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還是許枝先介紹自己:“你好,我叫許枝,培訓麻煩你了。”
他像感受不到空氣里凝滯,也不熱絡(luò),淡聲道:“沒事�!�
“我姓陸,陸開。岑若若上次教了你哪些?”
第16章
聽見他的自我介紹,許枝不可自遏地眉心一跳。
他的姓名讓她不由自主聯(lián)想起一個人。
“儀器操作若若都告訴我了,還有拉花沒學�!�
她先是應(yīng)了一句,掩耳盜鈴地忽略腦子里的猜測,隨即試探問:“聽說這家店的老板……是你哥哥?”
陸開眼都沒眨:“我沒有哥哥�!�
他臉上毫無波瀾,沒有一絲猶豫回答得果斷,就好像這句話他早已和不同的人重復(fù)過很多次。
許枝怔了怔。
蘇芮和岑若若都告訴她面前這個少年是老板的親弟弟,但他本人卻矢口否認。
不承認自己有哥哥卻來哥哥的店里幫忙——
怎么看這中間應(yīng)該都有內(nèi)情。
轉(zhuǎn)念一想,她從來沒聽說陸放有比他小這么多的親弟弟,她空耳以為的“陸”也許是“路”也不一定。
況且如果他真是陸放親弟弟,那這家店的老板豈不是陸放?
內(nèi)心那點猜測和疑慮被打消,她不免松了口氣,露出幾分釋然的笑。
她換了話題:“上次聽芮芮姐說你還在讀高中,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
“保送�!�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打斷她的話。
許枝緘默片刻,咂了咂舌。
短暫接觸之后,她要撤回先前覺得他和陸放氣質(zhì)相似的想法。
同樣是寡言少語,陸放偏穩(wěn)重,他……
倒是有點不自知的冷感bking氣質(zhì)。
仔細看的話,兩人五官眉眼也不盡相似。
看來剛才真是她想多了。
接下來兩人之間便鮮少再有交流,大部分時候都是行動直接替代溝通。
陸開年紀不大,做起事來卻很利索,拉花的動作嫻熟,做出來的造型也很漂亮。
許枝跟著有樣學樣,握著咖啡杯的姿勢角度、奶泡和咖啡液之間的高度、奶泡的流量、流速……倒、晃、提、收,每個動作都要最精巧的恰到好處。
她記下要領(lǐng),然后獨自練習很久。
她好像做什么都不算有天賦的類型,但她又永遠不喪失耐心。
等終于完成一個規(guī)則又好看的大白桃心時,她已經(jīng)好些杯咖啡下肚。
這是最簡單入門的拉花造型,但當她完成時,還是忍不住為自己雀躍。
她下意識要拿出手機記錄,可剛打開攝像頭指尖驀然一頓。
她差點忘記,賬號已經(jīng)不在她手里,也沒人在等她分享這份微不足道的心情了。
唇角的弧度弱下來,許枝最終還是將視頻錄制切成相機模式,按下快門記錄下這一秒。
方才沉浸在愉悅里,她久違地在飽腹狀態(tài)也沒有反胃感,這會突然再次涌現(xiàn)。
“你把練習用的咖啡液都喝了?”
許枝從洗手間整理好自己出來便看見陸開對著她蹙眉。
她點點頭:“我用了挺多的,不喝掉太浪費了�!�
說完她一頓。
吐掉好像也是浪費。
“練習用的都是臨期的速溶,沒必要。”
許枝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陸開額角突了突,覺得匪夷所思。
第一次見幫老板省錢的員工,這人是不是傻?
