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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寧婉覺得自己的臉上傳來的溫?zé)岬挠|感,眼前傅崢遞了一張紙過來。

    “歷來我們國家的文化里,都喜歡在受害者身上找原因,一個女人遭遇家暴,立刻就會有人追根究底,那她有過錯嗎?她是不是先出言挑釁;一個女孩分手后被前男友追打,又開始抽絲剝繭,她是不是在戀愛期間花了男人很多錢分手才被報復(fù)?”

    如果此刻傅崢指責(zé)寧婉,或許寧婉都會更好受些,然而他沒有,他溫和、包容,沒有妄加評價,然而這樣寧婉卻覺得更想哭了。

    “總之,好像受害者必須是完美的,毫無瑕疵的,才配得到同情。但其實不是的�!备祶樜⑽澫卵�,視線和寧婉齊平,“受害人不論怎樣,就是受害人,你不用苛責(zé)自己不夠完美,你和你媽媽一樣,都是受害者,所以不要自責(zé)是你自己做的不夠好沒有保護好別人,因為你本身也應(yīng)該得到保護�!�

    寧婉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往下掉,傅崢看起來很無奈,他輕輕拍了下寧婉的頭,盯著她續(xù)滿眼淚的眼睛:“真的不是你的錯,錯的是施加暴力的人,你和所有受害人一樣,不應(yīng)該去苛責(zé)自己�!�

    寧婉忍住了哽咽,她狼狽地移開了視線。

    一直以來,寧婉對外都是陽光的堅強的永不服輸?shù)�,然而這一刻,她卻覺得自己再也不想要堅強了,傅崢太溫柔了,溫柔到寧婉真的覺得自己如果能一直有他的保護就好了,溫柔到想要依賴,溫柔到寧婉真的原諒了自己,她也是受害者,即便做的不夠好,也沒有錯。

    “另外,我也一直想為我此前對你學(xué)歷的看法向你道歉。”傅崢的語氣很輕柔,“對不起,是你讓我改變了看法,學(xué)歷不代表一切,學(xué)歷也不過是敲門磚和起點而已,你很棒,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還能成為這么厲害的律師,真的很了不起,如果我是你,我未必能有你的成就�!�

    “所以不要哭了,人都要笑起來才會比較好看。”傅崢笑了笑,循循善誘道,“好了,你想吃什么?抹茶冰激凌要嗎?慶祝一下你和當(dāng)事人和解,投訴即將撤銷?這樣的好事,應(yīng)該高興點才是�!�

    寧婉也不矯情了,她抹了把淚眼,干脆道:“要!”

    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未來尚未到來,不論如何,時光都無法倒流,但既然都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抓住這一刻,現(xiàn)在仍然可以補救。

    人生有時候或許是奇妙的輪回,寧婉幫助了舒寧,但某種意義上,舒寧這個案子也點醒了寧婉。舒寧經(jīng)由此,終將得到成長,作為這個案子代理律師的寧婉又何嘗不是?

