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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赤云子聽文玉京說起事件前因后果,起初并不相信。

    他手握書卷,笑道:“宴金華若是有此等勝負心,我倒是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這么多年過去,赤云子太清楚宴金華在輸贏一事上毫無羞恥心,他若有那東西,怕是早就因為羞憤一脖子吊死了。

    文玉京不說話,只靜靜盯著赤云子看。

    赤云子在沉默中,意識到事情有些棘手,把文玉京的話咀嚼一遍,臉色變了些:“帶我去看他�!�

    待他出了門,瞧到宴金華的狼狽相,臉色才完全沉了下來。

    宴金華倒在地上,渾身發(fā)燒,口里泛苦,暗呼不妙。

    他算是弄明白文玉京的套路了。

    若只是一掌之傷,那他還有分辯的空間;他被打成這樣,任誰都會知道,他定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觸怒了文小師叔,連證據(jù)都不需多查。

    事情一鬧大,他的那點小聰明就完全兜不住底,全漏了。

    為今之計,他只好兩眼一翻,裝暈保命,不甘之余,也只好自我安慰:

    這一局是他算漏了,竟然敗給了一個系統(tǒng)。

    但他還有一把暗牌,“文玉京”傷他越重,等到這張牌打出時,力度便會越大。

    赤云子曉得自己這個二徒不爭氣,也曉得他風流懶惰,但既已是他的徒兒,他又能怎樣,一力護著便是了,然而他行這等小人步數(shù),已觸到了赤云子的底線。

    他臉色鐵青,轉(zhuǎn)身振袖,連看也不愿再看座下人一眼:“把人拖到監(jiān)禁堂,待他醒來,再來報我!”

    四師兄蘇云與五師弟雖不曉得發(fā)生了什么,但見師父動了真怒,也不敢怠慢,忙從竊竊私語的眾弟子中走出,將宴金華又拖了下去。

    慘遭公開處刑的宴金華在離開前,隱隱聽到赤云子對文玉京道:“師弟,若你氣已消,接下來便交與為兄吧。是為兄教導不嚴,反倒打擾師弟清修,理應承擔責任。”

    文玉京也不答話,似是默許了。

    本來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的宴金華眼前一黑。

    這赤云子怎么回事?

    在一般修仙里,山中掌權(quán)者不是小肚雞腸,甚是忌憚嫉恨那些優(yōu)秀的同門嗎?

    自己再如何也是他的弟子,他當眾給自己難堪,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懷疑人生的宴金華被強制拖走,文玉京也替池小池出了一口在山路上被嚇到的惡氣,道別赤云子,重回回首峰。

    等他回去時,雪耳湯已經(jīng)煮好了,不多不少,恰好兩碗。

    為了符合段書絕的人設,池小池沒有多問宴金華的事情。

    按理說,宴金華對段書絕有恩,他不管是幸災樂禍,還是不辨是非地下跪求情,于段書絕的人品性情都有損害,不如一言不發(fā),佯作什么都未曾發(fā)生過。

    文玉京也沒有多說什么,凈手后在湖畔小桌前坐下,和池小池相對跪坐,在月光下安安靜靜地喝雪耳湯。

    披了段書絕的馬甲,池小池端莊了不少,一舉一動都合乎禮度,周全無比。

    只有061知道,池小池在未見人時,就在漁光潭把這個世界那些詰詘聱牙的禮法通讀一遍,修習得當后,才出外見人,將“段書絕”的形象在外人眼前維持到最好。

    池小池其人,性格跳脫,卻總在細節(jié)方面做得格外熨帖,叫人溫暖,又難免心疼。

    文玉京把勺子和碗一并放下:“放松些。在師父面前,不必時時拘著�!�

    池小池抬頭,將口中食物咽下:“謝師父。”

    話雖如此,言語間仍是客客氣氣的疏離。

    文玉京沒再多言,搖身一變,化為一蓬輕霧,待煙氣散去,便是一只小貓縱身上桌,邁著步子優(yōu)雅踱至池小池身側(cè),單爪按住池小池搭放在桌子上的手,輕摸了摸,才跳到人身上,選了幾處休憩的地點,最終舒服地做了一條小圍脖。

