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身后的江嚴(yán)低聲說:“……屬下已經(jīng)打探清楚了,在那些點心里下藥的不是顧瀾,而是姚文秀的一個丫頭……不過現(xiàn)在顧瀾已經(jīng)被姚三太太關(guān)起來了,姚三太太認(rèn)定是她做的。她現(xiàn)在哭鬧著說要見姚三太太,說她是無辜的,還說自己有要緊的事要告訴姚三太太,可以保她性命……”
既然和姚平無關(guān),陳三爺就不是很關(guān)心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江嚴(yán),淡淡地道:“夫人的事,你查清楚沒有。”
江嚴(yán)繼續(xù)說:“屬下要說的事正是和夫人有關(guān)的。夫人原先住在適安,知道她的人不少,不過時過境遷了,別人也說不清楚……屬下就找到了原來伺候過顧家的一個丫頭,那丫頭已經(jīng)遠(yuǎn)嫁到保定束鹿,屬下還費(fèi)了好一番功夫逼她開口,才打聽清楚。”
第二百七十八章
知曉
江嚴(yán)面露猶豫之色。
陳三爺抬眼靜靜地看著他,也不出言催促。書房里只聽到遠(yuǎn)處的喧嚷。
江嚴(yán)卻覺得自己后背發(fā)涼,聲音更加低了。問到的事情他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跳,足足斟酌了兩天該怎么跟陳三爺說,但是姚家發(fā)生的事情又讓他不得不來說,總要讓三爺先拿個決斷出來。
“屬下打聽到夫人原來和七少爺?shù)氖��!苯瓏?yán)覺得自己的聲音干巴巴的,“……夫人、夫人原來似乎是喜歡過七少爺,好像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后來有一年都和七少爺有來往,也就是遞信或者送些東西。不過七少爺都是一貫拒絕的,再后來……兩人都沒有往來了。年少情竇初開,不懂事的時候這些總是有的……后來夫人就再也沒有和七少爺有過聯(lián)系了。七少爺因此還很厭惡夫人,可能因此才有爭執(zhí)�!�
江嚴(yán)不敢抬頭看陳三爺。
他想象不出陳三爺是什么表情,所以也不敢看。
陳三爺在朝堂縱橫捭闔一生,翻云覆雨,家中卻要這樣的事。
繼母和繼子……這要是傳出去,陳三爺竟然娶了個喜歡過自己兒子的女人過門,實在是太荒謬了。
遠(yuǎn)處的鑼鼓聲更加近了,應(yīng)該是親迎的隊伍進(jìn)了大門,又放了兩掛鞭炮。一派喜氣洋洋。
陳三爺閉了閉眼。
他似笑非笑地說:“難怪啊�!彪y怪這兩人看上去總是有異常,陳玄青又十分的在意顧錦朝,在他面前屢屢露出破綻。顧錦朝明里暗里的疏遠(yuǎn)陳玄青。
人年少無知的時候,總會做許多錯事。但他不太能確定,這是不是顧錦朝做的錯事。
他背手站得筆直,淡淡地問江嚴(yán):“他們后來就沒有見過了嗎?”
江嚴(yán)點頭道:“沒有見過了。那丫頭說……后來夫人的母親病了之后,她性情有所改變,就不再和七少爺來往了。從屬下打探到的消息看也是如此,夫人的母親重病后,夫人的性子也變得冷淡起來。”
他抬起頭,看到陳三爺臉上毫不掩飾的淡漠。卻并不憤怒,甚至不驚訝……他懷疑這些情緒都壓抑在陳三爺心中,就像從前一樣,誰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后來就沒有往來了,這事就不要重提了。這些事還有別人知道嗎?”陳三爺問。
江嚴(yán)道:“這丫頭原來是伺候顧瀾的,顧瀾也知道。其實倒不如這么說,夫人會喜歡七少爺,這個顧瀾在其中的作用很關(guān)鍵……這丫頭說,顧瀾曾經(jīng)做過許多害夫人的事。件件都是不顧手足情誼的陰毒之事,所以后來夫人才這么不喜歡這個妹妹。所以屬下有個猜測,現(xiàn)在顧瀾在姚家?guī)缀跻2蛔∽约盒悦�,她和看守自己的婆子說,有秘密交換給姚三太太,求姚三太太放她一命……”
陳三爺說:“你擔(dān)心她用這些事作為交換?”
