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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少年灰溜溜回到鋪子,結(jié)果看到師兄鄭大風(fēng)坐在大門口啃著一串糖葫蘆,動作特別膩人惡心,若是平常,石靈山也就當(dāng)沒看見,可是師姐還跟鄭大風(fēng)聊著天呢,他立即就火冒三丈,一屁股坐在兩根小板凳中間的臺階上,鄭大風(fēng)笑瞇瞇道:“靈山,在桃葉巷那邊踩到狗屎啦?師兄瞧著你臉色不太好啊�!�

    石靈山?jīng)]好氣道:“你管不著,回落魄山看你的大門去。”

    鄭大風(fēng)一臉慈祥地擺師兄架子,揉著少年的腦袋,一通晃蕩,給少年一巴掌拍掉,鄭大風(fēng)啃著一顆糖葫蘆,含糊不清道:“師兄如今闊氣了,在落魄山那邊又有了棟宅子,比東大門那邊的黃泥房子,可要大多了,啥時候去做客?”

    石靈山說道:“去什么去,鋪子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鄭大風(fēng)惋惜道:“真是可惜,新宅子有兩間屋子,床都特別大,特結(jié)實,怎么打滾都不出半點聲兒,本來想著邀請你和蘇丫頭一塊去過夜的,新宅子嘛,得找人添點人氣,吃頓開灶飯,喝點小酒啥的,唉,嫌路遠(yuǎn)就算了,蘇丫頭倒是答應(yīng)了,也好,兩個人兩間屋子,不用擠床鋪了。”

    石靈山張大嘴巴,后悔不已。

    那個被鄭大風(fēng)稱呼為蘇丫頭的女子,一言不發(fā),哪怕鄭大風(fēng)先前根本就沒與她說這一茬,她也不反駁什么。

    方才與鄭師兄詢問武學(xué)疑惑,鄭師兄雖然武道廢了,但是見識還在,她沒有半點輕視之心。

    比起尚未真正修行的桃葉巷少年,她要更早接觸到諸多內(nèi)幕和隱情,眼界大開,即是天地一變,自然而然就會對一間藥鋪生意的蠅營狗茍,渾然不上心。

    只是當(dāng)她剛想詢問鄭師兄,先前那樁冥冥之中、讓她生出微妙感應(yīng)的怪事,就給石靈山打岔了。

    鄭大風(fēng)說道:“石靈山,愣著干什么,去拿點吃食過來,孝敬孝敬你師兄。”

    石靈山坐在師兄和師姐中間,屁股不抬。

    女子倒是去店里拿吃食了。

    鄭大風(fēng)一巴掌拍過去,“真是個蠢蛋,你小子就等著打光棍吧�!�

    石靈山站起身,氣憤道:“小心我跟你急啊�!�

    鄭大風(fēng)揉著下巴,“蘇丫頭長得這般水靈,以后肯定會有很多男人爭著搶著想要娶回家,唉,不知道以后哪個王八蛋有這福分,跟蘇丫頭大晚上過招,我這個師兄,一想到遲早會有這么一天,真是有些心累。還好,蘇丫頭一直聽我這師兄的話,想必以后挑花了眼,還是會由我這個師兄把把關(guān),幫著一錘定音……”

    石靈山立即糾結(jié)得一塌糊涂,好像被這個師兄糊了一臉的黃泥巴。

    石靈山轉(zhuǎn)頭望向店里邊,師姐在柜臺那邊,正踮起腳跟去藥柜里邊拿東西,鋪子里邊有些藥材,是能直接吃的。

    師姐一踮腳,一伸腰,身姿便愈發(fā)苗條了。

    石靈山很快轉(zhuǎn)過頭,一屁股坐回臺階。

    師姐真名叫蘇店,小名胭脂,據(jù)說師姐早年最大的夢想,就是開一家售賣胭脂水粉的小店鋪,名字也是她叔叔取的,昵稱也是她叔叔喊的,特別不上心。

    就在這個時候,小鎮(zhèn)那邊跑來一個背了個包裹的少年。

    鄭大風(fēng)一抹臉,完蛋,又碰到這個從小就沒良心的崽子了。想當(dāng)年,害得他在嫂子那邊挨了多少的不白之冤?

    李槐跑到鋪子門口,嬉皮笑臉道:“哎呦喂,這不是大風(fēng)嘛,曬太陽呢,你媳婦呢,讓嬸嬸們別躲了,趕緊出來見我,我可是聽說你娶了七八個媳婦,出息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鄭大風(fēng)沒好氣道:“滾你的蛋!”

    李槐哈哈笑著跑進藥鋪,直接往后院去,嚷嚷道:“楊老兒,楊老兒,你猜我給你帶來了啥?!”

    坐在后院的楊老頭抬起頭,望向李槐。

    李槐先摘下那個包裹,竟是直接跑入那個鄭大風(fēng)、蘇店和石靈山都視為禁地的正屋,隨手往楊老頭的床鋪上一甩,這才離了屋子,跑到楊老頭身邊,從袖子里取出一只罐子,“大隋京城百年鋪子購買的上等煙草!足足八錢銀子一兩,服不服氣?!就問你怕不怕吧。以后抽旱煙的時候,可得念我的好,我爹我娘我姐,也不能忘了!

    少年遞過了那罐煙草,他抬起雙手,伸出八根手指頭,晃了晃。

    鄭大風(fēng)搬了板凳來到后院坐下,看好戲。

    石靈山也跟著,好奇這個家伙是從哪里蹦出來的,怎么沒大沒小,跟鄭大風(fēng)隨便也就罷了,怎的連自己師父都毫無尊重。

    蘇店猶豫了一下,也站在竹簾子那邊。

    楊老頭皺巴巴的滄桑臉龐,破天荒擠出一絲笑意,嘴上依舊沒什么好話,“煙草留下,人滾一邊待著去。小崽兒,歲數(shù)不大,倒是不穿開襠褲了?不嫌拉屎撒尿麻煩?”

    李槐屁顛屁顛繞到老頭子身后,一巴掌拍在楊老頭的后腦勺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本事當(dāng)我娘親的面兒,說這些遭雷劈的混賬話?找削不是?”

