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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白色幼虎打了個噴嚏,爪子摟住謝景行的衣領(lǐng),被謝景行面無表情的扔到了床邊的窩里。

    “鐵衣。”謝景行道。

    從外頭掠進(jìn)一個黑色身影:“主子有何吩咐?”

    謝景行指了指地上的大氅。鐵衣抽了抽嘴角,那是黑獅毛做的大氅啊,千金難尋,大涼的寶庫里唯一一件黑獅毛的氅衣,就被人這么糟蹋?鐵衣想為永樂帝掬一把同情淚。

    “拿出去扔了。”謝景行開始寬衣。

    鐵衣木呆呆的撿起那件氅衣,道了一聲是。誰都知道睿王最是好潔,尋常人不能觸碰,這大氅被人蹂躪成了這副模樣,想來謝景行也是不會要的了。而睿王穿過的東西也沒人敢偷偷的留下來,鐵衣仿佛看到銀子在嘩啦啦的流走。

    方走到門口,卻聽到謝景行道:“等等�!�

    鐵衣回過頭,謝景行猶豫了一下,皺眉道:“算了,清洗干凈收起來吧�!�

    鐵衣一愣,隨即欣喜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托著那大氅飛快出了門。面上盡是欣慰,好啊,主子終于懂得不可驕奢淫逸了,這樣最好,方能撐起整個大涼的未來。

    ……

    定京城迎來了這個冬日的第一場小雪。

    雪粒窸窸窣窣的鋪了一地,雪白雪白的煞是可愛。進(jìn)了冬,街道上的女子們便開始換上了繡著各種花樣的襖裙,攏著各種絨絨的披風(fēng)斗篷,倒是極為風(fēng)雅。這樣的雪天,手持一把油紙傘,踽踽獨(dú)行,若是面如芙蓉,更覺風(fēng)雅。

    沈府里的西院,有人就站在院子跟前看著外頭的飛雪。

    “青姑娘也不進(jìn)屋去坐著,這樣在外頭,仔細(xì)著涼,定京可不比柳州溫暖,冬日里的風(fēng)冷得很。”有人笑著說話,一襲鵝黃軟云大袖衣,淡紅如意百鳥裙,裊裊婷婷,梳著朝越髻,若是遠(yuǎn)遠(yuǎn)看去,還以為是哪家的二八少女。這人正是陳若秋。

    那站在院子邊的人轉(zhuǎn)過頭來,簡單的雪青碧霞勾絲長衣裙亦是穿的清雅動人。常在青笑道:“柳州很少下雪,一個冬日也難得下上幾回,定京這雪下得真可愛,才想好好看看�!�

    陳若秋笑了:“賞雪論酒是一樁雅事,青姑娘果真風(fēng)雅。”她道:“日后若是青姑娘一直留在定京,看上幾回便覺得無甚稀罕的了。年年都下,冷的慌�!�

    常在青但笑不語。她二人都是文弱清雅,似是出自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賞心悅目,好似一雙姊妹似的。陳若秋拉了常在青的手:“青姑娘就算是再如何喜歡這雪,也莫要在這院子里呆久了,省的進(jìn)了寒氣。屋里有暖爐,還是去屋里坐坐吧�!�

    常在青也不推辭,二人便攜手進(jìn)了屋。進(jìn)了屋后,婢子給兩人送上煮好的熱茶。

    陳若秋率先端起茶來抿了一口,笑著看向常在青:“我原先想著,咱們沈家到了這里,還少個姐妹與我分享這茶道精妙,可是一直找不見,如今你來了,我歡喜的很�!�

    “三夫人厚愛。”常在青也笑。

    “青姑娘的性子討喜,任誰都會喜歡。”陳若秋道:“我與你一見如故,便知道你是個聰慧又風(fēng)雅的人。你與我說的這般投緣,卻不知前幾日與我大嫂說的如何?”頓了頓,陳若秋又感嘆:“我大嫂出自將門,便是不懂這些茶道什么的,不過卻是個心性率直的好人,不曉得有沒有嚇著你?”

    這話便是有些試探的意思在里面了。常在青輕輕摩挲著茶蓋,低眉順眼的答:“大夫人人很好,也與我說了許多不曾聽過的趣事兒。并未因?yàn)樵谇嗟纳矸荻兴苤M,在青心中感激�!�

    “我就知道�!标惾羟稂c(diǎn)頭:“你這般明理懂事,大嫂又爽朗直率,自然是能交好的……。青姑娘可曾見過大哥?”

    常在青搖了搖頭:“那日天色太晚,沈?qū)④娺未回府,我便先回來了,想著改日再去拜訪也不遲�!�

    陳若秋笑的更深了些:“改日拜訪也好,畢竟都是一家人,如今又都在定京住著,離得近,做什么事都方便得很�!�

    正說著,卻瞧見外頭有丫鬟拿著一封帖子進(jìn)來,瞧見陳若秋也在,先是沖陳若秋行了一禮,隨即將那帖子遞到了常在青手中,道:“姑娘,這是門房送來的帖子。”

    陳若秋目光閃了閃,笑道:“青姑娘才來定京不久,竟已經(jīng)有了交好的朋友么?這樣下了帖子邀約,不知是哪戶人家?”

    常在青打開帖子瞧了瞧,笑道:“三夫人想岔了,我在定京城認(rèn)識的人便只有沈府的人,何曾有朋友。這帖子是沈大夫人下的�!�

    “大嫂?”陳若秋一愣,看向常在青的目光多了幾分驚訝:“看來大嫂很喜歡你,原先大嫂住在府上的時候,倒極少見她給人下帖子的�!闭f罷又很為常在青高興似的:“看來你們果真是一見如故的投緣,我這心里都有些妒忌了�!�

    常在青笑笑:“三夫人又打趣我。”

    “這帖子的日子就是今日呢。”陳若秋順著常在青手上的帖子一瞧,驚道:“青姑娘現(xiàn)在不過去瞧瞧么?”

    “眼下……。怕是有些太早了吧�!背T谇嘤行┻t疑。

    陳若秋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這是做什么害羞?要知道都是一家人,你便當(dāng)做是串門子就行了。況且以大嫂的性子,你這般推拉忸怩,反倒讓她覺得不爽快,心中不喜,何必惹人誤會?”