江嚴(yán)點頭說:“正是如此,不過屬下也就是猜測。說不定是別的事也未可知……”
“殺了吧。”陳三爺輕輕地打斷他。
江嚴(yán)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您……您的意思是……”
“把她殺了,別留痕跡�!标惾隣斦f完就走出了書房,外面陳老夫人派的丫頭過來了。
馬上要到拜堂的吉時了,陳老夫人派人過來找他。
江嚴(yán)才跟上去,低聲回了是。
洞房外的中堂布置得張燈結(jié)彩,槅扇上貼著大紅雙喜字,設(shè)一張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親師和祖先的牌位,香案燭火,瓜果點心。錦朝坐在一側(cè)太師椅,卻看到旁邊的太師椅空空。
女方的全福人先過來看了,頗有些疑惑。
旁邊的陳老夫人就叫了綠蘿去請,說:“剛才和江嚴(yán)去書房了,竟然這時候還沒過來�!�
唱禮的禮生、媒人、全福人次第進(jìn)來了。
陳三爺這時候才走進(jìn)來,他穿著正二品的緋色官服,顯得比平人爭辯,這么無情的人,那幫因為他被你打殺的人竟然也個個嘴巴死緊,撬不出半點東西。你奈何不了陳彥允,私底下派出去的人也沒有回來過,肯定有點忍不住了�!�
馮程山笑瞇瞇地道:“這還不夠,我知道個相當(dāng)好玩的事�!�
張居廉聽后凝眉,坐起身,揮手讓婢女退下去,又叫了幕僚進(jìn)來:“去請諸先生過來�!�
然后他才問:“什么事?”
“葉限可能和陳彥允勾結(jié)了�!瘪T程山也沒有賣關(guān)子,“皇上身邊有個宮女是葉限的人,我看到她偷偷給江夏的徒弟遞信了�!�
張居廉眉頭一皺:“江夏是陳彥允的人,你怎么從來沒說過?”
馮程山說:“原先不確定,就是那宮女動作異常,不然我還不敢確定�!�
葉限怎么可能跟陳彥允勾結(jié)?
張居廉有點懷疑這事的真實性,看到他們內(nèi)斗,最得益的應(yīng)該就是長興候家。再說葉限和陳彥允之間一向有成見,二人不和不是一兩天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馮程山彈了彈指甲,“鐵騎營雖然厲害,還不到能和京衛(wèi)營抗衡的地步。都督府兵權(quán)又在你手底下的人手里。我只是來說一聲,太師要當(dāng)斷即斷�!�
“太師也知道,最快解決問題的方法是什么�!�
張居廉自然知道,這事他不是不敢做,而是做了之后他就很難有立場了。
但凡是篡位的,幾個能有好下場?
“只要那小祖宗一死,不就什么都解決了嗎。”
馮程山笑著說,“您就算是不想龍袍加身,那也可以再找個人嘛。睿王的長孫不是還流落民間,撿回來當(dāng)個皇帝還是可以的。”
張居廉卻搖了搖頭:“你不要給我亂來!好好做你的秉筆太監(jiān)。這事我自有算計……”
這些沒根的人心思陰毒,做事沒有遠(yuǎn)見,要是任著他們的意思胡來,恐怕才真的不行。
馮程山有點不高興,他大老遠(yuǎn)跑過來勸張居廉,想不到他還是油鹽不進(jìn)的。
“反正咱家的話都擺出來了,張大人自己看著辦吧。”
馮程山站起來準(zhǔn)備要走了,張居廉末了還要叮囑他,“凡事三思后行。”
馮程山冷笑道:“若是我不三思后行,早就拿根繩子親自下手了�!�
張居廉看到馮程山走了,復(fù)又躺下閉目養(yǎng)神。過一會兒諸先生過來了,他才讓下人端了茶水上來,跟諸先生說:“陳彥允那里下不了手,就從能動手的地方下手。他倒是極看重他那個夫人,當(dāng)年暗地里為她做了不少事……你總得給我找到拿捏他的東西!”
第三百五十一章:激怒
顧錦朝明顯能察覺到,今日有些不同尋常。
采芙告訴她,昨晚前院潛入幾個大漢,黑衣蒙面,皆不知為何而來。被值夜的護(hù)衛(wèi)發(fā)現(xiàn),纏斗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把他們拿下來了。陳義一整天都在審這些人,聽說個個都是死士,受盡酷刑也沒有開口。
陳三爺聽后皺眉想了會兒,立刻就增加了內(nèi)外院巡護(hù)的人數(shù)。
顧錦朝邊喂長鎖吃蛋羹,邊聽陳玄越講這些事。
“可能是來刺探情況的,”陳玄越說,“或者找三叔的把柄。反正有三叔在呢,您不用急。”他撥開花生殼,把花生仁扔到嘴里,嚼得很香。
長鎖看到也想吃花生,把母親遞過來的蛋羹都推開了。
“那頭連死士都派出來了,情形肯定很嚴(yán)重了�!鳖欏\朝就把蛋羹碗放在黑漆四方托盤上,讓乳娘抱著長鎖出去玩,他可吃不得花生。長鎖卻扯著母親的衣襟不肯松手,“吃花生,娘親,長鎖吃。”
顧錦朝笑著點點他的額頭:“你也是個能吃的,看到什么都想吃!好好坐著,不準(zhǔn)鬧我了�!�
長鎖委委屈屈地坐在顧錦朝旁邊,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他九哥,又怕母親不高興,不敢開口明著要。
陳玄越被他的小眼神逗得大笑。
等到父親回來了,長鎖扭著小身子就往父親身上撲,小胳膊摟住父親的脖子,喊:“爹爹,”又告顧錦朝的狀,“娘親壞壞!”
