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這樣一來……”曹宣滿頭是汗,覺得自己從一個泥沼里爬出來又落入了另一個泥沼。
那豈不是害了姜憲!
御賜的婚姻是不能和離的!
他不想姑母傷心,怕姑母受不了李家背叛的打擊,希望姑母相信姜憲是和李謙私奔了,可他也不想逼姜憲嫁給劫持自己的那個劫匪過一輩子��!
正如他姑母所說,姜憲不管是私奔還是被劫持了都是金宵和白愫的一面之詞,他們誰都沒有見到姜憲,都作不得數(shù)。如果萬一姜憲真的是被李謙劫持了,姑母卻強迫姜憲嫁給了李謙,他豈不是助紂為虐!
曹家當權(quán)的時候,姜憲雖然多次拒絕曹宣,從來沒有給過曹宣一個好臉色,可在曹宣看來,這才是正常人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他不僅沒有恨過姜憲,反而覺得姜憲很可愛,像個鄰家妹妹,比起平時那些圍在自己身邊看他臉色而真正意圖到底是什么誰也說不清楚的那些人來說,不知道可愛多少。
后來曹家落魄了,什么樣的人都有,可姜憲待他卻比從前溫和幾分,可能是因為他再也沒有資格娶了她的緣故。
她的愛憎都這樣的分明,曹宣每每想起的時候都會會心一笑,覺得難得。
現(xiàn)在,他從白愫那里知道了曹白兩家聯(lián)姻的真正原因,他就更覺得姜憲像別別扭扭的小姑娘,小妹妹了——嘴里不說,心里卻關(guān)心著他。
他就更不能讓姜憲落得被迫嫁人,還和害了自己的人相對一輩子的下場!
那和死有什么區(qū)別?
不,甚至比死更難受!
他想到姜憲每每看見他時那傲嬌的眼神。
恐怕對她來說,把她的名字和李謙放在一起,她都會覺得是奇恥大辱,更不要說是嫁給李謙了!
“不行,不行!”曹宣喃喃地道,直覺地反對,“那不行……
曹太后的目光化作了銳利的刀鋒落在了曹宣的身上:“混帳東西,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還能干什么?她姜憲是金枝玉葉,你就是從荒郊野外里撿回來的不成!姜鎮(zhèn)元現(xiàn)在是心疼侄女,沒有弄清楚姜憲到底是和人私奔了還是被人劫持了,隱忍不發(fā)。等到姜鎮(zhèn)和王瓚見到了姜憲,弄清楚了事實,你就等著被姜鎮(zhèn)元碎尸萬段好了!他這個人發(fā)起瘋來,就是先帝都害怕,不然先帝怎么會給姜憲一個剛剛出生的小姑姑享雙親王俸祿,你以為朝廷的錢多的沒處可花了嗎?
“你是不是非要事到臨頭被姜鎮(zhèn)元撕了才知道后悔?
“這件事由不得你。
“你不去,我讓閔川去。
“你就給我乖乖地回去做你的北定侯府的大姑爺好了!
“看北定侯府能不能護著你?
“看你跪舔著姜鎮(zhèn)元的鞋跟那姜鎮(zhèn)元會不會放過你?”
曹宣沉默地低下了頭。
他姑母曹太后和姜憲的伯父姜鎮(zhèn)元都是那種有著徒手擒牛般大志向、大毅力、大能耐的人,他們要做的事一定會做成。
曹宣毫不懷疑。
可他也好,姜憲也好,都只是個想過過自己小日子的人,為什么非要夾在他們中間進退兩難,舉步維艱呢?
他只要一想到逼婚的圣旨是自己帶過去的,就覺得心里非常的難受。
可他要是不去,他姑母自有辦法讓閔川名正言順地去宣讀懿旨。
那還不如自己去呢!