    常在青瞧著那帖子,陳若秋繼續(xù)道:“其實(shí)不瞞你說,我也是有些私心的。我想著若是你與大嫂交好了,日后同大哥大嫂之間解釋誤會也輕松得多。這些……還得仰仗你才是�!闭f著便嘆息一聲。

    “三夫人千萬別這么說�!背T谇嗝Φ溃骸吧蚣沂樟粼谇啵谇嘈闹懈屑�。況且前些日子去見過沈大夫人,是個心胸開闊的人,想來不過是一時誤會。我去便是了,若有機(jī)會,定會幫著解釋。三夫人不必提我也會這么做的�!�

    陳若秋聞言十分欣慰:“我就知道你是個通情達(dá)理的�!彼f話的時候,順手就褪下手中一個鐲子,硬是給常在青戴在了手上,常在青要推辭,被陳若秋按住手,陳若秋說:“這鐲子并不值當(dāng)許多銀子,只是勝在做工小巧,我曉得你是個不貪錢財?shù)�,給貴重的便也不會收。這鐲子你收著,今日指不定大哥也在府上呢,打扮的得體些去見大哥大嫂總不會錯,總不能讓人小瞧了常家吧?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要為常家想想�!�

    這一番話說的發(fā)自肺腑,字字句句都是為常在青考慮。常在青也沒再推辭,只是道:“三夫人對在青的好,在青都記在心里了�!�

    “說什么呢,都是一家人�!标惾羟镎酒鹕韥�,瞧了瞧外面:“青姑娘先整理整理,我便不打擾了。趁著雪還未下大出門去,晚上方能回來的早。”她又細(xì)細(xì)叮囑了伺候常在青的兩個丫鬟一些事情,這才施施然出了門。

    陳若秋走后,趙嬤嬤將常在青的帖子收起來,道:“小姐真的要去沈宅見那位沈大夫人?”

    “見�!标惾羟镆蛔撸T谇嗟男θ菥偷讼聛�,雖然還是溫聲雅意的,卻仿佛換了個人般,并未有方才那般真誠。

    “那位沈大夫人……�!壁w嬤嬤有些猶豫。

    “是個好人。”常在青坐在桌前,打開一小盒胭脂,在唇間抿了抿,胭脂的顏色極淡,這樣淺淺的一層,便好似從唇中透出來的淡淡粉色,越發(fā)顯得風(fēng)姿綽約。

    “好人啊,老奴這下可以放心了�!壁w嬤嬤松了口氣。

    “是啊,”常在青對鏡自照,卻不知是在對自己還是對別人說:“我也放心了�!�

    外頭,陳若秋回到秋水苑中,將暖爐揣在手里,一轉(zhuǎn)頭卻是迎上了沈玥。

    “娘,”沈玥道:“您這幾日怎么老往那個常在青院子里跑?找了您好幾次都不見了�!�

    “找我做什么?”陳若秋撫著沈玥的頭,沈玥的年紀(jì)越發(fā)大了,雖然出落得花容月貌,可是眼界這樣高,一直放著也是問題,總不能放著放著就是老姑娘了。陳若秋知道自己女兒心中戀慕的是定王,可是如今她哪里有法子讓沈玥嫁給傅修宜?做個妾室的話,沈玥必然是不甘心的。沈萬因?yàn)樯颢h的親事和陳若秋已經(jīng)生氣了幾回了,陳若秋心疼女兒,沈萬找到的那些高門子弟,陳若秋都想法子推拒了。

    “繡坊里新出的衣裳花樣,”沈玥道:“想讓您給看看,哪個好看?”

    望著如花一樣的女兒,陳若秋心中一陣頭疼,她道:“這些花樣子有什么用,你已經(jīng)生的極漂亮了。有功夫捯飭這些,倒不如學(xué)學(xué)西院的那人�!�

    “西院?”沈玥疑惑:“娘說的是那常在青?她有什么可學(xué)的?”

    陳若秋搖頭:“可學(xué)的多著呢,你若有她的三分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羅雪雁是什么人,雖然待人熱情,卻絕非是見過一次就給人下帖子的性子。這般迫不及待的相邀,陳若秋與羅雪雁做了這么多年的妯娌,還是頭一次看到。陳若秋知道常在青這人令人心中舒服又生不起敵意,不過這樣就能讓羅雪雁親近,也實(shí)在是太出乎她的乎意料了。

    但是,這對陳若秋總歸是一件好事。

    她點(diǎn)了點(diǎn)沈玥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總之,你日后多跟她學(xué)著點(diǎn),比你瞧衣服的花樣子有用多了。”

    ……。

    沈宅里,谷雨一邊給沈妙梳頭一邊道:“姑娘,就這么用夫人的名義給那個常家小姐下帖子,若是被夫人知道了,會不會出事呀?”

    “用我娘的名義和用我的名義有什么關(guān)系?”沈妙淡淡道:“總歸都是一家人�!�

    “可是姑娘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義呢?”驚蟄在一邊擦桌子,聞言有些好奇。沈妙偷了羅雪雁的印章下了帖子讓人送到了沈府,簡直讓屋里的一眾丫鬟都驚掉下巴。若是冒充羅雪雁做別的事情便罷了,冒充羅雪雁去邀請一個并不見得有多親密的小姐……�?傆X得有些小材大用的感覺。

    “我與她無甚交情,無緣無故的,請她來做什么�!�

    驚蟄和谷雨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接這話。對呀,沈妙和常在青之間又沒有什么交情,犯得著偷了羅雪雁的印章給常在青下帖子么?當(dāng)日常在青來拜訪的時候,也并未見沈妙有多高興啊。

    沈妙垂眸,羅雪雁今日不在,便早些下了帖子為好,這位常家小姐,她總歸是要單獨(dú)會一會的。羅潭一大早就被支開了,整個府里只有沈妙這個能做主的人。

    正想著,便聽得外頭有小廝來通報,說是常家小姐到了。

    “這么快?”驚蟄有些驚訝。

    沈妙微微一笑,有所求的人,自然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自己的野心。從前看不清,是因?yàn)樯碓诰掷�,并且對沈家的所有事情都不甚在意,今非昔比,她倒要看看,常在青的道行又有多么高深�?br />
    常在青被小廝迎到了沈宅的正堂里等著。婢子端來熱茶,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沈宅。

    沈宅和沈府不一樣,沈府因?yàn)槭抢蠈④娮詠淼母。L(fēng)水頗有講究,加之沈老夫人的習(xí)性,到底有些華麗花哨。而沈宅或許是因?yàn)樯蛐藕土_雪雁都是練武之人,院子寬敞,正堂擺設(shè)也是方方正正,一看便是正氣凜然。擺放的飾品雖然都簡樸,可不知為何,竟然會有一種端莊威嚴(yán)的感覺,第一次來的時候常在青未曾仔細(xì)打量,此刻看來,卻覺得不知為何身上都起了一層細(xì)汗,仿佛到了這個地方,整個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變得正襟危坐了起來。

    婢子們都自顧自的打掃,并未有人與她說話,常在青一向禮儀良好,斷沒有催的道理。直到等了茶都涼了,外頭都沒有人來的動靜。常在青便拉住一個婢子,問道為何羅雪雁還未出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婢子也是笑盈盈的,態(tài)度恭順有禮,說去問問,一轉(zhuǎn)頭卻沒了蹤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連好幾次都是這樣,常在青也有些坐不住了。第一次見羅雪雁的時候,她也將對方的脾性摸得差不離,是個爽朗的性子,待人接物十分熱情,何以這一次卻會故意給人難堪?