陳三爺抱著兒子坐下來。笑著問他,“她怎么壞了?”
長鎖咬著手指頭說:“不給我吃香香�!�
陳三爺有點疑惑地看著兒子,聽不懂他的童言童語,道:“什么香香?”
顧錦朝笑得爬不起來,這孩子還記仇。懶得理他!
她去給陳三爺端了碗?yún)M(jìn)來,問那幾個死士的事。“張居廉也是被你逼得沒辦法了,再逼急下去就不得了了。他會不會真的謀反?我看他老謀深算的,估計可能性不大�!�
陳三爺只是笑笑,模棱兩可地說:“看吧!”
哄長鎖睡下了,兩人才睡下。
半夜顧錦朝聽到外面有人喊陳三爺。他很快就披了件衣裳起來了。顧錦朝頓時沒有了睡意,半夜過來叫人,想必是很要緊的事吧!
她起身用折子點了蠟燭,聽到次間里有個男人的聲音,非常陌生。
“世子爺說事成了�,F(xiàn)在宮闈里亂作一團(tuán),世子爺?shù)娜顺脕y混進(jìn)了錦衣衛(wèi)里。再過一個時辰,消息就會傳遍了……”
顧錦朝又聽到陳三爺?shù)穆曇簦骸敖鹞嵝l(wèi)指揮使已經(jīng)被我們控制住了,你回去跟世子說一聲……叫他在錦衣衛(wèi)那邊先不要輕舉妄動。”
說話的聲音悉悉索索的,很快又沒有動靜了。
陳三爺進(jìn)門來,看到顧錦朝正站在槅扇外偷聽,白玉鑲嵌的精致槅扇,燭火映襯得她側(cè)臉暖融融的。她也笑得有點不好意思。輕聲說:“哦,我就是看到您起來了才來看看的……”
陳三爺拉著她往回走,就穿了中衣。她也不怕著涼!
顧錦朝上了床蓋好了被褥,陳三爺才躺進(jìn)來,告訴她。
“馮程山死了�!�
顧錦朝有點吃驚,“他……他不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嗎?怎么死的?”
陳三爺閉上眼睛休息,慢慢說:“謀逆。”
馮程山是張居廉的人,準(zhǔn)確來說……他地位與張居廉不相上下。但是做事情需要聽從張居廉的指揮。張居廉都沒有準(zhǔn)備好謀逆,他怎么回去謀逆呢!
顧錦朝懷疑地看著他:“真的?”
陳三爺笑了笑:“我騙你做什么?有宮人看到了。他拿了匕首潛入皇上的寢殿欲行刺皇上,卻被錦衣衛(wèi)的人按下了。懷里還有張字條。是張居廉的筆跡,寫的是‘丑末取人頭,西山苑接應(yīng)’�!�
顧錦朝翻起身,揪著他的衣襟說。
“還說沒有騙我呢,張居廉要是吩咐他這么重要的事,還會給自己留下個罪證?”她心中念頭一轉(zhuǎn),立刻反應(yīng)過來,“你想陷害他?”
“誰說是我想陷害他了。”陳三爺伸手按下她,“你好好睡著,不要亂動……”
“難不成這是葉限的計策?”顧錦朝想想也覺得有可能。
葉限很可能想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陳三爺說:“是我的計策�!�
他頓了頓說,“不過陷害他只是順便,主要是想除去馮程山。有馮程山把持著司禮監(jiān),皇上就沒有能做主之日。古往今來太監(jiān)把持朝綱,都是要滅國之兆。馮程山一死,張居廉在內(nèi)閣的權(quán)益就不穩(wěn)固了,他心慌意亂起來……那我說他謀逆,就不是在冤枉他了�!�
顧錦朝哦了一聲,躺在他身邊靜了一會兒,然后又抬起頭問他:“那些死士……是不是想刺殺您?”