    ……和幼時的老板最喜歡做的事情一樣。

    池小池微怔,旋即笑了笑。

    貓科動物的習性看來都差不多啊。

    即使無人在場,他也筆直端坐著,一勺勺吃完了雪耳湯。

    文玉京睜開一只灰藍色的眼睛,看著他微微上翹的眼尾,心中安然,在他頸后溫柔地蹭了蹭。

    感知到這樣的輕蹭,池小池心中亦是微動。

    他知道,以文玉京寡言又溫和的脾性,許是在擔憂他,怕他為了宴金華的事情煩心,才這樣貼近自己,只求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這樣的溫柔,實在讓他不得不想到那個人。

    他想,如果這是主神的謊言的話,那它可真是高明。

    用貓身將池小池哄得睡下后,061破天荒地回了一趟主神空間。

    自從與池小池結(jié)為主仆之契,他已很久沒有回去了,偶爾回去,也是匆匆忙忙,生怕自己在離開時,池小池會出什么意外。

    ……畢竟池小池這一路走來,兇險的境況居多。

    今天,他特意預留出了整整三個小時,打算去找089說些事情。

    然而剛一接受傳送,站到主神空間的大廳中央,他便被眼前的情境驚住了。

    ——往日井然有序的主神空間里人頭攢動,身著白衣黑褲工作服的系統(tǒng)們匆匆往來,白煙未散,黑跡遍布,仿佛剛剛遭遇了一場空襲。

    061:“……”什么情況?

    四周人影紛亂,看起來都有事要忙,他想了一想,把疑惑暫且壓下,轉(zhuǎn)步朝089的居室走去,叩響他的門扉。

    門拉開了一條縫,縫中露出089的臉。

    他天然長得俏,眼尾一點淚痣,明明是一張好臉,卻總被他用出松散慵懶的調(diào)調(diào)來,就差把“不靠譜”三個字用印刷體打在腦門上了。

    他上領口有兩顆扣子未系,短發(fā)凌亂,他對此也沒什么自覺,見到061后,熱淚盈眶道:“你終于回來了,你的老父親很想你�!�

    061沒有理會他的胡說八道,看了一眼他泛白的唇,伸手把門推開,不由分說,單指撩開089松松垮垮的右肩衣裳。

    衣服雖然已換過新的,但鎖骨內(nèi)有血跡殘留。

    061問:“怎么回事?”

    089剛想說話,身后洗漱間內(nèi)便傳來腳步聲。

    089欲撤不及,恰好對上端著一盤熱毛巾從洗漱間出來的023,索性厚著臉皮,嘿嘿一笑。

    023冷著一張臉,極力想要表現(xiàn)得對他赤腳下地的行為渾不在意,但一頭白色小短毛卻把他賣得徹底,氣得直打卷。

    他命令道:“滾上床,休息。”

    “哎�!�

    089答得利索又響亮,快步跑回床上,自覺主動地拉好被子,卻不忘在023背后對061做鬼臉。

    023頭也不回道:“089,你再做鬼臉,我就把你的舌頭給剪了�!�

    089馬上拉好被子,作乖巧狀,同時對061比口型:生氣了。

    061進門來,把門關上。

    061問:“怎么這么亂?”

    089答:“就昨天,出了點事兒�!�

    023把托盤在床頭上放下,拿鑷子取了熱毛巾,把他肩上那點血跡用熱騰騰的毛巾擦去:“一點事兒?你肩膀骨頭被打碎叫‘一點事兒”?要不是早上我去得早,你現(xiàn)在還臉朝下屁股朝上在地上趴著呢�!�

    聽到089受了這樣嚴重的傷,061愈加嚴肅:“到底出什么事兒了?”

    023神色不虞:“又有入侵者來了�!�

    061:“什么入侵者?‘又’是什么意思?”

    023這才想起061已有很長時間沒回主神空間。

    “前些日子,主神空間里有一個異常的能量體入侵,目的不明�!�023說,“昨天又來了,悄無聲息的,而且這次更過分,昨天089值班,他們打傷了他,把089綁起來,把檔案室給燒了,還把‘須臾之間’的門砸了。”

    061:“……”那不是老板辦公室嗎?

    “監(jiān)察機構(gòu)派來的檢查員恰好是今天來�?磥碓蹅兿到y(tǒng)的信用和安全等級要下調(diào)了,恐怕還要整改�!�023繼續(xù)道,“腦花發(fā)了好大的火,現(xiàn)在都沒人敢從他辦公室門口過了�!�

    061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問:“入侵者抓到了嗎?”

