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洛水不確定。
這是最直接的揣測�?烧绶讲判l(wèi)寄云確認的那般,假如此處便是一出“幻境”,且陣眼便是其“主人”,那答案真有這般簡單?
她這廂思索,就聽得那青蛇搖頭晃腦道:“如此,看在你們師父的面子上,我便拿出三成功力同你們戲耍一番吧,只是可惜了我這出戲�!�
“且讓我看看——這一折,你們能推到哪一步�!�
說話間,只見蛇軀陡然膨脹開來,化作漆黑的巨蟒,竟是有那姮娥的主城一般高大,十人環(huán)抱般粗細,兩只碩大的頭顱垂懸在司羿身后,竟好似要遮斷頭頂明月一般。
幾乎變化發(fā)生的第一時間,衛(wèi)寄云兩人的神色就變了。
他們甚至未等那變化完成,便齊齊朝左邊的蛇頭一左一右地攻去。兩人極有默契,身形如電,便如手中的寒刃一般,鋒銳無匹。只聽“當”地一聲銳響,便見那蛇七寸之處閃出一串火花似的血光,噴濺在空氣之中,很快便彌消為難聞的黑煙。
蛇口受激驟開,立即朝兩人身處噴出一股酸霧來。
同一時間,一旁的“司羿”忽然抬手,便見兩簇黑箭朝那二人心口撲去。只是這黑箭去勢兇兇,剛飛出未有一半,便被飛身而來的鳳鳴兒攔住。
鳳鳴兒與“司羿”略一對視,心頭稍定。
早先與她對戲那人,接著牽手的機會,同她“說明”會有內應幫助他們。除了第一個被血祭之人,他們剩余幾個,確實都被一一放松禁制,身上也只是受了點小傷。方才一下,更是讓她確定了,這人確實留手了,且對下手的力道把控得十分精準,應當是個用箭精湛之人。
于是他們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假借對戰(zhàn)的樣子,逐漸靠近那蛇的另一個頭,再伺機下手……
洛水遠遠地看著,心都懸到了嗓子眼,方才那一下讓她失去了戰(zhàn)斗力,為防萬一,她還是努力喚了赤練拱衛(wèi)左右。
她只是羨慕那定鈞門的兩人。也不知他們戴的那兇面有何特殊之處,竟是能帶到這般幻境中來,不像她一般,什么保命手段都用不了了。
可看著看著,方才心頭那一點不對勁又慢慢擴大起來,明明衛(wèi)寄云兩人逼退了一只蛇頭,而鳳鳴兒那邊似也有靠近的意圖,且很順利。
可是……是不是太順利了些?
她想,而且原本明明是六個“姮娥”,現在在場上的,好像只有四人,剩下兩個,卻是不知去了哪里?
她心知與他們一同進來的還有幾個散修,若是手中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保命手段,趁亂溜走,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瞧那怪物的模樣,好似一點也不關心一般。
正當她疑惑不定時,忽然聽得一聲巨響,只見衛(wèi)寄云二人竟一躍而上,直接將各自的武器扎入了那巨蟒的眼中。
那怪物原本高懸的一只頭顱猛地甩開,直將近處的四人驟然逼退�?蛇@也不過就是一瞬的事情,下一瞬,那電光似的兩道身影再度躍起交錯,徑直將蛇頭生生絞下,盡數化作黑煙散盡,未有復生。
可也就是這一刻,明明應該可以松口氣的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勁。
——若這條蛇當真是“陣眼”,遭此重擊,這幻境必不可能還是如此穩(wěn)固。
不僅如此,腳下原本只是翻涌的黑霧盡數變成了赤紅的顏色,開始如海潮一般升起,帶著血腥而不祥的氣息。
——方才那一番打斗,竟好似都只是為了轉移他們注意力那般。不知不覺中,那用于“血祭”的法陣,竟是已然完成。
像是印證他們心中不祥預感那般,剩下的那只蛇頭似是絲毫不受影響般,露出尖牙,望向了鳳鳴兒那邊,哈哈大笑。
那怪物說:“你有沒有想過,若是這些人找不到我的真身,又該如何?”
