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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隋景澄見前輩也沒說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受了這份大禮,只是在那對熱淚盈眶的年輕夫婦起身后,前輩輕聲道:“鬼魅精怪,行善積德,道無偏私,自會庇護�!�

    隋景澄只覺得怪事連連,年輕夫婦聽到了這句話后,竟是如獲大赦,又像是醍醐灌頂,竟然又要虔誠下跪。

    只不過這一次前輩卻伸手扶住了那位年輕男子,“走吧,山水迢迢,大道艱辛,好自為之�!�

    年輕夫婦沒有走在官路上,走出了道路,在遠處年輕婦人停步轉身,一人彎腰作揖,一人施了個萬福。

    然后當馬車駛入一條小徑,正要詢問那對夫婦根腳的隋景澄,驀然瞪大眼睛,只見漣漪陣陣,有手持鐵槍的金甲神人站在道路之上。

    陳平安停下馬車,飄落在地,雙手抱拳,然后問道:“我們擅自行事,有無讓水神為難?”

    神色肅穆的金甲神人搖頭笑道:“以前是規(guī)矩所束,我職責所在,不好徇私放行。那對夫婦,該有此福,受先生功德庇護,苦等百年,得過此江�!�

    金甲神人讓出道路,側身而立,手中鐵槍輕輕戳地,“小神恭送先生遠游。”

    陳平安再次抱拳,笑著告辭,返回馬車,緩緩駛過那位坐鎮(zhèn)江河的金甲神靈。

    隋景澄沉默許久,輕聲問道:“前輩,這就是修道有成吧?能夠讓一位歲月悠悠的金甲神人,主動為前輩開道送行。”

    陳平安卻答非所問,緩緩道:“你要知道,山上不止有曹賦之流,江湖也不只有蕭叔夜之輩。有些事情,我與你說再多,都不如你自己去經歷一遭�!�

    這天夜幕里,馬車停在一處寂靜無人煙處,那位劍仙前輩難得多耗費了一些精力和時間,燉出了一大鍋春筍燉咸肉。

    對于先前那些春筍為何盛夏時分猶然如此新鮮,又為何不是從竹箱里邊取出,隋景澄是懶得去想了。

    不過隋景澄只是覺得渡江一趟,這位瞧著年輕的前輩還是心情很好的。

    關于劍仙前輩的歲數,隋景澄之前問過這個問題,一開始前輩沒理睬,后來她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又拐彎抹角問了兩次,他才說自己大概能算是三百余歲了吧。

    隋景澄便愈發(fā)堅定了向道之心。

    這天經過灑掃山莊附近的一座熱鬧郡城,剛好遇到廟會。

    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類似的攤子,在地上擺滿了陶泥娃娃、小瓷人,一文錢便可與攤主換取竹編小環(huán)、或是兩文錢一只大折柳圓環(huán),人滿為患,也會有大人幫著孩子丟擲竹環(huán)、柳環(huán),一有大人套中那些陶泥、瓷器小人兒,身邊的孩子們便要歡天喜地,手舞足蹈。

    陳平安當時笑道:“你們五陵國的江湖人就這么少嗎?”

    隋景澄一開始不知為何有此問,只是說道:“我們五陵國還是文風更盛,所以出了一位王鈍前輩后,朝野上下,哪怕是我爹這樣的文官,都會覺得與有榮焉,希冀著能夠通過胡新豐認識王鈍老前輩�!�

    等到馬車駛出一段距離,隋景澄才想清楚了前輩那個問題的緣由。

    若是武人多了,廟會那類攤子可能還會有,但絕對不會如此之多,因為一個運氣不好,就明擺著是虧錢買賣了。而不會像如今廟會的那些生意人,人人坐著賺錢,掙多掙少而已。

    隋景澄唏噓不已。

    大概這就是世間隱藏著的脈絡之一吧。

    如果不是遇到這位前輩,可能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去想這些事情。

    不去想,不會有什么損失,日子還是繼續(xù)過,想了,好像也未必有什么立竿見影的成效裨益。

    難怪那位前輩也曾言,想脈絡,講道理,推敲世事,從來不是什么省心省力的事情。

    有一次路過瓜田的時候,馬車停下,陳平安蹲在田壟旁,怔怔看著那些翠綠可愛的西瓜。

    遙想小鎮(zhèn)當年,老槐樹下,便有許多人家從那口鐵鎖井當中提起竹籃,老人們講著老故事,孩子們吃著涼透的西瓜,槐蔭蔭涼,心也清涼。

    隋景澄跳下馬車,好奇問道:“前輩這樣的山上仙人,也會想要吃西瓜嗎?”

    陳平安沉默許久,最后說道:“如果哪一天我可以隨心所欲,能夠偷吃一個西瓜就跑路,說明我就是真正的修心有成了,當年那串糖葫蘆對我的心境影響,才算徹底消弭�!�

    隋景澄覺得這是一句比怪事更奇怪的怪話,百思不得其解。

    在臨近京畿之地的一處山水險路,遇上了一伙剪徑強人。隋景澄都要覺得這撥耀武揚威的家伙,運氣真是好極了……

    陳平安讓隋景澄隨便露了一手,一支金釵如飛劍,便嚇得他們屁滾尿流。

    后來那位前輩帶著隋景澄偷偷潛入山寨附近,看到了那邊的簡陋屋舍,雞鳴犬吠,炊煙裊裊,有消瘦稚童在那邊放飛一只破舊紙鳶,其中一位剪徑匪人蹲在一旁咧嘴而笑,旁邊站著一位青衫破敗的矮小老人,在那邊大罵漢子不頂事,再沒個收成進賬,寨子就要揭不開鍋了,里邊那幾個崽子還讀個屁的書,學塾背書的時候,一個個肚子餓得咕咕叫,比讀書聲都要大了。漢子自撓頭,說那個娘們可了不得,多半是一位書上說的神仙,今兒如果不是咱們跑得快,就不是餓死,而是被打死了。

    陳平安帶著隋景澄悄然離去,返回馬車,繼續(xù)趕路。

    夜色中,隋景澄沒有睡意,就坐在了車廂外邊,側身而坐,望向路旁樹林。

    隋景澄自言自語道:“先看了他們的打家劫舍,我就想殺個一干二凈,前輩,如果我真這樣做了,是不是錯了?”

