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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這個道長也真是,半點修道人的修養(yǎng)都沒有!以前說她克家,現(xiàn)在還敢這么說!

    也不知道那些官兵為什么來抓他!父親還讓他藏自己家里,他究竟想做什么!

    錦朝想了想,立刻換了件褙子去外院。

    鞠柳閣里人很多,官兵正在搜查廂房。顧德昭卻正和一個人穿胖襖的人說話:“你們膽子也太大了,我怎么說也是五品郎中,顧家豈是你們想闖就闖的?”

    錦朝的腳步頓了頓,她是女眷,又在守制,實在不好過去。

    穿胖襖的中年男子拱手說:“大人對不住了,我們是延平王府的人,奉命來捉拿清虛道長的。”

    延平王府?錦朝在遠處聽到不禁皺了皺眉。

    延平王是先帝封的外姓郡王,在朝中勢力挺大的,是長興候派系的人。

    錦朝低聲吩咐身旁的佟媽媽,讓她去叫顧德昭過來。搜家沒什么,要是讓顧家被延平王惦記上,那才是真的不好。

    顧德昭也看到長女過來了。

    他卻猶豫了一下才走過來。低聲道:“……朝姐兒,這邊太亂,你還是先回去吧�!�

    錦朝知道他在想什么。清虛道長怎么說也是他的摯友,這又是在顧家,他要是不護著清虛道長,自己心里過意不去。何況這幫官兵闖進來,也沒說究竟是什么原因來抓人。

    錦朝點點頭:“……父親,您想護著清虛道長事小,得罪延平王事大。讓他們把人搜了去吧,這事和我們顧家沒關(guān)系�!�

    顧德昭卻有些猶豫:“這事太復(fù)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他心里是存著懷疑的,延平王和清虛道長交好,道長又給他的王長子煉制了仙丹,為什么延平王會和道長過不去?是不是有人冒充延平王府來抓人?

    他正想著,卻見到李管事匆匆過來,低聲道:“長興候世子爺帶著人過來了……已經(jīng)過了影壁!”

    顧德昭的臉色這才不好看起來,清虛道長究竟犯了什么事……長興候府都來人了?

    葉限帶著長興侯府的人過來,依舊穿著月白皂邊的斕衫,秀致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他走進鞠柳閣就微一頷首,身后那幫訓(xùn)練有素的侍衛(wèi)立刻散開搜尋。

    顧德昭忙走過去,拱手道:“竟然是世子爺親自前來,不知清虛道長究竟犯了什么事……怎么您帶著人來抓他?”

    葉限看了他一眼,道:“這事和顧家無關(guān),顧大人最好還是不要牽扯�!笨吹筋欏\朝站在遠處,他想了想才低聲道,“延平王的王長子逝世了,他們在清虛的丹藥里發(fā)現(xiàn)了砒霜。此事頗大,顧大人什么話都不要說,我會跟延平王交涉的�!�

    顧德昭大驚,竟然是那丹藥的問題……清虛在丹藥里放砒霜?怎么可能呢!

    顧德昭不可置信:“那砒霜是劇毒之物,清虛道長此番做法實在扎眼,他怎么會想毒害王長子呢!”

    葉限笑道,“顧大人不知道嗎,服食少量砒霜可讓人面色紅潤,長期服用卻是要命的�!�

    他帶來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清虛道長,扭著他的胳膊壓他出來,清虛道長道髻、道袍都十分凌亂,嘴里還吼著:“你們究竟是誰!敢來抓我!”

    第一百一十章

    陰謀

    兩個身材高大的侍衛(wèi)把清虛道長押到葉限面前:“世子爺,人抓到了�!�

    清虛道長有些發(fā)愣,世子爺?哪家的世子爺親自來抓他?

    葉限看了清虛道長一眼,便道:“帶回去,交給李先槐審問。”

    那穿胖襖的延平王侍衛(wèi)過來給葉限請安,諂媚地笑著拱手道:“多謝世子爺相助,世子爺賞臉,小的現(xiàn)在回去就稟了延平王!”又瞟了顧德昭一眼,敢妨礙他們做事,這位顧郎中膽子真大。

    清虛道長忙道:“世子爺!這是誤會�。∝毜辣M心修道,怎么會做出這等事呢!王長子真的不是貧道害死的!”

    葉限懶得和他多說,侍衛(wèi)伸手就擰脫臼了他的下巴,清虛道長臉露痛苦之色,嘴巴含糊著說不出話了。侍衛(wèi)們才壓著他下去。

    錦朝在不遠處看著,他們說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這樣想想才明白過來,這清虛道長為何如此年輕又面色紅潤,那估計也是長期服食砒霜的緣故。她前世聽人說過,少量砒霜可以美容。有些小妾就每天用指甲挑一點砒霜沫服下,保證榮寵不衰。

    延平王的王長子常年臥病,砒霜吃下去,不就要了他的小命了。

    長興侯府和延平王向來交好,難怪是葉限親自來抓人。錦朝看著葉限,心里卻有些猶豫……蕭岐山的事,她到底該不該和他說。如果不說,她就要眼睜睜看著葉限走上前世那條路。成為無惡不作的佞臣,遺臭萬年。

    顧德昭想了想,臉色大變:“丹藥……不好!……”他拔腿朝外面跑去。

    李管事茫然不知道發(fā)生什么,連忙也追過去,錦朝心里卻明白過來。父親這是想起給顧錦榮送去的丹藥。她讓佟媽媽跟上去,“……和父親說清楚,丹藥錦榮沒有吃�!�

    幸虧她多了個心眼,讓顧錦榮不要吃那所謂仙丹。這可是催命的東西。

    葉限看向顧錦朝,似乎也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錦朝向他走過去,笑道:“還請世子爺賞臉,吃一杯茶再走�!�

    葉限不說話,她怎么老忘了要叫自己表舅,他有點不開心。過了會兒才淡淡問她:“……你養(yǎng)的仙人掌沒死吧?”

    錦朝一愣,又苦笑:“活得比什么都好,您放心�!�

    錦朝請葉限到了花廳,丫頭捧了一杯杏仁茶上來。

    葉限嘗了一口就皺起眉,他對吃食是非常挑剔的,扔在一旁不理會了。跟她說清虛道長的事:“……你父親也是,這種神棍也相信。吃砒霜保養(yǎng),他也真是干得出來�!�

    他要是不保養(yǎng),也騙不到別人的錢財了。錦朝暗想,就問他:“你們怎么發(fā)現(xiàn)那丹藥有砒霜的?”