店里客流逐漸增多,制作飲品的任務(wù)歸陸開,許枝主要負責點單。
和岑若若搭配試過一天,現(xiàn)在她基本算得上得心應(yīng)手。
等從忙碌里停下來,天色已經(jīng)半黑。
“你走吧,剩下我一個人就行。”陸開站在水龍頭邊清洗著量杯,頭也不抬。
許枝一天未歇,這會確實有些疲乏。
她沒拒絕,寒暄一句便收拾好自己離開。
直到上了公交車拿出手機,她才看見幾條未讀消息提示。
三小時前:
【陸放:什么時候下班?】
【陸放:我去接你】
一小時前:
【陸放:我下班了】
三十分鐘前:
【陸放:圖片】
【陸放:你的花忘了帶走】
許枝一雙眸不由得漾出柔軟,沁入心間的暖流驅(qū)趕了一絲倦意。
可緊接著她心底又蕩起不上不下的懸浮感。
她按下著這抹情緒,想了想,點開鍵盤:
【許枝:抱歉,手機開了靜音,我剛看到消息】
【許枝:不用接我,我已經(jīng)坐上公交車了】
【許枝:花的話,如果你方便一會我們在小區(qū)見一面?】
對面沒有立即回復(fù),許枝盯著聊天框看了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距離他們領(lǐng)證已經(jīng)過去半天,現(xiàn)在想來,她仍然難從巨大的虛幻感里逃出來。
就連他們的聊天記錄也是,拋開下午陸放發(fā)來的不看,剩余從下往上劃到頂,也不過寥寥幾頁,停留在“高中同學”或“有點熟但不多”的分寸里。
親密不算親密,客氣不是客氣。
他們這段突如其來的關(guān)系儼然風雨飄搖。
-
新小區(qū)入住率不高,這個點幾乎看不見人,只剩綠化帶草木里的蟲鳴聲在熱鬧。
大概為了節(jié)約公共電耗,走道兩旁的路燈并沒有全開,稀疏亮著幾盞,視線昏昏暗暗的。
許枝剛準備打開手機電筒,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窸窣聲。
她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回頭。
電筒對前環(huán)視一圈,什么都沒看見。
她只當是流浪的貓貓狗狗,沒太在意繼續(xù)往后走。
可沒走幾步,身后再次傳來響動,仔細聽能辨認出是連續(xù)的動靜,像刻意迎合她的步伐節(jié)拍。
許枝頓時警覺,緊了緊肩上的包,腳下步伐不自覺加快。
身后的人也迅速反應(yīng),跟著加快起來。
許枝警鈴大作,胡亂點開陸放的微信。
來回撥了好幾次都沒接通,她紊亂的心跳又快了幾分。
壓下慌亂,她佯裝自然地將聽筒貼面。
“我快到樓下了,你已經(jīng)在家了嗎?”
“不是說今天出去吃嗎?……既然都做了,那下次再說吧�!�
“你要不要下來接我?……”
她胡亂地編造單口通話,死馬當活馬醫(yī)。
還故意把音量提高,甚至話里感情充沛,就像她虛構(gòu)的場景里對面真有這么一個人。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在聽見“下來接我”后立馬隱匿了腳步聲。
許枝一顆心就要提到嗓子眼,她依舊沒放下手機,絮絮叨叨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她腳下生風,進了單元樓迅速按下電梯上樓。
剛松半口氣,就在她以為尾隨的人被震懾到放棄,電梯的數(shù)字在自動回到“1”后竟然再次開始跳動。
略封閉的樓道,她的心跳幾乎吵到她自己的耳朵。
她打開背包翻鑰匙,撥開最上層的兩本結(jié)婚證開始摸索,手顫抖到不能自控。
就在她觸到鑰匙上掛件后的零點一秒,電梯“�!钡靡豁�,伴隨聲控燈驟然亮起。
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走了出來,視線直接鎖定在許枝身上。
手忙腳亂間,“啪”一聲,是結(jié)婚證摔落在地,突兀又可怖,像在宣判死刑。
男人摘下口罩,罵罵咧咧:“這戶燈都沒亮,差點被你騙了,沒想到你還挺機靈,知道裝打電話來嚇我。”
許枝滿心防備,包護在身前往后退:“張顯,大晚上你跟蹤我想干嘛?”