    或許很多時候,律師和當(dāng)事人之間,也并非一味的單向輸出,也是可以互相溫暖和成長的。

    在哭過發(fā)泄過情緒以后,寧婉已經(jīng)知道自己該怎么去做,家暴受害人或許從來不僅僅需要口頭的建議,更需要有人主動朝她們伸出手,拽她們出泥濘的生活。

    她要去做過去自己沒能做的事,去保護她的媽媽,去改變她的人生。

    但是這一刻,她要先跟著傅崢,去吃她的抹茶冰激凌。

    第52章

    等吃完抹茶冰激凌,

    寧婉的心情已經(jīng)平復(fù)了很多,冷靜恢復(fù)后,接連席卷而來的,

    就是尷尬。自己好歹勉強算個資深律師,結(jié)果在傅崢這個實習(xí)律師面前哭了,頓覺羞愧的同時,寧婉的臉也火辣辣的,好在她這個人臉皮厚,傅崢沒再提,

    她也就自欺欺人當(dāng)這事不存在了。

    好在令人可喜可賀的是,舒寧確實遵守諾言很快撤銷了投訴,并且這次是真的下定了離婚的決心,二話不說打包行李帶著女兒搬去了酒店,同時積極主動投簡歷進行面試,

    幾天時間里竟然就已經(jīng)收到了幾家公司的橄欖枝,而好事成雙一般,被虞飛遠砸壞的舊手機成功恢復(fù)了數(shù)據(jù),虞詩音偷拍的視頻也得以導(dǎo)出,

    這視頻清清楚楚拍下了虞飛遠施暴的過程,臉和聲音都非常清晰,

    而舒寧的幾次求饒聲里又可以推斷出虞飛遠已經(jīng)不是初次家暴,可謂一下子成了重大證據(jù)突破。

    “按照這些證據(jù),

    再輔以詩音的證人證言,

    只要等舒寧確定好入職有了穩(wěn)定工作,證明有能力撫養(yǎng)孩子,

    這離婚撫養(yǎng)權(quán)的官司一審勝訴概率就很大�!�

    忙前忙后能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寧婉是很開心的,

    和舒寧解開心結(jié)徹底溝通明白后,她在傅崢的建議下為舒寧引薦了趙軒,舒寧雖有遲疑,但還是去趙軒那進行了診斷并進行了一些心理干預(yù)治療,因為有輕度抑郁,也開始服藥控制,如今一段療程下來,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好了不少。

    而在寧婉傅崢的鼓勵下,她也開始重新社交,通過姚h作中間人,舒寧向顧教授坦誠了過去自己的錯誤,也講了講這些年的遭遇經(jīng)歷以及如今正在進行的離婚撫養(yǎng)權(quán)訴訟。

    顧教授本就是惜才愛才之人,畢竟舒寧又是最心愛的弟子之一,聽了舒寧這幾年的遭遇除了唏噓外反倒是很心疼,見她如今終于醒悟愿意重新投入學(xué)術(shù)和事業(yè),倒是替她高興不已,幾次下來兩個人不僅冰釋前嫌,顧教授對舒寧的求職也幫忙牽線搭橋,幾次學(xué)術(shù)會議也帶著舒寧出場,忙前忙后幫她重建社交圈走上正軌,甚至還鼓勵她等徹底擺脫虞飛遠恢復(fù)單身后,好好發(fā)展事業(yè)的同時,也可以再留意留意身邊的優(yōu)質(zhì)單身男人,倒是比舒寧本人還操心,讓舒寧哭笑不得之余也感動感激。

    而另一邊,在傅崢的鼓勵下,寧婉終于鼓起勇氣和自己母親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

    這一次,她沒有再帶著指責(zé)或者埋怨的情緒,而是真的心態(tài)平和溫柔起來,傅崢的一番話給了她很大的安慰,也給了她啟發(fā),讓寧婉終于愿意邁出改變的那一步,也相信自己、自己的媽媽,未來都能變得更好。

    家人本就應(yīng)該互相扶持互相保護,當(dāng)媽媽在泥潭里的時候,自己應(yīng)該拉她一把。

    大約很多事也真是心誠則靈,以往不管怎么勸都不肯聽的母親,在寧婉的坦誠面前,第一次有了掙扎,而寧婉的理解和安慰,也讓她紅了眼眶。

    一切改變都需要時間,寧婉也沒逼迫自己母親,尊重她的決定,慢慢來,說服了之后接她搬來容市,先脫離自己父親,未來總是能慢慢改變的。

    總之,舒寧也好,自己母親也好,都漸漸走上了正軌,寧婉心里既感動又松了一口氣。

    “學(xué)姐,現(xiàn)在案子有了好走向,你的投訴也撤銷了,不如今晚我請你吃個飯慶祝慶祝?”