    “如果抓到了,腦花會生這么大的氣?”023聳聳肩,朝“須臾之間”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初步發(fā)現(xiàn)了三個異體的存在,砸門的是一臺機甲,但也是高階科技,無人操縱,是那些異體離開后留下的。”

    061聽懂了。

    入侵者有三個,飄然而至,飄然而去,傷了人,砸了檔案室,還砸了“須臾之間”。

    但是……

    061有些忍不住聯(lián)想。

    來打砸的,為什么是機甲?

    第169章

    系統(tǒng)VS系統(tǒng)(十九)

    061產(chǎn)生了個有點荒誕的猜想。

    這疑惑他暫且按下,

    在床邊坐下,跟著023擦拭的動作,查看089的傷口。

    新的數(shù)據(jù)補全了傷處,但根據(jù)補全的記錄可知,

    對方是個右撇子,

    且看傷口走勢是自上而下的,

    可以判斷,襲擊者跟089身高相差不多,

    只略高一些。

    061和自己印象里的數(shù)據(jù)進行了比照。

    季作山是右撇子沒錯,但自從轉(zhuǎn)化為Alpha后,身高已經(jīng)勻稱拔高至一米九,

    至于展雁潮身高倒是和089不相上下,

    然而他常用的進攻方式是左手的光鞭……

    思及此,061無奈搖頭。

    ……果真是想太多了吧。

    023替他擦過傷口,

    就去廚房做飯了。

    按理說,系統(tǒng)并沒有進食的需要,

    但他們都是由人而來的,總改不掉一些舊有的習慣,受傷時總想著要吃點好的,

    仿佛熱的食物流進肚里,傷才能好得更快。

    023的廚藝意外地不壞,只是平時沉迷游戲,

    懶得動彈,

    系著圍裙做飯時倒是一板一眼,

    認真得很。

    他在菜板邊篤篤地切菜,089從后面認真望著他系在腰后的圍裙結(jié),而061轉(zhuǎn)頭,看向他的床頭。

    那里放著兩個拿紅絲線編著的平安結(jié),其中一個已經(jīng)編好,另一個才編了一半。

    注意到他在看什么,089拿起那個編好的平安結(jié):“我最近運氣太壞,正考慮做個護身符,23還笑話我迷信,霉運就上頭了。喏,這是23剛做的,怎么樣,好看吧�!�

    061笑:“嗯�!�

    089把平安結(jié)放到他的懷里:“送你了。”

    061試圖拒絕:“這是他給你編的,算是他的心意……”

    089有傷在身,他不好推脫得太狠,而089動作又格外堅決。

    089把平安結(jié)放入他的上衣口袋,又在上面輕輕拍了兩掌:“拿好。這可是父親的一片苦心啊�!�

    061索性收下了,并打算自己下載一個編織教程學一學,下次做一個新的給089。

    089往身后軟墊上一靠:“任務出問題了吧?”

    061:“嗯?”

    089曲起一條腿,挑著眉看他:“你這回不急著走,是有事情找我。”

    061便說了自己在這個世界里的遭遇。

    受保密系統(tǒng)所限,他說不出自己的秘密身份,因此他只是單純地陳述自己遇到了什么,著重提到了攻略對象配備了系統(tǒng),他可能會有些麻煩。

    起初,089聽得很漫不經(jīng)心,但漸漸的,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本有些輕佻的眉眼也沉了下來。

    講完后,061平平淡淡做了個總結(jié)陳詞:“就是這樣。”

    089:“明白了。”

    061:“不過你現(xiàn)在身體不好,我說工作,怕是打擾你休息了。”

    089:“是啊,爸爸只好用精神祝你一切順利了�!�

    廚房里的023把他們的話盡收耳底,但聽來聽去,他們只是在討論工作,便沒往心里去。

    061的確是有事來找089,但他的身體情況擺在這里,怕是不能做些什么了。

    也罷,他自己來吧。

    這樣也不會拖累人。

    023的飯快做好了,捧著三副碗筷出來擺好,061卻起了身,準備告辭。

    023詫異:“不吃一口?我做了你的�!�

    061說:“不了。我待了很久,怕他有事找我。”

    “他”指的是誰,在場三人心知肚明。

    023:“……你來了有一小時沒有?”

    061也有點驚訝,確認了一下時間:“才一小時?”