說不定到時候還有什么轉(zhuǎn)機。
“我聽姑母的吩咐�!辈苄酀氐�。
“這就對了!”曹太后大霽,見曹宣神色間帶著幾分悵然,想著他出生的時候曹家已經(jīng)發(fā)跡,從來不曾知道世道的艱辛,加之自幼父母雙亡,自己對他也教導得少,能長成現(xiàn)在這副溫良純善的性子,總比寡情刻薄要好,何況這孩子在自己落到這樣一副田地還知道孝順她,實在是難得,她對他也不應(yīng)該太過苛刻才是。
有些事,慢慢教好了。
曹太后想著,臉色就越發(fā)的和緩了,溫聲道:“阿宣,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和姜憲,一個因為太皇太后的緣故常住宮中,一個因為我的緣故常在后宮出入,也算是一起長大的。可有些事,你要分清楚輕重緩急。人只有自己活得好了,才有資格去憐惜別人。在這一點上,你就不如李謙了。別的不說,就憑他在你們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lián)锪私獞棧揖途此莻人物。所以你這次去見著了他,再不可把他當成個尋常的總兵之子看待,你對他客氣點……”
曹宣聽著心中一動,道:“姑母,姜律和王瓚已經(jīng)走了,他們都是行伍出身,特別是姜律,我要是去的時候李謙已經(jīng)招了……”
“不會的�!辈芴罂戳瞬苄谎郏芸隙ǖ氐�,“阿宣,你不懂。李謙和我,很像。我們都出身寒微,借著那一點點的高枝,抓住了機會,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其中的艱難苦痛,是你們不能知道的,就算是到了最后的關(guān)頭,只要還有口氣在,就不會放棄,更不會妥協(xié)退讓。如果李謙認了罪,那肯定是李謙死了,姜律才能按著他的手在認罪書上按上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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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知情###
曹宣對曹太后強大的自信很無語,他恭敬地應(yīng)是,順從而又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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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后很滿意曹宣的態(tài)度,叫了身邊的女官進來擬了懿旨,親自看了兩遍,覺得沒有什么異議,讓女官去用了鳳印,交到了曹宣的手里,并叮囑他道:“你若是沒有好馬,去宮里找珍寶閣的劉清明,讓他給你想辦法。我記得去年西域那邊還進貢了匹血汗寶馬,不行你就先借用幾天。記得把官印什么的都帶上,護衛(wèi)也要挑高手,外面不太平,我記得我來萬壽山之前山西的布政司還上了折子請朝廷幫著剿匪。像他們這種人,不是事情弄得不能收拾了,是不會上這樣的折子的�?梢娚轿饕呀�(jīng)很亂了,這也是為什么我同意李家回山西的緣故。”
曹宣一一點頭。
曹太后又交待了幾句,這才讓曹宣離開。
曹宣拿著懿旨,就像拿了個燙手的山芋般慢慢地走著。
出了宜蕓館迎面碰上了閔川,他身后跟著好幾個提著食盒的內(nèi)侍。
“國公爺,您這是要回去�。 彼τ亟o曹宣行禮,道,“眼看就要餉午了,國公爺不在這里用了膳再走?”
“不了!”曹宣心不在焉地道,“太后娘娘有事吩咐我,我急著去辦事呢!”
閔川笑著讓到了一旁,道著:“國公爺您慢些走!可惜明天才去宗人府領(lǐng)夏裳,不然就可以和國公爺
?·”
曹宣聽得一愣,然后暗暗罵了自己一聲“笨蛋”。
難怪太后說他不如李謙。
他怎么沒有想到,這世上除了姜鎮(zhèn)元,最疼愛姜憲的還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會像姜鎮(zhèn)元想得那么多。
如果她老人家知道太后娘娘要逼姜憲嫁給李謙,是絕不會答應(yīng)的。
他怎么把這尊大神給忘了。
曹宣拍了拍閔川的肩膀,說了聲“多謝”,轉(zhuǎn)頭就步履匆忙地折回了宜蕓館。
閔川愕然,不解地望著曹宣的背景眨了眨眼睛,不緊不慢地帶著那幫捧著食盒的小內(nèi)侍進了宜蕓館。
曹宣喘著氣沖進了偏殿,曹太后正由兩個小宮女服侍著穿鞋,準備去用午膳。
見狀不由慍道:“阿宣,什么事讓你這么失態(tài)?”
曹宣心里已有了解決之道,正暗暗興奮著,聞言只是笑了笑,然后把兩個小宮女趕了出去,坐在曹太后身邊輕聲地道:“姑母,您怎么把太皇太后給忘了!”
曹太后一時沒有意會過來。
曹宣道:“您想想,那姜律和王瓚過去,肯定帶了不少護衛(wèi)隨從去,姜家的護衛(wèi)隨從可不是那些紈绔子弟用來撐場面的花架子,您想想,我就帶那么幾個人去,如果姜律不接旨,不承認這門親事怎么辦?”