    這次能柳暗花明,寧婉也是想慶祝下的:“你請我就不用了,應(yīng)該是我這個好運的人請客才是�!�

    陳爍也沒和寧婉在這事上較勁,他幾乎立刻順?biāo)浦鄣溃骸耙残�,那你看我們倆去吃什么?吃韓國烤肉行嗎?最近我聽說有家新開的店特別不錯……”

    寧婉被投訴這件事,陳爍原本急的都睡不著,嘴角上都出了燎泡,結(jié)果沒想到柳暗花明,也或許是寧婉的認真和初心終于傳遞給了當(dāng)事人,最終事情竟然順利解決了。此前寧婉為這件事焦頭爛額,陳爍也束手無策,如今解決了,自然想和寧婉多些單獨相處的時間。

    寧婉一聽“烤肉”兩個字,眼睛果然亮了起來,可惜陳爍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寧婉徑自轉(zhuǎn)頭看向了傅崢:“傅崢,烤肉你吃不吃呀?”

    一瞬間,陳爍剛才高興的情緒就掉了個徹底。

    “我沒有什么特別的忌口�!�

    “那行!”寧婉當(dāng)即拿出手機發(fā)了點什么,過了片刻,便一錘定音敲定了慶祝晚餐,“我剛叫了麗麗一起,今晚請你們吃個飯,之前我被投訴,大家替我擔(dān)心了,也算是我傾情回饋了哈哈哈哈�!�

    一聽邵麗麗也要來,陳爍心里的變扭緩和了那么一點,他看了傅崢一眼,寧婉不過就是叫個聚餐,傅崢不過也就是個湊人頭的,沒什么,自己不用太過在意。

    陳爍本來挺期待這次聚餐,可惜好的不靈壞的靈,等下午的時候,他收到了自己老板的郵件,要求晚上和美國那邊開個視頻會議溝通案子,社區(qū)工作畢竟只是掛職,自己團隊的活還是要干的,陳爍推脫不掉,只能遺憾無緣參加寧婉的聚餐,好在傅崢這家伙運氣也沒比自己好多少,他似乎也是有什么事,也不得不婉拒了聚餐。

    “那沒事,你們都先去忙,今晚我就和麗麗girls’time,等你們下次空了再請你們吃!”

    陳爍和傅崢不愧是朋友,寧婉看的分明,陳爍原本以為只有自己無法參加時,那臉上的失落和惆悵別說多濃厚了,結(jié)果一聽傅崢也不能參加,得下次和自己再一起吃飯,當(dāng)即臉上快樂的就差放光了。

    或許還是同性之間更容易成為朋友吧,自己和邵麗麗之間惺惺相惜,沒想到陳爍和傅崢之間的友誼也如此濃厚!

    雖然陳爍和傅崢沒法參加聚餐,但寧婉的心情還是很好,邵麗麗比她還高興,兩個人許久沒見,一見面便又開始八卦,胡扯了半小時正一邊吃著烤肉,邵麗麗的電話響了――

    “蔡珍,有什么事嗎?啊?今晚?今晚不行哎,今晚我已經(jīng)和朋友在吃飯了,能明晚嗎?你明晚就準(zhǔn)備回老家?這么急?”

    ……

    邵麗麗掛了電話,有些尷尬:“所里的一個實習(xí)生妹妹,人挺乖的,和我挺投緣,還說著等她轉(zhuǎn)正以后一起慶祝下,結(jié)果眼見著離她畢業(yè)轉(zhuǎn)正就沒多久了,我聽說所里都要和她簽勞動合同了,結(jié)果她突然說要結(jié)束實習(xí)后準(zhǔn)備回老家找工作了,而且說明天就走,今晚想和我吃個散伙飯……”

    “那你喊她一起來吧,還是學(xué)生,所里實習(xí)工資也幾乎算沒有,這頓正好我一起請了�!�

    寧婉這么一放話,邵麗麗也不糾結(jié)了:“那行,我叫她一起來得了,正好你也幫我一起勸勸她,她是985法學(xué)院的,老家在一個四線城市,為人挺積極上進的,你說何必一畢業(yè)就回老家呢……”

    大概因為就在附近,這位叫蔡珍的實習(xí)生沒多久就趕到了烤肉店,邵麗麗剛想給她和寧婉做個互相介紹,就見蔡珍意外地看向了寧婉――

    “啊,是你!”