    023:“……”

    確認過時間,他仍抱歉道:“我還是回去吧,有點不放心。”

    023翻了個白眼:“去去去,去你的,娶了媳婦忘了……”

    “娘”字沒出口,他的臉就黑了。

    在089放肆大笑前,023便一筷子遙遙指了回去:“你給我憋住,敢笑一聲我一筷子戳死你�!�

    089馬上捂嘴:“什么笑啊,哪里好笑啊,我可沒笑啊�!�

    023氣鼓鼓地收起一副碗筷,轉(zhuǎn)身回了廚房。

    望著他的背影,089欣慰無比,小聲對061道:“真懂事。我好久沒和他兩個人好好吃頓家常飯了�!�

    061自是會意,笑道:“你好好的,不用擔心我這邊,我能解決。要是事情解決了,我回來跟你報個平安�!�

    089歪了歪頭,話里有話地問:“你有事,為什么總想著找我呢?”

    061想了想,發(fā)現(xiàn)一時間竟想不出答案。

    089是他認識的所有系統(tǒng)中最跳脫、最不循常理的。

    但他偏偏有種奇異的認知,089是一個可以完完全全放心依靠的人。

    061給出了答案:“直覺吧�!�

    089一副很滿意的樣子,揮一揮手,把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好了,你回去吧�!�

    門關上了。

    089坐了這么久,身體略感乏累,便合著被子躺下了。

    他單指撫過眼尾的淚痣,眼睛微微閉著,像是在想事情。

    他不知是在對誰說話,語帶笑意:“……那我可不能讓你失望了�!�

    ……

    時近午夜,蘇云前來稟告赤云子,說二師兄醒了。

    赤云子一擲書卷,半字未語,拂袖前往監(jiān)禁堂,并告知蘇云不要跟來。

    蘇云哪里見過如此盛怒的師父,本不敢跟上,一聽赤云子如是囑咐,簡直如獲救贖,連聲稱是。

    赤云子趕至監(jiān)禁堂時,宴金華已經(jīng)歪歪斜斜地跪在了那里,鼻青臉腫,口唇淤血,看得赤云子心頭火氣,上去便是一腳:“逆徒!”

    宴金華在心里罵了一百句娘,爬起來跪好時,出口仍是恭敬:“師父。”

    他低著頭,動也不動,一副任君懲處的模樣,反倒消了些赤云子的怒意:“你好大的膽子!我靜虛峰何時出過此等不尊師長、恣意妄為的惡事?你說,我倒要聽聽,你如何辯解�!�

    宴金華想要把身體跪直,但滿身的淤傷,讓他直起腰時痛楚難當?shù)剡至诉肿�,聲音里甚至帶了幾分哭腔:“師父……弟子沒有什么可以辯解的,聽憑師父處置便是�!�

    ……嗯?

    赤云子稍穩(wěn)心神:“前因后果,詳細說來�!�

    宴金華偏過臉去。

    他是任性青年的長相,看上去心機并不深,還會給人一股孩子氣十足的錯覺:“弟子無話可說。”

    赤云子慢踱至上位,振袍坐下:“你這般語焉不詳,不就是引我發(fā)問?說�!�

    宴金華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但他一字未發(fā),先是兩滴眼淚落了下來。

    情勢實在危急,他走了一步昏招,現(xiàn)在一棋下錯,就是滿盤皆輸。

    他趁著剛才昏厥的光景,把劇本已經(jīng)編了個大概。

    而現(xiàn)在,求生欲讓他演技爆棚。

    看到徒兒落淚,赤云子詫異:“你……”

    宴金華忍著周身劇痛,連叩三記響頭:“師父,都是弟子的錯,弟子不該帶段書絕回山!!”

    赤云子輕輕“嗯?”了一聲,并未言聲,只等宴金華再說。

    宴金華說:“弟子以前收留段書絕在漁光潭暫住,收拾他的物品,卻發(fā)現(xiàn)了一些惡物,觀之不似正道之物,是蛇蛻、蛇鱗之類,上有惡氣附著。物證皆在,弟子可呈與師父觀視。師父可還記得,段書絕頸上,常戴一條蛇牙項鏈?”