    葉限懶懶地倚在圈椅上,平靜地說:“延平王長子天生體弱,偏偏還喜歡尋花問柳,身體早就不行了。昨天夜里暴斃,延平王懷疑有人下毒,把王長子吃的東西都收起來,給蕭先生看了。才發(fā)現(xiàn)丹藥里有砒霜……要我說,他那兒子就算不吃這丹藥,也沒幾年活的。清虛道長也是倒霉,撞這個槍口上……”

    葉限和她說什么尋花問柳的,也是面不改色的樣子。

    錦朝不好評價這事,倒是葉限提到蕭先生,她心里很猶豫。

    “蕭先生是表字岐山嗎?”她笑著說,“他替我醫(yī)治姨娘,我倒是想為他刻一個印章送他�!�

    葉限哦了聲:“那你姨娘的病好了嗎?”

    錦朝搖搖頭,輕聲道:“姨娘不喝蕭先生的藥,孩子沒了,姨娘精神就不太好了。”

    葉限不太感興趣姨娘的事,就跟她說蕭岐山:“他是號岐山,表字是什么我不記得了。原先我和他在貴州的時候,他同鄉(xiāng)來找他,我才聽到他本名是蕭游。既然叫游,說不定表字就是覽勝,你隨便刻就行!”

    葉限不在意地笑笑,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錦朝面色不佳。

    果然是那個蕭游!后來成了睿親王幕僚的那個蕭游!

    錦朝心中一緊,抬頭卻發(fā)現(xiàn)葉限正看著她,目光好像要洞悉她的心思一樣。

    錦朝忙笑笑:“表舅在貴州住過?”

    葉限的心情才好了些,點頭道:“我身體不好,五歲就在貴州,直到十一歲才回來,都是和蕭先生一起的。”

    葉限應(yīng)該和蕭岐山感情很深吧!錦朝一想到這個,就更是不好開口了。她猶豫了一下,才和他說:“我前幾日去通州的時候,聽說貴州有流寇過來香河,暗地里運送了兵器到燕京�!�

    貴州的流寇?她和自己說這個做什么!葉限點了點頭:“山區(qū)多流寇,這不奇怪。不過說押送兵器……是你親眼所見,還是聽誰說的?”

    顧錦朝怎么好說,這是紀家的事!

    葉限這么聰明絕頂?shù)娜�,她說一點線索,他就能套出無數(shù)自己想要的話出來。錦朝決定這事她還是不要參與過多,便道:“表舅,你幫過我許多。我也不會瞞你�?傊衣犝f了一些蕭先生不好的話,他可能和睿親王暗地里有聯(lián)系�;噬先缃癫≈兀⒖峙掠凶償�(shù),你要小心身邊之人……”

    她說完就告辭離開,葉限留都沒留住。

    葉限若有所思,顧錦朝一個閨閣女子,怎么會懂朝廷的事。她究竟聽說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睿親王和長興候府矛盾很深,算是王侯中最為對立的兩家關(guān)系。這矛盾還是當(dāng)年老長興候當(dāng)年平定成王叛亂的時候留下的,當(dāng)時睿親王力保成王的兒子,他祖父卻將之?dāng)赜诘断拢SH王和成親王是同胞兄弟,祖父卻殺了他親侄,從此他就和長興候結(jié)下了梁子。

    葉限心里一緊。蕭岐山原先是成王的幕僚……

    他覺得這事自己該好好的查一下。

    葉限叫過侍衛(wèi)準備回府。一行人行色匆匆,卻撞上了聞訊而來的顧瀾。

    顧瀾正和新的蘇繡繡娘學(xué)針黹,聽說了府里來官兵的事,忙過來鞠柳閣看看。官兵沒看到,倒是看到葉限帶著一群人走過來,她心里無端亂了幾分,屈身行禮道:“世子爺安好�!�

    葉限停下來,一看是顧錦朝的庶妹,胸口又綴著麻布。顧錦朝的母親也是她母親,看她的精神都不好,應(yīng)該是太過傷心吧。他點了點頭:“顧二小姐不必多禮�!�

    聲音倒是比往日柔和些。

    顧瀾抬起頭,葉限穿著月牙白皂色斕衫,身姿清雅,面如冠玉。這樣如畫的少年,身后卻跟著一大群高大的侍衛(wèi),眾星捧月般圍繞著他。這樣的少年也手握強大的權(quán)勢……

    她斂眉一笑,側(cè)身等著葉限過去。她自己又站在那里,悵然若失許久。

    她記憶中,似乎葉限沒對她這么溫和過。是不是說……他心里對自己還是有點特別的……

    顧瀾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木槿在旁低聲道:“這位世子爺?shù)故呛萌瞬拧铱磁佣嘉幢赜兴每�。小姐也長得好看,站在世子爺旁邊風(fēng)姿一點都不差�!�

    顧瀾柔聲道:“就你嘴巧!快隨我去鞠柳閣�!眳s一點都沒有生氣,木槿聽了就知道是猜中小姐的心思了,更是要討喜,“聽說長興候世子爺對誰都淡淡的,對您倒是溫和些!還不是我們小姐長得好�!�

    顧家?guī)讉女兒都長得好看,最好看的應(yīng)該是顧錦朝,偏偏名聲太差。顧瀾笑笑道:“女兒家,先重的是德行,才再看容貌。你可不要目光短淺�!�

    木槿連聲應(yīng)是,主仆漸漸就走遠了。

    顧德昭到長子的靜芳齋時,佟媽媽才追上他,把丹藥的事情說清楚:“……大小姐覺得不妥,就讓大少爺不要服用丹藥,老爺不必擔(dān)心�!�

    顧德昭松了口氣,幸好現(xiàn)如今長女懂事。他隨即又有些自責(zé),作為一個父親,他實在是太沒有作為了。竟然不知道清虛道長敢在丹藥里下砒霜,差點害了顧錦榮!他想了許久,往顧錦朝的清桐院去。

    錦朝正在書房里練字。說是練字,她的心思全然沒有放在上面,而是在想葉限的事。

    她是重活一世的,洞察先機。但是這事卻是誰都不可以說的,怪力亂神,她當(dāng)然知道!所以很多事她不能說,連暗示都不能。長興候前世是怎么死的?那是穆宗剛剛駕崩的時候,他帶著大批官兵私闖禁宮,被睿親王一劍斬于刀下,說他意圖謀反。

    但是這個說法實在疑點重重,長興候?qū)噬献钍侵倚墓⒐�,根本不可能謀反。就算是謀反,他帶著人闖禁宮殺了太子也就殺了,誰能阻止他,他可是征戰(zhàn)四方、蠻夷聞風(fēng)喪膽的長興候�。�

    那么只有一個解釋,睿親王是早就埋伏在宮里,等著長興候來送死了。那么長興候為什么要帶著官兵去闖禁宮,還是在穆宗皇帝剛剛駕崩的時候?