這不也是曹家需要依仗李家的緣因嗎?
沒有武力,就沒有說話權(quán)!
曹太后看著曹宣隱隱透露著幾分喜悅的面孔,不由笑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曹宣定了定神,讓自己的語氣盡量的平和舒緩:“我看,與其這賜婚的懿旨由您來下,還不如由太皇太后來下!”
“你是說……”曹太后立刻明白過來,眼睛 ?·
曹宣道:“你想想,姜家可以不聽我們的,難道還能不聽太皇太后的?就算他們不聽,那也是他們和太皇太后的事,與我們何干?而且鳳印在您這里,太皇太后若要下旨,就只能動用皇上的玉璽。如果姜家不遵,那就是抗旨。”
圣旨比懿旨更正式,更有威嚴。
“不錯,不錯!”曹太后欣慰地望著曹宣,“你終于做了件有腦子的事�!�
曹宣汗顏。
想著要是有一天您發(fā)現(xiàn)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別把我給撕了就成。
不過,太皇太后和他姑母向來是王不見王的,應(yīng)該不會這么巧,他剛剛做了件違反姑母的事就被發(fā)現(xiàn)了吧?
曹宣趕回了京城。
他求見太皇太后的時候,太皇太后正和太皇太妃用午膳。
聽了宮女的稟告不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困惑道:“這個時候?”
宮女連忙點頭,道:“承恩公說,有急事找您,讓您無論如何也見他一面�!�
這樣的說詞在覲見的時候是幾乎沒有的,太皇太后猝然想到還沒有回宮的姜完,心里頓時有些急起來,放下筷子就去了偏殿。
曹宣正在偏殿打著轉(zhuǎn),看見太皇太后立刻跑了過去,并對陪著一同前來的太皇太妃道:“還煩請您幫我們看個門,我有話要單獨和太皇太后說。”
兩位老人家臉都變了,太皇太妃更是一句話都沒有問就帶走了隨身服侍的人。
曹宣扶著太皇太后在偏殿的羅漢床上坐下,這才拿了曹太后的懿旨出來,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聽了差點就昏了過去。
曹宣嚇得夠嗆,不禁后悔自己行事太莽撞,沒有考慮到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忙喊了孟芳苓進來,給太皇太后吃了粒舒心保肝的藥丸。
太皇太后閉目養(yǎng)了會精神,遣了孟芳苓,問曹宣:“你是說,現(xiàn)在誰也不清楚嘉南到底是和李謙私奔了還是被劫持了,但曹氏卻要一口咬定嘉南是和李謙私奔了,你想親自跑一趟,讓我給你寫兩份圣旨,如果嘉南是和李謙私奔,就賜婚。如果嘉南是被李謙劫持的,就賜死李謙。是這個意思嗎?”
“是!”曹宣還沒有摸清楚太皇太后的意思,卻為了節(jié)省時間,也為了表現(xiàn)誠意,把自己的底牌亮給了太皇太后,他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道,“太皇太后,我好歹是看著嘉南長大的,論起來,我還是她的姐夫。曹家和姜家的恩怨是一回事,可若是嘉南的婚姻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想嘉南成為另一個太平公主。
“如今姜律和王瓚已經(jīng)趕了過去。
“如果嘉南是自愿和李謙去的山西,姜律和李謙遇上,嘉南肯定是要護著李謙的。但姜律怎么能放過李謙?如果嘉南是被李謙劫持的,姜律追了過去,那李謙萬一用嘉南當成人質(zhì)脅迫姜律,嘉南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那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太皇太后緊緊地抿著嘴,目光黯淡地斜依在大迎枕上,半天沒有說話。
曹宣不敢催促,屏氣凝神地侯在一旁。
“我明白了!”良久,太皇太后緩緩地道,“清蕙說嘉南不會私奔,可也沒有否認姜憲私底下常常和李謙見面,是嗎?”
曹宣點頭,道:“清蕙的確是這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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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下旨###
太皇太后聽了,又是一陣沉默。
曹宣琢磨不透太皇太后此時是怎么想的,只有靜心屏氣地侯著,心里卻急得不得了。
姜律是少年將軍,騎射功夫了得,而且?guī)е醐懸呀?jīng)比他早走半天,太皇太后這里再耽擱下去,他怕自己就算是求得了圣旨也沒辦法及時趕到。
他神色間不免露出幾分焦慮。
太皇太后看著不動聲色地坐直了身子,向著曹宣伸出手去,一副要下坑的樣子。
曹宣忙上前躬身扶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站在了炕頭前的踏腳上,比身材高挑的曹宣就高了那么一點點。太皇太后道:“曹宣,你把你姑母給我的懿旨留在我這里吧!”