    赤云子依舊不語。

    他說得不錯,但是這并不是證據(jù)。

    宴金華也窺不到他的心思,不知道自己這番說辭能不能讓赤云子產(chǎn)生疑竇,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下去:“弟子覺得不妥,便拿了這東西去詢問段師弟,他自是矢口否認,說這非是他的東西,但我觀之……觀之神色,覺得有異,便一路跟上回首峰,想從小師叔那里旁敲側(cè)擊,問問他的近況,便提出想與文師叔切磋,借機支走段師弟,好方便在切磋后問一問。弟子怎知,與文師叔交換掌力時,袖中不知怎的混入了一股毒氣,襲向了小師叔……弟子根本無暇自辯,便引得文師叔暴怒……”

    聽到此處,赤云子終于發(fā)問:“你的意思,是段書絕誣陷于你?”

    宴金華連聲叫屈:“弟子本領低微,從無意勝負之事,師父是知曉的,弟子便是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動手暗算小師叔?難道只是為了贏一場無關緊要的切磋?”

    赤云子不言。

    前面的內(nèi)容暫且不提,他這話倒是當真有理。

    宴金華再接再厲,裝作十足的憂心和愧悔:“不知是否是疑鄰偷斧之故,就連石中劍一事,弟子亦有所懷疑�!茏右尚�,自己是否被人利用,成了他人謀利的一把劍……他是不是早知先祖為鮫人,所以才與我接近,想要參與靜虛劍會……”

    言及此,他漲紅了臉,揚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弟子省得,不該如此揣度他人,是弟子存了分別之心了�!�

    赤云子說:“你這便是控告段書絕,與外人私相授受,有所圖謀?”

    宴金華謹慎道:“弟子不敢妄測,也沒有證據(jù)�!�

    赤云子說:“你可敢與他雙方對質(zhì)?”

    宴金華不懼不避,言之鑿鑿:“兩方對質(zhì),正是弟子想要的。但弟子可否提請,讓文師叔回避?”

    赤云子:“為何?”

    ……這不是廢話嗎?

    宴金華現(xiàn)在見了他就腿肚子轉(zhuǎn)筋,當然不想和他正面對上,以免一個不慎,說辭露出什么破綻。

    他便隨口扯道:“弟子……認為文師叔與段書絕交往甚密,難免徇私。”

    赤云子反應了一下,登時大駭:“胡言亂語什么?!”

    宴金華也愣了。

    他之前東拉西扯了這么多,赤云子為何神色不動,偏偏提到文師叔就這樣激動?

    宴金華畢竟是從現(xiàn)代來,又看多了各種美艷大胸師父與浪子徒弟的故事,并不覺得師徒大防有何重要。

    “交往甚密”這種詞匯,在赤云子的思維體系里,用來形容師徒,是大大的不妥。

    此事涉及文玉京清譽,赤云子不敢怠慢,卻也不敢再輕易叫雙方對質(zhì)。

    萬一此事為真,宴金華再當眾喊破,文玉京一世名譽,便要毀于一旦了!

    赤云子壓下心頭驚懼,盡量平聲道:“你先回漁光潭,好生養(yǎng)傷。此事莫要外傳。”

    把自己的碰瓷行為粉飾得冠冕堂皇的宴金華俯首,額上冷汗落下了大半,嘴角挑起一點笑意。

    所謂“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書上所寫,誠不我欺。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

    赤云子轉(zhuǎn)身,冷冷道:“待傷愈后,來監(jiān)禁堂領五十棍�!�

    宴金華急道:“弟子冤枉!”

    赤云子滿心都是小師弟清譽之事,怎容得他分辯:“你小師叔將你從回首峰一路提來,若是不懲處你,旁人豈不是要非議于他?況且,你若是所言不虛,引狼入室,那打你五十棍,是你該領之責,又有如何?”

    宴金華:“……”

    他憋屈地叩首,咬牙領了責罰,一瘸一拐走出監(jiān)禁堂。

    他的系統(tǒng)問他:“宿主,傷勢都已經(jīng)拍照存檔了,我什么時候發(fā)送給主神?”

    “如果發(fā)過去,確認無誤,那個系統(tǒng)就會被馬上收容?”