    錦朝很慶幸她前世嫁到了陳家,這些事她比旁人清楚。但是她再清楚,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她不知道這些緣由,想暗示葉限救父就是無從談起。

    她想了許久,等到采芙告訴她老爺過來了的時候,她看到自己滿篇的紙全寫的是長興候、葉限。她拿過燭臺把紙燒了,才出去見顧德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遷家

    錦朝讓采芙端了盞松子泡茶上來。

    顧德昭沉默地喝了口茶,才道:“朝姐兒,清虛道長這事,是我的不對……”

    錦朝也不知道該如何說,這幾個月顧家發(fā)生太多事,父親是有點承受不住了。他想向宗教尋求依托,偏偏清虛道長又是個神棍幌子。如今他是找不到依托,心中茫然了。

    顧德昭看錦朝不說話,就笑笑:“我知道朝姐兒不干涉清虛的事,也是為我考慮。你大可不必,父親再不濟也近四十歲的人了,官場浮沉這么多年,還有什么是挺不過來的……”

    他嘆了口氣:“我只是……心里過意不去而已�!�

    錦朝想了想,問他:“四千兩銀子,您給道長了嗎?”

    顧德昭說:“我也留了個心眼,只先給了一千兩……父親只是想跟你說,你還未出閣就幫著家里操持這些,我還要給你添堵。是父親考慮太少了,家里沒有主母,姑娘家這樣出面不太好……你本來姻緣就不好,父親再這樣拖累你,以后可怎么辦�!�

    錦朝并不覺得顧家的事實在拖累她。但是父親如今開始反省自己,自然是好的。

    她笑笑問道:“那父親打算怎么辦?”她出面管顧家也是無奈之舉,畢竟如今三個姨娘都不頂事。

    ……難不成,父親想娶繼室了?

    顧德昭想了想才道:“朝姐兒,我從顧家祖家獨出來已經(jīng)有二十年了。這些年祖家對我們的幫助也很多,你母親逝世的時候,祖家也是來人幫忙了……我現(xiàn)在想著,不如再回祖家去,讓你祖母幫忙管著,或者她支應(yīng)了你二伯母或是五伯母看著,你也能輕松一點。”

    父親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顧錦朝心里一驚,相比父親娶繼室,她更不愿意的是回祖家去。別的不說,顧德昭的幾個孩子都不是在馮氏跟前長大的,回了顧家難免不如其他房的孩子。

    而且回去之后,馮氏難免要干涉他們家的事。自己要做什么肯定會束手束腳的。

    而且遷家是小事嗎?

    錦朝看一眼父親,他的神色很堅定,她就知道父親想這件事已經(jīng)很久了,自己恐怕不能輕易打消他的念頭。錦朝便說道:“父親,咱們這樣回去,祖母歡迎嗎?而且遷家事大,又是在守制期間,錦榮還在余家族學(xué)進學(xué),實在不是時候啊。”

    這些顧德昭都想過,他跟錦朝說:“這些你不用擔(dān)心,年前我們?nèi)プ婕业臅r候,你祖母就跟我商量過這事,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都是一家人哪里還有化不開的仇……你祖母和二伯母家住東跨院,西跨院還留著好幾處院子,住下咱們那是綽綽有余的。至于錦榮進學(xué),他仍舊可以留在適安,這所府宅咱們又不賣……”

    顧德昭猶豫了一下,才和她說:“父親本不想和你說這些,但是你如今這么懂事,和你說了也沒什么……如今朝廷動蕩,皇上臥病在床,張大人又把持朝政。父親的恩師林賢重林大人你知道嗎?”

    錦朝點了點頭。

    顧德昭嘆了口氣道:“內(nèi)閣輔臣東閣大學(xué)士范大人因為稅銀案入獄,林大人就被牽連貶職,如今貶黜為陜西參政,和林大人有牽連的人人自危,父親又恰巧和延平王長子被害扯上關(guān)系……”

    顧錦朝瞬間就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如今父親的恩師倒臺了,紀家在官場上不能幫他,他迫切需要依靠一股勢力來挽救他的官位。顧家祖家無論怎么說都是最好的選擇,他們只要回顧家,不怕顧家不護著他們。

    但是她心里也很驚訝,前世林賢重是明升暗貶,雖然升任正二品浙江巡撫,勢力卻變小了。今世那可是明貶啊,陜西參政是從三品的官職!

    這一世,究竟什么地方變了?錦朝想到了父親說的稅銀案,她問父親:“父親說到稅銀案……這稅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顧德昭卻不想女兒多想這些,他只說:“總之,朝姐兒你要明白父親的苦心,父親也是為你們好,要是我也被牽連了,咱們家也就岌岌可危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和長女說太多了,官場上的事一個女兒家知道來做什么,他最后說,“你好生休息著,遷家的事可以和你弟弟、二妹商量一番,要是都同意了,咱們就去大興。”

    錦朝想了一會兒,朝堂上的事,父親不愿意和她多說,她就要想辦法自己打聽。她讓佟媽媽去找羅永平過來。

    羅永平這幾日忙著鋪子轉(zhuǎn)租的事,腳不能沾地的。急急忙忙趕過來。聽了錦朝的話就苦笑:“……您讓奴才打聽生意、世家的事還行,這事奴才可做不好,怕壞了大小姐的事!不如找曹子衡過來,他原先是做過人家幕僚的,讓他幫襯著您做這些也好�!�

    錦朝倒是還記得這個曹子衡,父親生辰的時候,他幫著選了一副松柏圖,人倒還不錯。

    她讓人請曹子衡過來。

    曹子衡來的時候,依舊是一身青布道袍,皂色布鞋干凈無塵。

    錦朝請他在院子的涼亭下坐,曹子衡不想失了禮節(jié),拱手站在一邊。

    錦朝也不在意,笑著問他:“聽說曹先生曾做過幕僚,不知是燕京的哪家大人?”