沒有說要干什么?
曹宣猶豫了兩息,就把懿旨給了太皇太后。
他覺得這世上沒有誰比太皇太后更疼愛姜憲了,她肯定舍不得讓姜憲難過,就像當年,永安公主要嫁給姜鎮(zhèn)英,太皇太后不同意,可最終還是依了永安公主一樣。
太皇太后拿到了蓋了鳳印的懿旨就喊了孟芳苓進來,然后把懿旨遞給了孟芳苓道:“你這就去準備好文房四寶,我和承恩公要用�!�
曹宣愕然。
太皇太后道:“既然要下圣旨,總得有個人擬旨。我看就由你來好了�!�
也就是說,太皇太后答應(yīng)了。
曹宣松了口氣,覺得自己的人又緩了過來。
他忙著太皇太后去偏殿的書房,章的格式寫了兩份圣旨。
太皇太后看著直點頭。
孟芳苓走了進來,拿了三份空白的圣旨進來,并笑道:“世子爺,奴婢怕你寫壞了,就多拿了一張過來。”
曹宣望著那五彩織金的復(fù)背,心情有些復(fù)雜。
空白的圣旨應(yīng)該不是那么好拿的吧?
想是這么想,他還是坐下來認認真真,工工整整地用館閣體把太皇太后認可了的旨書謄在了圣旨上,并在等墨跡干的時候問一直在旁邊等著他寫圣旨的太皇太后道:“要不要去行人司那邊打聽一下今天是誰當值?”
玉璽不止一個,每個的用途都不一樣,偶爾皇帝興起,還會啟用新璽。但不管怎樣,最少都有七枚玉璽。其中除了刻有“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傳國玉璽之外,還分別有皇帝用于封命諸侯三公時用的皇帝行璽、用于給諸侯和三公書信時的皇帝之璽、用于發(fā)國內(nèi)之兵的皇帝信璽、用于封命藩國之君的天子行璽、用于與藩國書信的天子之璽、用于征藩用兵的天子信璽。
而傳國玉璽是由皇帝保存,其他的玉璽都由尚寶監(jiān)管著。平時用璽的時候通常都是由行人司將用璽文書送至尚寶司,尚寶司發(fā)捐帖給尚寶監(jiān),由尚寶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從管著玉璽的女官處取璽。
程序非常的復(fù)雜,繁瑣。
可自從孝帝為討靜妃,在靜妃生下先帝之后給她進位的時候用了傳國玉璽之后,加上先帝是個比孝帝更喜歡折騰的,趙翌又有曹太后又是垂簾聽政……各種玉璽的使用就有點亂了。
可不管怎么亂,想在這空白的圣旨上蓋上有效的玉璽,就得由行人司的出面,行人司出面,就有可能驚動趙翌。驚動了趙翌,就意味著這件事會變得人皆盡知,眾目睽睽,一個不小心,就會變得不可收拾。
誰知道太皇太后眉也沒有皺一下,起身吩咐曹宣一句“你拿著圣旨跟我來”,連衣飾都沒有換,就這樣穿著剛才見他的那件半新不舊的秋香色蘆葦仙鶴圖樣的褙子,帶著孟芳苓直接朝外走去。
曹宣忙跟了上去,又因為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怎么樣的,忍不住小聲地提醒太皇太后:“我來之前問過,今天行人司當值的是翰林院學士吳輔成……”
吳輔成出身寒微,早年進京趕考的時候借居在京郊的長椿寺,鎮(zhèn)國公府去世的老國公夫人去寺里還愿的時候曾經(jīng)救了臥病在床的吳輔成一命,吳輔成很是感激,逢年過年的時候總會去探望老國公夫人。兩家頗有些往來。
太皇太后看了曹宣一眼。
曹宣心中一顫,總覺得太皇太后那一眼若有所指似的,心里不免發(fā)虛,不敢再說什么。
很快,太皇太后出了慈寧宮,往內(nèi)務(wù)府去。
曹宣一愣。
內(nèi)廷十二衙門就設(shè)在內(nèi)務(wù)府。
難道太皇太后要直接去尚寶監(jiān)不成?