    陳平安搖頭道:“沒有錯�!�

    隋景澄又問道:“可我如果是見過了他們的生活后,再在道路上遇到他們,如果丟給他們一袋子金銀,是不是就錯了?”

    陳平安笑道:“沒有錯,但是也不對�!�

    隋景澄突然有些心虛。

    陳平安說道:“先前就說好了的,我只是借你那些金銀,你怎么做,我都不會管。所以你偷偷留在寨子外邊,不用擔心我問責�!�

    陳平安最后說道:“世事復雜,不是嘴上隨便說的。我與你講的脈絡一事,看人心脈絡條條線,一旦有所小成之后,看似復雜其實簡單,而順序之說,看似簡單實則更復雜,因為不但關系對錯是非,還涉及到了人心善惡。所以我處處講脈絡,最終還是為了走向順序,可是到底應該怎么走,沒人教我,我暫時只是悟出了心劍一途的切割和圈定之法。這些,都與你大致講過了,你反正無所事事,可以用這三種,好好捋一捋今日所見之事�!�

    這天原本日頭高照,暑氣大盛,哪怕隋景澄身穿竹衣法袍,坐在車廂內依舊覺得煩悶不已。不曾想很快就烏云密布,隨后大雨滂沱,山間小路泥濘難行。

    好在附近有文人雅士建造在山林間的宅邸,可供避雨。

    隋景澄知道這棟宅子的主人,因為早年與隋家有些交集,與她爹一樣是棋壇宗師,只是當官當得不大,官至兵部郎中就告老還鄉(xiāng),但是子弟當中,人才濟濟,既有在棋術上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棋待詔,還有兩位進士出身的年輕子弟,如今都已正式補缺為官,所以這座原本聲名不顯的山頭,就開始有了些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的意思,宅子哪怕位于僻靜山野,依舊常年賓客往來,車水馬龍。

    這家人的門房老人,聽說那冪籬女子出身隋氏旁支,遠嫁他鄉(xiāng),此次是返鄉(xiāng)省親,就十分客氣,聽說她無需住宿之后,反而有些失望。畢竟隋老侍郎是五陵國的清流砥柱,又是與自家老爺一般的弈林神仙,故而女子的隋氏身份,不是尋常達官顯貴的家眷可以媲美。

    陳平安與隋景澄在避雨期間,哪怕隋景澄一直沒有摘下冪籬,門房仍是讓下人端來了茶水。

    不知是丫鬟走漏了消息還是如何,很快就有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趕來,說了些客套話,還問了些不知婦人是否精通手談的言語,隋景澄應對得滴水不漏,那公子哥也是個坐得住的,竟然明明無話可聊了,還能夠自己找話,半點不覺得尷尬,連那身穿青衫的年輕車夫都能攀扯幾句,聽說是為這位夫人傳遞家書的家族侄輩后,很是熱情,看著毫無世家子弟的架子。

    雨歇之后,那位世家子親自將兩人送到了宅邸門口,目送他們離開后,微笑道:“定然是一位絕代佳人,山野之中,空谷幽蘭,可惜無法目睹芳容�!�

    門房老者似乎熟稔這位公子哥的脾氣,玩笑道:“二公子為何不親自護送一程?”

    年輕人搖頭晃腦,走回宅邸,去與一位美婢手談去也。

    道路上,隋景澄坐在車簾子旁邊,摘了冪籬,輕輕掀起,問道:“前輩,若是對方見色起意,釀成禍事,我有沒有錯?會不會終究是有一點點錯在的,畢竟我之美色在前,被人目睹,便有了覬覦之心在后�!�

    陳平安嘆了口氣,這就是脈絡和順序之說的麻煩之處,起先很容易會讓人陷入一團亂麻的境地,似乎處處是壞人,人人有壞心,可惡行惡人仿佛又有那么一些道理。

    陳平安若真是她的傳道人護道人,一般而言,是不會直接說破的,由著她自己去深思熟慮,只不過既然不是,而且她本就聰慧,就無此憂慮了,直接說道:“先后順序不是你這么講的,天地之間,諸多的是非對錯,尤其是一洲一國約定俗成之后,皆是定死了的,見財起意,暴起行兇,見色起意,仗勢欺人

    ,都是毋庸置疑的錯,不是你有錢,就是錯,也不是女子生得好看,就有錯。在清楚這些之后,才可以去談先后順序,以及對錯大小,不然哪怕市井婦人搔首弄姿,招搖過市,也不是強搶女子的理由,稚子抱金過市,以及什么懷璧其罪的說法,你真以為是稚子錯了嗎?是懷璧之人錯了嗎?不是如此。而是世道如此罷了,才有這些無奈的老話,只是為了勸誡好人與弱者必須多加小心�!�

    陳平安轉過頭,笑問道:“世事如此,從來如此,便對嗎?我看不是�!�

    隋景澄眼神熠熠光彩,“前輩高見!”

    陳平安轉過頭,笑道:“這也算高見?書上的圣賢道理若是能夠活過來,我估摸著天底下無數的讀書人肚子里邊,都要有無數個小人兒要么被活活氣死,要么恨不得捶破肚皮,長腳跑回書上�!�

    隋景澄小心翼翼問道:“前輩對讀書人有成見?”