    寧婉有些愕然地抬頭:“你認識我?”

    蔡珍有些靦腆和不好意思:“你……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就有次高鐵上,我被個老阿姨霸座了,當(dāng)時是你幫我引開了老阿姨,但我一開始還誤會了你,覺得你做律師的,怎么遇到糾紛不敢用法律正面剛,有失法律人的尊嚴……”

    她這么一說,寧婉倒是想起來了:“難怪看著有些眼熟,原來是你!”

    蔡珍這下更局促了:“對不起,后來我意識到你是用這種最經(jīng)濟靈活的方式處理掉霸座的,我就后悔了,出站后想找你道歉,但沒找到你,沒想到現(xiàn)在遇到了,謝謝你�!�

    寧婉自然不是那種記仇的人,一來二去,邵麗麗也總算明白了是什么事,她豪爽地拍了拍蔡珍的肩膀:“你現(xiàn)在實習(xí)了,應(yīng)該知道律師處理很多基層糾紛,可不是簡單刻板按照法律就行的。不過也挺巧,寧婉也是我們正元所的,也是你前輩呢�!�

    因為都是學(xué)法的,又都在正元所,三個人很快熟悉起來,寧婉和邵麗麗偶爾交流下手頭的案件,蔡珍也一臉認真地聽,她確實挺好學(xué),遇到不懂的地方,還會特別乖巧地提問,雖說只是個實習(xí)生,但提的問題都很精準(zhǔn),一看就是經(jīng)過了思考的,幾次下來,寧婉也發(fā)現(xiàn)了,蔡珍非常適合當(dāng)律師,因為思維敏捷邏輯嚴謹思路清晰,而從她全神貫注的眼神來看,她也應(yīng)該相當(dāng)喜歡法律、享受分析案件解決案件的過程才是。

    “你這么好的潛質(zhì),也已經(jīng)簽約我們所了,為什么突然想回老家?考公務(wù)員嗎?”

    面對寧婉的問題,蔡珍頓了頓,然后低下了頭:“不考公務(wù)員,我喜歡當(dāng)律師,我準(zhǔn)備回老家當(dāng)律師……”

    要蔡珍要是準(zhǔn)備回老家考公務(wù)員進公檢法,追求穩(wěn)定點的生活,寧婉便也不多話了,但一聽說她竟然準(zhǔn)備回老家當(dāng)律師,她就有些忍不住了:“如果是想做律師的話,容市好歹一線城市,法律市場肯定蛋糕更大,比你老家業(yè)務(wù)也更豐富,做律師還挺講起步的,你如果戀家想回家照顧家人,也完全可以趁著年輕先在正元所里混資歷,這樣過幾年再回老家,沒準(zhǔn)都能當(dāng)當(dāng)?shù)匦∷匣锶死��!?br />
    一講起這話題,蔡珍明顯臉色不好,剛才那種亮晶晶的眼神一下子沒了,整個人變得灰撲撲的,眼神躲閃,甚至有些魂不守舍的意味,看起來突然拒絕入職正元所這件事怕是有隱情。

    但既然她不想說,寧婉也沒有打探,本打算換個話題,倒是邵麗麗開了口:“哎,可別說了,你這話我和珍珍都說了八百遍了,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如今法學(xué)生就業(yè)越來越難了,你知道正元所如今錄入多難嗎?結(jié)果你倒好,輕輕松松就把這個機會給放棄了,何況你比起我和寧婉,運氣已經(jīng)好太多了,不僅可以正式簽約入職,而且一進來就可以跟著金par干活,他是做商事的,不少高端業(yè)務(wù),給團隊里律師的年終紅包也大方的很……”