他又說:“其實這些人同你已經沒有什么關系了。我答應過那人,方才你那些小動作,還有私下里同這些家伙的交易,我都可以不作計較——你若實在舍不得,其實現在還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殺光他們,完成這出戲,我便送你二人出去�!�
隨即又唱到:“血陣已成,靈驅可奉——其名‘長生’,已臻大成�!�
鳳鳴兒初是迷惑,隨即突然意識到,這怪物并非是和她說話,而是在同她身邊的“司羿”——還有另外一人溝通。
她猛地朝面前人看去,卻見對方亦有些怔然,看的卻是另一個方向。
鳳鳴兒暗自警惕,亦朝那處看去,結果便見有道身影,雖然“她”的手掩在衣袍之中,可那衣袖上潑也似的暗痕跡,指尖微閃的刃光與滴落的血液,無不在明示,方才消失了的那兩個“姮娥”到底去了何處。
“她”悄然落在繡閣之頂,就在洛水的正上方,而她那師妹不知為何一直垂眸苦思,身邊護衛(wèi)的赤練不知何時早已露出了破綻。
“洛水——!”她只來得及喊這一聲,就要沖過去,卻撞上了對方同樣突然抬起的眼——瞳仁剔透、閃亮,好似靈寶一般。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只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就定在了天上最明熠的那處,興奮大喊,“不是蛇!不是蛇!俯瞰全局!五折俱在!只有月亮!快射那個月——”
后來,甚至很久很久以后的后來,鳳鳴兒——還有另外的兩人——回憶當時的那個瞬間,總會驚訝于自己居然將那一節(jié)記得如此清晰。
只因那一瞬,當真十分漫長。
鳳鳴兒先是看到了光。
兩道紫色的電光如游蛇一般,自天上竄下,同她身后勢若雷霆的箭光一同,直直劈入月中,終于將那天幕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露出其后一只猙獰的、慘碧色的碩大眼珠。同一時間,他們腳下的血霧之陣,終于停止了翻涌。
然后她就看到了血。
有金光擦肩而過,比那兩個定鈞門弟子的身形更快,比之先前那箭又如悄無聲息,如流星一般,在她尚未來得及眨眼之前,就沒入了那道撲向她師妹的黑影,穿透了“她”的后心,可它并未就此停住,順著去勢又鉆入她師妹的胸口。
那一刻,那原本永遠燦爛的笑容似凝固了,仿佛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但很快,少女就明白了。
低頭,她看到自己的胸口也開出了一朵絢爛的血花來。
她眼中尚有迷茫,仿佛因為還未來得及感到剜心的疼痛,又仿佛是因為不理解眼前的情境,不是她自己,是她面前的人:
她面前的人急速地枯萎了,青絲散落成斑駁灰發(fā),皮膚皴皺,雙目渾濁,衰老得好似鬼魅一般——有些眼熟。
眼熟的人張了張口,大概是想說“抱歉,嚇到你了”,可剛要開口,便猛地咳嗽了起來,血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縱使他及時捂住,還是流了很多出來。
很多,非常多,滿地、滿眼都是。
她開始感覺到眩暈,眼前為黑暗所覆蓋,然而在意識徹底消失前,她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王班頭……”
你為何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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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口訣是我搜了道家法決以后改的。?
107|今夜何人得以入夢(上)
洛水做了一個夢。
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自從喜歡上了季哥哥之后,無心的也好,刻意的也罷,她經常做夢。
只是這個夢同往常的有些不太一樣,她并非身在其中,而是一個旁觀者。
若說是單純的旁觀者,似也有些不太對。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她并不能動。
她似被困在黑暗之中,被鎖在一個漆黑的方寸之間內,直到某一天突然重見光明。打開匣子的是個年輕后生,細眉俊目,依稀可見原本容貌秀美,再多的,卻是瞧不出來了,但因旁的地方被揍得鼻青臉腫,實在難以分辨。
他找見“她”——或者說那樣“東西”的時候,眼神明顯亮了,其中的意味太過復雜,似是有怨恨不甘,亦有希望喜悅。他將“它”拿起,放在掌心中細細摩挲了一陣,然后就塞入了衣袖之中。