可沒有尚寶司的捐貼,尚寶監(jiān)是不敢用璽的。
太皇太后應(yīng)該很清楚才是。
她老人家這是要干什么呢?
內(nèi)務(wù)府巴掌大小的一個地方,十二衙門的大太監(jiān)全在內(nèi)務(wù)府辦公,就是曹太后在的時候,對他們也是客客氣氣的,太皇太后親臨,根本就瞞不住。這都是小事,怕就怕泄露了圣旨上的內(nèi)容。
曹宣忍不住再次道:“太皇太后,您看我們要不要想辦法先到行人司那里拿下個公文……”
太皇太后理也沒理他,只是催著抬了肩輿有內(nèi)侍:“快點!”
內(nèi)侍們不敢耽擱,小跑起來。
曹宣沒有辦法,只得跟上。
很快,他們進了內(nèi)務(wù)府。
來來往往的內(nèi)侍都看傻了眼。
太皇太后示意隨行的太監(jiān):“關(guān)門!”
她身邊的隨行太監(jiān)立刻把幾個還沒有走遠的內(nèi)侍、少監(jiān)拎了回來,關(guān)上了大門。
太皇太后就問那幾個被拎進來的少監(jiān):“尚寶監(jiān)在哪里?”
能在這里走動的就沒有一個傻的,那少監(jiān)立刻一副鵪鶉樣,忙道:“奴婢這就帶您去�!�
太皇太后點頭,由孟芳苓挽扶著往西邊去。
曹宣猶豫起來。
太皇太后一個留在原地的隨行內(nèi)侍不知道從哪里拿出根廷杖,對院子里的那些內(nèi)侍喝道:“全給我貼墻站了�!�
不僅把那幾個內(nèi)侍喝斥住了,那些原本在窗后面看熱鬧的幾個內(nèi)侍也忙縮回了頭。
整個內(nèi)務(wù)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
曹宣苦笑。
太皇太后顯然早有安排,他留在這里既不能阻止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還不如跟著太皇太后。
他趕去了尚寶監(jiān)。
看見尚寶監(jiān)的大太監(jiān)領(lǐng)著二、三十個內(nèi)侍跪在院子,太皇太后站在臺階上,目光冷冷地看著遠處的天空,原本慈祥的面孔冰冷冰冷,一個穿著正六品服飾的內(nèi)侍被隨著太皇太后過來的內(nèi)侍按在地上,臉上蒙著打濕了的桑皮紙,因為窒息而拼命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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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用璽###
曹宣腿一軟,差點就癱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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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著旁邊的花樹,深深地吸了口氣,悄聲問他身邊一個小內(nèi)侍:“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內(nèi)侍看了他一眼,聲若蚊蠅地道:“太皇太后讓他們在圣旨上印蓋,他們說要行人司的捐貼……”
他們當然拿不出捐帖。
所以就這樣了?!
難道太皇太后的臉還比不上一張捐貼?
曹宣默然,發(fā)現(xiàn)周圍跪著的內(nèi)侍除了兩個正五品,都是些沒有品階的。兩個正五品一個忍不住舉袖擦著滿頭的大汗,一個像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太皇太后溫柔地問地兩個五品的內(nèi)侍:“你們手里也沒有保管玉璽的鑰匙嗎?”
曹宣看了看太皇太后白皙豐腴的面龐,想到還在太皇太后腳下垂死掙扎的那個六品內(nèi)侍,突然明白了他姑母有天對他說過的話“只要能后宮里活下來的女人,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
他想起伺俸了太皇太后快半百的太皇太妃……那位,是他未來妻子的姑奶奶……
曹宣覺得自己的額頭好像也開始冒起汗來。
那位像篩糠般的內(nèi)侍已手腳并用地朝太皇太后面前爬去,廝聲嚷道:“太皇太后,奴婢知道鑰題放在哪里?奴婢這就去給您找……”
太皇太后看也沒有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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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小滿則上前扶起了他,見他褲襠濕漉漉的,發(fā)出一陣怪味,站都站不住了,忙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過來架了那內(nèi)侍,劉小滿這才笑著對那尿了褲子的內(nèi)侍柔聲道:“這才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使喚你,那是你祖上冒青煙,是給你的恩典,你應(yīng)該好好地幫著她老人家當值才是……”
他說著,隨那兩個內(nèi)侍進了尚寶監(jiān)的正堂。
太皇太后看了曹宣一眼。
曹宣打了一個寒顫,想到那兩張圣旨還在自己手里捏著,回過神來,急匆匆地從太皇太后身邊跑進了尚寶監(jiān)的正堂。
身后傳來一片求饒聲。
曹宣強忍著才沒有回過頭去。
如果太皇太后把這些人都給殺了,皇上應(yīng)該很快就會知道吧?