    第一次,常在青心里竟然有些沒底。來來往往的婢子們好似在看她,又好似沒有看她。她終于坐不住了,想要起身告辭,卻聽得有人自身后笑道:“青姨久等了,實(shí)在對不住,方才在屋里打濕了衣裳,重新梳洗耽誤了片刻�!�

    常在青一愣,連忙站起身來,卻見幾個婢子跟著,沈妙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

    少女一身翠紋織錦羽緞斗篷,手里攏著個暖爐,進(jìn)了屋大約是覺得暖和了,將斗篷脫下,露出里面的黛紫素絨繡花長襖裙,是極艷麗繁復(fù)的圖案,偏偏用了這樣沉重的紫色,難得的是,她卻沒有穿的半分老氣,反而貴氣逼人。那黛紫色襯得少女膚白如玉,嬌小精致間卻仿佛行走在九重宮闕,一步步含笑,富貴生蓮。

    常在青的腦子有一瞬間眩暈。

    她見過許多人,也見過許多自言氣度風(fēng)采絕佳的女子,包括被陳若秋不動聲色捧著的沈玥�?墒侵挥羞@沈妙,能給她一種驚嘆的感覺。那一日在羅雪雁身邊還好,今日她一人獨(dú)自出現(xiàn),便直接搶了所有風(fēng)頭,讓人竟有迫然壓力。

    “五小姐?”常在青目光掠向沈妙身后。

    “不用找了,”沈妙微微一笑:“是我給你下的帖子,青姨�!�

    ------題外話------

    感覺陳若秋和常在青在一起的對手戲就是倆奧斯卡影后互相彪戲…。

    娘娘:我就靜靜的看你們zhuangbility( ̄_,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夢魘

    “是我給你下的帖子,青姨�!�

    常在青一怔,有些不解的笑問:“五小姐這是……。”

    “上回青姨來去匆匆,我倒是沒有好好與青姨攀談幾分,青姨說好改日還會前來的,我等了許久,卻沒見到青姨的動靜,只好自己先下了帖子。怕用我的印章不夠妥帖,便用了娘的印章。青姨不會怪罪我吧?”

    常在青瞧著面前的少女,她言笑晏晏,落落大方,竟是一點(diǎn)兒尷尬都沒有。若是糾纏下去,反倒顯得常在青斤斤計較了。常在青當(dāng)即就笑道:“怎么會,五小姐相邀,是在青的運(yùn)氣�!闭f話間,卻是不露聲色的將沈妙又打量了一番。上回來沈府的時候,沈妙對她雖然不冷淡,但絕對算不上熱絡(luò),甚至還有幾好次失禮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忽然相邀,常在青的心里暗暗生了警惕。

    “正堂里冷的慌,青姨還是去我屋里坐坐吧�!鄙蛎钚χ酒鹕韥恚骸半x這也不遠(yuǎn)的,我實(shí)在受不了這冷風(fēng)了�!�

    常在青便順從的應(yīng)了,待到了沈妙的屋子,沈妙讓婢子上了茶水和糕點(diǎn),火爐燒的旺旺的,將窗戶開了一條小縫,這才將門掩上。屋里暖融融的,卻又不至于憋悶。

    沈妙將茶盞推到常在青面前,常在青笑著端了起來抿了一口,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這是朱丹茶,味道苦的很,又澀,無甚香氣,青姨大約是喝不慣�!鄙蛎钗⑿χ忉尅�

    常在青面色微微一頓,她被沈妙的這番動作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待客之道,自然是拿出最好的茶葉,何以用這般粗劣的茶招待客人,是為了羞辱她?可是沈妙的神情,卻又好似不是這樣。

    “這茶水雖然苦澀,卻對身體極好,冬日里喝了,能驅(qū)寒御暖,我爹和哥哥們都是練武之人,自來在冬日都喝朱丹茶,后來連帶著整個府上都喝這樣的茶�!鄙蛎羁聪虺T谇啵骸扒嘁坛鲎栽姇�,大約是不喜歡喝這樣的茶水的,可是我們武將家里,卻沒有那么多講究了�!�

    常在青擺手笑道:“五小姐說笑了,常家也只是普通人家,這朱丹茶雖然苦澀,可是卻對人極好,喝久了便也不覺得澀了�!�

    沈妙搖頭:“勉強(qiáng)一時容易,勉強(qiáng)一輩子卻難。”

    常在青一愣,只覺得沈妙話里有話,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妙。

    沈妙笑了笑:“說起來,聽聞青姨如今住在沈府的,沈府的人對青姨可還好?”

    “都很好的。”常在青笑道:“他們都很照顧我�!�

    “你與三嬸志趣相投,想來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投緣的�!鄙蛎钚Φ溃骸叭龐饛膩砭拖矚g舞文弄墨,當(dāng)初三叔便是因?yàn)檫@個對她十分尊重。想來你也看到了,三叔對三嬸有多好,整個三房里便只有三嬸一個當(dāng)家主母�!闭f著又嘆息一聲:“只可惜了,三嬸沒有嫡子,若是有個嫡子,便也不必如此憂心�!�

    常在青在沈府里呆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因?yàn)槿繜o子一事,陳若秋和沈老夫人幾乎是日日鬧矛盾。只是她沒想到沈妙竟然會與她說這么一番話,沈妙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與她說些三房院子里的事情總覺得有些尷尬。然而沈妙說話的時候神情自然,仿佛并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值得說的事,倒讓常在青分不清沈妙究竟是早慧還是天真了。

    “三夫人這般良善,日后定會子孫滿堂的。”常在青順著沈妙的話說。

    “自來就愛將我們大房與三房相比,”沈妙端起茶杯,吹了吹面上的茶葉,笑道:“一個文一個武。院中又都只有一位當(dāng)家主母,不過我們府上倒還好,至少有我大哥,我大哥也要到了娶妻的年紀(jì)了,過些日子便為他挑一門定京的好親事,有了嫂嫂,再有了侄兒,這屋里也算是熱熱鬧鬧的�!鄙蛎钏坪跏怯行┑靡猓骸翱墒侨坷铮瑓s沒有我們大房熱鬧�!�

    常在青先是覺得沈妙大約是孩子氣,這是在和三房慪氣,可是待聽完整句話的時候,忽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變了變。

    不錯,沈信的府上,羅雪雁蠢笨直接,不會用心眼,后院本就干凈,收拾起來也不難。可是她差點(diǎn)忘了,還有一個沈丘呢。沈丘是羅雪雁的嫡長子,年少有為,再娶一個有力的妻族,就算她自己不爭不搶,也在無形中被壓低了三分。

    沈妙瞧見常在青臉色的變化,眸光微微泛冷。

    前生常在青最后入住沈信后院,那時候沈丘已經(jīng)不行了,沈妙嫁到了定王府上,整個后院中幾乎沒有什么可以成為常在青的威脅,這樣順風(fēng)順?biāo)�,常在青怎么會不把握好機(jī)會。

    可是如今卻不一樣,沈丘好端端的,一個健康的活生生的嫡長子在這里,常在青成為妻的可能就永遠(yuǎn)為空。

    這一位愛計較的,清醒的衡量著利弊的女人,又會選擇一條什么樣的路?