    曹子衡也不隱瞞,大方道:“羅掌柜說得好聽罷了,老朽不過是在尚寶寺卿曹家混過幾年飯而已,談不上做幕僚的……”他沒有功名在身,想做幕僚不是這么容易的事。不過是曹家看他落魄,給口飯吃而已。他又生性驕傲,不想食嗟來之食,才辭了這個差事去給羅永平算賬了。

    尚寶寺卿這個官職雖說是正五品,但實在很雞肋,說是司掌寶璽、符牌、印章,但是舉動都受尚寶監(jiān)控制。官職實權(quán)不大,一般是作為閑差封給世家子弟,或是是升官的跳板。怎么用得著幕僚呢!

    錦朝前世見多了有才華還郁郁不得志的人,陳三爺?shù)哪涣啪陀惺嗳耍瑐個都有非凡才華,但是陳三爺真正信任的不過一兩個而已。

    她笑笑道:“曹先生客氣,做不做幕僚也沒什么不打緊的。只是如今官場動蕩,我父親的恩師戶部左侍郎林大人剛遭貶黜,我想讓先生打聽一下這件事。不知先生能否幫忙?”

    曹子衡卻是猶豫了一下,才道:“實不相瞞,老朽倒是一直關(guān)注這些事……大小姐要是想聽,老朽現(xiàn)在就能說個七七八八……”

    他說到稅銀案的事。稅銀是今年剛從湖北收上來的,歸戶部司金部管理。戶部司金郎中是范大人的獨子,趁著如今戶部官員關(guān)系混亂,私吞了十萬的稅銀,不想被司金主事發(fā)現(xiàn)要上告皇上。范川為了包庇獨子,殺司金主事三人,最后還是被查清,范川與其獨子鋃鐺入獄。林大人作為戶部郎中也被清理。

    曹子衡說完之后,錦朝就問道:“那范川獨子出了名的跋扈,家里千金萬金都不夠揮霍,但是貪污稅銀一事,我卻覺得他做不出來。”這樣的子弟,沒錢就會想著向父親伸手,絕對不會自己打主意去弄。

    曹子衡笑笑:“大小姐聰明,不過是張大人在為陳大人上位掃清障礙罷了。內(nèi)閣幾位大臣中,范大人勢力深植戶部,又一向和張大人作對,這被整下臺是早晚的事……”

    錦朝心中也猜測是張居廉動的手,但前世范川下臺是在穆宗駕崩以后,這一世卻不知道為什么提早了,以至于牽涉到戶部眾大小官員。

    是不是她的重生,改變了什么事?錦朝不由自主地想到葉限,要是說這一世她改變了什么,那就是和葉限相識了。她請葉限為她的母親治病,蕭先生就提早來了燕京……

    是不是因為蕭岐山的緣故!蕭岐山既然是睿親王的人,那肯定也是張居廉派系的……蕭岐山提前來了燕京,他們就提前動了手!那他們究竟要怎么對付長興候府?

    錦朝掌握的消息太少,她需要一些很中心的消息來分辨這件事,偏偏又是她做不到的。她嘆了口氣,這事……還得看葉限相不相信她,只要他愿意信,把他手上的消息也給她,她就能知道蕭岐山的真正動作。

    不過這個曹子衡看問題倒是難得的透徹,也是被耽擱了。錦朝便道:“曹先生若是不嫌棄,以后可以來幫我做事,卻也算不上幕僚,不過是整理賬務(wù),處理一些羅掌柜不便處理的事,不知道曹先生是否愿意?”

    曹子衡忙拱手道:“大小姐賞臉,我自然是愿意的!”他心里也清楚,一個賬房先生工錢哪有這么高,肯定是顧家小姐暗中授意了。反正他是不想再去考取功名了,幫顧家小姐做事也是報答了。

    錦朝讓佟媽媽送他出去,她私底下又問了曹子衡的事。

    他住在古井胡同,寄住在另一個窮秀才家里,每月的工錢多于一般賬房,多半是用來買筆墨紙硯的東西,或者支應(yīng)窮秀才一家的用度,算是報償。錦朝讓佟媽媽幫他找一處獨立清凈的院子,以后各處來的賬目先給曹子衡看過清理一遍,再送到她這兒來。

    她早就有想找個賬房先生專門幫她看賬目的想法,曹子衡為人正直,又有學(xué)識,倒是很合適。

    第一百一十二章

    突變

    第二天就傳來延慶觀被官府查封的消息。

    葉限在房里飲了杯茶,熱熱的水霧讓他如玉淬般的臉呈現(xiàn)朦朧的光暈。窗外秋雨淅淅瀝瀝,他看著攤開的卷宗沉思。

    來報的高氏大丫頭語芹看著世子爺也難免失了神,誰能有世子爺這樣的姿色,讓人覺得如仙如畫。

    她突然想起從從世子爺房里趕出來的二等丫頭秋水。那丫頭一向是伺候葉限書房的,那一日卻不知怎么鬼迷心竅,爬上了世子爺?shù)拇�。世子爺就寢發(fā)現(xiàn)了,拎著她就扔出來。高氏隨即將這個丫頭亂棍打死,從此以后再也沒人敢過問她。

    語芹是見過秋水的,長得可人極了,一雙眼睛會說話一樣勾人。世子爺是坐懷不亂嗎?

    會有男子能坐懷不亂嗎?

    葉限抬頭就看到語芹怔怔出神,他低下頭道:“母親專程派你來看我的不成?”

    語芹這才回過身,漲紅了臉道:“奴婢失禮!是夫人叫世子爺過去�!�

    高氏叫葉限也沒有別的事,她為葉限做了一身新的斕衫,水青色玄紋細布的料子,穿著十分柔和舒適。葉限拿著比劃了一下,遞給旁邊的之書,又對高氏道:“母親找我究竟何事?”