陳三爺簡短地道:“嗯。”
顧錦朝把他的腰抱得更緊了些,感覺到他身體的溫暖。
“我現(xiàn)在每天都在幫您念經(jīng)�!鳖欏\朝說,“我聽伺候您的嬤嬤說,我難產(chǎn)的時候,你跟佛珠說只要保我平安,就為他手抄佛經(jīng)�,F(xiàn)在我每日去小佛堂里上香,也是這么跟他說的。不如我也跟著母親信佛好了,祈禱的時候,應(yīng)該就能顯得虔誠一些……”
陳三爺聽后心有所動,終究是睜開眼,側(cè)過身看著懷里的她。
“你信佛嗎?”
顧錦朝其實是不太信佛的,她說:“我覺得,敬畏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是最好的。”
陳三爺笑著順?biāo)念^發(fā):“你別勉強(qiáng)自己了。”
顧錦朝又看他:“真的不要?我看咱們家就娘一個人信佛,你又是個半吊子……”
陳三爺只管摟著她笑,佯裝認(rèn)真地說:“真的不要了。”
顧錦朝看他的臉離自己這么近,深褐色的眼瞳,因為總是笑,所以就是不笑的時候,他嘴邊都有淡淡的笑痕。但抿著唇又不見了,就像現(xiàn)在,他嘴邊就有淡淡的笑痕……
她湊上去,輕輕地親了他的嘴角一下:“那好吧,睡了�!�
陳三爺一怔,她主動親他,就好像沒有親一樣,輕輕一點水就走了。水面上卻滿是漣漪。
她卻把臉埋進(jìn)他懷里,真的睡了。
陳彥允只能閉上眼,嘴角的感覺卻好久都沒有消失。
紫禁城內(nèi)城卻是全城戒嚴(yán)。
葉限一整晚都不敢睡,坐在書房里聽那些人來回話。大晚上的,老侯爺也拄著拐杖過來找他。他那些新舊部下都讓葉限給喊去了,不驚動他才怪!老侯爺坐在太師椅上問葉限:“你這是干什么?”
葉限擺弄著茶盅。
“爺爺,長興侯府現(xiàn)在我當(dāng)家�!�
老侯爺氣得發(fā)笑,“所以你就真當(dāng)自己做主了?別以為我真不知你在干什么�!�
葉限擺擺手,笑:“反正我又不會害了咱們家,您說是不是?”
老侯爺不知道說什么好,梗了半天:“你……行!反正我告訴你吧,你想和陳彥允合作,可以。但是咱們家能用的兵力再加上陳彥允能用的,都比不過五軍都督府�!�
葉限說:“要是比得過的話,我早就弄死他了。就是因為比不過,才跟他玩兒這些陰謀陽謀的�!�
又有人進(jìn)來匯報,說是左都督傅駿帶著人去張居廉那里了。
老侯爺坐著喝了會兒茶,看到自己孫兒已經(jīng)把事情吩咐完了。他過來拿了披風(fēng)跟老侯爺說,“我要進(jìn)宮里一趟,您先回去吧�!�
老侯爺眉頭一皺:“這時候去做什么?”
葉限淡淡道,“我怕張居廉假戲真做。”
他帶著人很快就出門了。老侯爺看著自己孫子離開半天,揮手讓人去找侯爺過來。
張居廉只是和傅駿談了一夜。
從知道馮程山死的那刻起,張居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馮程山究竟有沒有做,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么誰嫁禍馮程山的,就相當(dāng)明顯了。不會是陳彥允,陳彥允在錦衣衛(wèi)和金吾衛(wèi)勢力很弱,那肯定是葉限!
馮程山說這兩個人結(jié)盟了,也并不是在誑他。
他也有人在金吾衛(wèi)里,那張紙條上的內(nèi)容,他也很快就知道了。
傅駿道:“馮秉筆這一死倒是不要緊,卻把您給拖下水了。等明日消息傳開了,恐怕非議您的人更多,以后在內(nèi)閣里,沒有了馮秉筆,凡事就要皇上過目了,到時候恐怕才不好辦!”
張居廉垂眸思考,找了幕僚過來問:“司禮監(jiān)可還有有用之人?”
幕僚們點來點去的,也算是推出了幾個,卻沒一個能壓得住皇上的。
張居廉?dāng)[擺手讓他們下去了。
他臉色陰沉如水。
還是小看了陳彥允啊,沒料到這時候他會除掉馮程山。其實他早就應(yīng)該料到的,就算他這邊布置得再嚴(yán)密,馮程山卻是他管不了的。馮程山每天要貼身伺候皇上,難不成派人去保護(hù)他?
傅駿小聲問:“那……您打算怎么辦?”