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派了人去追他?
如果他被追上了,又該怎么脫身呢?
曹宣心亂如麻,只見劉小滿不知道哪里拿出一大串的鑰匙,嘴里嘟呶著“到底哪串鑰匙才是”,手卻麻利地試著那個放在琉璃罩子紫檁木架里面的“皇帝行璽”,而那個尿褲子的內(nèi)侍早已說不出話來。
他頓時有些走神。
姜憲算是公侯,給她賜婚,自然得用皇帝行璽。? ??
?·可李謙卻只是個小小從三品的游擊將軍,賜死的那道圣旨……若是皇上當成私事來處理,著禮部用他平時用在奏折上的印章就行了,如果當成公事來處理,由刑部上折子蓋上“皇帝制誥”的印章就行了。李謙這回搭上了姜憲,也算是享受了一次公侯的待遇,圣旨印著“皇帝行璽”。難怪這朝廷上下的少年郎都想尚了姜憲,連死都可以享受比別人高的等級……
曹宣想到這里,不由冷哼。
如果李謙真的劫持了姜憲,死都便宜他了!
他再朝劉小滿望去的時候,劉小滿已拿了皇帝行璽出來,對曹宣道:“快把圣旨打開鋪在書案上。”
曹宣慌亂地“哦”了一聲,快手快腳地打開了圣旨。
劉小滿從隨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小盒朱砂。
曹宣差點流眼淚。
連這個都事先準備好了……太后太后身邊真的是人才濟濟。
然后他看著劉小滿連手都沒有顫一下地將皇帝行璽蓋在了圣旨上面。
曹宣想,太皇太后那里還有張空白的圣旨,如果蓋上了皇帝信璽送給姜鎮(zhèn)元,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趙翌知不知道自己坐在火山的口子上,隨時都會被巖漿給吞沒……
他撒了吸墨的細沙在朱紅的印章上,在等著印章干的時候小聲問劉小滿:“外面的人怎么處置?會驚動皇上的�!�
劉小滿望著他笑,笑容顯得有些和善:“誰去告訴皇上?連玉璽都保管不好……”
曹宣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加之他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不由心中發(fā)毛,道:“可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現(xiàn)在都不說,以后再說還有什么用?”劉小滿像教導小輩似的聲音溫煦,“更何況,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太監(jiān)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呢?他干不好,自然有人想干。不然出了這么大的事,外面怎么不見一個正四品的?人家都躲在屋里揣著聰明裝糊涂呢!承恩公以后做事,也要多動動腦筋才是。人心難測�?梢舱沁@難測的人心,掌握好了,就能無往不利。”他見曹宣聽了他的話一點也沒有放松,反而更緊張了,忍俊不住,索性低聲道,“早年這玉璽是由宮里的女官掌管的,你道為會何孝帝時候變成了尚寶監(jiān)?就是因為那時候的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們覺得用印不方便,不能瞞著皇上偷偷地在圣旨上用璽,沒辦法顯示司禮監(jiān)是內(nèi)廷第一衙門的威風。不然你以為他們?yōu)槭裁催@么老實?事情做絕了,大家魚死網(wǎng)破,皇上還敢管到太皇太后的頭上不成……”
曹宣完全懵了。
到底是曹太后護著長大的,就算是家破人還是有幾分稚嫩。
劉小滿笑著,拍了拍曹宣的肩膀,道:“你也別發(fā)呆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囑咐了,讓奴婢等會走趟御馬監(jiān),讓他們把皇上養(yǎng)在西苑的那匹汗血寶馬借著用一用。國公爺此時不妨出宮去,想想要帶哪幾個人去山西。等會奴婢帶著馬和圣旨在皇城北大街的內(nèi)教場等您好了。那里的管事太監(jiān)是奴婢的熟人,正好把那馬給涂點顏料,萬一那馬跑死了,也不用管,直接丟在路邊就行,別人也不知道那是匹汗血寶馬……”
曹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宮去的。
等他定下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趕往山西的路上。
趙嘯一口氣睡到了午膳的時候才被隨從叫醒。
他想到這幾天發(fā)生的事,覺得像做夢似的,呆呆地坐在床頭良久,這才問隨從:“鎮(zhèn)國公府那邊有什么動靜沒有?”