    他了解高氏,要只是想給他做件斕衫,不會讓他親自過來取。

    高氏穿著淡褐色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端重的沉香色月華裙,頭發(fā)梳成圓髻,葉限長得和她有五分相似。她淡笑著讓葉限坐下:“母親久久沒看到你,總是想你的�!�

    葉限支著下巴看著自己的母親,搖搖頭道:“您才不是想我呢!”

    高氏不在意兒子這點小看法,她讓丫頭端了榴蓮酥過來:“……你姑母賞的,說是江南進貢�!�

    葉限拿了一塊聞了聞,才下定主意咬了一口。高氏微笑著看自己兒子,吃他不喜歡的東西,他就是這樣溫溫吞吞,秀氣得像小姑娘一樣。不過是自己讓他吃的,他不會拒絕罷了。

    “我聽說,你前日帶侍衛(wèi)去了適安顧郎中家。”高氏看他吃完了一塊榴蓮酥,掏出錦帕擦手指的時候,才問他。

    葉限嗯了聲:“……害延平王長子的兇手藏匿顧家,我去捉拿他的�!�

    高氏抿唇一笑:“不過是個道士,你隨便派個人都能捉拿回來了,卻要親自去一趟。我記得你請蕭先生回來,就是為顧家原來的夫人醫(yī)治吧�!�

    聽到母親提起蕭岐山,葉限心里更是不舒服。蕭岐山的事情沒有查明,他是不會和別人說的。

    “母親想說什么?”葉限問。

    高氏悠悠地道:“適安顧家有兩個女兒,長女顧錦朝容貌絕艷,但是聲名狼藉。次女顧瀾樣貌清秀,卻是庶出。你在顧家應(yīng)該見過她們吧,覺得她們二人誰更好些?”

    葉限這才聽出高氏的意思,要說顧錦朝,剛開始他對她比旁人好些,不過是覺得她這人奇怪,和傳聞大有出入。到后來是覺得這人性格很舒服,和她相處很自在。才多關(guān)照了些。顧瀾他只見過一兩次,話都沒說過,更是不熟了。

    葉限皺了皺眉道:“母親不要多想了,我?guī)皖櫦抑皇桥e手之勞而已�!�

    高氏更覺得好笑了:“你小時候看到你外祖父的鳥兒掉水缸里,撲著翅膀快被淹死了,你都不會救它�,F(xiàn)在你心腸變得這么好了?還懂得舉手之勞幫助別人了?”

    葉限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也不想去想。

    恰好這時候父親派人來找他,他就和母親告辭了,高氏最后說:“……反正你記得,你名義上是顧家小姐的表舅,而且這兩個女子一個名聲差,一個是庶出,就算是給你做妾都不行的�!�

    葉限沒有說話離開了高氏的西次間,他心里卻不贊同高氏的話。顧錦朝……可比一般的世家女子強多了!

    長興候在書房等著葉限過來,臉色十分難看。

    葉限看著父親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大事。

    “你過來的得正好。”長興候咬牙道,“……猜猜看,那延平王做了些什么事!”

    不等葉限說話,長興候就繼續(xù)道:“他們家王長子出事,我們長興候家?guī)椭隽诉@么多。最后竟然倒打一耙,說毒是我們下的,要向御史參一本!”

    葉限一驚,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他聽完父親的話,卻覺得心中冰涼,好久都回不過神來。

    長興候囑咐他先安定好府內(nèi),他帶了兩個幕僚出門,去找御史處理這件事。

    葉限想了一會兒,立刻出門讓侍衛(wèi)幫他套了馬,他要去適安。

    錦朝也聽說延慶觀被查封的消息,她嘆了口氣,看來那一千兩是收不回來了。

    她去翠渲院和顧瀾商量了遷家的事,顧瀾不免有些失神。她想問問宋姨娘怎么辦,是不是也跟著她們一起遷居。

    錦朝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說:“宋姨娘就留在適安,她現(xiàn)在也不適合遷居。”

    顧瀾心中有些驚訝,顧錦朝也太能洞察人心了。

    既然她說要遷居,自己還能怕了她不成?顧瀾便微笑道:“長姐說什么便是什么,妹妹都聽您的。”

    她說完就喚過木槿,讓她抱了一個紅琉璃瓶過來:“……給長姐做的桂花蜜,您可不要嫌棄妹妹的手藝�!�

    錦朝看了一眼那瓶桂花蜜,笑著道:“自然不會�!�

    她自然不會以為顧瀾是想毒死她,不過她也不會吃就是了。

    錦朝又找了顧錦榮、顧漪和顧汐說話,幾人自然沒有異議。

    顧錦朝回到清桐院后想了許久。

    要說遷家,其實錦朝心里是最不同意的,馮氏是個什么性子她最清楚。嫡庶尊卑,沒有一個能比她老人家拿捏得當(dāng)了,要是有什么利益牽扯還好。像前世她和陳三爺接親,馮氏對她的態(tài)度就大好,但要是沒有,她們在顧家祖家恐怕不會比在適安好,而且她處處會受到限制。

    父親如今牽扯了延平王長子被害一案,雖然延平王并沒有追究,但不代表他就放過父親了。父親又是林賢重的人……在戶部實在是岌岌可危!如果沒有個勢力倚靠,也實在艱難。

    錦朝正想著,青蒲進來通傳說顧德昭請她去鞠柳閣。

    鞠柳閣的花廳里不僅有顧德昭,還端坐著一個葉限,顧德昭面色難看,葉限則看不出喜怒。

    錦朝心里一個咯噔,她了解葉限這種人,要是沒什么大事,他就是懶洋洋的,真要是碰上事情,他看上去才會比誰都沉著,那是事情已經(jīng)壞到一定地步了。

    葉限對顧德昭道:“我想問表侄女蘭花飼養(yǎng)的事,顧大人不介意吧?”