    陳平安搖頭道:“不是飽腹詩書就是讀書人,也不是沒讀過書不識字的人,就不是讀書人。”

    隋景澄正要感慨一句。

    陳平安已經說道:“馬屁話就別講了�!�

    隋景澄忍不住羞赧說道:“前輩真是未卜先知�!�

    陳平安轉過頭。

    隋景澄眨了眨眼眸,默默放下車簾子,坐好之后,忍了忍,她還是沒能忍住臉上微微漾開的笑意。

    隨后,進入五陵國京畿之地,各處的名勝古跡,那位前輩都會停下馬車,去看一看,偶爾還會將一些匾額楹聯以及碑文篆刻,刻在竹簡之上。

    一路上,也曾遇到過行走江湖的少俠少女,兩騎疾馳而過,與馬車擦肩而過。

    男女衣袖與駿馬鬃毛一起隨風飄動。

    也曾路過鄉(xiāng)野村落,有成群結隊的稚童一起打鬧嬉戲,陸陸續(xù)續(xù)躍過一條溪溝,便是一些孱弱女童都后撤幾步,然后一沖而過。

    有個稚童大搖大擺站在小溪溝旁,竟是沒有飛奔過溝,而是搖晃手臂,試圖原地發(fā)力,一跳而過,然后直不隆冬就墜入了水溝當中。

    當時馬車就停在不遠處,隋景澄看到那個前輩的側臉,他看到那一幕后,瞇著眼睛,有些笑意。

    馬車繞過了五陵國京城,去往北方。

    徑直去往五陵國江湖第一人王鈍的灑掃山莊。

    這一路上由于沒有刻意繞出郡縣城池,多有涉足,所以一些已經傳遍朝野的江湖消息都有耳聞。

    王鈍,躋身了新榜十人之列,雖然十人當中墊底,可五陵國仍是有點舉國歡慶的感覺。

    因為僅是大篆王朝就有五人之多,據說這還是隱去了幾位久未露面的年邁宗師,青祠國唯有蕭叔夜一人位列第九,民風彪悍、兵馬強盛的金扉國竟然無人上榜,蘭房國更是想都別想了,所以哪怕在榜上墊底,這都是王鈍老前輩的莫大殊榮,更是“文風孱弱無豪杰”的五陵國所有人的臉上有光。

    五陵國皇帝專門派遣京城使節(jié),送來一副匾額。

    所以隋景澄猜得到,如今的灑掃山莊,一定是高朋滿座,恭賀之人絡繹不絕。

    但就是不知道,王鈍老前輩有無覲見過了大篆周氏皇帝,然后乘坐仙家渡船從大篆京城返回。

    至于那些個有關隋景澄的消息,聲勢也半點不比王鈍登榜來得輕巧,十分熱鬧,尤其是江湖人提及此事,人人唾沫四濺,一旁闖蕩江湖的婦人女子們,則大多神色不悅。

    隋景澄每次都會偷偷看他一眼,要么是默默在那酒樓飲酒吃飯,或是在茶攤喝著那解渴不解暑的劣質茶水。

    這讓她有些失落。

    也有在形勝之地的山水之間,遇到一群飲酒的文人雅士。

    有人舉杯高呼“在林為巨木,出山為小草”,滿臉淚水,在座眾人亦是心有戚戚然,又有人起身舞劍,大概也算慷慨激昂了。

    馬車緩緩而過。

    隋景澄笑言:“若是名士清談,曲水流觴,前輩知道最不能缺哪兩種人嗎?”

    陳平安笑著搖頭,“我從未參加過,你說說看�!�

    隋景澄笑道:“這些文人聚會,一定要有個可以寫出膾炙人口詩篇的人,最好再有一個能夠畫出眾人相貌的丹青妙手,兩者有一,就可以青史留名,兩者兼?zhèn)�,那就是千年流傳的盛事美談�!?br />
    陳平安點頭道:“很有道理。這番言語,我以后一定要說給一個朋友,說不定他就會寫在山水游記當中�!�

    隋景澄頭戴冪籬,掩嘴而笑,側過身坐在車廂外,晃著雙腿。

    已經接近灑掃山莊,在一座縣城當中,陳平安折價賣了那輛馬車。

    在客棧要了兩間屋子,臨近縣城附近,江湖人明顯就多了起來,應該都是慕名前往山莊道賀的。

    不得不承認,江湖香火情,跑也是跑得出來的,就像很多朋友關系,酒桌上喝也是喝得出來的。

    能夠在江湖混成老前輩的,要么武藝極高,脾氣再差都無所謂,還是豪杰性情,要么就是那些武功二流卻是一流老狐貍老油子的,口碑一樣很好,至于那些一樣懂得江湖路數的晚輩,靠著熬日子,熬到二流前輩們紛紛老死了,一把把交椅空出來,他們也就順勢成了坐在椅子上的江湖老前輩,只不過這種出人頭地,到底是有些美中不足。所以那些鋒芒畢露的年輕人,一直是不被江湖老人所喜歡的。

    不過聽隋景澄的說法,王鈍老前輩卻是真正的德高望重。

    陳平安站在窗口那邊,看了一會兒熙熙攘攘的大街。

    陳平安去了隔壁敲了敲門,說要去縣城酒肆坐一坐,打算買幾壺酒水。

    隋景澄重新戴好冪籬,走出門檻那邊,有些忐忑,她說想要一起去路邊喝酒,以往只是在江湖演義上見過,武林盛宴之中,群雄畢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她挺好奇的,想要嘗試一下。

    陳平安沒攔著她。

    兩人到了街角處的熱鬧酒肆,在一桌人結賬離去后才有位置,陳平安要了一壺酒,給她倒了一碗。

    隋景澄頭戴冪籬,所以喝酒的時候,只能低下頭去,揭開冪籬一角。

    酒肆桌子相距不遠,大多鬧鬧哄哄,有花酒令劃拳的,也有閑聊江湖趣事的,坐在隋景澄身后長凳上的一位漢子,與一桌江湖朋友相視一笑,然后故意伸手劃拳,意圖打落隋景澄頭頂冪籬,只是被隋景澄身體前傾,剛好躲過。那漢子愣了一愣,也沒有得寸進尺,只是到底按耐不住,這女子瞧著身段真是好,不看一眼豈不是虧大,只是不等他們這一桌有所動作,就有新來的一撥江湖豪客,人人鮮衣怒馬,翻身下馬后也不拴馬,環(huán)顧四周,瞧見了相對而坐的那對男女,還有兩張長凳空著,而且僅是看那女子的側身坐姿,仿佛便是這縣城最好的美酒了,有一位魁梧壯漢就一屁股坐在那冪籬女子與青衫男子之間的長凳上,抱拳笑道:“在下五湖幫盧大勇,道上朋友給面子,有個‘翻江蛟’的綽號!”