“怎么辦?”張居廉笑了。
“陳彥允把路給我鋪好了,苦心費(fèi)盡,就是希望我去謀反�!睆埦恿睦镉泄膳�,聲音卻越發(fā)的冷靜,“那我就謀反給他看看!”
以為能用謀反的罪名來壓制他么?那陳彥允大可來試試,最后到底是誰撐不��!
第三百五十二章:危機(jī)
陳彥允到宮里的時候,宮里還正戒備森嚴(yán)。穿程子衣的金吾衛(wèi)侍衛(wèi)在乾清宮前巡視,已經(jīng)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員在交談了。朱駿安站在乾清宮宮門外,披著一件很厚的斗篷,臉色蒼白。
葉限站在他身邊守著他,身姿筆挺,神情淡然。
看到陳彥允過來了,官員紛紛向他拱手喊閣老。陳彥允頷首,幾步上了臺階。
“……尸體已經(jīng)搬去值房了�!比~限帶著他走在乾清宮寢殿里,“他衣襟里的字條在這兒。”葉限把手里的紙條給他。
陳彥允展開看了,道:“手跡倒是真的像……”又隨手收進(jìn)了袖子里。
葉限說:“張居廉一會兒該過來了,我先去值房那里看著那些仵作,你小心些……這老東西該發(fā)難了。”
陳彥允一笑:“你做你的事就是了。”
等他從乾清宮里出來,朱駿安才走到他身邊,臉色還是很蒼白:“陳大人,沒有問題吧�!�
“皇上放心,一切都還好�!�
陳彥允說話總是這樣,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他也聽不出來。
朱駿安語氣低下去,輕輕地說:“是我勒死他的�!�
他晚上說自己口渴,讓馮程山過來服侍他喝水。趁機(jī)就從袖子里扯了根麻繩出來,勒住了馮程山的脖子。他沒有想到馮程山的力氣這么大,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朱駿安怕馮程山掙脫了,用手肘壓住他的口鼻,好久之后馮程山終于不動彈了。他兩手力氣都沒有了,過了好久才拿了把匕首塞到馮程山手里,裝成他刺殺自己失敗的樣子。
陳彥允本來以為,馮程山是錦衣衛(wèi)殺的。來回話的人并沒有說得很清楚。
他心里一瞬間轉(zhuǎn)過很多念頭,卻只是笑了笑:“您做得很好。”
“是嗎……”朱駿安喃喃著,“但是,我殺了他之后我又后悔了,他伺候我這么多年……”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張居廉帶著人過來了,正沿著乾清宮的臺階上來。
朱駿安小聲說:“陳大人,跟在張大人身后的可是傅大人?”
陳彥允眼睛一瞇。
果然是傅池回來了,傅池作戰(zhàn)如神,領(lǐng)兵打仗往往能出奇制勝。是個相當(dāng)危險的人物。
“一會兒您不要主動和傅大人說話�!标悘┰实�,“就說您精神不好,回去休息便是。”
朱駿安點點頭,張居廉已經(jīng)上來了。
他先向朱駿安解釋字條一事:“……臣是絕不會有此反心的!一定是有小人陷害微臣,皇上可一定要聽微臣一言,別中了小人的下懷�!闭f的是卑恭謙遜的話,張居廉卻連個拱手禮都沒有,站得筆直,語氣淡淡的�!俺家呀�(jīng)派人去值房里看了,馮秉筆謀逆固然可恨,但一切還得查清楚為好,免得誣陷忠良�!�
朱駿安只是沉默,按照陳彥允的吩咐,他一句話都沒說。
陳彥允就笑道:“皇上經(jīng)了此事沒緩過來,恐怕還需要修養(yǎng)才是,張大人倒不如先讓皇上去偏殿里歇息。這馮程山謀逆一事,張大人一口之言卻也不算,不如等明日早朝的時候再說�!�
張居廉抬頭看了陳彥允一眼,滿是冰冷。
隨后又笑了笑:“微臣自然等得,皇上好好歇息便是�!�
等晚上回到家里之后,他立刻就找了人過來,開口便說:“……不用等了�!�
幕僚卻是有些驚疑:“張大人,如今恐怕還不是時機(jī)……”
“什么不是時機(jī)?”張居廉濃眉緊皺,手一拍桌子就是一聲巨響,“你還不懂他這是什么意思?若是現(xiàn)在不動,明日朝上我謀逆的罪名就脫不掉了!我張居廉一生正直,問心無愧,就算真是要謀逆,也不是他陳彥允能誣陷的!”