    她捻起桌上的糕點(diǎn),笑道:“三叔真是可惜了,原先祖父還在的時候,似乎就說過三叔是沈家中腦子最靈的。儀表堂堂又腹有詩書,若是生個兒子,定也能與他一般聰明無二。可惜三房里卻只有二姐姐一個女子,二姐姐如今也到了快要出閣的年紀(jì),待二姐姐出閣了,三房里便只有三叔和三嬸二人,實(shí)在是太孤單了�!�

    常在青本來心不在焉的聽著,聞言卻是心中一動。

    說起來,沈信和沈萬后院中的情況幾乎是有些相似的。都只有一個女人,都是所謂的情種。只是說起來,沈玥比沈妙還要大兩歲,沈玥即將出嫁了,三房無子,反而更是難得。

    “青姨與三嬸的性子肖似,神態(tài)卻也有幾分肖似,俱是溫柔解語,又懂得許多風(fēng)雅之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一雙姐妹�!鄙蛎钣T谇嘤行┰囂降哪抗�,不緊不慢的開口:“不過依我看,青姨比三嬸更出色,因?yàn)椤嘁谈贻p�!�

    常在青的嘴角不自覺的揚(yáng)了揚(yáng)。沈府里的人拿她和陳若秋相比較,她也是知道的。都和陳若秋一樣是文弱秀氣的才女,不過沈妙說的沒錯,再美的女人上了年紀(jì),縱是有天大的才華,顏色都會枯萎。比起來,常在青就更顯得動人一些。況且陳若秋自認(rèn)是高門嫡女,行事甚至有些清高,可常在青自小在平民之家長大,懂得委曲求全,該低頭時就低頭,看人臉色,才會讓所有人都贊她一聲好。

    常在青目光沉沉的想,她是比陳若秋強(qiáng)的。

    沈妙端起茶來喝,入口的茶水滋味澀澀的,她卻喝的好似蜜糖般,露出熨帖的微笑。

    常在青已經(jīng)二十六了,定京城這個年紀(jì)的女人說親,大多是給人做繼室,還得將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養(yǎng)大,繼母難為。況且常家小門小戶,便是倚著沈家的名頭,想要嫁個高門亦是困難。

    這位常在青拋夫棄子就是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哪里有那么容易滿足。原先不過是沒發(fā)現(xiàn)沈萬罷了,既然常在青最擅長的就是權(quán)衡利弊,沈妙便將三房里常在青所能鉆的空子直直白白的給她攤到眼前去,讓常在青自己選擇。

    常在青的神色有些變幻不定,心中一團(tuán)亂麻。沈妙的提議勾起了她心中另一個念頭,一些未曾發(fā)現(xiàn)的事情涌上心頭。

    不錯,既然沈萬喜歡的就是陳若秋這樣的性子,她自己處處比陳若秋強(qiáng),又怎么能討不了沈萬喜歡?比起沈信這樣的武夫來,沈萬謙謙君子,風(fēng)姿猶在,到底讓她更覺得心中抒懷。

    可是今日之事怎么會突然變成這樣的,她原本是想著聽陳若秋的話來試探沈信,她原本看中的也是沈信……可到了最后,怎么轉(zhuǎn)頭去對付陳若秋了?是因?yàn)樯蛎羁偝缎┎恢呺H的事讓她分神,是沈妙……沈妙?

    常在青猛地看向沈妙。

    紫衣少女坐在窗前,外頭的小雪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日頭出來,照在她的半年瑩白如玉的側(cè)臉上。她的脖頸纖細(xì),手握著茶盞,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啜飲著。

    卻是有種不露痕跡的威嚴(yán)。

    常在青打了個冷顫。仿佛到了現(xiàn)在才驚覺,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她都是被沈妙牽著鼻子走中的那個人。沈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看似不經(jīng)意的隨便說說,幾句話卻直接將苗頭引到了陳若秋身上。沈妙的每一句話都在讓常在青往三房上想。

    這少女絕非是蠢笨天真,反而像個怪物一般。

    常在青想到第一次來沈宅的時候,沈妙失禮的那幾次,心中跳個不停,莫非在那時候沈妙便已經(jīng)知道了她打的什么主意,所以失禮的事情,其實(shí)都是故意的?今日將她邀過來,便也是為了如此?

    沈妙看著她微笑:“青姨怎么出了一頭汗,可是覺得屋中熱了?”

    常在青猝然回神,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瞧著沈妙,笑道:“大約是吧�!�

    沈妙淡道:“將窗子掩的太緊,屋里便像作繭自縛般難受。還是打開窗子,去外頭涼爽得多�!彼愿荔@蟄將窗戶打開,再看向常在青:“青姨,我說的對不對?”

    “五小姐說的沒錯�!背T谇嗝銖�(qiáng)笑道,瞧著沈妙的笑容卻多了幾分驚悸。她的心思掩藏的如此之深,可是沈妙僅僅只見了她一面便了解了她心中所思。這樣的人是怪物,是風(fēng)姿。常在青慶幸自己早早的發(fā)現(xiàn)了,若是真的進(jìn)了沈信的后院,與這樣的怪物打交道,常在青委實(shí)沒有信心。

    沈妙渾不在意的一笑。

    她就是這么明明白白的告訴常在青了,你若是想要進(jìn)我爹的院子,首先就要看你能不能對付的了我?若是不行,就當(dāng)是死在了這里,怕是回去的路都封死,看誰作繭自縛!

    常在青不會冒險的,她向來尋得都是最有利最穩(wěn)妥的法子。

    果然,之后與常在青說了沒多久的話,常在青便稱要告辭了。沈妙自然也不會留她,等常在青走后,谷雨奇道:“那常家小姐怎么奇奇怪怪的,好像躲什么似的,誰嚇著她了?”