    楊老頭竟是也不生氣,只是在那兒嫻熟裝了煙草,開始吞云吐霧,然后臉色陰沉,呸了一口,罵道:“回頭砸那家鋪子的招牌去,什么破爛貨色,不值那個價兒�!�

    李槐哈哈大笑道:“那可不敢,八錢銀子一兩的鎮(zhèn)店之寶,我可買不起,還在人家鋪子那邊擺著呢,我倒是想買,人家不賣啊。我就量力而行,給你買了便宜些的,禮輕情意重嘛,帶著這些煙草,我這都走了多遠(yuǎn)的路了?楊老兒你一個喜歡趴窩不動的家伙,哪里曉得那千山萬水,到底有多遠(yuǎn)?楊老兒,真不是我說你,趁著還有點氣力,多出去走走,別整天待這兒,萬一出了門,就瞅見了對眼的老嫗,那可了不得,干柴烈火的,我還不得喝你的喜酒?”

    楊老頭瞥了眼李槐,正要開口罵人。

    李槐雙手捂住耳朵,搖頭晃腦,“楊老王八愛念經(jīng),李槐大爺不聽不聽�!�

    這一幕,看得鄭大風(fēng)眼皮子和嘴角一起顫。

    實在是太多年沒領(lǐng)教嫂子的罵聲和李槐的滿地亂撒尿了。

    蘇店和石靈山更是心肝顫,少年還咽了咽口水。不知道這個虎了吧唧的儒衫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畢竟石靈山如今只知道小鎮(zhèn)這邊,就只有鄭大風(fēng)這么個吊兒郎當(dāng)?shù)膸熜�,至于李二,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但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儒衫少年,是真敢講啊。

    石靈山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份膽識。

    這還是石靈山歲數(shù)小,沒見過當(dāng)年藥鋪的光景,不然更覺得匪夷所思。

    當(dāng)年李二還在藥鋪當(dāng)伙計的時候,李槐就喜歡背著娘親,一個人來這邊瘋玩,一磕碰就撒潑打滾,滿身泥污,回去后只要給他娘親瞅見,多半是要心疼得不行,既心疼衣服,更心疼灰不溜秋的兒子,就要帶著兒子來這邊罵街,罵天罵地,沒她罵不出口的。這都不算什么,李槐穿開襠褲那會兒,一天到晚憋不住尿,就在藥鋪后院楊老頭的山頭這邊,各處灑水。

    連李二這么個八桿子打不出個屁的悶葫蘆,都覺得真是對不住師父,開口與師父道了幾次歉。只不過楊老頭從來沒計較罷了,李二也就隨著去了。楊老頭最多就是拿著煙桿敲打一下那個小王八蛋的小雞崽兒。李槐倒也奇怪,自己摔跤什么的,哭得山崩地裂,給楊老頭罵了或是拿煙桿“打”了,偏偏不記仇,還喜歡傻樂呵,當(dāng)然把自己折騰累了后,才會安靜下來,自己去搬根小板凳,坐在一旁,托著腮幫,看著楊老頭在那邊吞云吐霧,一看能看大半天。

    李槐蹲在楊老頭身邊,在老人耳邊低聲道:“楊老兒,有沒有啥值錢的傳家寶,送我?guī)准�?反正你也不像是打算娶妻生子的,可不就是留給我的,早給晚給,不都一樣?”

    楊老頭搖搖頭,“留給你的,有倒是有幾樣,但是以后再說�!�

    李槐唉聲嘆氣道:“可別太晚啊,天曉得我姐哪天就要結(jié)婚成親了,咱家窮,說不定就要給我姐未

    來婆家瞧不起,我可是都靠你撐場面了�!�

    楊老頭扯了扯嘴角。

    李槐突然轉(zhuǎn)過頭,“楊老兒,以后少抽點吧,一大把年紀(jì)了,也不曉得注意身體,多吃清淡的,多出門走走,成天悶在這兒等死啊,我看你這副身子骨,挺硬朗啊,爬個山采個藥,也沒問題啊。行了,跟你聊天最沒勁,走了,包裹里邊,都是新買的衣衫、布鞋,記得自己換上。”

    李槐說走就走。

    當(dāng)然沒忘記罵了一句鄭大風(fēng),再就是與石靈山和蘇店笑著告辭一聲。

    親疏遠(yuǎn)近,顯而易見,反著來就是了。

    ————

    古寺距離梳水國劍水山莊,大概是七百里山路。

    當(dāng)年是徒步而行,自然走得慢,只是當(dāng)陳平安御劍遠(yuǎn)游,就很快了。

    沒有直去山莊,甚至不是那座繁華小鎮(zhèn)外,相距還有百余里,陳平安便御劍落在了一座高山之上,先前俯瞰山河,依稀看出一些端倪,不單單是山清水秀,有云霧輕靈,如面紗籠罩住其中一座山峰。當(dāng)陳平安剛剛落在山巔,收劍入鞘,就有一位應(yīng)該是一方土地的神祇現(xiàn)身,作揖拜見陳平安,口呼仙師。

    陳平安摘了斗笠,趕緊抱拳還禮,笑道:“我只是路過,土地爺無需如此�!�

    在龍泉郡家鄉(xiāng)那邊的習(xí)俗,親人死后上山選墓開山破土,需要先以石頭壓紙錢,擱放在山上某些特定位置,相當(dāng)于與土地公租借山頭,到出殯抬棺入土,沿途都會拋灑紙錢,按照當(dāng)年老人的說法,這是通過土地老爺,為親人買路錢引行,以便順順利利通過鬼門關(guān)和走過黃泉路。

    陳平安對于此事,極為記憶深刻。只不過第一次離開小鎮(zhèn),遇到的土地公,是當(dāng)時還被“拘押”在棋墩山的魏檗,那會兒陳平安其實失落了很久。

    當(dāng)下,那位中年男子模樣的土地公不敢多逗留,神色恭敬,寒暄幾句后,這位負(fù)責(zé)一方山脈土地就要告辭離去。

    委實是因為對方分明是一位劍仙,小小土地,攀附不起。如果只是一位中五境修士,他自然不愿錯過。

    陳平安拿出一壺烏啼酒,遞給那位有些拘謹(jǐn)?shù)耐恋乩蠣�,“這壺酒,就當(dāng)是我冒昧拜訪山頭的見面禮了。”

    那位都沒有資格將名諱載入梳水國山水譜牒的末流神靈,頓時惶惶恐恐,趕緊上前,弓腰接過了那壺仙家釀酒,光是掂量了一下酒瓶,就知道不是人間俗物。

    陳平安摘下養(yǎng)劍葫,喝著古宅老嬤嬤自釀的土燒,問道:“土地爺,我此行去往劍水山莊拜訪朋友,不知道這十年來,莊子近況如何?”