看到來人是誰的那一刻,她心里對現(xiàn)狀已經(jīng)有了判斷。
她先前就擔心陳茂娟再有小動作,沒想到一語成讖,她竟然把小區(qū)地址給了張顯!
張顯笑得油膩:“我干嘛?你家里人二十萬把你賣給了我,我來你家里找你干什么都是天經(jīng)地義!”
許枝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冷靜:“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婚姻沒有強買強賣的道理�!�
她話里軟硬并施:“我和你不合適,你應(yīng)該把時間花在真正會和你有未來的女孩身上�!�
說著,她強裝動作自然,忙不迭把鑰匙往房門的鎖孔里對。
只要速度夠快,至少她能立馬進去把門反鎖。
但張顯絲毫不買賬,語氣惡狠狠:“你少來!甭和我扯什么道理還是未來,我只知道我們家為了你花了大價錢。”
他陰惻惻一笑:“既然如此,我總得從你身上討回來點�!�
不等許枝打開門,張顯上前一步狠狠抓住她的手。
“我長這么大還沒和姑娘疼過小嘴呢,看三級片里那些女的都很享受的樣子,咱倆試試唄,我會讓你也……”
“別說了!”
許枝無法繼續(xù)鎮(zhèn)定,尖叫一聲打斷他的污言穢語,拼命甩著手臂掙脫。
張顯反被激起逆反心理,剛要進行下一步動作,突然腳下一硌。
他被一抹紅色吸引,彎下身子要撿:“什么東西?”
等他看清撿到的方正外殼上顯示“結(jié)婚證”,里面的合照還是許枝和先前餐廳那個殺魚的小子后,他抬手舉起一瞬間暴怒起來:
“這是什么東西?”
“你結(jié)婚了?你已經(jīng)被賣給我了,你怎么能和別人結(jié)婚?!”
張顯放開對她的鉗制,伸手就要撕扯結(jié)婚證。
“還給我!”
許枝腦子一熱,過去幾個月厭食癥解約、前公司背刺、被血親冷待、被猥瑣男糾纏、生活里的變故動蕩不安……
積壓在胸腔的郁悶憤怒和此刻畏懼后的反抗,混雜的情緒突然攢成一股勁。
在大腦做出反應(yīng)前,她已經(jīng)伸出腳踢了出去。
“啊啊啊——”
一聲嚎叫后,許枝看見不久前還囂張至極的男人已然捂著襠部跪倒在地。
她這一腳鉚足了力道,踹得張顯眼球都充血,驟然間的痛意自下而上直逼天靈蓋。
他臉上肥厚的脂肪也因為扭曲堆疊在一起,臉色肉眼可見變得蒼白,一副痛到失語的模樣。
許枝只愣了半秒,飛速撿起結(jié)婚證,強行穩(wěn)住自己顫抖的手用鑰匙開門。
開鎖、關(guān)門、反鎖——
她來不及從驚魂未定中緩和,動作一氣呵成。
她背靠著門板,甚至忘記大喘氣平復(fù)心跳,雙目幾近失焦。
倏然,她像全身都丟了力氣,雙膝攏著滑跪在地。
良久后,她掩面,任由整張小臉陷進自己的巴掌。
……
-
陸放從商場出來,發(fā)現(xiàn)手機自動關(guān)機。
他一只大掌摩挲著口袋里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心里隱約期待,往停車場邁開的步伐沉穩(wěn)又透著愉悅。
直到他上車接通電源給手機充上電——
剛開機,他就看見來自許枝的三條未讀消息和五條未接語音。
消息和語音間隔半小時,陸放只用半秒,就意識到事態(tài)不同尋常。
他一邊起步,一邊分出注意給她回電話。
好幾通,對面毫無回應(yīng)。
他的心重重一沉,眉梢染上躁動與不安。
一路油門踩到底,紅燈的幾十秒,他沒忍住爆了粗口。
車程幾乎被他壓縮到三分之一。
等他風塵仆仆趕到許枝家門口,就見張顯半死不活倚著墻拍著她的門,嘴里咒罵不斷。
“賤貨!開門,送我去醫(yī)院�!�
“你個臭biao子,給我開門……”
“我要是出了問題,你就死定了!”