    沈妙道:“吩咐下人,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常在青沒有來過沈宅,記住了。”

    兩個丫鬟應(yīng)了就出了門,雖然不解沈妙何以對常在青這么一個人這樣在意,可是沈妙做事自來有她的用意,丫鬟們都不會多置喙。

    等所有人走后,沈妙才坐在桌前,看著銅鏡有些失神。

    讓常在青去禍害陳若秋,是因?yàn)殛惾羟镂瘜?shí)可惡,也蹦跶的實(shí)在太久了。前生常在青和沈信的那一封婚書,可是被陳若秋“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是陳若秋口口聲聲說不能委屈了常在青,要為常在青討個說法。沈妙想著,只怕前生常在青最后將目光投向了沈信,未必就沒有陳若秋在其中的推波助瀾。

    既然她們是雙生姊妹花,又俱是好姐妹,倒是不妨放在一處斗艷�?瓷蛉f喜歡的究竟是誰,沈妙眸光微冷,將陳若秋丟給常在青收拾,自然能讓她樂得輕松�?沙T谇嘁膊粫p易放過。

    只是……沈妙皺了皺眉,前生常在青究竟做了什么,羅雪雁最后才會香消玉殞,到了現(xiàn)在,她都仍然是個謎。

    因著常在青的事情,這一日沈妙心中都計較著,晚上一家人吃飯的時候都想著此事,眾人瞧見她心事重重,沈妙便推說自己有些疲乏,羅雪雁讓人給沈妙做了點(diǎn)牛乳甜湯喂了,早早的讓她休息。

    躺在床上,驚蟄和谷雨替她掖好被子,吹熄了燈,放下床上的紗簾,沈妙閉了閉眼。

    天色暗了下來,她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沉沉的夜色籠罩整個定京城,沈妙的身子輕飄飄的。

    外頭陽光忽而大亮,她睜開眼睛,只覺得有些刺眼,空氣似乎都變得有些燥熱起來,竟像是夏日。

    這本是初冬時節(jié),又如何到了夏日。沈妙坐起身來,只覺得頭疼的出奇,低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屋里的軟榻上。從里屋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一股子極苦的藥味順著里頭蔓延出來。

    藥香竟是帶著幾分熟悉。

    沈妙站起來,屋里竟然一個丫鬟都沒有,那里頭女人說話的聲音倒是越發(fā)清晰了。她想了想,便走到屋里去看。

    只見寬敞的里屋里,窗戶緊閉,天氣本就熱的很,這么一緊閉,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加上那令人煩躁的苦藥味,仿佛胸口堵了什么似的,悶得出奇。

    沈妙走了幾步,想去關(guān)上窗子,卻聽見有人說話:“去將窗子打開吧,我心里悶得慌�!�

    沈妙一愣,床榻上躺著的女人,滿臉憔悴,穿著一件深杏色的薄棉布長衫,大約是太熱了,頭發(fā)都被汗浸濕,前胸的衣裳亦是被汗透了大半。她臉色灰敗至極,眸光又透出一種死色,沈妙瞪大眼睛,那是羅雪雁!

    羅雪雁何曾有過這般憔悴的模樣?

    “姐姐還是好生躺著�!弊诖策叺呐税参康溃骸斑@樣的天氣若是著了涼才是不好呢�!�

    沈妙轉(zhuǎn)頭看向那女人,淡青色的衣裳簡單,衣料卻是貴重的。清清爽爽又文秀的打扮,正是好年紀(jì),同死氣沉沉的羅雪雁幾乎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人不是常在青又是誰?此刻常在青挽著婦人的發(fā)髻,一手握著羅雪雁的手,邊道:“姐姐還得好起來才是�!�

    “我不行了。”羅雪雁氣游若絲,眼中也并未有更多生機(jī):“我的孩子沒了,本就沒什么盼頭。日子過和不過又怎么樣,平白浪費(fèi)了這些藥材。”

    “姐姐千萬莫這么說。”常在青道:“五小姐若是知道您這樣想,心中不曉得多難過。”

    “嬌嬌……�!绷_雪雁目光一痛,沈妙上前一步,想要握住羅雪雁的手,卻從羅雪雁的手中穿過。

    仿佛她是不存在的一般。

    “嬌嬌恨我啊,”羅雪雁閉了閉眼:“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沈家不能和定王綁在一處,定王瞞得了嬌嬌瞞不過我。嬌嬌如今連我和阿信都恨上了,連見也不愿見我一面,定王如今這般動作,嬌嬌日后又該怎么辦?橫豎都是沒路可走,我……”她越說越是痛心,忽的用帕子掩住嘴,劇烈的咳了幾聲,再攤開帕子的時候,上頭便是一陣殷紅的血跡。

    “姐姐別想了�!背T谇喾鲋参浚骸拔逍〗闳缃癫贿^是一時想岔了,或許定王殿下是真的待她好也說不定。再說父母和子女間哪里有隔夜仇,五小姐日后會明白的,這恨也不過是一時�!�

    沈妙怒視著常在青,常在青這話看著是寬慰,實(shí)則卻是火上澆油,便是坐實(shí)了沈妙恨羅雪雁的事。前生她嫁給傅修宜,雖然也想讓沈家?guī)兔Γ蛐挪豢�,因此而頗有怨氣,可卻也犯不著說恨。眼下羅雪雁氣息奄奄,聽聞沈妙恨自己的話,哪里會不痛心?

    沈妙眼前花了一花,便又見著常在青的對面,穿著秋香色鎖金邊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不耐煩。那女子也年輕,本是眉目清秀,卻畫著極為濃重的妝容,平白多了幾分古怪。沈妙張了張嘴,這不是她又是誰?

    常在青笑著道:“五小姐也莫要惱夫人,只是這兵力之事,自來就重要的很。將軍和姐姐大約是有著自己的思量,這才如此�!�

    “都是一家人,我既然嫁到了定王府,王爺便也是半個沈家人,爹和娘為何還要拿他如外人看待?我知道,爹和娘從小便不喜歡我,所以將我丟在定京不管,連帶著連殿下也受累。”

    常在青又笑:“五小姐這是說哪里的話,將軍和姐姐雖然與小姐并未如大少爺那般親近,卻是血濃于水的。”

    “我不管,”年輕的沈妙驕縱道:“都說青姨娘最聰明,能不能替我想個法子?讓爹娘同意借兵給殿下?”

    常在青似乎十分為難,片刻后才道:“五小姐既然是夫人親生女兒,夫人鐵定是心疼五小姐的。別的便不說了,若是五小姐同夫人撒個嬌訴個苦,或許夫人會答應(yīng)五小姐的條件。實(shí)在不行,如同那幼童一般,鬧上一鬧,也是可以的。”她笑道:“不過這都是我胡說的,五小姐還是斟酌斟酌。”

    在一邊看著的沈妙早已氣的面色鐵青,常在青這哪是在勸架,分明就是在挑撥!

    沈妙想起來了,前生羅雪雁懷孕到小產(chǎn)都未告訴旁人,本想著等胎坐穩(wěn)了再傳出去,誰知道中途出了變故。恰好定王想要同沈信借兵,沈信自然是不肯的。沈妙找常在青訴苦,常在青便引著她說話,讓她同羅雪雁賭氣。

    沈妙并不知道羅雪雁那時候落了胎,便去了,或許當(dāng)時在沈妙看來只是一些尋常的話,可是在羅雪雁最脆弱的時候,無異于絕了羅雪雁的生機(jī)。在羅雪雁看來,沈妙說恨她代表著什么,沒有一個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恨自己。而沈妙刺傷羅雪雁的同時,還說了些定王待她不好的模棱兩可的話,讓羅雪雁擔(dān)憂。

    思慮過剩,沈信不在定京,羅雪雁又要痛心又要憂心,接連喪子,便是再如何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受不了這個打擊的。