“它”重新進入黑暗,但離了那個方寸之盒后,對外界感知卻鮮明許多:盜寶的年輕人帶著孩童被一路追殺,幾次傷重,血腥重得連衣袖都浸濕了。最嚴重的一次,她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氣息微弱下去。不過在那氣息徹底消散前,她又看到了。
“她”,或者說是“它”被取了出來,哆哆嗦嗦地按上了一個“底座”。做著這一切的人是個孩子,她是認得的,雖然容貌比她記憶中還小上三兩歲,確是“王班頭”身邊的那個男童無疑。
小童滿臉血淚鼻涕,額頭青腫一片,求“它”救救他大哥。而他的大哥——王瑯,顯然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睜著一雙眼死死地盯著“它”。
但不知為何,她還是聽見了“它”與他交流的內容。
他說,求仙君救他,為他續(xù)命。
他又說,此身已無可戀,只是放不下幼弟。求仙君看在他獻寶的份上,助他兄弟二人脫離險境,除此之外,此無用之身但可盡供仙君驅使。
“它”是如何回復的,她無從得知,只知待得視野再度清晰起來之時,其中景象讓她幾乎驚叫起來:數十個破麻袋似的人形懸掛在頭頂樹梢,同樣式的弟子衣袍浸得暗紅,好似香火極旺的樟樹上掛滿的紅綢,滿樹的血肉淅淅瀝瀝地落著,如一場春風拂落的樹雨花夢。
雨中,身著戲服的后生沖“它”盈盈一拜,道是這以修仙之人血肉煉成的丹藥果然不凡,已覺得好上許多,謝仙君成全。
再之后大約一年,他們似乎走過了許多地方,每一處皆會以戲臺為餌,誘些修仙之人入藥,每一出戲結束,皆是血肉紛落如雨。期間景象人物模糊,又或者是她不愿看清,直到某一次登臺之時,看見了阿蘭。
是阿蘭沒錯。
和王瑯的弟弟一般,好像還要再年輕上幾歲,只是面容十分憔悴,竟是比洛水見她時還要糟上許多。饒是洛水還不懂“觀氣”之術,也瞧出了生氣將絕的意思。
最初數日,二人并無太多交談,她在臺下看,他在臺上演,只偶爾目光交錯微頓,旁觀之人再難看出更多。
之后戲班子換了地方,有大半年左右未見,待得再回來之時,便又見到了她。兩人初未有交談,只是他瞧見了她給的纏頭,是丹藥。補氣的、益壽的,甚至還有滋養(yǎng)容貌的。
他初并無太多反應,只日日戲后,望著她送的東西沉默,直到差不多第十日之時,她突然不再出現。
那日王瑯心神不寧,梳頭時好幾次扯斷了頭發(fā)。第二日清晨,他便主動消失了。
王瑯并未去太久,很快就回來了,面上顯出了許久未見的困惑倉惶。
他跪在“它”面前,望著“她”,問仙君可否救救阿蘭。他說他可自奉血肉,只求能拿到延壽的靈丹。
然后洛水聽到那仙君第一次開了口,聲音柔和且異常熟悉,正是青鸞。
他說:“你早已允諾身軀為我供奉,斷無再奉之理。但是你還有一物可奉獻予我�!�
王瑯問是什么。
青鸞笑道:“是命數——雖然不夠,但勉強可以一用。”
洛水初不解其意,王瑯顯然亦不明白。
可很快兩人就清楚了。幾日后阿蘭大好,又來觀戲,只這次臺上的人換成了青鸞。
得了供奉、已能自由行動的妖怪終于替了王瑯走到了人前,身上妖氣全無。
而王瑯的容貌迅速衰朽下去,成了“王班頭”,不能登臺,自然不能再見阿蘭。
阿蘭似無所覺,只同以前一樣,將手中的靈藥作為纏頭打賞了,親手放在小童手中,對同來的王班頭亦只是禮貌客氣。
偶爾青鸞高興了,會與阿蘭后臺相約一敘,兩人便同舊友一般慢慢說些話。阿蘭話并不多,只偶爾看著青鸞出神。
在洛水看來,便是阿蘭一直瞧著“她”了。
這樣的注視讓洛水多少有些不舒服,她不明白此身主人所想,只覺得阿蘭的目光總似能將人看透了一般。
她一直都知道,阿蘭有一雙好眼睛,卻不知被這樣的眼注視時,就好似什么也藏不住。
而這個身體的主人青鸞顯然亦不怕阿蘭瞧出些什么來。他不慌不忙,心情總是很好的模樣,尤其是阿蘭來的時候。
洛水隱隱能感覺到他的情緒,那是一種粘稠陰暗的情緒,仿佛久伏沼澤的毒蛇,帶著近似于充滿期待的惡意,等待獵物的靠近。
阿蘭并沒有讓他等太久。
在戲班子即將再次離開的前一天,她尋到了青鸞,問他王瑯在哪里。
青鸞輕笑了一聲,那一聲笑不算奇怪,卻驚醒了洛水。
她靈覺初開,覺出某種極為不祥的意味來,她想沖出去,想沖阿蘭大喊,讓她捂上耳朵,不要聽,更不要再問。
可她到底只是個旁觀之人,既無可能沖入景中,更無可能改變什么。
于是她還是聽到了。
青鸞說:“若想求得完滿,自然得付出一點代價,王瑯如此,你亦如此�!�
阿蘭沉默片刻,問他要什么。
青鸞說:“你病入膏肓,若非是我,早已命數該絕。你身上并無我索求之物,但你可以為我做一點事。”
阿蘭問他是什么。
青鸞笑道:“聽說你有個在天玄的妹妹。她很努力,交到了很不錯的朋友,我想見見她們�!�
洛水很難形容,當她見到阿蘭沉默點頭之時是什么樣的心情。
那一瞬間她想明白了很多:譬如奉茶如何會突然來尋她,說請她一起回家過年。又譬如奉茶提到過,她阿姐其實一直想見見她。
她腦袋很少這般靈光。
她甚至隱隱想到了更多:阿蘭教她“心眼”之時,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覺得她學了也不可能有機會再用?還是暗諷她瞎了眼睛、識人不清?