    顧德昭看了錦朝一眼,出了花廳。

    葉限讓顧錦朝坐下來,卻什么話都沒說。他盯著遠處一團樹影,目光一動不動。

    他不說話,顧錦朝自然也不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限才說:“今日早上我父親跟我說,延平王在我們送的藥材里又發(fā)現(xiàn)了砒霜,那才是害死王長子的真東西�!�

    他顯得格外平靜,收回目光看著顧錦朝:“藥材是蕭岐山準備的,檢查東西是他檢查的。如今延平王和我們長興候家決裂,我父親、祖父卻沒有一個人疑心蕭先生,反倒懷疑是延平王自己使的計謀……”

    “我現(xiàn)在相信你的話了,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全部告訴我�!�

    顧錦朝也不知道該怎么和葉限說,她想了想道:“我只聽到兵器的事,還有蕭先生似乎是通過流寇與睿親王通信。你若是想查明,可以查查貴州這批流寇的蹤跡。我只知道蕭先生不可信……別的卻也不清楚。”

    葉限比她想的要平靜很多,錦朝心里松了口氣。她相信只要自己略微提點,葉限就能明白過來。

    葉限低聲說了句多謝,站起身準備走。又頓住步最后和她說:“原先延平王不追究你父親,是我一手壓下來的。如今長興候府與延平王決裂,他肯定是要鬧出一番動靜的,你要小心些……”

    他剛才就是和父親說這些吧!

    顧錦朝點了點頭,等葉限走后,她就去找了父親。

    顧德昭才和幕僚商量了回來,“我也正要找你�!鳖櫟抡衙嫔珖烂C,他低沉地道:“……延平王很可能會參我一本�,F(xiàn)如今內(nèi)閣是張大人把持,我一旦有把柄可抓,他肯定會借題發(fā)揮……如果沒有人力保,父親可能會官位不保!”

    錦朝很明白,朝堂上的事,她雖然知道結(jié)果,卻不能左右其發(fā)展。政斗的復(fù)雜和詭譎,許多老謀深算的人都未必能參透。

    顧德昭見長女不說話,嘆了口氣道:“父親也知道,咱們這樣回顧家,你心里必然是不喜歡的……但是祖母畢竟是你親祖母,也不會太虧待你們。”

    錦朝笑著道:“父親這是什么話,女兒懂得大局為重�!�

    顧德昭很欣慰,說:“明日我就去見你祖母,先和你二伯聯(lián)系好……等咱們談妥就開始遷家,你先準備著。”

    父親的事等不得。

    錦朝回到清桐院后叫徐媽媽過來,讓她把如今府上賣身、不賣身的仆人都整理一份過來。如果要遷家的話,那就不是所有仆人都能遷走的。幾位妹妹、姨娘那兒也叫人去傳一聲話,總要人先準備著。

    幸而如今母親的鋪子該轉(zhuǎn)租的都轉(zhuǎn)租了,轉(zhuǎn)租楔子在她手上。田莊、鋪子的地契也在,她只要將這些東西握在手里,每年就是萬多銀子的收益,也不是誰能拿走的。

    以后她不過多了晨昏定省罷了。錦朝想了想,其實遷家也不全是壞處,至少有祖母管著,父親就不會出什么問題,她畢竟是晚輩,很多事是不好說父親的。二伯母和五伯母也都是脾性十分好的人,這些大家族的宗婦,只要你不觸犯到她們的利益,個個都是好相處的。

    也不知道長興候家能不能躲過這場劫難,要是能躲過的話,五伯母也不會落到后來的下場。顧錦賢也該不會和顧家決裂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肅清

    顧德昭從祖家回來的時候,二夫人也隨行而來。

    她穿了件茄花色妝花緞褙子,梳了十分整齊的圓髻,戴了一對福字鬢花,滿池嬌分心的金簪子。白凈的鵝蛋臉上一雙鳳眸滿含笑意,拉著錦朝的手,笑道:“……聽說你們要搬回來,我可是十分高興的。你祖母特地囑咐了,怕你操持不過來,讓我來幫襯著�!�

    錦朝聞到她身上一股玫瑰的香露味,十分雍容華貴。

    她笑了笑,“二伯母來幫忙,我自然是高興的。”

    顧瀾等人也過來見過二夫人,二夫人聽說顧漪和武清杜家定下的親事,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顧瀾在旁倒是做了一會兒的冷板凳。長幼有序,就算是說話,那也該是先和她說話,二夫人卻和顧漪親密地說話,分明就是沒把她看在眼里的……

    顧瀾心里暗想著,面上卻不由露出一絲笑容。因為宋姨娘的事,估計這些祖家的人都看不起她,別人越看不起她,她越是要持重自己,以后讓這些人都好好瞧瞧。

    她心里卻有種莫名的寒意,恐怕到顧家之后……日子更不會太平了。她要是不想法子自保著,被這一家子的財狼虎豹吞了吃都是可能的!

    顧錦朝卻看了一眼顧汐,顧汐如今開始和新嬤嬤學(xué)規(guī)矩,端坐在繡墩上,動也不敢動,苦不堪言。眼珠子卻亂轉(zhuǎn)著,看到長姐看著她,做出一個苦臉,金嬤嬤在旁邊小聲道:“四小姐,端坐有態(tài)。”

    顧汐便又立刻不敢做怪了,可憐兮兮地轉(zhuǎn)過臉。錦朝就微微一笑。

    顧汐過年也要滿十歲了,父親覺得她性子太活,不如顧漪規(guī)矩好,特地派了新的嬤嬤教導(dǎo)她。

    二夫人周氏和顧漪說完話,才和顧瀾道:“……你父親說你宋姨娘最近身子不太好,不能和我們?nèi)ゴ笈d了。她也是可憐,你以后跟著二伯母到了顧家,就跟著二伯母學(xué)一學(xué)規(guī)矩,這是祖母事先講好的。以后宋姨娘的事,你心里就放寬些,去了大興就不要回來適安了……”

    顧瀾微笑應(yīng)諾,心里卻十分憤恨。周氏這話是什么意思,是說她母親規(guī)矩教得不好,把她帶壞了不成?還讓她不要回適安,她這是多看不起自己母親啊!

    顧瀾想到周氏原先對母親的熱誠,不由得冷笑,果然是房頂冬瓜兩邊滾!

    二夫人又拉了錦朝的手,更溫和地跟她道:“我們朝姐兒呢,就由祖母親自教著,以后嫁出去說是顧家出來的小姐,別人可都是不敢小瞧的!”