    土地公小心醞釀,不求有功但求無錯,緩緩道:“回稟仙師,劍水山莊如今不再是梳水國第一大門派了,而是換成了刀法宗師王毅然的橫刀山莊,此人雖是宋老劍圣的晚輩,卻隱約成了梳水國內(nèi)的武林盟主,按照當(dāng)下江湖上的說法,就只差王毅然跟宋老劍圣打一架了。一來王毅然成功破境,真正成為第一流的大宗師,刀法已經(jīng)出神入化。二來王毅然之女,嫁給了梳水國的豪閥之子,再就是橫刀山莊在大驪鐵騎南下的時候,最早投靠。反觀我們劍水山莊,更有江湖風(fēng)骨,不愿依附誰,聲勢上,就漸漸落了下風(fēng)……”

    說到這里,土地公猶豫了一下,似乎有難言之隱。

    陳平安說道:“土地爺?shù)f無妨�!�

    那男子壓低嗓音說道:“朝廷那邊,打算讓劍水山莊搬一搬,要在那邊建造一座五岳之下、規(guī)格最高的山神廟,聽說是大將軍楚濠想要促成此事�!�

    陳平安喝了口酒,笑道:“就是那個在兵法上,跟大驪藩王認(rèn)祖歸宗的楚濠,楚大將軍?”

    王毅然也好,楚濠也罷,都是熟人。

    王毅然人不差,雖然女兒王珊瑚遠(yuǎn)遠(yuǎn)不如他,但是王毅然當(dāng)年在那場風(fēng)波中的言行舉止,其實當(dāng)?shù)闷鸷澜芏帧?br />
    至于當(dāng)年與宋老前輩并肩作戰(zhàn),在沙場上與對方分過生死的楚濠,陳平安不至于去尋什么仇,沙場和江湖,恩怨都在兩處了。

    不過這會兒言語提及,陳平安自然不會客氣。

    土地公嘿嘿一笑,言多必失,自己的意思到了就行,他畢竟還是梳水國的小小土地,楚濠卻是如今梳水國朝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當(dāng)然要刨去那撥“梳水國太上皇”的大驪駐守文官。

    陳平安戴上斗笠,別好養(yǎng)劍葫,再次抱拳致謝。

    土地公趕緊捧著那壺酒彎腰,“仙師大禮,小神惶恐。”

    陳平安御劍離開這座山頭。

    土地公壓下心中驚懼,疑惑道:“宋雨燒終究不過一介武夫,如何能夠結(jié)識這般劍仙?”

    在與劍水山莊毗鄰的小鎮(zhèn)外,一座僻靜小山頭,陳平安收劍入鞘,下了山,走到官道上,緩緩而行。

    過了小鎮(zhèn),來到劍水山莊大門外。

    陳平安摘下斗笠,與山莊一位上了歲數(shù)的門房老人笑道:“勞煩告訴一聲宋老劍圣,就說陳平安請他吃火鍋來了�!�

    老門房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年輕人,背劍掛酒壺,應(yīng)該也是位江湖中人,只不過面生,名字也沒聽過,應(yīng)該不是莊子的故人朋友,而且會在這個時候拜訪莊子,實在不巧,更不應(yīng)該,所以老人歉意道:“這位公子,我們莊子最近不見客,公子還是回了吧�!�

    陳平安只好解釋自己與宋老前輩,真是朋友,當(dāng)年還在莊子住過一段時間,就在那座山水亭的瀑布那邊,練過拳。

    劍水山莊規(guī)矩重,老門房守著一畝三分地,不愛打聽事兒,加上先前陳平安在瀑布練拳,宋雨燒當(dāng)時就將山水亭那邊,列為了禁地,所以老門房還真沒聽說過陳平安,關(guān)鍵是老人自認(rèn)雖然年紀(jì)大了,可是眼力好,記性更不差,若是見過了幾眼的江湖朋友,都能記住。眼前這個年輕人,老門房是真認(rèn)不出,沒見過!

    所以老門房悄悄挪步,剛好擋住側(cè)門,免得這個嘴上言語不太牢靠的江湖晚輩,硬闖進去,如今莊子可不太平,外患大得嚇人。不過老門房相信這次,還會跟上次朝廷大軍壓境差不多,只要老莊主在,總能逢兇化吉。

    但是內(nèi)心深處,其實老人還是憂慮重重,畢竟就喜歡跟莊子較勁的楚濠,不但升了官,而且相較當(dāng)年還只是個尋常邊關(guān)出身的武將,如今已是權(quán)傾朝野,再就是那個迅猛崛起的橫刀山莊,本來該是劍水山莊的朋友才對,可江湖便是如此無奈,都喜歡爭個第一,那個松溪國青竹劍仙蘇瑯,一舉擊殺古榆國劍法宗師林孤山,那把被蘇瑯懸佩在腰間的神兵“綠珠”,就是明證,如今蘇瑯自恃劍術(shù)已經(jīng)登峰造極,便要與老莊主在劍術(shù)上爭第一,而王毅然則要與老莊主爭個梳水國武學(xué)第一人,至于兩個莊子,相當(dāng)于兩個門派之間,也是如此。