以姜家的能力,調(diào)查遼王應(yīng)該很快就有結(jié)果才是。
他的隨從猶豫了片刻,這才悄聲道:“世子爺,鎮(zhèn)國公世子和親恩伯世子帶著人出了京城,看方向,應(yīng)該是往西邊去了,而且是一人雙騎……”
也就是說,會日夜兼程地趕路。
趙嘯神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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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趕###
在這個時候,能讓姜律和王瓚同時離京,除了姜憲,沒有第二個人,第二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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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嘯騰地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失聲道:“快,快去給我準備車馬,查查姜律和王瓚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姜律和王瓚日夜兼程,不過兩天的功夫就到了定州。
隨身的侍衛(wèi)都已經(jīng)快要口吐白沫了,姜律的隨從福升不得不提醒姜律:“大公子,今天晚上我們還是在這里歇會吧?已經(jīng)跑死好幾匹馬了�!�
只有一騎的侍衛(wèi)就不可能日夜不停歇,也就意味著這些人不能跟著他們?nèi)ド轿�,意味著他們會缺少兵力�?br />
姜律的臉色發(fā)青,不得不下令眾人夜營休整。
王瓚眼眶深陷,眼底發(fā)青,看上去像被餓了幾天的逃荒人。
他站在山坡上望著那些侍衛(wèi)搭建營建,沉默的像座山。
姜律不由地嘆氣,遞了個水囊給他,溫聲道:“你昨天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喝口水潤潤喉嚨,我叮囑福升給你熬了點肉湯,你多少喝一點。別人沒有找到,你先倒下了。”
王瓚低下頭,接過姜律的水囊連喝了幾大口,甚至還因為動作太過粗魯而把水濺在了衣襟上。
“謝謝!”他聲音廝啞地道,“也不知道保寧現(xiàn)在怎樣了?”
姜律抿著嘴靜默了一會,低聲道:“她不會有事的!”
如果保寧是和李謙私奔的話……
這個猜測,姜鎮(zhèn)元和姜律都下意識地沒有告訴王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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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是劫持的話,李謙還沒有聯(lián)系他們,也許是還沒有安頓好,也許是代表李謙和他們講條件人還沒有聯(lián)系上他們,不管是前者還是后者,只要能追上李謙,他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被動了。
姜律想著,頓時覺得有了希望。
他拍了拍王瓚的肩膀,道:“別擔心,太皇太后說過,保寧是個福人。有福的人有運氣,她會兇逢化吉的。”
既然有福,為何又父母雙亡,寄人籬下?!
王瓚望著夜幕下的山林,目露茫然。
而此時的姜憲正在一片山林里宿營。
李謙提著一盞小小的燈籠,笑著問坐在馬車里的姜憲:“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嗎?”
“不去!”姜憲不耐煩地道,語氣里有著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得的猶豫,“我最討厭往樹林去了,每次去,那些蟲子都會咬我,癢好長的時間……”
“我這里有香囊�!崩钪t說著,指了指腰間掛著的荷包,“戴上就不會被蟲子叮咬了。
·這是當年你曾祖父征討苗疆的時候委托百草堂做的,據(jù)說連瘴氣都防……”
這藥如今成了軍中必備,百草堂也因此賺了個盆滿缽滿。
他怕路上會在山林里宿夜,提前準備好的。
誰知道姜憲卻道:“你得了熱癤為何要喝金銀花飲不喝霍香正氣水?”
雖然都是夏季消暑的湯飲,可金銀花飲是清熱解毒,霍香正氣水卻是治夏熱所患的風寒。
李謙失笑,看她的眼睛在朦朦朧朧的燈光下仿佛空中的星子,熠熠生輝。
“那我自己去了�!彼穆曇魷厝岬萌缒谴耗┑囊癸L,“給你捉幾條小魚烤著吃�!�
姜憲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大大的杏眼彎彎如月芽兒,李謙強忍著才沒有伸手去撫她的眼角:“你釣不到大魚就說,何必拿什么烤魚來應(yīng)付我。難道大魚就不能烤著吃?”