    馮氏要親自教導(dǎo)自己?錦朝心里有些想苦笑,看顧瀾面色一冷的樣子,她肯定覺得馮氏教養(yǎng)有臉多了。她可不這么覺得,前后兩世加起來她也活了四十多年了,還有什么用教導(dǎo)的。而且在馮氏面前侍奉,難免更要事事慎重,不能行差踏錯。

    錦朝不由得暗自慶幸她先找了曹子衡幫著管賬,不然以馮氏教導(dǎo)的嚴格程度,必定是不會要未出閣的女子管這些的。

    二夫人又叫了三個姨娘過來說話。杜姨娘如今每日的吃齋念佛,半步不出桐若樓。郭姨娘性子更是冷淡的,倒是羅姨娘看上去清秀可人,周氏看了很是滿意。特地留了羅姨娘說話。

    羅素望著周氏雍容的樣子,有些忐忑。她一向是沒見過什么大場面的,幸而還端得住,叫了一聲二夫人安好,就低頭看她毛青面緞子鞋。

    周氏這次被馮氏派過來,除了幫襯顧德昭遷家,就是看看他這幾房侍妾如何�?戳_姨娘膽小,她更是滿意了。侍妾最要緊的除了伺候人,那就是乖順聽話了。等人都走了,她就問顧錦朝:“……你父親見你那兩位杜姨娘和郭姨娘多嗎?”

    錦朝揣測周氏這話是什么意思,杜姨娘和郭姨娘是伺候父親的老人了,如今色衰愛弛,又不熱衷于爭寵�?峙率亲婺赣幸庀朊C清父親身邊的人……那祖母想重新給父親選侍妾?

    還沒遷家,錦朝就能處處感覺到馮氏的強勢作風(fēng)。

    她想了想,才答道:“父親原先就不多見,如今母親逝世,父親傷心,已經(jīng)一兩月沒去過姨娘那里�!�

    父親還在給母親守制,馮氏總不會這個時候給他納妾吧?

    周氏聽了就點點頭:“你父親是長情之人……”她看著錦朝許久,又嘆了口氣道,“你母親……這樣的年紀就去了,也難為你們姐妹幾個了。等你到了顧家,二伯母必定會好生幫襯你們,朝姐兒不用怕�!�

    她當(dāng)然不怕。

    錦朝這樣想著,心中卻嘆了口氣。祖母和二伯母對她們?nèi)绱松髦兀潜囟ㄊ歉赣H在祖母面前說話的緣故。

    有周氏幫忙,遷家自然比原來快了。馮氏的意思是趕在九九重陽節(jié)之前,把遷家的事做完,等她們顧家團聚,也可一起賞菊踏秋。

    有了長興候家和任右僉督御史顧二爺幫忙,顧德昭的官職也算是穩(wěn)固下來。戶部又一輪肅清,右侍郎滄州許炳坤也被牽連下臺,是陳大人親自帶人抓捕的,后被判流放伊犁。至此后戶部范川的勢力全部清除,陳大人在九月六日正式進入內(nèi)閣,封東閣大學(xué)士兼戶部尚書。

    此時戶部受牽連的官員已多達二十余人,范川別的勢力更是被連番打擊。要不是有長興候派暗中攪局,牽涉人數(shù)必定不止一百三十人。

    顧德昭和幕僚說話的時候,不由得唏噓感嘆:“這也真是大鬼打架,小鬼遭殃……”

    顧德昭這個幕僚姓潘,名時迎。原先中過同進士,做過真定的糧錢師爺。

    聽到顧德昭說這話,他也十分感慨:“陳大人不過而立,已經(jīng)進入了內(nèi)閣拜了尚書。放眼大明也找不出幾個這樣的來……”張大人進入內(nèi)閣時候三十六歲,已經(jīng)是很早了。如今陳大人有張大人協(xié)助,而立之年就進入內(nèi)閣,確實惹人羨慕。

    潘時迎又笑笑:“也是陳大人手段高,這邊長興候被延平王長子被害的事纏得脫不開身,好不容易騰出手來,那邊范川都人頭落地了,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如今文臣中張大人一脈獨大,長興候恐怕要頭疼了�!背袕埓笕税殉謨�(nèi)閣,長興候手握兵權(quán),一向是最為對立的,如今張大人隱隱占了上風(fēng)。

    顧德昭嘆了口氣:“趁著圣上病重不理朝綱,他們也是為了權(quán)勢陰謀陽明的算計夠了�!�

    他心里隱隱覺得這不算完,張大人如果不乘此機會打壓長興候,長興候得以緩和,反彈回來肯定更加可怕。

    他和潘時迎商議著,就有小廝過來報,說大小姐已經(jīng)在外等了一會兒了。

    潘時迎告辭了,錦朝才從外面進來。她剛才站在竹簾外面,把里面說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心知如今時機已經(jīng)差不多,只等著皇上一駕崩,睿親王發(fā)難,長興候家就此沒落。

    小廝請她進去的時候,她還在想宮變的事情。

    顧德昭見她出神,才笑道:“朝姐兒想什么呢,竟然如此認真。”

    錦朝回過神來,屈身行禮道:“這幾日二伯母幫襯著,該提前搬去的東西已經(jīng)準備好,都用梨花木箱籠裝了送去大興。原先一些沒有賣身契的愿意跟著去,我讓人套了馬車送他們到大興,先清理著院落。只是……二伯母似乎有意讓杜姨娘和郭姨娘留在適安,東西都少收拾他們的。我先和父親說一聲,二伯母應(yīng)該會找您細說�!�

    顧德昭聽后沉默了一會兒,他已經(jīng)接連幾月沒去過姨娘那里了。而且如今他見郭姨娘和杜姨娘也不多……杜姨娘又做了那樣的事。他和錦朝淡淡地說:“那就把她們留在適安吧,以后每月送東西和月例銀子過來,留下一些仆從照看著。”

    適安這座宅子要好好照看著,畢竟顧錦榮還要在這兒進學(xué)。等他們遷家了,顧錦榮就住到前院的鞠柳閣去,也就不會有什么閑話的。等他一年的守制過了,再到大興的七方胡同繼續(xù)進學(xué)。

    父親肯定是厭棄杜姨娘極了……錦朝心中想著,不帶兩位姨娘去也正好,她看杜姨娘和郭姨娘就半點想遷家的心思都沒有。

    錦朝從鞠柳閣回來,她屋子里的丫頭已經(jīng)在收拾廂房的東西了。廂房和正房的東西倒也罷了,最多的還是她和紀氏的私庫。錦朝覺得帶這么多好東西去顧家祖家實在不好,便讓佟媽媽幫她整理了些用不住的,先送去了通州寶坻,讓外祖母幫她收著。

    外祖母回信笑她私藏小金庫,卻什么都沒說幫她把東西收下了。錦朝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慮。

    錦朝的考慮其實也很簡單,紀吳氏給錦朝和紀氏的東西有些是未上冊的,算不得嫁妝,以后要是馮氏突發(fā)奇想,想幫她接管母親的嫁妝,又私吞了這些東西,她該怎么辦?能找誰哭去?