    可即便是自家莊子,上上下下,都不好說那青竹劍仙蘇瑯,還有橫刀山莊的王毅然,就是什么壞人。

    反正已經(jīng)到了劍水山莊大門口,陳平安就沒那么急了,耐著性子,與老門房磨嘴皮子。

    一來二去,老門房大概是確認(rèn)這個江湖后生,除了喜歡說些不著邊際的糊弄人言語之外,其實不是什么壞人,就堵住門口,跟對方攀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過老人有些腹誹,這個年輕人,沒啥伶俐勁兒,跟自己聊了半天,拿著酒壺喝了好多口酒,也沒問自己要不要喝,哪怕是客氣一下都不會,他又不會真喝他一口酒,如今他還守著門當(dāng)著差,自然不可以喝酒。再說了,自己莊子釀造的酒水,好得很,還貪你那破酒壺里邊的酒水?聞著就不咋地�?珊炔缓仁且换厥拢氵@年輕人問不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嘛。

    陳平安當(dāng)然也有苦衷,養(yǎng)劍葫只是施展了障眼法,老人一接手就會露出馬腳,他陳平安總不能從咫尺物中“憑空變出”一壺烏啼酒來,何況也是真不舍得,雙方無親無故的,哪有逢人就送仙家酒釀喝的道理,他陳平安的摳門吝嗇,那可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

    老門房閑來無事,便一邊嫌棄年輕人不上道,一邊順著對方的言語,跟對方說了些整座梳水國都知道的事情。

    廟堂上,楚濠已經(jīng)放出話來,若是一月之內(nèi)劍水山莊再不搬遷出此地,后果自負(fù)。

    而王毅然,還算厚道,沒有來山莊這邊鬧事,只是即將舉辦武林大會,邀請各方豪杰去橫刀山莊做客,共襄盛舉。

    至于那個青竹劍仙蘇瑯,最近就會來此“問劍”于老莊主,來者不善啊,若是真沒有幾分把握,哪敢在這種事情上兒戲。

    老門房還說已經(jīng)明明拒絕了蘇瑯的挑戰(zhàn),可是那青竹劍仙還算年輕氣盛,放話給梳水國江湖,說他是一定要走一遭劍水山莊的。

    陳平安聽過之后,沉默不語。

    他與那個蘇瑯,曾經(jīng)有過兩次廝殺,只是最后蘇瑯不知為何臨陣倒戈,反過來一劍削掉了本該是盟友的林孤山頭顱。

    老門房感慨道:“你這個外鄉(xiāng)后生,現(xiàn)在知道我為何不讓你進門了吧,若是平時,也就讓你進去了,我們劍水山莊,不差幾壺待客的好酒,只是這會兒可不是以往的太平日子,天曉得小鎮(zhèn)那邊有無朝廷諜子盯著,你這一走進門,再走出門,可就說不清楚了,年輕人,你好好想一想,為了點江湖虛名,惹禍上身,值當(dāng)嗎?何苦來哉,還是走吧�!�

    陳平安突然轉(zhuǎn)頭望向門內(nèi),老門房便跟著轉(zhuǎn)頭,以為是府上什么人來門口這邊了。

    結(jié)果也沒個人影。

    等到老門房收回視線,那個年輕人已經(jīng)向他遞過一壺酒,笑道:“老先生是老江湖,就憑這番好心言語,就該收下這壺酒�!�

    老人正疑惑為何年輕人有那么個探望視線,便沒有多想什么,心想這后生還算有點混江湖的資質(zhì),不然愣頭愣腦的,武功好,人品好,也未必能混出個大名堂啊。老人仍是搖頭道:“拿了你的酒,又?jǐn)r著你大半天了不讓進門,我豈不是虧心,算了,看你也不是手頭寬裕的,自個兒留著吧,再說了,我是門房,這會兒不能喝酒�!�

    陳平安揭開泥封,晃了晃,“真不喝?”

    老門房一聞,心動,卻沒有去接,酒再好,不合規(guī)矩,何況人心隔肚皮,也不敢接。

    但是那個年輕人突然戴上了斗笠,一下子將酒壺塞給他,轉(zhuǎn)身走了臺階,笑道:“好像有人要來,多半是我這樣的,我去替老先生去打聲招呼,要他不用來莊子沽名釣譽了。”

    老門房捧著酒壺,舉目望去,目力所及,道路之上,并無人影。

    而那個年輕人依舊緩緩遠(yuǎn)去。

    老門房哭笑不得,到底還是個年輕人,臉皮薄,吃過了閉門羹,然后就找了這么個蹩腳理由,給自己臺階下?

    老人嘆了口氣,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人在江湖,就是如此,原本還打算告訴那個假裝自己是劍客的年輕人一句,等到莊子風(fēng)平浪靜了,再來登門,自己肯定不攔著了。

    只是猶豫之后,老門房還是把那些言語咽回肚子。

    年輕人出門走江湖,碰碰壁不是壞事。

    ————

    靠近劍水山莊的那座熱鬧小鎮(zhèn),一座客棧的天字號雅間內(nèi),一位真實年紀(jì)早已不惑之年,卻越來越面如冠玉的“年輕人”,十年前面相仿佛而立之年,如今更是如同弱冠之齡的公子哥。

    他盤腿坐在一張蒲團上,正在動作極為細(xì)致地擦拭一把出鞘長劍,劍鞘橫放在膝,篆文為“綠珠”二字,曾是古榆國第一劍客林孤山的心愛佩劍,當(dāng)年林孤山被斬去頭顱后,這把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就成了他的佩劍。

    此人腰間,還懸掛著一截光澤幽瑩的青竹,長兩尺六寸,與劍等長。

    在一位頭戴斗笠背負(fù)長劍的青衫劍客離開小鎮(zhèn)的時候。

    與這位低頭細(xì)心擦劍之人,一路隨行離開松溪國來到這座小鎮(zhèn)的貌美女子,就腳步輕盈,來到門外,敲響了屋門,她既是劍侍,又是弟子,柔聲道:“師父,終于有人拜訪劍水山莊了�!�

    既是師徒也是主仆的二人,來此已經(jīng)將近一旬光陰,男子吩咐她,等到哪天有誰去往那座門可羅雀的劍水山莊,就是自己的出劍之時。

    她這些天就一直在小鎮(zhèn)最高處,等待那個人的出現(xiàn)。

    她都等著有些煩了,因為她無比相信,師父此次問劍于宋雨燒,一戰(zhàn)之后,必然會揚名于梳水、松溪、彩衣諸國!