    陳平安微笑道:“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這位盧大俠同行四人,他咧嘴笑道:“不介意一起坐吧?江湖兒郎,不拘小節(jié),擠一擠便是……”

    只是他剛想要招呼其余三人各自落座,自然是有人要與那位冪籬女子坐在一條長凳上的,比如他自己,就已經站起身,打算將屁股底下的長凳讓給朋友,自己去與她擠一擠。江湖人,講究一個豪邁,沒那男女授受不親的爛規(guī)矩破講究。

    不曾想那個年輕人笑道:“介意的�!�

    不過盧大俠顯然根本就沒料到會是這么個答案,已經站起身,魁梧漢子已經聞到一股比酒香更誘人的清香,就要大大方方坐在那條長凳上。

    只是下一刻,不但是這位江湖大俠停下了動作,先前聽清楚了“介意的”三字的看客們,也沒了哄堂大笑,一個個偷偷咽唾沫,還有人已經抬起屁股,打算溜之大吉。

    因為有一柄玲瓏袖珍的幽綠飛劍,就那么懸停在了那魁梧漢子的眉心幾寸之外。

    那個年輕青衫客微笑道:“現在你介不介意跟我擠一擠,一起飲酒?”

    不介意?

    介意?

    盧大勇怎么覺得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對?

    盧大勇身后三位江湖朋友,一個個站在原地,眼觀鼻鼻觀心,大概是與翻江蛟盧大俠不太熟悉的關系。

    陳平安揮揮手,盧大勇和身后三人飛奔而走。

    其余酒客也一個個神色惶恐,就要撒腿狂奔。

    不曾想那位傳說中百年不遇的“劍仙”又說了一句話,“結賬再走不遲。”

    結果好幾桌豪客直接往柜臺那邊丟了銀錠,這才快步離去。

    除了陳平安和隋景澄,已經沒了客人。

    陳平安佯裝氣力不支,環(huán)顧四周后,那把懸�?罩械娘w劍搖搖欲墜,晃著飄落在桌上,被他快速收入袖中。

    隋景澄嘴角翹起。

    那位老掌柜莫名其妙多出一大筆橫財,又看到那一幕后,微笑道:“你這山上劍修,真不怕惹來更大的是非?江湖豪俠們可都很記仇,而且擅長抱團,很喜歡幫親不幫理,幫弱不幫強的。”

    陳平安轉頭笑道:“有老掌柜這種世外高人坐鎮(zhèn)酒肆,應該不會有太大麻煩。”

    老掌柜笑道:“你小子倒是好眼力�!�

    陳平安笑道:“彼此彼此。”

    隋景澄輕聲問道:“我能夠摘下冪籬嗎?”

    陳平安點點頭。

    隋景澄便摘了冪籬,總算可以清清靜靜,悠哉悠哉喝酒了。

    那老人呦呵一聲,“好俊俏的小娘子,我這輩子還真沒見過更好看的女子,你們倆應該就是所謂的山上神仙道侶吧?難怪敢這么行走江湖。行了,今兒你們只管喝酒,不用掏錢,反正今兒我托你們的福,已經掙了個盆滿缽盈�!�

    陳平安剛要舉碗喝酒,聽到老掌柜這番言語后,停下手中動作,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什么,喝了一大口酒。

    隋景澄一雙秋水長眸,滿是含蓄笑意。

    老人瞥了眼外邊遠處,嘆了口氣,望向那個青衫年輕人的背影,說道:“勸你還是讓你娘子戴好冪籬。如今王老兒畢竟不在莊子里,真要有了事情,我就算幫你們一時,也幫不了你們一路,難道你們就等著王老兒從大篆京城返回,與他攀附上關系,才敢離去?不妨與你們直說了,王老兒時不時就來我這兒蹭酒喝,他的脾氣,我最清楚,對你們這些山上神仙,觀感一直極差,未必肯見你們一面的�!�

    隋景澄瞥了眼對面那位前輩的臉色,忍著笑意,與那位老掌柜解釋道:“我只是記名弟子,我們不是什么神仙道侶�!�

    老人雙指彎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當我眼瞎��?”

    隋景澄轉頭望向對面,一臉我也無可奈何的可憐模樣。

    但是陳平安似乎對此根本無所謂,只是轉過頭,望向那位老人,笑問道:“老前輩,你為何會退出江湖,隱于市井?”

    街巷各處,不斷有人聚攏,對酒肆這邊指指點點。

    老人笑道:“當然是江湖混不下了,才自己卷鋪蓋滾蛋嘛,你這山上人,真是不知民間疾苦的活神仙�!�

    陳平安又問道:“我若是一位文弱書生,又沒能碰到前輩在酒肆,那么遇到今日事,是憤然起身,被打個半死,還是忍辱負重,任人欺凌?”

    老人趴在柜臺那邊,抿了一口酒,撓撓頭,輕輕放下酒杯,道:“忍嘛,只要活著,反正總有從別處別人身上找補回來的機會,對吧?”