她很快就否認了那些陰暗的想法,只是止不住心頭的冷。
然而這一天的折磨顯然不僅于此。
她看到了不久前,阿蘭主動來找青鸞,說她已經想辦法將人盡數引來,求他放了奉茶,說如果還有什么她能做的,她都愿意去做。
“只剩一件了,”青鸞說,“你在臺下看了這許多次,可想入戲一次?”
于是阿蘭成了戲中的司羿,而他們成了待屠的姮娥。
于是洛水又重回最后一幕,瞧見阿蘭的司羿抬起手來,挽弓如月,箭若流星,只一箭就貫穿了偷襲的那個“姮娥”,還有她。
天旋地轉,視線倒置。
洛水抬起眼來,先是看見了阿蘭的眼,雖是司羿的模樣,但卻是阿蘭的眼神。
阿蘭遠遠地望著這邊,目光溫和,還有幾分毅然。她其實不太確定,阿蘭瞧的是她,還是她身前的人。
她身前的人有一雙同樣溫和的眼,里面好似有些哀愁、無奈,還有歉意。面前的人胸口涌出血來,迅速枯萎,依稀和更加遙遠的、記憶中的景象重疊在了一起:
那日也是這般,他們一行出行,卻遭了賊人劫殺。最后的時刻,她面容嬌美的玩伴亦露出了這般溫柔的眼神。她們緊緊地抱了下她,便毅然轉身下車,再未有回來。
之后除了潑在車簾上的血,她未再見過她們,哪怕夢里。
洛水的夢總是平和的、溫暖的,沒有任何紛爭。
哪怕像方才那樣,她瞧見了許多,明白了許多,遭了許多的折磨,終還是可以回到自己的夢境之中。
——讓她安心的夢境。
身遭是厚厚的紗帳,手邊放著一本翻盡了的話本,上書“寶藥緣”三字。好似在提醒她,她瞧見的一切不過是書中之物、旁人的故事,哭一哭,難受上一陣便罷了,不值花費更多的心思。
可明白歸明白,胸口卻止不住地冷,漏風一樣。
明明那里沒有傷口也沒有血,可她就是覺得冷,還有疼。
她抱住膝蓋,將自己緊緊縮成一團,像是想要尋些溫暖,又像是想要就此消失。
她到底還是沒能消失,但因這個念頭更加具體之前,她被人抱住了。
來人伸手將她摟入懷中,懷抱里盡是錦緞的溫暖與沉檀的芬芳,就同那一日他救下她時一般。
那時她也是這般神思恍惚,不知如何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中,瑟縮在帳中不敢再出去,他便也像這般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突兀地。雖然面容不清,連身形亦無,但那確實是個足夠寬闊的懷抱,密密實實地將她抱住,安穩(wěn)到讓她欣喜。
“公子……”她哽咽。
他親了親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唇角,問她在想什么,瞧著這般可憐。
她只將臉埋得更深,悶聲說她不想呆在這里,說這里不好,說修仙以后她一直都累極了,倒霉極了,還不如身在家中給季哥哥寫信那會兒快活,每天都有些期待與盼頭。
他既沒說她癡心妄想,總是想著要回到初入紅塵那會兒,也沒說她白日發(fā)夢,告訴她到了這般地步根本不可能回頭。
他只摸了下她的頭:“想哭就哭吧,塵世如夢,等醒來就好了�!�?
108|今夜何人得以入夢(下)
她眨眨眼,原本唇角還有的一點笑意終于消失了,沉默了片刻之后,揪著他的衣襟放聲大哭。
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努力了,卻沒想到還是救不了他們。
她說她是真的疼,阿蘭的那一下實在是太疼太疼了,雖然她還活著,可現在想起來都像是噩夢。
她又問他為什么,為什么阿蘭要那樣對她?為什么要騙她?是不是真的想殺她?然后又自答道,其實她也知道沒辦法的,畢竟阿蘭喜歡那個人,那會兒她們還不是朋友,奉茶才是她的親妹妹,心有親疏,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能原諒。
她說她還知道阿蘭猶豫了,最后也留手了,不然她不可能活得下來。只是她真的還是忍不住想要抱怨——因為太疼了,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如果不是因為阿蘭留手,她大約已經死了吧。
由此,她又繞了回去,哭著說她真的努力過了,雖然不能和他們一同上去殺那妖怪,可她真的努力想了好久才找到了那個陣眼。
她說她過去沒用織顏譜做過什么好事,這唯一一次嘗試倒是成功了,可還是沒什么用。
她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是真的真的真的救不了他們。
她說她是真的真的想讓那個怪物去死,也痛苦得想死�?伤仓罒o論是哪個愿望都很難實現。
她問他:“我是不是太沒用了一點?”