    只是苦等將近一旬,始終沒有一個江湖人去往劍水山莊。

    屋內(nèi)男子微笑道:“很好。”

    那位女子劍侍退下。

    掠上一座屋脊翹檐,心情激動,等待師父的問劍和出劍。

    那一劍,必然是冠絕江湖的絕世風(fēng)采!

    因為屋內(nèi)那個男人,是青竹劍仙蘇瑯!

    蘇瑯在屋內(nèi)沒有急于起身,依舊低著頭,擦拭那把“綠珠”劍。

    擦拭劍鋒,本就是在養(yǎng)育劍意,不斷積蓄劍意。

    女子劍侍只覺得度日如年,看一看劍水山莊,生怕那個宋雨燒突然跑路了,再看一看客棧那邊,希冀著師父的身影趕緊出現(xiàn)。

    終于,重新?lián)Q上了一襲青綠長袍的青竹劍仙蘇瑯,走出了客棧大門,站在那條可以直通劍水山莊的熙攘大街中央。

    腰間懸佩那一截彰顯其超然身份的青竹,蘇瑯手持綠珠。

    大街之上,劍氣充沛如潮水洶洶。

    大街行人嚇得紛紛作鳥獸散。

    然后不知是誰率先喊出青竹劍仙的名號,接下來一驚一乍的言語,此起彼伏。

    然后就是無數(shù)好事之徒,或者登樓,或是學(xué)那位蘇瑯的劍侍,爬上屋頂觀戰(zhàn)。其中有些神色嚴(yán)肅的男女,在小鎮(zhèn)位置各異,相較于那些鬧哄哄一個個面紅耳赤的看客,更加沉默,他們便是梳水國安插在此處的諜子和死士。

    女子站在視野最為開闊的屋脊翹檐上,冷笑不已。

    蘇瑯開始向前跨出第一步。

    劍氣縱橫四面八方。

    第二步,一步便跨出一丈。

    一些不知和死還留在大街兩側(cè)路人,開始感到窒息,紛紛躲入鋪子,才稍稍能夠呼吸。

    當(dāng)這位名震數(shù)國的江湖大劍仙跨出第三步,一步就是數(shù)丈之遠(yuǎn)。

    那些被楚大將軍安插在小鎮(zhèn)的諜子死士,即便遠(yuǎn)遠(yuǎn)旁觀,內(nèi)心亦是震撼不已,天底下竟有如此凌厲的劍氣。

    蘇瑯第四步,剛好離開小鎮(zhèn)牌樓。

    一身劍意與氣勢,已經(jīng)攀升到畢生武學(xué)的巔峰。

    可就在此時,蘇瑯竟然停步了。

    遠(yuǎn)處走來一位頭戴斗笠的青山劍客。

    蘇瑯之所以停步,沒有順勢去往劍水山莊,問劍宋雨燒。

    就在于眼前這個突兀出現(xiàn)的不速之客,因為此人的出現(xiàn),有過一剎那,剛好是蘇瑯要拔出手中綠珠的瞬間,讓蘇瑯原本自認(rèn)無瑕心境和圓滿氣勢,好像出現(xiàn)了一絲塵垢和凝滯。

    所以蘇瑯選擇停步不前。

    但是任由那人“一步”就來到自己身前。

    蘇瑯從來不懼與人近身廝殺,尤其對方如果是山上修士,更好。

    那個斗笠客瞧著很年輕。

    “聽說你要問劍?”

    那人開口問道:“可宋老前輩不是已經(jīng)明明拒絕你的比試了嗎?對于宋老前輩這樣的江湖前輩而言,已經(jīng)意義很大,你還要得寸進尺?”

    蘇瑯覺得這些個幼稚問題,一個比一個可笑,不該是一個能夠暫時阻擋自己前行的人物,會問出來的。

    那人猶豫了一下,“是不是只要有個理由,不管對不對,就可以隨心所欲行事?”

    蘇瑯微笑道:“那你也找一個?”

    那人竟然真在想了,然后扶了扶斗笠,笑道:“想好了,你耽誤我請宋老前輩吃火鍋了�!�

    蘇瑯已經(jīng)重歸圓滿無垢的劍心境界,緩緩道:“那你試試看,能否擋住我出劍�!�

    一拳過后。

    都沒能讓陳平安使出一張縮地方寸符。

    那位鼎鼎大名的青竹劍仙,筆直一線,從哪里來回哪里去,摔在了他先前走出的小鎮(zhèn)客棧那邊。

    陳平安看也不看那邊,轉(zhuǎn)身走回劍水山莊,自言自語道:“應(yīng)該是剛剛到的七境?難怪跟紙糊似的�!�

    重新回去劍水山莊那邊。

    老門房一頭霧水,因為不但老莊主出現(xiàn)了,少莊主和夫人也來了。

    人人神情凝重。

    難道是那個青竹劍仙露面了?

    可是老門房只看到那個去而復(fù)返的青衫劍客,老人樂了,哎呦,這小子臉皮挺厚啊,算了,看在那壺好酒的份上,不與這后生計較。再者,混江湖,有些時候,臉皮厚也有厚的好處。

    老門房視野中,那個身形不斷靠近大門的年輕人,一路小跑,已經(jīng)開始遙遙招手,“宋老前輩,吃不吃火鍋?”

    老門房抹了把臉,年輕人,這就有些太不要臉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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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二章

    關(guān)于一把竹劍鞘的小事

    陳平安來到大門口,摘了斗笠。

    宋老前輩依然是身穿一襲黑色長衫,只是如今不再佩劍了,而且老了許多。

    這位梳水國劍圣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以濃重口音問道:“瓜娃兒?”

    陳平安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最后還是點頭。

    宋雨燒爽朗大笑,一巴掌重重拍在陳平安肩頭,“好家伙,個頭竄得真快,都認(rèn)不出了。咋不穿草鞋背竹箱了?說不定一眼就認(rèn)得你小子�!�

    陳平安笑問道:“吃火鍋去?”