    邵麗麗說到這里,想起什么時候又把寧婉也給埋怨上了:“這么說起來你倆還真有緣,你說說你們倆都怎么回事��?寧婉你雖然進所的時候先進了人才池,可之后金par也是想招你進團隊的啊,結(jié)果你呢,你還沒去,愣是跑到這社區(qū)來當(dāng)什么社區(qū)駐點律師了�!�

    邵麗麗一邊說一邊喝了口橙汁,忍不住感慨:“想想金par也真慘啊,好不容易看上想招進團隊的人,結(jié)果一個兩個都拒絕了他……”

    只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寧婉幾乎是一聽到金par這個詞,就敏感地抬頭看了蔡珍一眼,果不其然,這女孩一聽這兩個字,便神經(jīng)質(zhì)地開始撩頭發(fā),臉色瞬間差了,眼神里透露出的都是焦慮和努力掩飾的恐懼。

    邵麗麗這人神經(jīng)大條絲毫沒意識到什么問題,很快也轉(zhuǎn)換了話題,蔡珍畢竟馬上就要離開正元所,邵麗麗舉杯給蔡珍祝了幾次酒,看得出她確實和蔡珍投緣,作為個前輩絮絮叨叨關(guān)照了不少。

    只是蔡珍的表情一直很慘淡,對邵麗麗的關(guān)心,笑的也很勉強,邵麗麗自動理解為蔡珍是不舍離別情緒不高,但寧婉知道不是。

    這頓飯最后也沒能吃多久,邵麗麗晚上還要加班,三個人便在烤肉店門口告別,只是邵麗麗走了,寧婉心里卻是怎么都放不下,她和蔡珍住的地方原本是兩個完全相悖的方向,她也知道自己沒必要多管閑事,但最終,腳還是快于理智,等寧婉意識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反身追向了蔡珍――

    “蔡珍,你愿意和我再喝杯奶茶嗎?”

    在蔡珍的愣神里,寧婉冷靜地開了口:“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

    雖然事出突兀,但大約有高鐵占座事件的好感在,蔡珍最終同意了寧婉的請求,寧婉挑了一家環(huán)境優(yōu)雅的小眾奶茶店,她點了兩杯原味奶茶,先和蔡珍隨意聊了些家常,蔡珍一開始確實有些緊繃,但聽寧婉說了些社區(qū)辦案的趣事后,整個人放松起來,甚至能笑著追問寧婉有些案子的后續(xù)。

    見時機差不多成熟,寧婉也不想再繞圈子了:“你其實想留在正元所的吧。”

    蔡珍愣了愣,隨即便抿緊了嘴唇。

    寧婉喝了口奶茶:“金建華是不是騷擾你了?”

    第53章

    寧婉這話下去,

    蔡珍是徹底震驚了,下意識就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我誰也沒說��!”她的語氣里充滿了慌亂,“他說如果我說出去,

    就要告我!你……你怎么知道的?他和你說的嗎?”

    幾乎是瞬間,蔡珍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看向?qū)幫竦难凵窭镆渤錆M了戒備和害怕。

    “你不要害怕,沒人告訴我�!�

    在蔡珍的疑惑里,寧婉深吸了口氣:“單純因為我經(jīng)歷過你遇到的事,金建華也騷擾過我�!�

    蔡珍震驚之余,

    慢慢也反應(yīng)過來:“難怪剛才麗麗姐說,你之前也拒絕了他的邀請!原來如此!”

    寧婉看了蔡珍一眼:“所以如果沒有金建華,你是想留在正元所、留在容市做律師的吧?”