    陳平安哈哈大笑,高高舉起酒碗,一飲而盡。

    老人依舊是小口喝酒,“不過呢,到底是錯的。”

    很快酒肆附近的屋頂之上,都坐滿了看客。

    傳說中的劍仙,看一眼,可就是可以與人說道一輩子的江湖閱歷。

    不過看客雖多,到底沒有誰真多走幾步,來觸霉頭。那盧大俠雖然呼朋喚友,躲藏其中,卻也沒有失心瘋,反而興高采烈,與人說自己領教過一位劍仙的風采了,唾沫四濺,說那一口飛劍,距離自己眉心只有不到一寸!真是險之又險,命懸一線。

    陳平安喝過了酒,前輩客氣,他就不客氣了,沒掏錢結賬的意思。

    只是起身抱拳輕聲道:“見過王鈍老前輩�!�

    老人笑著點頭道:“我就說你小子好眼力,怎的,不問問我為何喜歡在這邊戴面皮假裝賣酒老翁?”

    陳平安搖頭。

    老人嗤笑道:“躋身了十人之列卻墊底,不躲清靜,喝一喝悶酒解憂,難道要整天被人道賀,還要笑言哪里哪里、僥幸僥幸嗎?”

    隋景澄趕緊起身,向那位仰慕已久的王鈍老前輩,施了一個萬福。

    老人擺擺手,“雖說你男人瞧著不錯,但是你自己也需好好修行,天底下的男人,真沒幾個好鳥,只要出了事情,都喜歡罵你們是紅顏禍水�!�

    隋景澄轉頭望向那位前輩。

    陳平安微笑道:“我修心有成,今非昔比�!�

    只是他瞥了眼桌上冪籬。

    隋景澄趕緊戴上。

    王鈍突然說道:“你們兩位,該不會是那個外鄉(xiāng)劍仙和隋景澄吧?我聽說因為那個隋家玉人的關系,第九的蕭叔夜,死在了一位外鄉(xiāng)劍仙手上,腦袋倒是給人帶回青祠國去了。幸好我砸鍋賣鐵也要購買一份山水邸報,不然豈不是要虧大發(fā)了。”

    陳平安笑道:“前輩好眼力�!�

    王鈍哎呦喂一聲,繞過柜臺,一屁股坐在兩人那張桌子的長凳上,“坐坐坐,別急著走啊,我王鈍對山上修士,那是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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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一章

    江湖酒一口悶

    隋景澄有些不太適應。

    印象中的王鈍老前輩,五陵國立國以來的武學第一人,號稱一只手就能打遍五陵國江湖的大宗師,朝野上下,有口皆碑,無論是江湖武夫,還是士林文人,或是販夫走卒,都說王鈍老前輩是一位氣度儒雅的青衫老者,琴棋書畫無所不精,除了一身本事早已出神入化,更憂國憂民,曾經在邊境上一襲青衫,一夫當關,攔截了一支叩關南襲的敵國騎軍,為五陵國邊軍贏得了足夠排兵布陣的時間……

    陳平安率先落座,隋景澄也跟著坐下。

    王鈍又起身,去柜臺那邊拎了三壺酒,一人一壺,豪氣道:“我請客�!�

    王鈍往隋景澄身前放酒壺的時候,小聲說道:“老侍郎隋新雨的閨女,是吧?模樣是真好,四大美人齊名,各有千秋,沒有高下之分,給咱們五陵國女子漲了臉面,比我這墊底的江湖老把式,更值得收下一塊皇帝老兒的匾額,不過我得說一句公道話,你找的這位劍仙,不管是師父,還是夫君,都小氣了些,只舍得分你一碗酒�!�

    隋景澄看了一眼桌對面的陳平安,只是自顧自揭開泥封,往大白碗里倒酒,隋景澄對自稱覆了一張面皮的老人笑道:“王老莊主……”

    王鈍一聽就不太樂意了,擺手道:“不老不老,人老心不老,喊我王莊主就行了,直呼其名,就喊我王鈍,亦無不可�!�

    隋景澄點點頭,“王莊主,如今那青祠國刀客蕭叔夜已經死了�!�

    王鈍嘆了口氣,聽出了這位“隋家玉人”的言下之意,舉起酒碗抿了口酒,“可我還不是墊底?大篆王朝隨便拎出個老家伙,身手都要比我高。”

    隋景澄覺得自己已經無話可說了。

    王鈍笑呵呵轉頭望向那位青衫年輕人,是一位接連在數封山水邸報上皆有大篇幅事跡的陳姓劍仙,最早的記載,應該是去往春露圃的一艘渡船上,舍了飛劍不用,僅是以拳對拳,便將一位大觀王朝鐵艟府的廖姓金身境武夫打落渡船,后來金烏宮劍仙柳質清御劍而過,說是一劍劈開了金烏宮護山雷云,隨后兩位本該結仇廝殺的同道中人,竟然在春露圃玉瑩崖清一同飲茶,傳聞還成了朋友,如今又在五陵國境內摘掉了蕭叔夜的頭顱。

    王鈍問道:“這位外鄉(xiāng)劍仙,不會因為我說了句你不夠大方,就要一劍砍死我吧?”

    陳平安無奈笑道:“當然不會。”

    王鈍舉起酒碗,陳平安跟著舉起,輕輕磕碰了一下,王鈍喝過了酒,輕聲問道:“多大歲數了?”

    陳平安說道:“約莫三百歲�!�

    王鈍放下酒碗,摸了摸心口,“這下子稍微好受點了,不然總覺得自己一大把年紀活到了狗身上�!�

    隋景澄微微一笑。

    雖說與自己印象中的那個王鈍老前輩,八竿子打不著半點兒,可似乎與這樣的灑掃山莊老莊主,坐在一張桌上喝酒,感覺更好些。

    王鈍壓低嗓音問道:“當真只是以拳對拳,將那鐵艟府姓廖的打得墜落渡船?”