    宋雨燒沒有回答問題,反問道:“小鎮(zhèn)那邊怎么回事,蘇瑯的劍氣突然就斷了,跟你小子有關(guān)系?”

    陳平安點頭道:“給我攔下了,將那個蘇瑯打回了小鎮(zhèn),應(yīng)該不會再來找老前輩的麻煩�!�

    他沒有隨便編個理由,畢竟宋老前輩是他極其佩服的老江湖,很難糊弄。

    只是世事往往真話很假,假話很真。

    老門房就不信,宋雨燒的嫡孫宋鳳山,與他妻子柳倩,也不太信。

    唯獨宋雨燒就相信了,拉著陳平安的手臂,“既然事情已了,走,去里邊坐,火鍋有什么好著急的,吃完了火鍋,你小子還清了賬,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我好意思攔著不讓你走?再說也攔不住嘛�!�

    宋鳳山和柳倩面面相覷。

    老門房更是偷偷咽了口唾沫。

    陳平安與老門房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停下腳步,后退一步,笑道:“看吧,就說我跟你們莊子很熟,下次可別攔著我了,不然我直接翻墻。”

    老門房哭笑不得,抱拳告罪,“陳公子,先前是我眼拙,多有冒犯�!�

    陳平安做了個仰頭飲酒的手勢。

    老門房心領(lǐng)神會,朝陳平安豎起大拇指。

    宋雨燒拉著陳平安就走。

    宋鳳山?jīng)]有立即跟上,輕聲問道:“老祁,怎么回事?”

    老門房便將先前的笑話事,給說了一遍,把一樁自己的糗事說得很樂呵。

    宋鳳山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眉心。

    柳倩笑道:“不挺好的,傳出去就是一樁天大的江湖美談了�!�

    老門房笑得很不含蓄。

    在山莊廳堂那邊,紛紛落座,柳倩親自倒茶。

    陳平安喝了口茶水,好奇問道:“當(dāng)年楚濠沒死?”

    宋鳳山搖頭道:“死得不能再死了,只是被韓元善頂替了身份,韓元善一向擅長易容。”

    陳平安恍然。

    當(dāng)年最早的梳水國四煞,古寺女鬼韋蔚,韓元善,那位被書院賢人周矩殺死于劍水山莊的魔教人物,最后一個,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正是宋鳳山的妻子,柳倩。

    柳倩是為了丈夫宋鳳山,為了將劍水山莊的江湖聲譽,推向更高處。

    至于那位小重山韓氏貴公子,韓元善卻是野心勃勃,城府深厚,手段更是不差,想要挾一國江湖之勢,躋身廟堂中樞,再往后韓元善到底想要做什么,無法想象。

    韓元善能夠做成這么大的事情,以楚濠的面容和身份,當(dāng)下在梳水國廟堂和江湖只手遮天,陳平安并不奇怪,但是宋鳳山、柳倩夫婦,既然掌握著這么大的把柄,韓元善不是真的楚濠,如此咄咄逼人針對劍水山莊,劍水山莊為何毫無還手之力?韓元善真不怕山莊這邊徹底撕破臉皮,揭穿其身份?

    宋鳳山似乎看穿了陳平安的疑惑,笑著解釋道:“演戲給人看而已,是一樁買賣,‘楚濠’要靠這個給投靠他的橫刀山莊鋪路,統(tǒng)一江湖。韓元善知道我們劍水山莊,不會去做朝廷的走狗,就開始大力扶植橫刀山莊的王毅然,對此我們并無異議,江湖第一大門派的頭銜,王毅然在乎,我們不在乎。我們就想著借此機會,尋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遠(yuǎn)離俗世紛擾。作為交換,韓元善會以梳水國朝廷的名義,劃出一塊山上地盤給我們建造新的莊子,那里是爺爺早就相中的風(fēng)水寶地,韓元善會爭取給我妻子謀得一個河神的敕封誥命。我會推掉所有應(yīng)酬,謝絕所有江湖上的人情往來,安心練劍�!�

    柳倩可不是尋常女子,身份與才智都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陳平安嗯了一聲,“退一步海闊天空,宋大哥能夠?qū)P膭Φ溃笊┮材苤\個長長久久的前程。而且祖業(yè)之地,被選址為山神廟,也算一樁不小的功德,會有祖蔭陰德庇護子孫。但是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老前輩和宋大哥,你們將來需要時不時來這邊瞅瞅,如果新山神的香火不凈,就要早做切割,當(dāng)然那是最壞的結(jié)果了。”

    宋雨燒與宋雨燒相視一笑。

    陳平安心中了然,想必是自己多嘴了,確實,宋老前輩也好,宋鳳山也罷,其實都算熟稔山上事,尤其是老前輩更是喜好仗劍云游四方,不然當(dāng)初也無法從地龍山的仙家渡口,為宋鳳山購買佩劍。

    陳平安便默默告訴自己,萬事不急,還要在山莊待上幾天。

    終究是宋家自己的家務(wù)事,陳平安其實初來乍到,不好多說多問什么。

    在陳平安心目中,不管別人是如何行走江湖,他的江湖,不會是我今天一拳打退了蘇瑯,明天與宋雨燒吃過了火鍋,后天就御劍北歸,在此期間,萬事不思量,好像從頭到尾都只有最快的出拳,最快的御劍,喝酒快活,吃火鍋暢意,學(xué)了拳法與劍術(shù),有了些成就,人生就該如此簡單,越來越省心省力。