他只是摟緊了她。
她亦不在意他的回答,只幾句話反反復復地說著,哭著,最后在他的懷里哭得差不多暈厥過去,就像是他們初遇的那個晚上一樣,任由他摟著她,就好像她只有他了,也只有他陪在身邊,寬慰著她。
他親吻著她的眼角,臉頰,將她的眼淚一點一點地吮去,言語因沾了淚水而顯得濕潤又模糊。
他說一都會好的,說她只要乖乖的、聽話一些,就能好好活下去。至于旁的愿望,他會替她實現的。
他說的時候話語溫柔,語氣篤定,仿佛藏著綿綿的情意。若他有眼,那必是一雙世間最溫柔多情的眼,足以讓人望之沉溺——縱使沒有眼睛,亦是無妨。她此刻已身在他懷抱之中,便已足夠忘記許許多多的不快。
一切像是刻意,又像是無心的巧合。
他再次出現在她最需要的時刻,將她像一只受驚的鴿子那樣,小心翼翼地收攏在懷中,仔細撫慰她顫抖的眼睫、唇瓣與指尖。
他輕輕地拍撫著她的后背,直到確定那緊繃的脊線終于柔軟下來后,方才抱著她側身躺下。
她蜷縮在他的懷抱之中,埋首于他的胸口。他一低頭便能看到她細軟的發(fā)絲,微微顫抖著的、半露的蝴蝶骨。
他親了親她的發(fā)頂,臂膀環(huán)繞過去,將她圈得更緊,像是懷抱一個潔白無瑕的嬰兒,緊密得如同一體。
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并沒有做什么,亦沒有做什么的意思。
她以為這般便結束了,忍不住抬眼去看他,卻瞧見了他亦在垂眸看她。這是個很奇怪的說法。無論夢里夢外,除了他的唇、他的下巴,她其實從不曾瞧清他的面貌,亦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觀察”她的。
對著這樣的一張臉,她莫名覺得有些酸澀,還有些不安,想要避開眼去。
可她不過眸光稍轉,就聽面前人嘆了口氣。
后背一緊,沉檀的氣息籠罩下來。艷紅柔軟唇沾了沾她微紅的眼睛、鼻尖,最后印在了她柔軟的唇上。舌尖掃過唇瓣,她覺得癢,輕顫著張開,他的舌便立刻撬開那一絲軟弱的縫隙,就這樣探了進來。
他們就這樣攪纏在了一起。
來自他的入侵并不算緊迫,甚至不能算是入侵�?伤隽艘环N被纏繞的錯覺,雖然他給彼此之間都留了足夠空隙——他甚至沒有像剛才那樣緊緊地抱住她。
明明他連牙齒都沒用,可她依舊生出了一種被一點點啃嚙的感覺,忍不住就想要逃開。
他這次沒有再攔她,只任由她轉身,徹底躺下。
他甚至還等了一會兒,直到她徹底安定下來,方一只手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插入她的五指,與之交握。
她忽就品出了一絲確切的憐惜與回護。
也就是這時,她終于記起來,當初為何相見的第一夜就與他纏作一團,初嘗歡愛之道。只因那時他亦是這般安撫她的,哪怕那樣的撫慰其實并沒有任何情意與深意。
——她并不介意。
他的身子不算暖,甚至有些偏涼,可到底是溫度的。
她想,哪怕看不清也沒關系,哪怕沒有情意也沒關系,只要是有些溫度的就夠了。
——這樣她就不必害怕了。
只是這般想著,胸口便不那么疼了。
……
待得情事消散,洛水渾身上下早已成了軟綿綿的一團。
她難能地生出了幾分放松愜意之感,窩在身邊人的懷中,有一動沒一動地撥弄著他垂下的發(fā)絲。
他亦沒有像往日那樣纏上來,狐貍精似地勾著她。
他只是摟著她,同樣拈著她的發(fā)在指尖捻磨,偶爾垂首親親她的發(fā)頂,好似一頭縱容幼崽的母獸。
——真的有些不像他了。
洛水從未在他身上明確得到過這樣富裕的縱容,哪怕是相遇的第一晚。
作惡的念頭一閃而過,她垂首將他指尖一口叼住,又用牙尖磨了磨。
“唔……”
他終于按住了她的手。
若他有眼,其中必然滿是無奈。她想。
可惜還是瞧不見。
然縱使如此,他話中的沙啞與濕潤卻已足夠讓她滿足。
“還不夠嗎?”他問她,指尖插入她的發(fā)中,輕輕撓了兩下,如同安撫一只作惡的幼貓。
當然不夠。
她舍不得收回尖牙,卻也知道這般作弄對這個鬼來說,不過是增加一點日后報復的理由罷了。
他向來是個小心眼的,只是裝著大度,好似凡事都不過眼。她再清楚不過。
洛水只能戀戀不舍地松開。?