    “宿主,是這樣的�!�

    宴金華收起了方才做小伏低的樣子,咬牙切齒道:“留著。等到了合適的時候,我會用�!�

    第170章

    系統(tǒng)VS系統(tǒng)(二十)

    因著宴金華的話,

    赤云子開始格外關注回首峰的師徒兩人。

    他這一看,

    倒是真看出了不少觸目驚心的東西。

    文玉京不知是哪里來的興趣,

    去山下買了些專講編織刺繡的書,

    編織護身符,

    縫制錦囊,給自己做了一個,

    給段書絕做了一個,師徒兩人一個將錦囊束于傘柄,

    一個懸于腰間,一赤一藍,

    招搖過市。

    ……看得赤云子腦仁生疼。

    赤云子與文玉京閑談時,假作無意,問道:“師弟何時迷戀上這些小情小調(diào)的東西了?興致倒是不壞�!�

    文玉京笑道:“閑來無事,編來給徒弟玩玩罷了�!�

    赤云子:“……”

    暗中觀察一陣后,赤云子駭然發(fā)現(xiàn),

    這二人曖昧之舉絕不僅是一樁兩樁。

    同進同出,

    同室而眠暫且不提,某次,

    赤云子借口觀視小師弟如何教導弟子,登上回首峰。

    段書絕在他面前演劍,劍路甚妙,

    如魚得水,

    如風得勢,

    但一套靜虛劍法舞畢,

    文玉京卻不很滿意,落落大方地起身,窸窸窣窣地戴上一副薄綃手套,握緊段書絕握住石中劍的手,與他同舞一劍,并在耳邊輕聲指點他該如何行劍,以及他方才的幾點疏漏。

    雖然此舉用師徒情深也能勉強解釋過去,然而衣袖相沾、二人衣袂和著山風獵獵合飄一處、素衣與藍裳分開又交纏的景象,叫赤云子心情極其復雜。

    還有一次,他懷著些別樣的心思,深夜造訪回首峰,竟見段書絕右手握書卷,左手一下下輕摸著膝上的一團雪絨。

    自己的小師弟則舒舒服服地咬著尾巴尖,睡得香甜無比。

    不知是這二人性情均太過天然所致,還是當真有那一層說不清的關系,赤云子一面懷疑自己是否淫者見淫,一面為師弟真心擔憂,并深深因為不知如何發(fā)問而深感苦惱。

    另一邊,在返回漁光潭后,宴金華送來了許多蛇鱗蛇蛻,意在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赤云子檢查一番,發(fā)現(xiàn)這些殘留物的確是由未成蛟的虺身上脫落下的,而虺在成蛟前,善惡也的確難辨。

    但是,即使對方是惡虺,也不能由此就定下段書絕的罪。

    赤云子想單獨傳喚段書絕來,詳細問個究竟,再提點一下他,叫他稍稍注意下與師父之間的關系,沒想到他那漂浪成性的師弟,每每都不識相地跟著段書絕同來,在段書絕回答自己問話時,就微微側(cè)過身去,屈指抵住太陽穴,從旁邊認認真真地看著段書絕,神情矜貴又溫柔。

    此情此景,赤云子只恨自己多余,還要如何問出口?

    他無奈之下,叫來幾位師弟,想討個主意。

    相談半個時辰后,任聽風風一般卷上回首峰,一見文玉京,開口便道:“六師弟,你與你那徒兒相處甚好,你可有意與他結(jié)為道侶?”

    彼時,段書絕正在湖上踏水練劍,聽不到二人對話。

    文玉京一愣,旋即輕笑出聲:“三師兄,這話莫要讓書絕聽見,他要害羞的�!�

    任聽風不以為意,繼續(xù)問道:“那你與他,是有情還是沒有啊?”

    文玉京低頭看書,答道:“師徒之情,再無其他。”

    任聽風答了個“好”字,長袖一卷,下山去也,如是這般向赤云子講述一番,叫師兄放心。

    赤云子聞言氣結(jié)不已,差點提劍砍他。

    他氣道:“你這樣問,能問出什么來?”

    任聽風一攤手:“師兄,文師弟不說,你道是他有所隱瞞;文師弟說沒有,你又不肯相信,恕師弟直言,你到底想聽什么呢?”

    赤云子也曉得自己這般多思多疑,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但就算挑明了,又有什么用?

