然更加信任顧錦朝了,顧瀾心中暗想。
把顧錦榮的憤怒轉(zhuǎn)移到母親身上,他雖然還是責(zé)怪自己,但同時也會同情自己。而母親與顧錦榮沒有直接利害關(guān)系,顧錦榮的信任于她并不重要。
以后只要在顧錦榮面前和母親疏遠(yuǎn)些就好了。
第五十四章
傳言
卻說文夫人這邊回府之后,便立刻約了經(jīng)常與自己為伴的幾位夫人過來吃茶閑話。茶喝了幾個時辰,聊得興起,又叫人去德音班請了唱戲的過來聽?wèi)颉?br />
席間,丈夫為翰林院侍讀的宋二夫人問道:“……前不久你說要去顧郎中家?guī)退麄兌〗悴弩�,聽說他們二小姐的生母雖然是姨娘,卻是個貴妾,也不知道筵席擺得如何?都有哪些世勛貴族去了?”
顧家一分為二,大家一般都以官職區(qū)分。
顧家祖家與長興候是姻親,長興候世子爺?shù)耐夤呛擦衷赫圃簩W(xué)士兼任禮部尚書,總領(lǐng)翰林所有官員,宋二夫人對這事比旁人關(guān)心。
文夫人說到這里便重重地嘆了口氣:“我連及笄禮都沒參加就回來了,哪里看了這些!”
幾位夫人難免都好奇起來,恰逢席間有個曹三夫人,她長姐便是少詹事穆大人的夫人,也就是穆大公子的嫡母,她早聽自己長姐說了穆大人想為庶長子求娶顧二小姐之事,一時好奇問道:“……怎么,難不成是顧家多有怠慢你?”
文夫人冷笑道:“……你們卻不知,這世上還真有這樣兩面三刀的人!”
便如數(shù)將自己在顧家的見聞,添油加醋講給眾人聽了。末了又道:“……咱平日里聽顧家的傳聞,都說顧家大小姐驕縱跋扈。我看啊,要是沒有這么個心機(jī)深沉、愛嚼舌根算計別人的庶妹,顧家大小姐的名聲也不至于這樣差!我親眼所見顧家大小姐,那可是進(jìn)退有度、知書達(dá)理的,不過是吃了悶性子的虧……”
曹三夫人難免驚訝,想了想又道:“這可真是巧了!我長姐跟我說,穆大人正準(zhǔn)備為穆大公子求娶顧二小姐,顧家本來還不怎么愿意。要是顧二小姐真是如此心腸歹毒、愛搬弄是非,那顧郎中哪里來的底氣拒絕穆大人……”
竟然是那個愚笨癡傻的穆大公子想求娶顧二小姐!眾夫人都十分驚訝。文夫人片刻之后立刻反應(yīng)過來,本來還以為要廢自己一番力把話傳出去,如今有了這層關(guān)系,曹三夫人肯定會幫忙的!
“顧二小姐一向都說是溫恭良善的,我看顧大人是不想結(jié)這門親,想因顧二小姐的名聲為她找個更好的婆家……不知道穆夫人是否屬意顧二小姐做自己的媳婦子?”
曹三夫人擺擺手道:“穆知翟的生母死得早,他是奶娘帶大的。我長姐倒是想早點把事情解決,找個合適點的女子嫁給他就算了,畢竟他都十八了,身邊伺候的不是小廝就是婆子,連通房都沒有!穆大人也為這事催她許久了……偏偏整個燕京,又有誰想把女兒嫁給穆知翟呢!”
文夫人點點頭道:“也怪難為穆夫人的……要是這顧二小姐名聲再差點,別的人都不敢上門求娶了,說不定穆大公子還有幾分可能!”
曹三夫人聽了這句話,眉心微微一動。
聽完戲之后,幾位夫人就散了。
文夫人打了個哈欠,又懶懶地端起茶水對旁邊的丫頭道:“去,找?guī)讉婆子,把顧二小姐德行不好的事傳出去,我們得助曹三夫人和穆夫人一臂之力……”想想又加了句,“記得,還要說顧大小姐是被顧瀾陷害,才落得名聲不好的……”
丫頭應(yīng)諾,又覺得奇怪:“夫人,我總覺得這事不太對,您和顧大小姐無意聽到顧二小姐說的話,也太巧了些,顧大小姐請您去喝茶,又引您去廂房后面的竹林,這事……”
文夫人笑起來:“我當(dāng)然知道!顧大小姐好心機(jī)!”她又挑了眉道,“不過她雖然利用我,卻也沒有陷害欺瞞我,我最恨被別人當(dāng)成傻子耍!非要給顧瀾一個教訓(xùn)不可,既然要給她教訓(xùn),那么我們再幫顧大小姐一些,不就更好了……何況我看顧大小姐也不容易,母親病成那樣,外家也不能幫襯,一個胞弟偏偏還小,又是不經(jīng)事的樣子,她要是再不耍點心機(jī),定被宋妙華和顧瀾啃得骨頭都不�!�
丫頭點頭道明白了,文夫人站起身,打算去看自己長子的功課。
……
兩天后,及笄禮的客人才完全離開。顧錦榮也早收拾了箱奩回了七方胡同。
倒是錦朝稱病,幾個姨娘、兩個妹妹都來看了她。見她精氣十足地繡著博古圖,卻都是笑笑,羅姨娘還每天帶了自己做的茶點過來。
佟媽媽挑簾進(jìn)來,站在錦朝旁邊看著她一針一線不緊不慢地繡著,天漸漸熱了起來,她只穿了一件素緞短衣,手腕上戴著一對翠綠的玉鐲,襯得皓腕如霜。窗扇半敞著,涼風(fēng)吹進(jìn)來,通體涼爽。
等到錦朝收了針,佟媽媽才輕聲道:“大小姐,奴婢聽說,外面?zhèn)髁诵┰蹅兌〗愕膫髀��!?br />
錦朝抬起頭,淡淡問道:“都說什么了?”