    沈妙恨不得沖上去抓花常在青面上虛偽的笑容。

    景色一晃,竟又到了一處院子里。那院子修繕的十分風(fēng)雅,常在青穿著翠綠色的長裙,身邊的丫鬟慢悠悠的為她打著扇子。夏日的風(fēng)都帶著熱氣,可扇子是用冰塊浸過的,于是那風(fēng)也就清涼的很。

    “聽聞夫人快不行了�!背T谇嗌磉叺膵邒叩溃骸按蠓蛘f大約就是這幾日的時間。”

    “讓人伺候的好點(diǎn)�!背T谇嗟溃骸皠e落人口實(shí)�!�

    嬤嬤稱是,又道:“姨娘總算是熬出頭了。”

    “是啊。”常在青捻起罐子里的紫葡萄吃:“這么幾年,總算是熬出頭了�!�

    “只是不知道老爺那頭……。”

    “將軍深愛姐姐,自然是傷心的�!背T谇辔⑽⒁恍Γ骸翱蛇@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要坐著大房里唯一一個女主人的位置就好了。將軍不認(rèn)我,下人認(rèn)我就好�!�

    嬤嬤也點(diǎn)頭道:“姨娘說的是,原先還以為夫人能撐得久一點(diǎn),不曾想這么快就……”

    “心都傷透了,整日又擔(dān)憂,熬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她命長的很�!背T谇嗟溃骸傲_雪雁本生的一個好命,嫁到這樣一個好人家,院子里又沒有別的女人,可惜,生了沈妙那樣的女兒,就將她的好運(yùn)氣糟蹋沒了�!�

    沈妙一怔,只聽常在青又道:“說什么便信什么,定王殿下的手段倒也是高的很,讓沈妙對他死心塌地的。連爹娘都不要了,不過,若非沈妙蠢,又怎么成全我的好運(yùn)道?”

    沈妙站在常在青的對面,炎炎夏日,心卻如墜冰窖。

    “沈妙讓人從定王府送來的年禮吃食,全都被人做了手腳都不知道,她自個兒蠢,羅雪雁倒是疼她的緊,那些個藥膳全都吃了。卻不曉得自己女兒送來的卻是毒藥。那一日你也見著了,沈妙喂羅雪雁喝藥,那一勺一勺喂得,可都是毒,偏偏羅雪雁還滿心歡喜。”

    沈妙身子一顫,險些歪倒下去。

    那時候她為了幫助傅修宜說服沈信,想要討好羅雪雁,便命人采買了藥材學(xué)做了藥膳,回沈府里做給羅雪雁吃。羅雪雁自來就覺得沈妙待她冷淡,忽而熱情自然是高興得很,全都一勺不剩的吃下去。原來……那些東西便被人動了手腳?

    羅雪雁是不會懷疑自己女兒害人的,可沈妙也沒想到早在那個時候身邊人就已經(jīng)有了可趁之機(jī)。她忽而覺得好冷好冷,腦子亂哄哄的難受。

    從旁觀者來看,她那時候有多惡毒多愚蠢,連被原諒的資格都沒有。是她親手推著自己的母親進(jìn)了黃泉路,她才是最不孝的人!

    “羅雪雁強(qiáng)了一輩子,卻折在自己女兒手中。說起來,我倒要謝謝沈妙�!背T谇嘈Φ氖鏁常骸皩⑺赣H的命道拱手送給了我。從此以后,這沈家的后院便是由我說了算。羅雪雁這輩子不虧,若說她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大約就是生了沈妙吧,沈妙,的確是個害人精呢�!�

    遠(yuǎn)處忽而有婢子急急忙忙的跑來,影子在夏日的太陽底下拉成長長的一條,那聲音也是滯緩的,帶著濕漉漉的汗珠的。他們說。

    “常姨娘,夫人方才咽氣了�!�

    “夫人沒了!夫人沒啦!”

    “轟隆”的一聲驚雷,自天地之間鋪開,照亮了夜色里的定京。雨聲和著雷聲閃電,將屋里人的哭鬧聲一絲不露的全部掩住。

    沈妙滿臉淚痕,她尖叫:“娘,娘,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喜歡傅修宜,我再也不喜歡他了!我錯了,是我錯了!娘!”

    床榻邊上,冬日的驚雷照在她慘白的臉上,仿若厲鬼般凄厲絕望。紫袍青年站在榻邊,面色復(fù)雜的盯著沈妙不斷掙扎在夢魘中。

    片刻后,來人終是微微嘆了口氣,伸手探了過去。

    ------題外話------

    這章寫嗨了_(:зゝ∠)_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親事

    那是一個極其恐懼的夢境,似乎所有的掙扎都是無果的,明知道結(jié)局慘烈無比,卻無法去阻攔事情的發(fā)生,眼睜睜的看著一切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她是殺人兇手。

    “轟隆”的一聲悶雷,本是初冬天氣,竟也會有這樣的閃電,沈妙自夢中靜坐而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她的手無意識的抓著什么東西,感覺有人在輕輕拍著她的后背。那手上的力道輕柔適中,含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她就倚在對方的懷中,抓著自己的脖頸,只覺得一頭一臉的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那人倒也是好脾氣,任她整個人蜷縮著,頓了頓,又伸手放在沈妙的后腦勺后,將她按進(jìn)懷里。沈妙身子抖得厲害,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他的身子一顫,卻未動作,只是安撫的拍了拍沈妙的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雷聲漸漸地小了,只有淅淅瀝瀝的雨聲自窗外傳到屋中。沈妙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松開嘴,鼻尖碰到了某個冰涼的東西,卻是一枚金色的扣子。

    倒和對方是極為親密的姿態(tài)。

    她慢慢的從那人懷里坐起身來。

    后者起身,片刻后,屋中亮起了燈,有人持著油燈放至軟榻前的小幾上,自己走到榻邊坐下來。眉目深艷英俊,一如既往的優(yōu)雅矜貴,不是謝景行又是誰?燈火之下,他的目光比起往日來少了幾分玩世不恭,多了幾分寬慰,隱隱透著關(guān)切。

    沈妙心頭一縮。

    沉迷于可怖的夢魘無法醒來,那個夢卻不單單像是個夢,仿佛是真的發(fā)生過似的。她驚疑于可怕的真相,一時失態(tài),觸到溫暖的東西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味的抓住不肯放開。卻忘記了在這深夜之中,對方的到來本就是一件值得推敲的事。

    她一直鎖住的秘密仿佛在這一刻有了裂縫,而她面對的是最精明的獵人,謝景行慧眼如炬,便是從只言片語中,只怕也會猜到什么。

    “你夢到什么了?”謝景行將油燈里多余的燈芯剪掉,便是這樣簡單的動作,由他做來,燈下也如最完美的剪影,令人賞心悅目。

    “噩夢而已。”沈妙垂眸道。然而她的嗓音還是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謝景行頓了頓,轉(zhuǎn)頭看向她:“你也有怕的時候?”