109|只道別離未有期(1000收加更)
公子輕笑一聲,垂首親了親她的發(fā)頂,以示贊許。
“莫要傷心了,”他不知如何想的,突然說了那么一句,“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洛水心下并不贊同,卻因此間氛圍難得,并未反駁。
他向來敏銳,又道:“待我好了,答應你的那些都會有的�!�
她其實并沒有把他的那些許諾放在心上。他多少知道,亦不否認自己稀薄的真心。只是他也得承認,形影不離地相處了那么久,她總歸還是有那么一點兒特殊的。所以哪怕沒有多少實意,他還是愿意同她許諾點什么。她自然不知道,這些許向來諾于他既貴重,又不貴重——只因他實現起來并沒有什么困難,而得到的人總會欣喜若狂……
“不要。”
出乎意料地,她竟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我要自己討回來�!�
他頓了頓,當真有些意外了。沒想到一陣時日不見,她居然生出了幾分勇氣來�!唬毾雭硪膊皇堑谝淮瘟�。當初她還說要堂堂正正地取劍不是?
還沒等他感嘆完,果然就聽她又說:“但是你得看著我,護著我一點——你答應過我的�!�
于是他當真笑了,心想雖有些進步,到底還是嬌氣。
他故意用胸口又去磨她,逗她:“已經這般了,還要如何護著?”
她果然紅了耳尖,假作推拒,實際伸出爪子軟綿綿地按上了他的胸口,小聲道:“不許你再無緣無故玩消失了,不然要你何用?”
對于他的神出鬼沒以及滿肚子算盤,兩人其實都算是心知肚明。這種保證討來其實無甚意義。
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但還是望著他的臉,像是能望見一般,注視著他的“眼”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次那個妖怪是不是也會‘織顏譜’?”
他倒是沒否認,只是問她如何猜出來的。
說到這個,她終于有了一點精神,神色難得地認真起來。
她說:“那地界同心之契并不能用,旁的法寶也尋不著,說明很可能不是實景。且我等身在其中,樣貌也換了,又不得不按那妖怪給的本子去演,豈非同我夢中那些情形有些類似?若是完全猜不著,才是真真奇怪。”
她又說:“我猜我們看那‘小臺’之時便中了‘羅音’之術,可具體入夢,大約卻是更晚——唉,你也不告訴我,原來暗示不必立即生效的么?”
“還有那陣眼——施術之人的位置也不好確認,若是按照我的習慣,當是對戲之人,可那對戲之人每折都換,且被折騰的那般慘,著實不像。”
不像是她入夢時欲拒還迎的享受模樣。她在心中又補了一句。
想起那少年的反應,還有前一折“司羿”那僵硬的表演,同她自己入夢時,引誘享受、渾然入戲的模樣,實在天差地別。
——織顏織顏,織的乃是心中的幻境,由欲而生,欲滿則結。
她被這鬼誤導,以為這“欲念”只能是男歡女愛,一路修煉至此,如今看來,這“欲念”卻也可是旁的“欲”——譬如想要看到“成戲”的貪欲。
幾出戲看下來,她已覺察出,這旁觀的“妖怪”很是有些操控人心與命數的惡趣味,不然何必非逼著人演到那地步……
由是她又想到了阿蘭最后那一箭,本已忘卻的疼痛又有反復之意。
“不錯,倒是聰明了許多�!惫涌洫勊�,如一個好師父那般,適時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最后你是如何確定下來的?”
洛水深吸一口氣:“若非對戲之人,那便是旁觀之人。且無論是在哪一折中,那“施術者”都必須得在現場……戲有五折,我看了三折。而三折之中一直在場的,除了臺下那圍觀之“人”、后來化蛇的黑霧,便只有天上明月了�!�
后來諸人斬蛇不力,答案就只剩一個。
她其實不想記起那最后的場景,可因為不得不回憶,呼吸還是逐漸急促起來,手不自覺地松開了他,重新攥上了胸口。
公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
疼痛讓她從回憶中勉強清醒,然對上他面龐的剎那,明明什么都不曾看清,可腦中卻有靈光一閃而過。
他瞧見她臉上驚懼疑惑,面上不動,只伸手將她重新摟入懷中,打斷了她的念頭。
他其實平日對這般哭鬧頗感不耐,若還是寄宿在她腦中的情形,不是冷嘲熱諷,便是裝死不語。
可今日大約是盡興了,身子同心一樣,多少軟和了些;又可能想接下來她夢醒將要發(fā)生的事,于她確實有些殘忍,到底還是心軟了一分。
且她這趟確實做成了些事,總歸該得些獎勵。
他想。
于是他當真多了幾分耐心,打算再好好安撫一番。只不待他想好如何,就聽她悶聲道:“你可得對我好些�!本故遣恢挥X間,已自顧自地整理好了心情。
她說:“我給你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的驚嚇……若是你回頭對我不好,我可就不客氣了�!�
“嗯?”他當然不害怕,只是覺得好笑。
“若是你哪日對我不好了……”她嘟囔,“我便把你從腦子里摳出去,扔掉,再也不要你了。”
這下他是真的笑了。
明明是他沒辦法,才宿在她的識海之中。若是可以走,他哪里會想呆在這里?