佟媽媽回道:“是從槐花胡同傳來的消息,奴婢仔細(xì)打探過,也說不清到底是從文家還是曹家最先傳出來的,說咱們二小姐在背后挑撥是非剛好被人發(fā)現(xiàn),落了個七出之罪。還提到小姐,說原先咱們二小姐常在背后污蔑您,詆毀您,您不過是生性沉默,才吃了嘴皮子的虧,外界對您的種種傳聞,十之八九都是被人污蔑的。說的人編得十分有趣,好像親身見了似的,現(xiàn)在恐怕槐花胡同一帶的內(nèi)眷圈子都傳開了……”
槐花胡同文家,就是文夫人家�?隙ㄊ俏姆蛉嘶厝ブ�,吃不下在顧家的這個暗虧,才把這消息傳出來想敗壞顧瀾名聲的。不過一點閨閣小事也能傳得如此之快,錦朝覺得有些異常。
而且這些傳言竟然在幫她正名,實在是有些奇怪,難不成文夫人同情可憐她,才順便也幫幫她?既是幫了她,也是間接的打壓顧瀾。
錦朝笑著搖搖頭:“外界于我的那些傳聞,可是十之八九都是真的。顧瀾不過是推波助瀾而已,這次她們可真冤枉人家了�!�
佟媽媽也笑笑:“咱們小姐多通透的人,往日的事都是往日的了,又何必再多加在意。卻不知這傳言要如何處理,咱們是推波助瀾,還是為二小姐正名呢?畢竟說起來夫人也是二小姐的母親�!�
錦朝細(xì)想片刻,又問道:“你為何說可能是曹家傳出的?”
佟媽媽繼續(xù)回道:“奴婢聽聞這件事后,便去找了羅掌柜來打聽消息,他手下有個叫曹子衡的賬房先生,是曹家的遠(yuǎn)房親戚,早年考了十多次鄉(xiāng)試都沒過,到了知天命的年紀(jì)才謀了賬房的差事。他告訴奴婢,曹家三夫人和穆夫人是嫡親的姐妹。又找了自己在曹家做事的侄兒一問,才知道這事是曹三夫人讓傳出去的……”
曹家和顧家一向沒什么交往,有仇就更說不上了,幫著文夫人傳這些東西,肯定是有原因的。
曹三夫人和穆夫人是嫡親姐妹……也就是說,這消息傳出可能和穆夫人有關(guān)!父親不同意和穆家的親事,是因為看不上穆大公子,但要是顧瀾的名聲也壞了,這親事可就不好說了!
穆大公子到了十八都未娶,穆家肯定是著急上火的。
這事穆家估計有份!他們想讓父親迫于流言,答應(yīng)這門親事!
錦朝大笑,倒是招來佟媽媽和青蒲疑惑的目光,小姐可很少笑得這么開懷……
她擺擺手道:“這個穆家真是著急了!恨不得能娶一個就抬回去,顧瀾攤上這么個婆家,也真是好玩了�!钡故遣挥盟朕k法促成這門親事了!
顧瀾要是嫁給穆大公子,也是一樁美事。至少穆大公子性情不錯,又沉得住氣,以后前途是不可限量的。而且她也免了顧瀾不時在背后耍陰招,宋姨娘也能安分些,這下子母親就能靜心養(yǎng)病了。
算算日子也有一個月了,從貴州到燕京,就算是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月,要是再加上山路難行,蕭先生最快一個半月就能來,慢的話兩三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母親的病總算是有希望了。
錦朝最后吩咐佟媽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傳言不是我們傳出去的,就不要管它了�!�
佟媽媽行了禮退下。
宋姨娘卻是三天后才得知這個消息,聽巧薇說這事已經(jīng)泛濫到無法抑制的時候,她閉上眼睛順氣。讓巧薇去找顧瀾過來。
巧薇小聲道:“姨娘,小姐正讓老爺拘在書房里練字呢�!�
宋姨娘冷冷道:“就說她去看望自己‘病重得不能走動’的姐姐了!我不信還有人敢攔她�!�
她的手捏得很緊,都是因為顧錦朝!都是因為她!要不是她,瀾姐兒的名聲怎么會敗壞,現(xiàn)在可好了。瀾姐兒未定親就行了及笄禮,本就是催嫁的時候,這事一傳出去,還有哪個正經(jīng)人家敢上門來提親。
流言穿得如此快,簡直有些詭異,要是說顧錦朝沒在后面推波助瀾,打死她都不信!