    悠悠之口,流言如刀,他能以武力護住師弟,卻唯獨防不住這無形之刃。

    世事如此,終究是怕什么來什么。

    在靜虛峰的下階女弟子之中,開始有畫本流傳,畫的是云中仙人與他的君子徒弟的故事,一人白衣勝雪,一人藍衫如波,二人在山中清潭里行那茍且之事,畫面頗為隱晦香艷,乃是宴金華窮盡所有想象力,花重金請無名畫手畫成的。

    在這等齷齪事上,他難得展現(xiàn)出了不俗的品位。

    赤云子偶然得了一本,翻了兩頁便勃然大怒,下令把書焚盡,徹查來源,那些女弟子誠惶誠恐,只說是在偷溜下山時隨手在書攤上購得,并不知此物流傳有多廣。

    赤云子聞言,差點當場厥過去。

    宴金華得了一點甜頭,便愈加放肆。

    他可是從現(xiàn)代來的,太知道怎么打輿論戰(zhàn)了。

    幾日后,蘇云帶著幾個年輕弟子下山,去降一只在距離靜虛峰不遠處的某城家宅間流竄作祟的吊死鬼。

    到了城中,蘇云帶著眾弟子,正欲尋個落腳處,便見一名鶴發(fā)雞皮、頗有書卷氣的老者手持翠竹竿,篤篤地敲打著地面,雙目發(fā)直,不閃不避,向幾人迎面而來。

    ……似是個盲人。

    蘇云自是躬身避讓,但在與盲眼老者擦肩而過時,老者敏銳地轉(zhuǎn)過頭來,鼻子抽了幾下,登時失色,抖索的手指直指幾人,大呼:“不祥!不祥!”

    他的呼聲尖銳刺耳,瞬時便吸引了不少視線。

    蘇云詫異,環(huán)顧周身,也未覺出什么不妥來:“老先生,您……”

    盲眼老者如遇蛇蝎,踉蹌著飛快奔走,連句解釋也未留給蘇云。

    眾弟子均是不解,紛紛看向蘇云。

    蘇云凝眉注視著老者背影,也不曉得所謂“不祥”所指何意,想了片刻也不得其解,干脆收斂了多余心思,招呼眾弟子:“走吧,莫要胡思亂想,眼見要落雨了,速速找個落腳地才是要緊�!�

    他這話說得不錯,天空殃云集聚,濃墨潑灑,眼看就要落大雨了。

    那“盲眼”老者在轉(zhuǎn)過幾處街巷,確認身后無人后,便將翠竹竿一把抱在懷里,貓著腰快步竄至一處小巷邊。

    小巷里露出宴金華的腦袋。

    他四下看一看,問:“事情辦妥了?”

    那老者咧開嘴,貪婪地一笑,眼睛已瞄上了他描金繡紅的錢袋:“辦好了。”

    “一個多余的字兒都沒說?”

    “沒,沒。不就是撞上那仙家,道兩句‘不祥’,這還能記錯?”

    宴金華輕舒一口氣,兩指撐開錢袋,便要給報酬,孰料對方早就心懷不軌,一把搶過他滿滿的錢袋,撒腿便跑。

    宴金華始料未及:“站住��!”

    對方怎肯聽他的,跑得宛如老野兔,頗有老驥伏櫪之勢。

    宴金華不敢輕易動用法術(shù),一來他學藝不精,容易引起旁人注意,二來,他那遭瘟的四師兄還在城中,如果不慎引他前來,那就真正完犢子了。

    宴金華罵咧咧的,卻又無可奈何。

    此人是城中的一名破落戶,早年考了秀才,一時煊赫,后來成了爛賭鬼,輸?shù)袅巳奔耶�,只好在街邊支了個小攤,靠替人抄信寫信維生,饑一頓飽一頓,偶爾會替人做些腌臜勾當。

    其人為人向來無恥,但宴金華也無法想象會是這般無恥。

    宴金華被黑吃黑,心情頗不美妙,直到想到接下來要執(zhí)行的計劃,才微微舒展了神色。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志得意滿,就聽到了系統(tǒng)一板一眼的機械音:“宿主,我需要提醒你,現(xiàn)在你積累下的東西已經(jīng)不多了,除了雷符,只剩下一顆風珠,兩顆避水丹,還有上個世界攢下的幾樣小東西。你需要節(jié)約了�!�

    宴金華被自己人戳了痛點,氣急道:“關你屁事?我有自己的安排!”

    系統(tǒng)不說話了。

    但一經(jīng)提醒,宴金華才驚覺現(xiàn)在他處境窘迫,取出雷符時,心疼得直打哆嗦。

    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他快步往城外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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