    陳平安笑道:“有些托大,很兇險了�!�

    王鈍笑問道:“那咱倆切磋切磋?點到即止的那種。放心,純粹是我喝了些酒,見著了真正的世外高人,有些手癢�!�

    陳平安搖搖頭。

    王鈍說道:“白喝人家兩壺酒,這點小事都不愿意?”

    王鈍見那人沒有改變主意的跡象,“那算我求你?”

    陳平安想了想,點頭道:“就按照王老前輩的說法,以拳對拳,點到即止�!�

    王鈍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似乎挑中了旁邊一張酒桌,輕輕一掌按下,四只桌腿化作齏粉,卻悄無聲息,桌面輕輕墜落在地。

    陳平安說道:“如果覺得兩人跳上桌子切磋,落在旁人眼中,有些像耍戲,那么我們搬走這張桌子不就行了。”

    王鈍愣了一下,“我倒是想這么做,這不是怕你這位劍仙覺得跌份嗎?”

    兩人幾乎同時走上那張桌面。

    隋景澄想要起身走出酒肆,陳平安伸手示意她不用起身。

    王鈍站定后,抱拳說道:“五陵國灑掃山莊王鈍,拳法小成,還望賜教�!�

    陳平安抱拳還禮,卻未言語,伸出一手,攤開手掌,“有請�!�

    報上真實籍貫姓名,不妥當。

    說自己是什么陳好人,不愿意。

    遠處看客們嘩然一片,怎的這賣酒老翁就成了王鈍老前輩?

    只是當那老人撕去臉上的那張面皮,露出真容后,群情激動,果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王鈍老前輩!

    王鈍拳出如虹,氣勢洶洶,卻無殺機。

    那一襲青衫則多是守多攻少。

    兩人錯身而立的時候,王鈍笑道:“大致底細摸清楚了,咱們是不是可以稍稍放開手腳?”

    陳平安點點頭。

    街巷遠處和那屋脊、墻頭樹上,一位位江湖武夫看得心情激蕩,這種雙方局限于方寸之地的巔峰之戰(zhàn),真是百年未遇。

    王鈍老前輩不愧是咱們五陵國第一人,遇上了一位劍仙,膽敢出拳不說,還不落下風。

    雖說那位劍仙尚未祭出一口飛劍,但是僅是如此,說一句良心話,王鈍老前輩就已經拼上身家性命,賭上了一輩子未有敗績的武夫尊嚴,給五陵國所有江湖中人掙著了一份天大的面子!王鈍老前輩,真乃我們五陵國武膽也!

    那些只敢遠遠觀戰(zhàn)的江湖好漢,一來既無真正的武學宗師,二來距離酒肆較遠,自然還不如隋景澄看得真切。

    比如她就看到前輩打算結束這場切磋的時候,一次出手驟然加快,向前一步,手腕一擰,既拍掉了王鈍一拳,一掌繼續(xù)向前,就要拍在王鈍的面門上,應該可以將王鈍一掌拍出雙方腳下的那張桌面,不曾想王鈍趕緊使了個眼sè,前輩輕輕點頭,王鈍原本稍慢一籌的一拳,便與前輩那一掌幾乎同時擊中對方,兩人一起倒滑出去兩步,雙方心有靈犀,皆是飄然落定在桌面邊緣。

    隋景澄見那王鈍又開始使眼sè,而那青衫前輩也開始使眼sè,隋景澄一頭霧水,怎么感覺像是在做買賣殺價?不過雖然討價還價,兩人出拳遞掌卻是越來越快,次次都是你來我往,幾乎都是旗鼓相當的結果,誰都沒占便宜,外人看來,這就是一場不分高下的宗師之戰(zhàn)。

    最后兩人應該是談妥“價格”了,一人一拳砸在對方胸口上,腳下桌面一裂為二,各自跺腳站定,然后各自抱拳。

    打完收工。

    王鈍大笑道:“不曾想一位劍仙都有如此好拳法�!�

    對方朗聲道:“你王鈍的拳意更重,打磨得更無瑕疵。長則十年,短則五年,我還要來這灑掃山莊,與你王鈍切磋拳法�!�

    隋景澄揉了揉額頭,低頭喝酒,覺得有些不忍直視,對于那兩位的相互吹捧,更是覺得真正的江湖,怎么好似酒里摻水似的?

    若是胡新豐、蕭叔夜之流如此作為,她隋景澄也無所謂,可他與王鈍老前輩如此厚顏無恥,讓隋景澄差點天崩地裂,這輩子都不太想去碰江湖演義了。

    王鈍走到酒肆門口,高高抱拳,算是對眾人行禮招呼,然后揮了揮手,“都散了吧�!�

    喝彩聲與叫好聲此起彼伏,然后陸陸續(xù)續(xù)散去。

    王鈍老前輩都如此言語了,眾人自然不好繼續(xù)逗留。

    王鈍坐回原位的時候,那個青衫劍仙已經將地上兩張對半撕開的桌面撿起來,疊放在附件一張酒桌上。

    王鈍坐下后,喝了一口酒,感慨道:“你既然如此高的修為,為何要主動找我王鈍一個江湖把式?是為了這個隋家妮子背后的家族?希望我王鈍在你們兩位遠離五陵國、去往山上修行后,能夠幫著照拂一二?”

    陳平安搖頭道:“并無此求,我只是希望在這邊露個面,好提醒暗中某些人,如果想要對隋家人動手,就掂量一下被我尋仇的后果。”

    王鈍嗯了一聲,點點頭,“山上修道之人的爾虞我詐,其實不過是雙方壽命拉長了的江湖恩怨,究其根本,沒什么兩樣,都沒什么意思。倒是你這位應該屬于年輕的劍修,不太像我以往見過的山上神仙,所以請你喝酒,我倒也不覺得糟蹋了這些酒水。我這么說,是不是口氣太大了?”