    這下蔡珍完全放下了原本的戒備,沒什么比共同受害人的身份更能引發(fā)彼此共情了,她也不再強顏歡笑,

    整個人的表情垮了下來,向?qū)幫窈捅P托出道:“是的,我其實很喜歡正元所,覺得有很多高端業(yè)務(wù),

    能學(xué)到很多,也不想離開容市,

    可……”

    寧婉皺了皺眉,認真道:“他對你做了什么?你愿意的話告訴我,

    我來幫你想想辦法。”

    雖然金建華是正元所的par,

    但只是個中級合伙人,遠沒有到在法律圈里一手遮天呼風(fēng)喚雨的地步,

    即便蔡珍留在正元所或許會和自己一樣遭到金建華的排擠或者穿小鞋,但蔡珍的畢業(yè)院校比自己好很多,

    除了正元所外,在容市還有很多別的紅磚所可以選擇……

    蔡珍顯然為這事憋得痛苦,如今一遇到和自己有同樣遭遇的寧婉,本就六神無主,如今更是一下子就情緒崩潰連眼眶都紅了:“我一開始覺得自己挺幸運的,能被選中在正元所實習(xí),實習(xí)了沒幾個月,金建華就說,覺得我認真肯干,愿意帶我,我就跟在他團隊里一起幫忙,一開始確實挺好的,金建華對我很關(guān)照,辦什么案子都帶著我,讓我學(xué)到了很多,平時有什么疑問也都很詳盡給我解釋,他出差還常常想著給團隊里的每個人帶個伴手禮,連我也有份……”

    “總之一開始真覺得遇上他是自己三生有幸,也很努力地在他面前表現(xiàn)自己,希望實習(xí)后能轉(zhuǎn)正正式進入他的團隊,畢竟遇到這樣好的老板不容易,他還常常和我聊聊職業(yè)規(guī)劃和人生之類,給的意見都很中肯,就讓人有種平易近人亦師亦友的感覺,我一度真的很崇拜他……”

    如今回憶起過去,蔡珍的眼神里都是后悔:“我可能真的太年輕了,一下子就對他放松了警惕,后來有次有個案子去臨市出差,金建華號稱團隊別的幾個律師都有案子在忙,問我愿意不愿意做個小助理跟去,我一點沒多想,很高興地就去了,還覺得是難得的機會……”

    “結(jié)果他趁著出差對你騷擾了?”

    “一開始其實他還是很規(guī)矩的,訂酒店也訂了兩家房,我也完全沒多想,只是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他突然給我發(fā)短信,說讓我把一份材料送一下到他房間去,我就去了……”一說到這里,蔡珍就忍不住了,她的眼淚掉下來,“結(jié)果我一進房間把材料給他,他就突然把我往床上撲,然后就親我,還強行撕扯我衣服……”

    寧婉握住了蔡珍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拍了下:“別害怕,慢慢說,都過去了,你最后沒出事吧?”

    “沒……我一直抵抗,而且很激烈,還咬了他的手一口,趁著他分神,我趕緊跑出房間了,后來也顧不上案子不案子了,當(dāng)夜就訂火車票逃回了容市�!�

    看蔡珍如今瑟瑟發(fā)抖又后怕又恐懼的模樣,寧婉的心里既是憤慨又是自責(zé),如今蔡珍經(jīng)歷的這一切,她不是沒經(jīng)歷過,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當(dāng)初因為正元所擴招,以寧婉的畢業(yè)院校背景才得以進所,只是此后一直沒法進入大par的團隊,也是這時候,金建華出現(xiàn)了,對自己溫和又關(guān)照,主動友好地指點了自己好幾次辦案實操,同樣亦師亦友,以至于寧婉在得知金建華愿意收自己進團隊時,那種興奮憧憬和期待直到今天都記得清清楚楚――即便不是名校出身,但自己終于有得到了努力的路徑和機會!