    采芙過來問她花房里的花是不是也要送去大興,錦朝自然舍不得她精心飼養(yǎng)的花,卻也不能全部搬走,只挑了些名貴珍奇的搬上馬車。她站在清桐院看了又看,深深的吸了口氣,以后恐怕是不會回來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新居

    玉柳胡同的長興侯府,夜色已深,房檐下挑起了羊角的琉璃燈籠。已經(jīng)入秋,正堂外的石階落滿了槐樹的黃葉,一個身約七尺,穿程子衣的中年男子帶了四個穿胖襖的侍衛(wèi)過來。

    他做了個手勢,侍衛(wèi)站到了石階兩側(cè)。男子咳嗽了幾聲,往石階上走去。門外站在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跟他低聲說:“侯爺在里面和蕭先生說話……”

    男子也壓低聲音道:“……是從睿親王那邊傳來的消息,事出緊急,我怎么也得告訴侯爺一聲!魏先生還是幫我傳一聲話吧!”

    書生想了想,才扣了門扉進去。出來之時向男子點了點頭。男子面露感激之色,“……明兒早請魏先生胡同口喝咸豆?jié){!”魏先生小聲道,“還豆?jié){呢!我看咱們連侯府都出不去�!�

    長興候爺?shù)穆曇魪睦锩鎮(zhèn)鱽恚骸皠⒅菽阆冗M來�!�

    劉州忙向魏先生作了揖,急急地往正堂走。一看不僅長興候爺、蕭先生在,就連老侯爺都坐在太師椅上,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了!

    長興侯爺身材高大,眉毛細長,五官卻十分英挺。穿著一身麒麟補服。劉州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這在府里本該換常服的,怎么還穿著官服。那肯定是剛從宮里回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老侯爺放下手中茶盞,慢慢道:“你說從睿親王那里傳來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劉州忙一一請安了,拱手答道:“蕭先生讓奴才一直看著睿親王,本也沒什么異常,只是昨天從寶坻來了一批絲綢,卻悄悄送進了睿親王府……老侯爺不知,睿親王本每月從寶坻定期的買絲綢回來,他在城西的鹽井胡同有兩家絲綢鋪子,絲綢一般是直接送去鹽井胡同的�!�

    長興候眉頭一皺:“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的做什么……那絲綢究竟是什么東西?”

    劉州道:“是奴才啰嗦了!奴才讓睿親王府里咱們的人悄悄看了,是整整兩車開刃的大刀長槍�?村懺旃に�,應(yīng)該不是凡品!”

    他這話一出,蕭岐山和長興候都面色一變。

    長興候低聲和老侯爺說:“看來蕭先生分析得確實有道理……睿親王昨日找了北城兵馬司指揮和左金吾衛(wèi)商議,我今日進宮時,看到殿前值守的侍衛(wèi)都是生面孔。他如今又運送了如此多的兵器……應(yīng)該是有打算的!”

    老侯爺哼了一聲:“他也忘了當(dāng)年怎么被先皇收拾的,如今眼看皇上病重,竟然起了這等心思!”

    老侯爺站起來在正堂里走了兩圈,沉思不語。長興候也不敢說話,等到老侯爺站定了,問了蕭岐山一句:“……蕭先生怎么看?”

    蕭岐山正在看博古架上一個紫竹筆筒,聞言轉(zhuǎn)回目光,微微一笑:“老侯爺也知道,睿親王雖然如今掌了幾分兵權(quán),卻難敵長興候府。他能說動北城兵馬司指揮,另外四城指揮卻沒有辦法,何況金吾衛(wèi)大多是皇上的親信。我看睿親王如果想謀逆,恐怕還有幾分難度!您倒不如暗中不動,等到他發(fā)難的時候……一舉將之拿下,斬草除根!”

    長興侯爺點了點頭,深以為然。睿親王根基尚淺,根本不能撼動長興侯府。而他對睿親王所掌兵權(quán),也很有意見……一個連沙場都沒上過的親王,僅憑幾句輕巧話就能拿到兵權(quán)……對他這種一輩子征戰(zhàn)的人來說,實在看不過去!

    老侯爺卻想了片刻,他原本打算找其他四城指揮使商量,將謀逆的人統(tǒng)統(tǒng)拿下。但是這樣一來未免打草驚蛇,他們手中證據(jù)不足,就這樣抓睿親王,恐怕也抓不到把柄。何況延平王那邊關(guān)系還僵著。

    正如蕭岐山所說,如果不在其叛亂的時候拿下他,怎么能斬草除根呢!

    老侯爺吩咐長興候:“雖說如此,我們卻也不能只坐著,你暗中都布置好,謹防睿親王突然發(fā)難�!�

    長興候點點頭,“兒子知道……不過父親,限兒如今也在參與此事……”

    老侯爺皺了皺眉:“他的身體沒好完全,平日幫著做些別的就罷了,這樣的事可不準他插手!跟著他那個李先槐又是我從四川帶出來的,怕把他帶到歪路上,我親自來說他�!�

    蕭岐山嘆了口氣:“也是我無能,這么些年也沒把他治好。”

    老侯爺搖搖頭,“先生這是什么話,要不是你,限兒恐怕連五歲都活不過。這些年你待他如何的好,我還能看不到嗎�!�

    蕭岐山聽后笑笑,久久沒說話。

    幾人商議完,老侯爺親自去找了葉限說話。

    聽完后葉限沉默片刻,才說:“祖父,您平日讓我多管侯府的事。如今這樣的大事卻不要我管,我實在不懂。”

    老侯爺?shù)溃骸澳愀赣H性子太直,你卻偏偏相反。太精于算計……”心思太多,想的也太多。以至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是容易折壽的。他也是聽了蕭岐山的話才想明白。

    要葉限參與這些,老侯爺也是無奈。長興侯府就只有一個男丁,除了葉限,誰還能來承擔(dān)呢。

    老侯爺聲音一振:“別的也就算了,這涉及到動刀動槍的事,你卻萬萬不可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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