越深入山西,李謙就越放松,特別是在娘子關(guān)和那個叫鐘逸天的人匯合之后,李謙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姜憲不記得鐘天逸這個人,卻知道李謙手下有一員大將叫鐘天宇,是另一個如云林一樣智勇雙全帥將,一直鎮(zhèn)守甘肅,她沒見過。
這個鐘天逸不過十七、八歲,沉著臉的時候眉宇間透著幾分兇悍,笑的時候卻顯得活潑開朗,看他的著裝談吐,應(yīng)該是李家去福建時留在山西的底牌。而且他這么快就被李謙委以“重任”,顯然是李家的死忠,且對李謙個人十分的推祟。
姜憲懷疑他不是鐘天宇的哥哥就是弟弟。
李謙低低地笑,笑聲輕快又清越,聽得出,他很高興。
自那天姜憲和他把話說開之后,姜憲也越來越放松。
他知道,她已經(jīng)意識到他不可能把她送回京城了,她等著姜律來救她,所以干脆不去想能不能回京的事,拋開那些雜念,怎樣舒適就怎樣的過日子。
好比現(xiàn)在,她就拒絕了他一起去山林小溪垂釣的建議。
他覺得這樣很好。
能不能留下姜憲,首先取決于他能不能說服姜律,能不能得到姜家的承認。
這一段路程,也許是兩人之間最后的時光,也許是全新的開始。
都是值得紀念和懷念的。
既然如此,何不讓他們好好地享受這段時光。
李謙幫姜憲掩好車簾,隔著簾子小聲地叮囑她早點歇息,若是睡不著,就讓劉冬月給她讀詞話本,他最多一個時辰就會回來。若是他回來的時候她還沒有睡,就給她烤魚,讓她嘗嘗他的手藝。若是他回來的時候她睡了,明天就煮魚湯她喝……
林林總總,聽得劉冬月都有點抬不起頭來,心里眼淚嘩嘩直流。
郡主還說她是被劫持的,有被人劫持了日子過得比劫匪還舒服的嗎?
要是大公子追了過來,郡主要跟李謙去山西,他該怎么辦�。�
跟著大公子回宮?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回慈寧宮就想都不要想了,能留下條命就不錯了。
繼續(xù)跟著郡主?郡主的級別不夠,不能配內(nèi)侍�。�
要不,跟郡主商量商量,想辦法嫁的時候讓皇上封郡主個公主?
劉冬月在那胡思亂想,李謙已把燈籠交給了隨身的小廝,領(lǐng)著幾個人走了。
他忙道:“郡主,您是聽聽詞話還是歇一會。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您辛苦了�!�
姜憲興趣闌珊,答非所問地道:“你說,要是我想明天白天去垂釣,李謙會答應(yīng)嗎?”
劉冬月還真不知道。
李謙平時對姜律千依百順,可一旦涉及到趕路的事,憑姜憲怎么說他都會堅持己見,絲毫也不動搖。
可這樣的話他不敢跟姜憲說。
他怕姜憲不高興,可他也不能不答。
“郡主,”劉冬月只好心里苦道,“我覺得您還是別去山林里玩了,誰知道里面有些什么?我去年夏天的時候就聽人說,曹太后去萬壽山避暑,就有個隨行的小內(nèi)侍被蛇給咬死了。反正我是不想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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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狹路###
姜憲氣結(jié),道:“什么時候輪到你想去不想去了?”
劉冬月忙苦著臉求饒道:“郡主,奴婢說錯話了……”
姜憲懶得跟他計較,道:“我讓你套套冰河的話,你可問出什么來了?”
李謙的小廝冰河在娘子關(guān)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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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冬月無奈地搖頭,道:“那小子精著呢!我問他十句他能答我一句就不錯了。我反而覺得云林不錯。有什么事問他他還能告訴我�!彼f著,悄悄地撩了車簾朝外望,并道:“郡主,那個叫鐘天逸的陪著李大人去了林子里邊,云林還在那邊督促那些人安營。要不我們趁著這個機會問問云林,李大人準備把我們帶到哪里去?”
姜憲冷笑,道:“云林是有名的智多星,他能讓你套出話來?”
劉冬月低著頭沒有說話。
心里想,郡主您還說您和那個李謙沒有關(guān)系,怎么李謙身邊的隨從是什么性子都知道。
看來,有些話他不能藏著掖著了,他得跟郡主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