“不會的�!彼�,“我對你這般好,你當真能舍得了我?”說罷當真俯下身去,又是用手一番溫柔作弄,將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他一邊弄她一邊逗她,問她:“旁人可有我這般身段手段?”
“你、你這般以色侍人可不能長久�!彼髅饕呀涇浀谜f不出話來,嘴還是硬得不行。
他聽了又想笑。她總能說些讓他愉快的話。
“不會的�!彼Φ溃盎仡^待我塑得真身,你可莫要賴上我才好�!�
他說完驚覺自己仿佛說了些不該說的,立刻去看她,不想這個沒良心的只閉著眼使勁去蹭他的手,不一會兒就自顧自地得了高潮。
他倒是習慣了,只注視著她沉沉閉上眼去,又守了一會兒。
這是對的。
哪怕身在夢中之夢,那點無關之人的事顯然又讓她困擾了。不過一會兒,眼角又有清淚滑下。
他默默注視了片刻,終還是為她拭去了。
……
鳳鳴兒捏著巾帕,小心翼翼地為洛水拭去額頭的汗珠,還有眼角的淚水。
她從未見過洛水這般模樣:眉頭緊簇,雙頰微紅,渾身上下的汗冒了一層又一層,顯然很是難受。
未有傷著心脈已是萬幸。那個定鈞門弟子瑤千山看過之后,便是這般告訴她。
鳳鳴兒并非嬌氣之人,但她知曉洛水必然從未曾吃過這等苦頭,一時只覺心疼。
她其實很想留下來繼續(xù)照顧,可無需回頭便覺出已有人到了門口。
馬尾高束的少年沒了初見時神采飛揚的模樣,頗有些心不在焉,只在看到了床邊那個讓他不由心生親近的身影后,才故意加重了些腳步。待得對方站起身來,衛(wèi)寄云方開口道:“鳳師姐,我們需得快一些了�!�
鳳鳴兒默了默,重新將巾帕浸透絞干,覆在好友額頭,便朝外走去。
二人一路無言,很快便來到了前庭玉蘭樹下。
穿著司羿戲服的阿蘭跪坐在地,膝頭臥著頭發(fā)灰白的情人,她以指為梳,為他細細梳理。若非阿蘭的頭發(fā)亦已斑白了一半,面容好似半朽之人,也確有幾分靜好之意。
瞧見鳳鳴兒過來了,一直守在一旁的瑤千山沖她微微點了點頭:“你若還有什么想問的,便抓緊問罷�!�
鳳鳴兒盯了阿蘭一會兒,問她:“為何最后突然反水?”
阿蘭眼皮也未抬:“總歸妖怪已除,縱使我最后有些猶豫,又如何能算反水?若是真的反水……”
她唇角微翹:“那些箭便是真的沖你們心口去了,斷無射偏的道理�!�?