“嗤——”
一拳到肉的聲音響徹逼仄空間。
張顯還沉浸在下身造成的虛弱里,耳邊一陣風聲后下巴驀地歪到一邊。
神經(jīng)短暫死寂,腦子“嗡”一聲,嘴里瞬間彌漫鐵銹味,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麻木動了動,牙齒、血液混合口水就這么徑直落了下來。
他大腦幾乎不能思考,懵然里好像有一道力氣揪著他的領(lǐng)子往上提,他的雙腳竟然離地。
“是我錯了——”
“上次之后,我應(yīng)該想盡辦法把你先送進去。”
低沉的嗓音冷冽至極,張顯呆愣看向面前的人,只見那雙幽深眼眸布滿對他對厭惡,暴戾恣睢的目光仿若要即將要將他拆吞入腹。
他的所有知覺在這道目光里被強行抽離,后知后覺終于察覺真正的危險。
他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混合著血水唾液的嘴巴哆嗦:“窩戳了,窩蒸的戳了,求泥放過窩……”
陸放眉眼盡是不耐,多看一秒都臟了他的眼。
他輕而易舉將他提起來,再重重將他甩到一邊。
房間里,許枝抱著膝蓋埋起臉,呼吸輕得好像一陣夜風就能吹散。
她的心跳隨著一聲聲拍門或重或輕,直到陸放的聲音出現(xiàn)。
她聽見他對張顯充滿戾氣的警告,又聽見他沉冷著報警陳述。
她的惶恐不安結(jié)束在他的聲線,一片片化作寧靜。
許久之后,她以為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從捆綁里掙脫,可下一秒,陸放恢復(fù)到沉朗的嗓音在一墻之隔外響起——
“對不起,我來晚了。”
一瞬間,她淚流滿面。
第17章
門開的剎那,
許枝被一股不容分說的力道狠狠揉進?懷里?。
交疊的手?臂箍緊她的后肩,他?已經(jīng)盡可能?伏底背脊用自己將她全部籠住,身高的差異還是讓她被動地踮起腳,
纖瘦脆弱的身軀近乎彎折著抵向他。
是誰嘆謂,
貪婪地用嗅覺去尋她發(fā)間的芬芳,像在后怕。
是誰嗚咽,
急切地要為情緒尋一塊穩(wěn)定的落腳地,
任她放聲宣泄。
他?抬起一只手?掌反扣她的后腦勺,溫存著撫慰:
“沒事了,沒事了�!�
不厭其煩,
一遍又一遍。
可陸放越這樣,
許枝的委屈就越?jīng)坝俊?br />
垂落在身側(cè)的手?此?刻攀上他?的寬厚胸膛,她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將腦袋深埋進?去。
沉悶的啜泣傳出,感受到她身體?深處的細密顫抖,陸放掌著她腦袋的大手?又轉(zhuǎn)移到她后背,
一下一下有節(jié)奏地輕撫。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懷里?聳動的雙肩終于停了下來。
許枝從?失控里?緩緩清醒,
許久沒動作。
她被攪動的心緒此?刻全然被疑問充斥。
為什么?
明明她搖搖欲墜的情緒里?也包括關(guān)于他?的一份。
為什么聽見?他?聲音的那瞬間?,她竟然產(chǎn)生了難以言喻的安定感?
托住她的力道松了些?,許枝以為他?要撤離,
下意識環(huán)上他?的后腰。
“別走——”
話里?焦急,帶著濃厚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