    陳平安笑道:“武夫修行,最是講究腳踏實地,沒有捷徑,如果心氣不高一些,看得遠一些,還怎么步步登頂�!�

    王鈍雖然賣酒,似乎對于飲酒其實并無太多嗜好,多是小口慢飲,從無豪飲姿態(tài),傷感道:“這酒肆是開不下去嘍。很多江湖人的真心話,便也聽不著了�!�

    陳平安笑問道:“王莊主就這么不喜歡聽好話?”

    王鈍撇撇嘴,“也愛聽,年輕的時候,特別喜歡聽,如今更愛聽,只是這么愛聽好話,如果再不多聽些真心話和難聽話,我怕我王鈍都要飄到云海里邊去了,到時候人飄了,又無云海仙人的神通本事,還不得摔死?”

    陳平安看了眼天sè。

    王鈍笑問道:“按照先前說好的,除了十幾壇子好酒,還要灑掃山莊掏出點什么?”

    陳平安說道:“兩匹快馬,以及一個綠鶯國仙家渡口的地址。”

    王鈍疑惑道:“就這樣?”

    陳平安說道:“已經很多了�!�

    王鈍指了指柜臺那邊,“越擺在下邊的酒,味道越醇,劍仙隨便拿。”

    陳平安起身去往柜臺那邊,開始往養(yǎng)劍葫里邊倒酒。

    打開了一壇又一壇。

    五壇老酒被揭開泥封之后,王鈍就坐不住了,趴在柜臺那邊,輕聲勸說道:“江湖路上,喝酒誤事,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瞧著年輕的青衫劍仙背對著王鈍,手上倒酒動作沒停,“沒事,多裝些酒,一樣可以省著點喝。”

    王鈍猶豫了一下,提醒道:“我可以換張臉皮,換個地方繼續(xù)賣酒的�!�

    那年輕劍仙抬起頭,笑道:“那我先預祝王莊主開業(yè)大吉,財源廣進�!�

    王鈍見他不上道,只得繼續(xù)說道:“下邊那幾壇子老酒太烈,名為瘦梅酒,其實是我灑掃山莊的老窖藏酒,一般來此酒肆的江湖人不知酒名,哪怕掏得起銀子,也根本不敢喝兩碗,實在是后勁太足,所以被稱為兩碗晃或是三碗倒,你不妨用尋常酒水兌一兌,味道更好。”

    年輕人搖頭道:“沒事,喝酒不是喝茶,不用講究什么余味綿長,喝酒求醉,天經地義�!�

    王鈍實在忍不住了,“如今莊子上貴客如云,官家人,江湖朋友,文壇名宿,都慢待不得,莊子里邊儲藏的那三十壇瘦梅酒,估摸著已經傷亡殆盡了,我之所以來此躲清靜,也是想要好歹留住幾壇子瘦梅酒,你就不體諒一二?”

    年輕人已經打開最后一壇瘦梅酒,懊惱道:“前輩為何不早說,這泥封一開,就藏不住味了,咱們先前已經在酒桌上喝得差不多,不然倒是可以嘗一嘗這瘦梅酒的滋味,這會兒不裝入我的酒壺里,真是可惜,可惜了。罷了,既然王莊主想要留一壇自飲,做那與我只愿分一碗酒給人喝的小氣之舉,我還是算了,就給王莊主剩下這一壇�!�

    王鈍擺擺手,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只管倒酒,我王鈍不是那種人,好酒贈劍仙,藏酒養(yǎng)劍葫,人間美事啊,好事一樁�!�

    所以到最后,瘦梅酒一壇子沒剩下。

    王鈍轉過身,好似眼瞅著一位位閨女出嫁遠方,有些傷感,不愿再看。

    王鈍背對著柜臺,嘆了口氣,“什么時候離開這邊?不是我不愿熱情待客,灑掃山莊就還是別去了,多是些無聊應酬�!�

    然后王鈍說了綠鶯國那處仙家渡口的詳細地址。

    陳平安繞出柜臺,笑道:“那就勞煩王莊主讓人牽來兩匹馬,我們就不在小鎮(zhèn)過夜了,立即趕路�!�

    王鈍一揮手,將聞訊趕來的一位山莊弟子,從那遠處街巷拐角處喊到身邊,是一位面如冠玉的中年劍客,王鈍武學駁雜,無論是拳法輕功,還是刀劍槍,皆是五陵國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所以一眾親傳弟子當中,各有精通,趕來酒肆這位,就是深得王鈍劍術真?zhèn)鞯牡靡獾茏樱谖辶陣欠(wěn)居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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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天下大勢,皆是小事

    荊南國河流密布,兩騎依舊是晝夜兼程。

    只是怎么從荊南國去往北燕國,有些麻煩,因為前不久兩國邊境上展開了一系列戰(zhàn)事,是北燕主動發(fā)起,許多人數在數百騎到一千騎之間的輕騎,大肆入關襲擾,而荊南國北方幾乎沒有拿得出手的騎軍,能夠與之野外廝殺,故而只能退守城池。因此兩國邊境關隘都已封禁,在這種情形下,任何武夫游歷都會成為箭靶子。

    不過兩騎還是決定揀選邊境山路過關。

    聯系先前五陵國斥候對荊南國的滲透,隋景澄似有所悟。

    這天黃昏里,他們騎馬上山坡,看到了一座沿水而建的村落,火光四起。

    在隋景澄以為前輩又會遠觀片刻再繞道而行的時候,一騎已經徑直疾馳下坡,直奔村莊,隋景澄愣了一下,快馬加鞭跟上。

    進了村子后,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處處是被虐殺的尸體,婦人大多衣不蔽體,許多青壯男子的四肢被被槍矛捅出一個血窟窿后,失血過多而死,掙扎著攀爬,帶出一路的血跡,還有許多被利刃切割出來的殘肢斷骸,許多稚童下場尤為凄慘。

    隋景澄翻身下馬,開始蹲在地上干嘔。

    陳平安閉上眼睛,豎耳聆聽,片刻之后,“沒有活口了。”