110|緣淺斯人獨行(1100珠+1100收加更)
她說得在理。
一旁的瑤千山明白,縱使這人真起了殺意亦不稀奇,橫豎不過左右兩邊下注。受他們警告,透露那妖怪的情況,為他們引路是真,到了最后關頭,想保她那情人,想要反水應當也是真。
說起來,那妖怪的本事確實匪夷所思,受他脅迫的普通人有所保留實屬正常。早些他們脫離幻境之后,一群人在那荒郊野嶺醒來,其中有來趕“大臺”的普通百姓,還有如他們一般的修仙人士,正是被誘捕入戲的散修。
其中一人已經盡數化了,只余血衣一件兼肉碎少許,完全保留了戲中慘死時的情狀�?梢娝^的“幻術”并非僅僅作用于識海,其實是連他們的肉身也一并操控了。
還有一點阿蘭或許并不知道,那個妖怪最后還是跑了,在瞎了一只眼后。
能在荒禍使座下二司聯手之下全身而退,縱使是六邪九妖之一,能有這般本事,亦是罕見。
鳳鳴兒顯然也想到了阿蘭可能被迫。雖然她的消息來得有些晚。
從幻境中醒來后,幾人一同匆匆善后,瑤千山與她簡略確認了彼此身份后,就大致說明了他們其實在追查一個古怪的雕像,疑似六邪之一留下的,而他們最后追到了阿蘭這里,半是說服、半是脅迫她與自己一同行動。
可縱使知道阿蘭大概是有苦衷,鳳鳴兒還是面色沉沉。
她對阿蘭說:“我知道你其實不喜歡我們這些修道之人,就算你要配合那妖怪對我們下手也算正�!乙膊辉诤�。但你大約明白,我問的不是這個。”
聞言,阿蘭垂眸笑了笑,并不否認:“說不上什么喜歡不喜歡的。這世道誰不想活久點呢?司羿那故事你也看完了,難道是只許仙家拿凡人煉丹,反過來換作仙家入藥就不行了?我們不過是做了與司羿差不多的事罷了�!�
鳳鳴兒皺眉,不理她詭辯:“我只問你,為何最后對我?guī)熋贸鍪�?你可知她到現在都未有醒來?莫要說你認錯了人,我知道你不會�!�
她問的時候緊緊盯著阿蘭,沒有錯過她原本翹起的唇角又慢慢抿緊。
阿蘭覺出對面少女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銳得好似刀一般,像是要把她生生剖開。
她其實也不是很在乎。
但是這位也確實問到她了,為什么要對那個女孩出手呢?
——她其實也不是很想的。
阿蘭眸光微閃,有些出神。
雖然早已有了決意,但其實看到那個女孩子的第一面,她就知道,自己并不討厭她,甚至很是喜歡的。
好看、聰慧、嘴甜,半點修仙之人高高在上的架子也無,也不愛將仙家之事掛在嘴上,就連小茶回家,有時也總愛拿著仙山見聞炫耀。
可洛水不是。
也許一見投緣不外如是。若是能繼續(xù)處下去,應當會是一段很好的師徒之緣,親友之誼——怎么可能不喜歡呢?
她也確實是想放過她的�?v使那妖怪逼著她要做出選擇——到底是選擇那完滿的結局,殺了余下八個修仙之人,與真正的“姮娥”一起,還是同過去的結局一般,放棄比翼雙飛的可能,殺了真正的“姮娥”,保下旁人的性命。
且鳳鳴兒有一點沒說錯,她沒有、也不會認錯人。確實只是選擇問題,不存在誤傷的可能。
她自認識了王瑯之后,得以修習“點睛”的心法,自有一番識人辨物的心得,那戲中偽裝于她并無用處,而那妖怪也是知道的。
——只是選擇的問題。
她一輩子都是凡人,難得有了一次機會,以精血為引,臨時得了一身可匹仙家的修為,只要祭了他們,這身修為便當真是她的了,永永遠遠。延年續(xù)命不在話下,當然,也能保下王瑯。
——這誘惑不可謂不大。
可人心是何等奇怪之物。
雖然她對那仙凡修道資質之別多有怨憤,可真到了抉擇的時候,卻還是沒那么從容。
她以為自己想開了,卻到底還是心軟。
而王瑯是了解她的。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其實不多,亦不算太久,卻自有一番心有靈犀。正如她其實一眼瞧出了他到底是哪個,他亦一眼就認出了她,從她的行動中知曉了她的猶豫:
若是自保,便是兩人今后滿身罪孽,相互扶持著活下去,友朋不在,累極家人,如何能算是圓滿?
若是放棄,她的妹妹前途可存,她的朋友性命亦在,還有他的弟弟其實從未真正參與過他做的那些事,帶著他們這些年積攢的一點財物,也能求個全身而退——如此結局,其實反倒更讓人放心。
他們都是將死之人,說是想要改命,卻終非修仙之人,實在難得完滿結局。王瑯這般模樣便是前車之鑒,如今輪到她來選擇,兩廂對比,這抉擇說難,卻也不是太難罷。
他知她心意,怕她為難,便先行出手襲擊洛水,逼她做了選擇。只要他先出手作出傷人姿態(tài),她再以箭矢后發(fā)而至回護友人,既可與他撇清關系,也可讓他償了曾經的罪業(yè)。
可是王瑯到底還是有幾件事沒想清楚:
譬如她其實不是那么想撇清關系;譬如這一身修為根本不是白得,每一箭皆凝聚了她那點凡人的精血;又譬如,縱使回護了新交的朋友,她心下也還是有些怨恨的。
如何能不怨呢?畢竟最后要舍棄的,是她一眼就喜歡上的人啊。
所以最后那一箭她確實多用了些力。
如此絕情,應當是做不成朋友了,大約還會怨她——可做不成就做不成罷,仙凡有別,緣分難全,倒是免了一場別離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