    只可惜現(xiàn)實很快給了寧婉一個響亮的耳光,因為幾乎是寧婉點頭的同時,金建華的手就撫上了她的臉頰,寧婉至今記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輕浮語氣,他說――

    “寧婉,你這么漂亮,做律師玩玩就好了,沒必要那么累,我來幫你扛著壓力就好,你就負責(zé)貌美如花,案源么,你跟了我,自然不用愁,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金建華一邊說,那只摸著寧婉的手還一邊有往下移繼續(xù)撫摸寧婉腰身的意圖,雖然很快寧婉就逃離了他的觸碰,但那種油膩惡心的觸感仿佛至今都留在自己的腦海里。

    后面的事,寧婉偶爾午夜夢回也會想起,然而總覺得像是一場夢,她像個旁觀者,看著自己憤怒而羞辱地打了金建華一個耳光,看著金建華用惡毒的詞匯咒罵自己,并且威脅自己如果不識時務(wù),以后別想在所里好過……

    金建華有一點倒是挺講信用,說到做到,此后正元所為了所里的好口碑,新開拓了社區(qū)律師的掛名業(yè)務(wù),寧婉便在金建華的“力薦”里被“流放”了,這一“流放”,就兩年了,而今年正元所甚至還和悅瀾社區(qū)續(xù)約了……

    這類駐點值班的工作本身就是帶了服務(wù)性質(zhì),錢不多事多,本就沒人想去,說好的輪班和換崗也根本不了了之,原本寧婉其實也不需要真的來值班,但奈何金建華的報復(fù),他盯著寧婉愣是要求所里出規(guī)定不允許形式主義的“假駐點”,律師必須到場,而寧婉也索性鉚著一股勁,就這么一直在社區(qū)干下去了。

    當(dāng)初事發(fā)突然,寧婉也還沒什么實踐經(jīng)驗,壓根沒想到錄音保留證據(jù),何況金建華挨了巴掌后也沒再糾纏,只是處處隱形刁難,寧婉也無從取證。律師做事最講究的就是證據(jù),自己既無任何證明,那金建華又是個中級合伙人,因此寧婉最終只能選擇按捺不表。

    以往她一直覺得自己那樣處理是對的,然而如今看著眼前神色痛苦眼眶發(fā)紅的蔡珍,才自責(zé)與愧疚起來。

    人是不會變的,金建華能把黑手伸向自己,就也會把黑手伸向別人,如果當(dāng)初自己勇敢站出來,即便沒證據(jù),也至少鬧個天翻地覆,讓金建華無法再維持如今偽善的面孔,那么蔡珍是不是就不會受害?

    此刻,蔡珍因為情緒激動,講起這段來還有些語無倫次:“我剛逃回容市,金建華的電話就來了,明明他身上一點酒氣也沒有,但電話里他借口說自己喝多了,總之也道歉了,然后問我能不能不要說出去,我想要什么樣的彌補都可以……”

    寧婉聽到這里,幾乎是下意識就問起來:“你錄音了嗎?”

    “我沒……”蔡珍有些沮喪,“我第一次遇到這個事,完全沒了主意,手腳都發(fā)抖,根本沒想起來留存證據(jù),而且事后想想,他在電話里講話也很注意分寸,根本沒有提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說自己做的不妥,希望我不要介意之類……”

    也是,金建華既然不是第一次做這個事,結(jié)果至今還逍遙法外,他自己又是吃法律飯的,自然是老奸巨猾,即便蔡珍錄音,恐怕也證明不了什么。

    不過問蔡珍想要什么彌補……

    寧婉心里有些不太妙的預(yù)感:“他問你要彌補,你說了什么嗎?”

    不問還好,一問,蔡珍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她開始抽泣,又悲憤又絕望。

    她這個反應(yīng),寧婉心里就有了計較:“他是不是暗示你,既然他做了錯事,可以給你物質(zhì)性的賠償,并且不斷引導(dǎo)你提錢?但他自己言辭里反正一個錢字也沒帶上?”