    沈妙的心中忽然就起了幾分怒氣,她道:“我不是睿王殿下,生存在世間本就辛苦,自然有怕的時候�!�

    謝景行看著他,他的眼睛很漂亮,形狀是最好看的桃花眼,平日里幾分輕佻幾分認(rèn)真,讓人摸不清他的真心假意,卻也能讓女子溺死在這動人的眼神里。可是如今他對著沈妙,一雙眼睛如同秋日的潭水,如墨玉深沉,讓人難以察覺到其中情緒。他道:“不用怕,只是個夢。”

    沈妙鼻尖一酸,心中忽然冒出了無法比擬的難過。她自認(rèn)重來一世,感情控制的極好,恨與愛有的時候無法掩飾,但在短暫的爆發(fā)之后,都會被她很好的收拾干凈。然而今夜的這一場夢,讓她忽然有些無法面對,或許是今夜的雨聲太過凄冷,或許是謝景行的目光過于溫柔,讓她冷硬的心也變得脆弱,很想找個地方放聲大哭一場。

    她覺得眼前一花,有什么東西在臉上,抬眸看去,謝景行拿著一方帕子,正替她擦拭眼淚。

    她終究是哭了出來。

    那青年的手骨節(jié)修長,微微俯頭,手上的動作很是輕柔,眸光認(rèn)真的很,仿佛在做著世間最精細(xì)的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本就英俊如畫,褪去了白日里的漠然和頑劣,卻如同最溫和的眷侶。像是兄長,又像是朋友。

    沈妙有些失神。直到謝景行擦拭完,瞧見她的目光,挑眉道:“不哭了?”

    她移開目光:“多謝。”這一次的多謝,終于不再像是從前的干巴巴的帶著嘲諷,這樣溫和的語氣,似乎還是第一次。

    謝景行也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忽而勾唇笑了,摸了摸她的頭:“你夢見了什么?口口聲聲都是沈夫人,哪里做錯了?”

    沈妙心中一驚,看向謝景行,問:“我說了什么夢話?”

    謝景行沉吟了一下,道:“說沈夫人你錯了,說對不起沈夫人�!彼粲兴嫉膯枺骸澳銐衾锓噶耸裁村e?這樣嚴(yán)重�!�

    沈妙聞言,倒是松了口氣,敷衍道:“沒什么,只是一個夢罷了。”卻不知她松氣的模樣被謝景行盡收眼底,謝景行手指微微屈了屈。

    “不過,”沈妙忽而想起了什么,瞧著他問:“這么晚了,你過來做什么?”連沈妙自己都沒發(fā)覺,如今她對謝景行夜半闖人閨房的事情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此刻的問話里竟然沒有怒意,仿佛是一件十分平淡的事情。

    謝景行從袖中摸出一封信:“本來打算送你一件禮物�!�

    沈妙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接過那封信打開,一瞧卻是一愣。

    信上密密麻麻的寫著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常在青在柳州的事情。包括常在青還有一個丈夫和兒子被她拋棄。這些秘事全都是常在青的秘密,她愣了一下,卻不是因?yàn)樾派系膬?nèi)容,而是謝景行會將這個給他。

    “你好像不驚訝�!敝x景行側(cè)頭看她:“早就知道了?”

    “還是多謝睿王好意�!鄙蛎顚⑿攀掌饋恚骸按耸骂M醪灰迨�,我自己來吧�!�

    謝景行看了她一會兒,搖頭笑了:“是本王多管閑事�!�

    沈妙默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么,竟覺得屋中有些逼仄起來。她低著頭,目光無意識的落在謝景行榻邊的衣袍角上,料子華麗的很,金線繡的紋路亦是精致。似乎能感覺到謝景行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目光。沈妙抬起頭來,努力平靜的與他對視:“無事的話,你回去吧�!�

    謝景行盯著她。

    沈妙微微皺了皺眉。這人將她從夢魘中拉出來,的確是應(yīng)該感謝�?墒侵x景行是什么人,見微知著,與他呆的越久,只怕會被吃的渣都不剩。沈妙總不希望自己的秘密暴露在別人面前,何況謝景行的身份這樣敏感。即便如今謝景行并未對她表現(xiàn)出敵意,沈妙也不敢太過放心。

    謝景行道:“雨這么大,你讓我走?”

    窗外的雨伴隨著漸小的雷聲,好似一夜都不會停下來。沈妙被他這話倒是氣的差點(diǎn)忘了方才的心痛,就道:“莫非睿王還要在這留宿不成?”

    謝景行眉眼一動:“好主意�!�

    “謝景行!”沈妙低喝。

    “你叫我小字叫的順口�!敝x景行將方才擦拭沈妙眼淚的帕子塞到了她手里,道:“你睡吧,雨停了我就走。”

    沈妙氣急,方才屋中生出的些許旖旎氣氛瞬間蕩然無存。哪有大姑娘睡覺旁邊呆著個陌生男人看著的,這是什么混賬事?謝景行成天老做這般不著調(diào)的事。

    “睿王在這里,我睡不著。”沈妙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被謝景行這么一打岔,她原先因?yàn)槌T谇喽龅某劣粝⒘瞬簧�,連帶著面上也舒展了許多。

    謝景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著沈妙盯著他的眼睛,慢悠悠道:“看清楚了,本王是皇族血脈,有真龍之氣鎮(zhèn)著。本王呆在你屋里,魑魅魍魎都不敢來,你才不會做噩夢�!�

    沈妙不怒反笑,掙開他的手:“這么說,我還該謝謝睿王了?”

    “不錯�!�

    沈妙怒視著謝景行,可是心情卻漸漸地輕松起來,謝景行沒有問起她別的事情,不管謝景行是真的沒有猜到還是知道卻假裝不問,都讓她覺得逃過一劫。如今的她沒有半分力氣再去應(yīng)付別的人,謝景行的不說,就是幫忙。如眼下這樣的唇齒相譏,卻都是無足輕重的。

    謝景行走到窗前,將窗戶拉了拉,免得外頭的雨水飄了進(jìn)來,走到榻邊不遠(yuǎn)處的桌前坐下,隨手拿了本書,竟是要坐著看書的模樣。他頭也不回的道:“本王在這里,你可以放心睡。”

    沈妙動了動嘴唇,想說什么,卻最后什么都沒說。外頭凄風(fēng)苦雨,雷電煞是嚇人。她將自己裹在被褥中,只露出一個腦袋,目光卻不自覺地投向桌前的人。

    青年即便是坐著都顯得身姿修長而挺拔,他隨手翻閱著書,卻是十分認(rèn)真的模樣。側(cè)面看上去實(shí)在是英俊絕倫,淺黃色的燈火之下,整個人都顯得溫和了幾分。褪去了玩世不恭的過去,此刻的謝景行顯得沉穩(wěn)而溫和,身影仿佛可以遮蔽所有的風(fēng)雨,便是什么都不說,竟也能讓人生出些信任的感覺。

    他心機(jī)深沉,冷漠狠辣,欺瞞天下人,亦有破釜沉舟的決斷。愚弄皇室,偷梁換柱,表面玩世不恭,卻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不是個好人,卻也……。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無情。