屋子里頓時噤聲了,沒人敢再說話。
張居廉卻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葉限。
當(dāng)初誣陷長興候謀逆的主意就是他出的,給蕭游謀劃的時候,他一步步算計得相當(dāng)穩(wěn)當(dāng)。所謂以彼之道還治彼身,葉限肯定在里面發(fā)揮了相當(dāng)?shù)淖饔谩?br />
還是傅池先反應(yīng)過來,低聲道:“也好,如今京衛(wèi)能調(diào)兵八千,再加上居庸關(guān)等地,三萬兵力不成問題。他們要是負(fù)隅頑抗,各地衛(wèi)所咱們的兵力更多,神機(jī)營也是咱們的人。要想攻進(jìn)皇城卻也是輕而易舉,咱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長興候那邊的兵力肯定還來不及反應(yīng),只是怕……沒有個說法。”
張居廉知道被激怒相當(dāng)?shù)牟幻睢?br />
他閉了閉眼平息了情緒,才繼續(xù)說:“睿王的長孫可找到了?”
有人回道:“找到了,如今正養(yǎng)著呢�!�
“那就有說法了�!睆埦恿^續(xù)說,“找欽天監(jiān)的人過來,就說這幾年災(zāi)禍不斷,是因為龍脈逆亂,繼位不正的緣故。我等撥亂反正,扶真龍?zhí)熳由献�,那是大功一件�!?br />
幕僚聽后應(yīng)喏,已經(jīng)按了張居廉的吩咐去做了。
張居廉又問諸先生:“陳彥允那邊如何?”
諸先生搖頭:“陳彥允早有防備,陳家固若金湯。”
“不用潛進(jìn)去�!睆埦恿畢s說,“到時候我讓人帶了神機(jī)營的人,去把陳家給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吹酱┲玫谋闵錃�,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自亂陣腳!”
……
陳三爺忙到下午才回來,但是剛坐了一刻,喝了盅茶,葉限就臉色陰沉地上門了。
“居庸關(guān)有動靜�!比~限先說�!袄蠔|西坐不住了……我沒想到他這么沉不住氣,現(xiàn)在在召鐵騎營肯定來不及了�!�
陳三爺聽后也皺了眉。
顧錦朝端了點心過來,在門外停了會兒,聽到這幾句話。
她才知道馮程山死了,卻不想這邊張居廉就立刻亂了陣腳!這樣好也不好,好的自然是能打得個措手不及,但張居廉本身準(zhǔn)備的時間卻不多,布置難免會不妥當(dāng)。不論如何,這還是對他自己有利的。
護(hù)衛(wèi)才把她放進(jìn)門,顧錦朝就看到陳三爺準(zhǔn)備離開了。
她把食盒放下,忙去拉陳三爺?shù)氖郑骸叭隣敗@……”
陳彥允先看了葉限一眼。
葉限沒有什么直覺,打開食盒就要拿豌豆黃出來吃。
他抬頭看顧錦朝和陳彥允都看著自己,哦了聲:“你們別在意我,有什么說什么吧�!�
顧錦朝心里嘆氣,手摸到陳三爺左手上的佛珠,心里卻又平靜下來。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有什么好怕的。
她就只是笑了笑:“您去就是了,家里有我看著呢�!�
陳彥允輕聲道:“事出突然,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什么……”他又笑笑,“算了,能說的早就說了,你等我回來就是了�!�
葉限吃了兩塊豌豆黃,慢慢擦了擦手指�!白龅锰鹆�,下次少放糖。”
顧錦朝聽著有點哭笑不得,她看著兩人出了門。
顧錦朝一個人靠著槅扇,陽光又好,她恍惚得有點站不住。
采芙連忙扶著她:“夫人!”