    不該如此。

    也許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北俱蘆洲,會不太一樣,就會沒有那么多顧慮。

    所以見了面后,只能多問些別人事,來側(cè)面推敲一些宋家事。

    但是有一點,陳平安無比清楚,能夠舍去山莊在此的祖業(yè),魄力不算小,事情更不小。

    尤其是宋老前輩愿意點這個頭,更不輕松。

    對于老一輩江湖人而言,面子比天大,宋老前輩就是老江湖,其實王毅然也能算,松溪國那位青竹劍仙蘇瑯,就不太算了。

    別的不說,就說蘇瑯此次露面,在小鎮(zhèn)出劍,就很不合規(guī)矩。

    因為按照江湖上一輩傳一輩的老規(guī)矩,梳水國宋老劍圣既然公開拒絕了蘇瑯的邀戰(zhàn),并且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更沒有說類似延后幾年再戰(zhàn)之類的余地,其實就等于宋雨燒主動讓出了劍術(shù)第一人的頭銜,類似對弈,棋手投子認(rèn)輸,只是沒有說出“我輸了”三個字而已。對于宋雨燒這些老江湖而已,雙手奉送的,除了身份頭銜,還有一輩子積攢下來的名聲和面子,可以說是交出去了半條命。

    宋雨燒只是笑望著陳平安,當(dāng)年的小瓜皮,如今可以啊。就是不知道酒量長了沒有,吃不吃得辣了?還信不信喝酒能解辣味的話了?老人尤其好奇,當(dāng)年陳平安那個心心念念的姑娘,見了面后,到底成了沒有?還是真給自己烏鴉嘴,一句“你是好人”給打發(fā)嘍?

    聽了宋鳳山還算合乎情理的解釋,陳平安又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那么蘇瑯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他在小鎮(zhèn)那邊準(zhǔn)備出劍的氣勢,千真萬確,是想要跟老前輩分出生死,而不僅僅是分個劍術(shù)的高低而已�!�

    這次是宋雨燒親自來為陳平安解惑:“當(dāng)年我最尊敬的那位彩衣國劍神,恐怕也就是如今蘇瑯的境界。蘇瑯天資高絕,破鏡之后,想要尋找一塊磨劍石,助他穩(wěn)固境界�?幢槭�?dāng)?shù)國,我宋雨燒剛好用劍,名氣也夠,又差了他蘇瑯一境……就算是半境吧,當(dāng)然是拿來磨劍的最佳對象�!�

    宋雨燒其實對喝茶沒啥興趣,只是如今喝酒少了,只有逢年過節(jié)還能破例,孫子孫媳婦管的寬,跟防賊似的,沒法子,就當(dāng)是喝了最寡淡的酒水,聊勝于無。

    老人繼續(xù)說道:“只是蘇瑯這一鬧,這就讓我有些兩難,若是答應(yīng)與之一戰(zhàn),輸也好,死也罷,都不算什么,可是卻會壞了我們與韓元善的那樁買賣�!�

    說到這里,宋雨燒喝了口茶,柳倩趕緊起身續(xù)了一杯茶。

    宋雨燒有些埋怨,“就算喝幾斤茶水,不還是沒個酒味兒,如今陳平安都來了,以茶待客,不好吧�!�

    柳倩剛要落座,既然爺爺問話,就繼續(xù)站著,微笑道:“爺爺,這事,鳳山說了算�!�

    宋鳳山板著臉道:“今年中秋節(jié),爺爺連立冬和小年的酒水都喝完了�!�

    宋雨燒嘆了口氣,也沒堅持。

    陳平安有些高興,看得出來,如今爺孫二人,關(guān)系融洽,再不是最早那般各有心中死結(jié),神仙難解。

    宋雨燒繼續(xù)先前的話題,有些自嘲神色,“我輸了,就如今梳水國江湖人的德行,肯定會有無數(shù)人落井下石,以后即便搬家,也不會消停,誰都想著來踩我們一腳,最少也要吐幾口唾沫。我若是死了,說不定韓元善就會直接反悔,干脆讓王毅然吞并了劍水山莊。什么梳水國劍圣,如今算是半文錢不值。只可惜蘇瑯鋒芒畢露,得了虛的,還想撈一把實在的。人之常理,就是有些不合老一輩的江湖規(guī)矩,但是現(xiàn)在再談什么老規(guī)矩,笑話而已�!�

    宋鳳山欲言又止。

    宋雨燒擺擺手,笑道:“不用多想,也就是當(dāng)著陳平安的面,牢騷幾句,爺爺我什么脾氣,你還不清楚?真要放不下這些虛頭巴腦的,一早就不會答應(yīng)韓元善做買賣。說來說去,還是技不如人,一輩子破不開那道瓶頸,這才給了蘇瑯后來者居上的機會。學(xué)劍之人,誰不想要獨占鰲頭,身邊無人比肩?”

    宋雨燒主動給蘇瑯說了一些話,接下來又給所在的那座江湖,說了些可惜已經(jīng)無人聽的話,“以往十?dāng)?shù)國江湖,彩衣國劍神老前輩最德高望重,即便古榆國林孤山不會做人,哪怕我宋雨燒才不配位,喜歡游歷四方,蘇瑯滿身銳氣,志向遠(yuǎn)大,不管怎么說,江湖上還是朝氣勃勃的,不管是學(xué)誰,都是條路。如今老劍神死了,林孤山也死了,我算數(shù)半死,就只剩下個蘇瑯,蘇瑯想要上位,只要他劍術(shù)到了那個高度,沒人攔得住,我就是怕他蘇瑯開了個壞頭,以后江湖上練劍的年輕人,胸中都少了那么一口氣,只覺著我劍術(shù)高了,規(guī)矩就是個屁,想殺誰殺誰,這就像……你陳平安,或是宋鳳山,腰纏萬貫,富甲一方,只要愿意,當(dāng)然可以去青樓一擲千金,多漂亮多昂貴的花魁,都可以擁入懷中,可是這不意味著你們走在路上,瞧見了一位正經(jīng)人家的女子,就可以以錢辱人,以勢欺人……”

    陳平安無奈道:“我沒去過青樓。”

    瞥見了柳倩低頭喝茶、嘴角的似笑非笑,宋鳳山趕緊附和道:“我也沒有,絕對沒有!”

    姜到底是老的辣,坑人不商量,宋雨燒轉(zhuǎn)過頭,笑瞇瞇對柳倩提醒道:“若是一個男人真沒去過青樓,或是全然沒這份花心思,是不會如此信誓旦旦的,只會一笑而過,云淡風(fēng)輕�!�

    柳倩輕輕點頭,柔聲道:“好像是唉。”

    陳平安和宋鳳山面面相覷,只是宋鳳山的眼神中除了哀怨委屈,還有埋怨,都是你陳平安帶的好路!