顧錦朝,這是你不仁……那就不要她不義!
第五十五章
辯駁
顧瀾被巧薇帶出書房,路上巧薇便小聲將發(fā)生的事情都告訴她了。
顧瀾這些日子都是靜心練字的,原本的浮躁已經(jīng)去了不少,她聽完巧薇的話之后想了很久,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
巧薇小聲道:“您也不用急,姨娘總是會想出辦法的……”
顧瀾搖頭,很平靜地道:“我不急,既然都已經(jīng)這樣糟糕了,我急也沒有用了。”只是,她不能再這么一直依賴母親了,母親能一時幫她做事,難不成還能一世幫她,她要學(xué)著自己解決。
到了臨煙榭,顧瀾進(jìn)了內(nèi)室,紫菱和巧薇便被留在外面。
內(nèi)室里宋姨娘正半躺在臨窗大炕上,旁的高幾點著燈,宋姨娘隨手取下頭上的鎏金簪挑燈。
火光跳動了一下,突然弱了下去,隨即漸漸的亮起來。
顧瀾坐在她旁邊,靜靜地看著燈火。突然道:“母親,您還用這只鎏金簪子……我記得小時候您就戴著她了。我還一直覺得奇怪呢,您雖然不是正房,但也是貴妾,怎么常用這樣一支銀鎏金的簪子……”
宋姨娘凝視著手里樣式簡單的梅花鎏金簪,嘆了口氣:“這是故人留下的東西,我常佩戴著它,也是想著要時時提醒自己,人要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能一時糊涂,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
被人害死……
顧瀾看著這只鎏金簪的目光不由得謹(jǐn)慎了。她遲疑了一下,輕聲問:“不知是母親哪位故人的……”
“是你云姨娘的�!彼我棠镒旖且粡澬ζ饋�,“她待人最是溫和了,我總是想著她……她難產(chǎn)那日,哀嚎得十分凄慘,大家都圍在廂房里,我就悄悄到內(nèi)室拿了她一根不起眼的簪子�!�
“后來你父親無數(shù)次看到這根簪子,但是他卻一點沒有認(rèn)出來這根簪子是云姨娘的。我當(dāng)時便想,你父親表面看起來如何喜歡云姨娘,其實也不過如此啊……”
顧瀾的聲音更低了:“您是說……云姨娘是被人害死的?”
宋姨娘嗤笑了一聲,手指細(xì)細(xì)地?fù)崦⑸恚骸澳茄绢^再怎么粗心,也不至于會把湯藥弄錯�!�
“你知道顧錦朝最弱的地方在哪里嗎?她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也不在意顧錦榮,她甚至不在意你父親是否疼愛她。她最在意的便是紀(jì)氏……”
宋姨娘的眸光變得十分冰冷:“我原先雖然有略施小計污蔑過她,卻從來沒有害過她!她的惡名是怎么來的,她自己比誰都清楚,現(xiàn)在倒想全部賴在你身上!要不是她引了文夫人去廂房,要不是她暗中助流言傳播,還非要把原先的事都加給你,你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
顧瀾望著宋妙華的神情許久,突然覺得心中莫名悲涼。她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母親,我不想嫁給穆知翟……”
“他那么癡傻,又長得肥圓……我不喜歡他……”顧瀾說著說著突然哭起來,自從那件事之后,她在許多人面前哭,但那些不過是為了博取同情,現(xiàn)在她是真的覺得害怕。
宋姨娘輕輕地拍打她的背,顧瀾哭了一會兒才緩過來。她拉著母親的手道:“我不要嫁給穆知翟,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母親,我們要讓紀(jì)氏早點死,她死了,我就不用嫁了!”
她被淚水洗干凈的眼眸,顯得格外清亮。
宋姨娘看著自己的女兒哭得如此傷心,真覺得心也被撕裂了。當(dāng)年她一心喜歡顧德昭,不顧他有了正妻,嫁給他做了妾室。瀾姐兒因為出身不如顧錦朝,從小沒少受委屈。
現(xiàn)在還要因此嫁給穆知翟!她怎么可能忍心!
宋姨娘摸著顧瀾的頭發(fā),輕輕地道:“母親知道�!�
兩人細(xì)細(xì)聊了許久,顧瀾才擦干了眼淚向母親告辭,她還要回去繼續(xù)抄書。
內(nèi)室的門扇打開,顧瀾才走出來。低垂著頭的紫菱連忙跟上顧瀾,腳步有些慌張。巧薇看著紫菱消失在門外,才跨進(jìn)內(nèi)室。
她替宋姨娘解下頭上的珠釵,輕柔地道:“姨娘,我們這扇新的榆木門扇雖然花紋精美,倒不如原來的水曲柳隔聲。里頭的人說話,外面能聽得隱隱約約……”
宋妙華取下珊瑚耳墜兒,說道:“現(xiàn)在也該把內(nèi)鬼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