她擺擺手:“扶我回去躺會兒就好,沒事�!�
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宮門不一會兒就落鑰了,要是陳三爺他們攔不住張居廉,那是不是就是篡位成功了?顧錦朝克制著自己不想這些事,拿了針線出來做。
睡了午覺的長鎖醒了,這孩子醒了就哭,滿世界的找母親。
聽著他的哭聲,顧錦朝更是覺得有點心煩意亂,拍了拍他的后背,才意識到他是出汗了。
顧錦朝把他的小褂子解開,擰了熱水的帕子給他擦汗。長鎖這才不哭鬧了,依偎著母親玩,指著紙上紅格子里畫的東西問母親問題。
如今正是初夏的時候,可能是要下雨了,屋子里悶得很。
顧錦朝抱著長鎖出去透氣。
陳老夫人那邊來了丫頭喊她過去,說是要緊事,鄭國公府的常老夫人過來拜訪她了,要顧錦朝一起做陪,并把長鎖也一并抱過去,讓常老夫人好好看看。顧錦朝回房換了件衣裳,才抱著長鎖過去。
陳老夫人屋外都是常老夫人帶來的人,而且是腰間戴著繡春刀的侍衛(wèi)。
常老夫人拉著她坐下,笑著把長鎖抱過去:“……我是好久沒有看過麟哥兒了,怎么又長重了!常祖母都快要抱不動你了!”說完親昵地親了親他,長鎖覺得很癢,咯咯地笑。
顧錦朝想到外面那些人,再看常老夫人氣定神閑的表情,心里立刻就明白過來,常老夫人到陳家來肯定是常海示意的。
陳三爺早就安排好了。如果那邊有不對的,常老夫人立刻就能帶她們離開。
那常老夫人又能帶多少人離開?事出緊急,必然不能兼顧所有人。又有哪些人是走不了的呢……顧錦朝不知道。
她抬起頭看陳老夫人,她顯然是并不知情的,不知道正在發(fā)生的變故,還笑著逗弄常老夫人懷里的孫子,聽他叫自己祖母。
她也什么都沒有說,等著就好了。
夜幕已經(jīng)低垂了,陳老夫人留了她吃晚膳,并讓人把陳曦也叫了過來。
沒過多久,繡渠卻急匆匆地過來找顧錦朝了,說是陳義有要緊事找她商量,但是半竹畔在內(nèi)院深處,他是萬萬不能過來的。
顧錦朝聽著就知道有事情發(fā)生了,但這個時候,究竟能有什么事?
她把孩子留在了陳老夫人那里,立刻回了木樨堂。
第三百五十三章:反擊
門外狂風(fēng)大作,大樹搖曳,空氣沉悶,一股草木的泥腥味。
繡渠喃喃地說:“這雨下過去,夏天就要來了……”
她去打開了槅扇透氣,次間里頭夫人正在和陳義說話,她走到廂房檐下的爐邊,藥罐里還熬著給夫人喝的安胎藥,有個剛留頭的小丫頭正在看火,拿著蒲扇不住地扇。
繡渠把她的蒲扇奪了過來,輕聲斥她:“文火煎藥,你怎么能扇得這么用力?給夫人熬藥的許婆子呢?”
小丫頭被嚇到了,磕磕巴巴地回答:“許婆子,去外院廚房里拿燕窩了。讓奴婢幫著她看火……”
小丫頭不懂事,繡渠也不想多訓(xùn)斥了她。讓她先下去,她親自拿了蒲扇給夫人熬藥。
繡渠抬頭往次間看去,也不知道在說什么,怎么說了這么久……
風(fēng)聲又大,有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感覺。
不是什么好兆頭。
很快陳義就出來了,隨后夫人也出來了,夫人的臉色相當(dāng)?shù)牟缓每础?br />
繡渠也顧不得煎藥了,忙放下蒲扇迎上來。
她正要開口問話,顧錦朝卻擺擺手,道:“你帶人去通知各房的人,今晚沒事就呆在屋內(nèi),千萬不要到處走動。”她又想了想說,“一會兒護(hù)衛(wèi)會進(jìn)內(nèi)院,讓大家不要驚慌。”
繡渠有些驚訝,但還是應(yīng)喏去傳話了。
顧錦朝掌心卻因出汗而濡濕。
她又問陳義:“外面……究竟有多少人?”
陳義說:“看不太清楚,但要是能把陳家團(tuán)團(tuán)圍住,那一個衛(wèi)所的兵力還是有的……除此之外還有神機(jī)營的人在,這才是最讓卑職忌憚的。如今咱們被圍困其中,的確是很不妙�!�
一個衛(wèi)所的兵力,那也有近千人了。張居廉派了近千人的兵來圍困他們,他倒也真是看重陳家了!
“要是他們強(qiáng)攻的話,你們抵擋得住嗎?”
陳義苦笑:“三爺只帶了十多個護(hù)衛(wèi)出去,剩下的都留在府中。但咱們也只有三百余人,再加上護(hù)院的話算是五百人。要是防守不力,很可能會被攻破……不過卑職盡力抵擋,一兩個時辰還是沒有問題的�!�
顧錦朝深吸了口氣:“陳彥允究竟在干什么,他只帶了十多個人走?”
陳義點頭:“卑職也不知道�!�
他還是陳三爺身邊最得力的人,也被留在陳家了。
看來陳三爺是早就料到張居廉會有那么一出,卻不想張居廉比他們想的還狠,直接派了個衛(wèi)所的兵力來。他在京能調(diào)配的兵力本來就不夠多,的確也是果決。
顧錦朝不喜歡這種感覺,心里發(fā)堵。
“死也沒什么可俱的�!彼氐�,“現(xiàn)在咱們的人還能潛出去嗎?”