    蔡珍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寧婉姐,難道你當(dāng)初也遇到這事了?”

    “我沒遇到�!睂幫駠@了口氣,已經(jīng)對金建華的套路猜得八九不離十,“他這么一說,你肯定被他的思想帶偏了,提了錢對吧�!�

    “我開始是不想提的,但后面他像是給我洗腦一樣,意思是,我要了彌補他才安心,否則就要一直不斷給我電話下去,我害怕他又糾纏我,也在他的說服下覺得自己確實有理由要補償,就開了口……”

    “你要了多少?”

    “我要了一萬塊�!�

    敲詐勒索立案標(biāo)準(zhǔn)起點視當(dāng)?shù)亟?jīng)濟水平不同是一千到三千,但一萬塊,不論如何,都已經(jīng)超過這一標(biāo)準(zhǔn)了。

    蔡珍哭著解釋道:“事后我就后悔了,看著這錢怎么看怎么燙手,我趕緊把一萬塊退回給他了�!�

    “可他還是告訴你,你這算是敲詐勒索既遂了是不是?”

    蔡珍紅著眼圈點了點頭:“是的,也是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雖然我自己沒錄音,但是金建華卻是對電話內(nèi)容錄了音,而且他很有技巧的掐頭去尾,最終剪輯下來,聽起來完全就是我單方面問他要封口費……”

    “他就和我說,即使我后面還錢了,但已經(jīng)是敲詐勒索既遂了,還錢了也還是需要當(dāng)事人的諒解才能酌情處理,他只要咬死了不原諒,不管怎么說,我可能都要留下一個刑事記錄……”

    “所以你才害怕到?jīng)Q定離開容市,徹底遠離這個人,不惜立刻結(jié)束實習(xí),拒絕正元所的錄取,逃回老家去?”

    蔡珍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他表示自己寬宏大量不會計較,只要我好好改正,這件事就揭過了,但雖然沒明說,他字里行間的意思,是準(zhǔn)備拿這事要挾我了,如果我還留在正元所,甚至還留在容市,都有可能被他拿捏著騷擾,我不知道還會遇到什么事……”

    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寧婉努力壓制住內(nèi)心的憤怒和火氣,這才沒有當(dāng)場爆發(fā),她以前就覺得金建華心術(shù)不正,但不知道他竟然可以這樣無恥。

    蔡珍還是個甚至談不上出社會的學(xué)生,結(jié)果金建華仗著自己的老板地位,仗著自己對法律更為熟知更知道如何鉆漏洞,不僅有恃無恐地妄圖性騷擾潛規(guī)則蔡珍,甚至在事后還能如此鎮(zhèn)定自若地給蔡珍下套,一步步把她往坑里推。

    寧婉在社區(qū)待的時間久了,接觸過形形色色的案子,很多時候,一旦稍有不慎,確實受害者也很容易在法律上被定性為加害人。

    金建華這樣暗示蔡珍,自己閉口不提錢字,其實就等著蔡珍獅子大開口問他要錢做為賠償,然后好把蔡珍往敲詐勒索的罪名里套。

    因為在道義上,千真萬確蔡珍是受害者,這事說出去沒人會給金建華站隊,可正因為這樣,蔡珍這樣的受害人是很容易在情緒激動之下放松警惕的,覺得自己確實有理由拿到賠償,而賠償這種東西,道歉什么自然不值錢,當(dāng)然是用金錢來衡量,所以開口要錢的時候根本不會在意對方是挖了坑。

    然而道義上的正確和法律上的正確是兩回事,一個不慎,就容易掉進圈套里,最終不僅拿不到任何賠償,還要被敲詐勒索這四個字搞的焦頭爛額,自己平白無故受了損,最終甚至要反過來祈求性騷擾加害人的原諒,以避免敲詐勒索的調(diào)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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