    好意思怪我?你宋鳳山混了多少年江湖,我陳平安才幾年?陳平安眨了眨眼睛,話只說半句,“我反正是真沒去過�!�

    宋鳳山愣在當(dāng)場。

    這家伙焉兒壞!

    柳倩掩嘴而笑。

    宋雨燒哈哈大笑道:“看來這些年,你這瓜娃兒江湖沒白混�!�

    宋鳳山搖頭不已,轉(zhuǎn)頭對妻子說道:“還是拿些酒來吧,不然我心里不痛快�!�

    柳倩去起身拿酒了。

    宋雨燒沾了光,說話嗓門都大了些。

    宋鳳山喝得不多,柳倩更是只象征性喝了一杯。

    那兩壇子莊子自釀并且窖藏了五年多的好酒,都給宋雨燒和陳平安喝了去。

    一聽說陳平安打算后天就走,宋雨燒一揮手,“再去拿兩壇過來,只要這瓜皮喝倒我,別說后天,允許他喝完酒立即滾蛋!”

    柳倩毫不猶豫就起身拿酒去。

    陳平安無奈道:“那就大后天再走,宋老前輩,我是真有事兒,得趕上一艘去往北俱蘆洲的跨洲渡船,錯過了,就得最少再等個把月�!�

    宋雨燒瞪眼道:“那你咋個不現(xiàn)在就走?一兩天功夫也耽誤不得?是我宋雨燒面兒太小,還是你陳平安如今面子太大?”

    陳平安嘀咕道:“都說酒桌上勸酒,最能見江湖道義�!�

    宋雨燒一拍桌子,“喝你的酒!嘰嘰歪歪,我看那個姑娘,除非她眼神不好使,不然萬萬喜歡不上你這種喝個酒還磨蹭的男人!咋的,沒戲了吧?”

    陳平安一聽這話,心情大好,眼神熠熠,豪氣十足,就是說話的時候有些舌頭打結(jié),“喝酒喝酒,怕你?這事兒,宋老前輩你真是坑慘了我,當(dāng)年就因為你那句話,嚇了我半死,但是好在半點不打緊……來來來,先喝了這碗再說,說實話,老前輩你酒量不如當(dāng)年啊,這才幾碗酒,瞧你把臉給喝紅的,跟涂抹了胭脂水粉似的……”

    宋雨燒吹胡子瞪眼睛,“有本事喝酒的時候手別晃啊,端穩(wěn)嘍,敢晃出一滴酒,就少一點江湖情分!”

    宋鳳山和柳倩偷著樂,還是年輕,老江湖桌上勸酒的本事,層出不窮,防不勝防。

    一老一年輕,喝得那叫一個昏天暗地。

    最后在宋鳳山和柳倩眼中,兩人都已經(jīng)脫了靴子,盤腿坐在椅子上。

    好在宋鳳山管著,如何都不肯再給酒了,兩人這才沒徹底盡興,不然估計就能喝到吐,還是吐完再喝的那種。

    陳平安還是住在當(dāng)年那棟宅院,離著山水亭和瀑布比較近。

    倒頭就睡。

    宋雨燒也好不到哪里去,搖搖晃晃回了住處,很快就鼾聲如雷。

    陳平安是真醉了,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勉強維持著一絲清明。

    宋老前輩的心氣,出了問題。

    不然以當(dāng)年初次遇到的梳水國老劍圣,便是因為顧慮晚輩的前程,不得不答應(yīng)韓元善,然后礙于形勢,又需要拒絕蘇瑯的比試,可是即便如此,今天見到他陳平安,也絕不是那般心態(tài)。

    不會那般服老,認(rèn)命。

    可是陳平安卻沒有直接問出口,喝了再多的酒,也沒有提這一茬。

    不是關(guān)系好,喝酒喝高了,就真的可以言行無忌。

    多少最親近之人的一兩句無心之言,就成了一輩子的心結(jié)。

    喝到最后。

    宋雨燒突然瞥了眼擱放在幾案上的那頂斗笠,再就是陳平安背在身后的長劍,問道:“背著的這把劍,好?”

    陳平安點頭道:“好。”

    宋雨燒笑道:“那就好�!�

    陳平安一頭霧水,沒有多想什么,顧不上了,打著酒嗝。

    宋鳳山和柳倩卻有些神色落寞,只是掩飾很好,一閃而逝。

    陳平安喝得實在頭疼,喃喃入睡。

    今朝有酒今朝醉,醉倒我即是神仙。明日愁來明日憂,萬般憂愁還有酒。

    ————

    一大清早,陳平安睜開眼睛,起床一番洗漱過后,就沿著那條幽靜小路,去瀑布。

    當(dāng)然不是練拳,而是想要去看一看當(dāng)年被他偷偷刻在石壁上的字。

    結(jié)果在山水亭那邊,看到了宋鳳山,而不是宋雨燒。

    陳平安快步走去,宋鳳山起身相迎。

    宋鳳山笑道:“爺爺難得如此喝酒沒個節(jié)制,還沒起呢�!�

    陳平安有些愧疚,沉默片刻,環(huán)顧四周,“就要搬離這里,真不可惜嗎?”

    宋鳳山嗯了一聲,“當(dāng)然會有些舍不得,只不過此事是爺爺自己的主意,主動讓人找的韓元善。其實當(dāng)時我和柳倩都不想答應(yīng),我們一開始的想法,是退一步,最多就是讓那個爺爺也瞧得上眼的王毅然,在刀劍之爭當(dāng)中,贏一場,好讓王毅然順勢當(dāng)上梳水國的武林盟主,劍水山莊絕對不會搬遷,莊子畢竟是爺爺一輩子的心血�?墒菭敔敍]答應(yīng),說莊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什么放不下的。爺爺?shù)钠猓阋睬宄�,拗不過�!�

    陳平安點頭道:“老前輩就是這樣,不然當(dāng)年就不會一個人去攔阻梳水國的千軍萬馬。”

    宋雨燒對陳平安而言。

    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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