“幾個功夫好點的,倒還是可以……”
帶要是想帶人出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就夠了�!鳖欏\朝說,“你帶一隊人潛出去,埋伏在胡同轉(zhuǎn)角的街檐下,要是他們有人想去京城里傳信,直接射殺便是。”
陳義聽著一驚:“夫人,您這是……”
“既然回天乏術(shù),也別拖累了三爺那邊。咱們這里沒有消息出去,對于三爺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
顧錦朝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陳義卻突然覺得有種說不出話的感覺。
他們都很尊敬顧錦朝。但這種尊敬是因為她的身份,是因為陳三爺?shù)纳矸�。但是誰又料到,顧錦朝年紀(jì)輕輕,竟然能視死如歸,顧全大局。
“卑職立刻就去�!标惲x啞聲說。
顧錦朝回了次間坐下,采芙給她端了盞茶上來。
她望著遠(yuǎn)處被風(fēng)吹得搖曳的大樹,低聲說:“采芙,你也早過了放出府的年紀(jì)吧?”
采芙笑了笑:“奴婢伺候夫人挺好的,卻也不想嫁人生子。”
顧錦朝說:“那不也是可惜了,等今天過了,我在陳家給你尋摸個好人吧�!�
采芙搖了搖頭:“奴婢沒有喜歡的人,夫人不用麻煩了�!�
采芙正是大好的年華,要是陪她葬在陳家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顧錦朝閉上了眼,久久沒有說話。
……
“快要下雨了吧�!标悘┰收驹诨蕵O殿的臺階上,眺看著遠(yuǎn)處的午門。
“陳彥允……”葉限說,“我們今天可能活不成了�!�
“怎么了?”
葉限指了指那涌動如潮水的軍隊,“你看他們破城用得了多久?”
“約莫半個時辰吧�!标悘┰收f,“要是快的話,一刻鐘也可以�!�
“咱們只有六千人,他們卻有一萬三千人。更別說神機(jī)營火器精良,要是動用火器攻城,咱們再有個六千人也不夠死�!比~限說,“他張居廉什么時候把京衛(wèi)的人都收買了,一個個腦袋別褲腰帶上,敢跟著他謀反?我跟你說,我生平最討厭的人除了張居廉,那就是你了。要是真的要死,你別和我死在一起……”
這是他算計失誤的地方。
想來以謀逆的大罪壓下來,應(yīng)該沒有多少人會跟著張居廉才是,他竟然還能召到這么多兵力。
陳彥允笑了:“世子爺,不和我死在一起,你想怎么死?”
他倒是還笑得出來!
葉限感覺到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冷冰冰的。“我出來的時候,我母親哭得驚天動地的。差點把我綁起來不要我出來……我祖父就送了我這個東西�!彼涯抢浔你~牌放到陳彥允手上。
陳彥允一看就怔住了。長興候家竟然有兵符……
“可惜調(diào)兵也來不及了,看鐵騎營能擋多久吧!”
雨越來越大,攻城的鈍聲也越來越響,沉悶,震動,好像隨時都能破入。
葉限把東西拿回來。他站到陳彥允前方,冷聲道:“盾手、弩箭手站到前面!其他人給我后退�!�
陳彥允后退了一步,暗處埋伏的錦衣衛(wèi)也都對準(zhǔn)了城門。
“三爺……”江嚴(yán)過來了,“皇上已經(jīng)出城了。”
他們這是要跟張居廉唱空城計,但就算如此,也只能保朱駿安一條性命了。
陳彥允嗯了聲,“陳家有消息嗎?”
江嚴(yán)搖搖頭:“一切都好�!�
……
那些人的包圍在不斷地縮小,連陳老夫人都感覺到了異常。
她過來找顧錦朝說話:“……這究竟是怎么了?老三人呢?”語氣顯得很嚴(yán)厲,“老三媳婦,你可不能搪塞我。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顧錦朝有點頭疼,繡渠忙說:“太夫人一定要過來,奴婢也攔不住�!�
常老夫人卻是明白的,拉了陳老夫人一把,嘆氣:“來,你坐下,我和你好好說。”
“卻也不是刻意隱瞞的�!鳖欏\朝說,“娘你且坐著就是,媳婦還要去外面看看�!�
陳老夫人有點生氣。
顧錦朝這時候卻無心解釋,她跨出房門,看到外面果然開始大雨瓢潑了。
黑森森的夜晚,她似乎也能聽到外面悉悉索索的聲音,埋伏在木樨堂周圍的護(hù)衛(wèi)已經(jīng)戒備起來。
有兩個人影在雨夜里行走。
顧錦朝皺了皺眉,旁邊的護(hù)衛(wèi)立刻就要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