    隋景澄根本沒有聽進去,只覺得自己的膽汁都要吐出來。

    陳平安蹲下身,捻起鮮血浸染的泥土,輕輕揉捏之后,丟在地上,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然后躍上屋脊,看著四周的腳步和馬蹄痕跡,視線不斷放遠,最后飄落在地后,陳平安摘下養(yǎng)劍葫,遞向隋景澄,然后將馬韁繩一并交給隋景澄,“我們跟上去,追得上。你記得保護好自己。你單獨留在這里,未必安穩(wěn)。盡量跟上我,馬匹腳力不濟的時候,就換馬騎乘�!�

    陳平安一掠而去。

    隋景澄翻身上馬,強忍著暈眩,策馬狂奔。

    所幸那一襲青衫沒有刻意傾力追趕,依舊照顧著隋景澄坐騎的腳力。

    約莫小半個時辰,就在一處山谷淺水灘那邊聽到了馬蹄聲。

    那位前輩腳步不停,“已經追上了,接下來不用擔心傷馬,只管跟上我便是,最好別拉開兩百步距離。但是要小心,沒有人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隋景澄躍上另外一匹馬的馬背,腰間系掛著前輩暫放在她這邊的養(yǎng)劍葫,開始縱馬前沖。

    邊軍精騎對于洗刷馬鼻、喂養(yǎng)糧草一事,有鐵律。

    在這半路半溪的山谷當中,那支輕騎應該有所逗留,剛剛動身啟程沒多久。

    那支輕騎尾巴上一撥騎卒剛好有人轉頭,看到了那一襲飛掠青衫、不見面容的縹緲身影后,先是一愣,隨后扯開嗓子怒吼道:“武人敵襲!”

    一襲青衫如青煙轉瞬即至,訓練有素的十數位精騎剛剛撥轉馬頭,正要挽弓舉弩,兩騎腰間制式戰(zhàn)刀不知為何鏗鏘出鞘,剎那之間,兩顆頭顱就高高飛起,兩具無頭尸體墜落馬背。

    那一襲青衫再無落地,只是彎腰弓行,一次次在戰(zhàn)馬之上輾轉騰挪,雙手持刀。

    幾個眨眼功夫,就有二十數騎被劈砍斃命,皆是一刀,或攔腰斬斷,或當頭一線劈開。

    北燕國精騎開始迅速散開,紛紛棄弓弩換抽刀,也有人開始從甲囊當中取出甲胄,披掛在身。

    有一位將領模樣的精騎,手持一桿長槊飛奔而來,一槊迅猛刺向那一襲青衫,后者正一刀刀尖,輕輕一戳旁邊騎卒的脖頸,剛剛收刀,借勢要后仰掠去,去斬殺身后一騎,長槊剛好算準了對方去勢。

    隋景澄剛想要高呼小心,只是很快就住嘴。

    下一刻,隋景澄只見那一襲青衫不知如何做到的,在空中側身,蹈虛向前,直直撞向了那長槊,任由槊鋒刺中自己心口,然后一掠向前,那騎將怒喝一聲,哪怕手心已經血肉模糊,依舊不愿松手,可是長槊仍然不斷從手心先后滑去,劇烈摩擦之下,手心定然可見白骨,騎將心知不妙,終于要舍棄這桿祖?zhèn)鞯拈L槊,但是倏忽之間,那一襲青衫就已經彎腰站在了馬頭之上,下一刻,一刀刺透他的脖頸,瞬間洞穿。

    那人猛然起身,右手長刀洞穿了騎將脖子,不但如此,持刀之手高高抬起,騎將整個人都被帶離馬背。

    戰(zhàn)馬之上,那一襲青衫手中那把北燕國邊騎制式戰(zhàn)刀,幾乎全部都已刺透騎將脖子,露出一大截雪亮鋒芒,因為出刀太快,快到了沒有沾染一絲血跡的地步。

    陳平安猛然收刀,騎將尸體滾落馬背,砸在地上。

    借此機會,北燕國騎卒展開了一輪弓弩攢射。

    陳平安雙手持刀,青衫一震,所有箭矢在空中砰然碎裂。

    腳下那匹戰(zhàn)馬瞬間斷腿跪地,一襲青衫幾乎不可察見,唯有兩抹璀璨刀光處處亮起,一如那村落火光,雜亂無序,卻處處有死人。

    兩百騎北燕精銳,兩百具皆不完整的尸體。

    陳平安站在一匹戰(zhàn)馬的馬背上,將手中兩把長刀丟在地上,環(huán)顧四周,“跟了我們一路,好不容易找到這么個機會,還不現身?”

    水面不過膝蓋的溪澗之中,竟然浮現出一顆腦袋,覆有一張雪白面具,漣漪陣陣,最終有黑袍人站在那邊,微笑嗓音從面具邊緣滲出,“好俊的刀法�!�

    與此同時,各處崖壁之上飄落下數位黑衣白面具的刺客。

    有一身姿婀娜的女子,一手持水粉盒,拈蘭花指,在往自己白皙脖子上涂抹脂粉。

    有一人雙手藏在大袖中。

    有一位蹲在那騎將尸體身邊,雙指抵住那顆頭顱的眉心。

    有一位身材魁梧,如同一座小山,背負一張巨弓。

    那位唯一站在水面上的黑袍人微笑道:“開工掙錢,速戰(zhàn)速決,莫要耽誤劍仙走黃泉路。”

    那往脖子上涂抹脂粉的刺客,嗓音嬌媚道:“知道啦知道啦�!�

    她收起那水粉盒在袖中,雙手一抖袖,畫出兩把熠熠生輝的短刀,篆刻有密密麻麻的古樸符箓花紋。

    在她緩緩前沖之時,左右兩側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子,隨后又憑空多出兩位,好似無止境。

    百余個手持短刀的女子,鋪天蓋地,從四面八方一起涌向那個青衫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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