    沈妙的心情,在外頭的風(fēng)雨中,那一點(diǎn)點(diǎn)愁苦和傷痛似乎也在這淺色的燈火之下被掩蓋了,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淅淅瀝瀝的雨水終于在許久之后停了,桌上的油燈只剩下了一點(diǎn)點(diǎn),燭火微微晃動,馬上就要熄滅的樣子。

    桌前的紫衣青年合上手中的書,站起身來,走到床榻邊上。

    床榻之上,少女睡顏安寧,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她的長發(fā)鋪在枕頭之上,閉眼的時候沒有平日里的端莊,反而多了幾分恬靜,越發(fā)的顯得整個人稚氣未脫。

    她其實(shí)只有十六歲,還只是個小姑娘。尋常的人家里,十六歲的小姑娘,大約在思索著哪家的少年郎長得好看,或是哪家的香囊做的比較香。

    謝景行目光有些復(fù)雜。

    他從第一次見沈妙開始,沈妙才剛剛及笄開始,她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與年齡截然不同的老辣。是老辣不是沉穩(wěn),沈家所面臨的處境十分復(fù)雜,可她似乎從來不曾慌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了一般。

    然而到底是個小姑娘,就如同她的小字一樣,沈嬌嬌,本應(yīng)該嬌養(yǎng)著長大,她卻必須被迫成長。從來沒顯示過脆弱不代表真的沒有脆弱,比如方才她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眼眸中流露的絕望足以令人震動。

    她抓著他的衣襟,渾身都在顫抖,仿佛經(jīng)歷了巨大的可怖,但是她卻又在頃刻之間,恢復(fù)成平日里端莊的模樣。像是受了傷的猛獸,卻要時時刻刻彰顯著自己的強(qiáng)大,因?yàn)橐坏┍粩橙税l(fā)現(xiàn)了傷口,就會被不留余力的斬殺。

    謝景行迷惑,他不是良善之人,亦有常人沒有的狠絕,但每每面對沈妙的時候,總會留那么一分余地。從第一次見沈妙開始,其實(shí)他的姿態(tài)都是退讓的。他在讓著她。

    但并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

    就好像他故意說雨未停,不過是為了看著她睡著一般。她明明很害怕,卻要逞強(qiáng),他也就只能裝作不知道的模樣。

    雨停了,他將杯子給沈妙掖了掖,放下紗簾,離開了屋子。

    床上之上,沈妙睫毛微動,卻沒有睜開眼。

    與沈宅一墻之隔的宅子,如今已經(jīng)被睿王一并買下。謝景行從里走出來,等在外頭的鐵衣和南旗趕忙跟上。

    “宮中的帖子,重新接了�!敝x景行道。

    鐵衣一愣:“主子不是說不去?”

    “改主意了�!敝x景行掃了他一眼。

    鐵衣連忙稱是,心中卻是狐疑不已。那帖子是宮中幾個皇子給下的,一眾明齊的皇子和大秦的太子,謝景行是不想攙和到其中,直接給拒了。怎么如今又突然想到去了。鐵衣又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自家主子,只覺得謝景行眉眼都帶著冷意,心中更加納悶了。

    謝景行目光微冷。

    沈妙的夢里,其實(shí)不止喚了羅雪雁的名字,還有定王傅修宜。

    再也不要喜歡傅修宜了……他唇邊忽而泛起了一抹嘲諷的笑,喜歡?

    喜歡過,總歸是一個讓人覺得礙眼的詞。

    ……

    定京城冬日的驚雷,讓第二日迅速轉(zhuǎn)冷。仿佛一夜之間便到了深冬,人們議論起昨夜的那場大雨,俱是說來的有些突兀。

    “沒想到雨說來就來,倒是忘了院子里的那些花草,畫意想起來的時候,好幾盆都碎了,那些花平日里都是精心侍弄的,這么一來倒是可惜了�!标惾羟镆贿吿嫔蛉f整理著衣裳,一邊說起昨夜的大雨。

    陳若秋自來都是要講究幾分雅致的,便是那些花兒草兒也是找些特別稀缺的品種。沈萬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目光卻沒看向陳若秋。

    陳若秋注意到沈萬這幅模樣,就笑著問:“老爺可是有什么心事?”

    沈萬回過神來,看著陳若秋道:“我想著,玥兒如今也到了說親的年紀(jì)了�!�

    陳若秋心中“咯噔”一下,卻是笑道:“我曉得的,一直在替玥兒物色合適的人家,不過這人家么總也得慢慢挑才是,不能糊里糊涂的將玥兒嫁過去,老爺你也心疼�!�

    “都已經(jīng)物色了這么久了。”沈萬這一次卻沒被陳若秋敷衍過去,他板著臉道:“自玥兒十六開始,已經(jīng)整整兩年。旁人家的姑娘便是沒有出嫁的,也都定了人家,玥兒再這么拖下去,日后再想找到合適的人家也就難了。前幾日我給你的那幾戶人家,都是不錯的。我看過,門當(dāng)戶對,府里也沒太多糟心事,玥兒嫁過去也不吃虧�!�

    “話雖如此,”陳若秋勉強(qiáng)笑了笑:“只是這一時半會兒的,也得讓玥兒熟悉熟悉才是。”

    “兩年了,每每與她說些人家,她都推辭。你這個做娘的也縱著,”沈萬目光犀利道:“咱們府上雖然也不差,可是玥兒心氣也太高了。若是打了什么不該打的主意,將咱們這一房都搭了進(jìn)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沈萬的目光頗有意味,陳若秋的心中打了個突。沈萬又不是傻子,沈玥整日這個不嫁那個不嫁,做父親的自然也會心生疑惑。沈玥一心戀慕的變便是定王傅修宜,沈萬若是知道,只怕不會饒了沈玥。

    “有些人家不是我們能高攀的起的�!鄙蛉f話中有話:“還是讓玥兒腳踏實(shí)地,趁早絕了不該有的念頭。否則這么泥足深陷,再想出來可就晚了。”

    陳若秋出了一身冷汗。和沈萬做了這么多年的夫妻,此刻她幾乎可以斷定,沈萬一定是知道了沈玥的心思�?墒巧颢h的脾性陳若秋再清楚不過,當(dāng)初沈妙還在的時候,沈玥就一心在定王身上,如今沒了沈妙,沈玥只怕更會不死心。要沈玥嫁給旁人,只怕沈玥抵死也不會同意的。

    “可是老爺,”陳若秋還想為沈玥爭取一把:“玥兒眼下年紀(jì)還小,有些事情急不得。您從前也是疼她的,這一回不能體諒一下么?”

    沈萬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陳若秋,目光竟是有些失望。他道:“夫人一向識大體,怎么到了如今偏拎不清楚。定王這人絕非表面上看的這般簡單,以前大房還在的時候,沈家兵權(quán)在握,定王或許有所忌憚。如今大房分家,我和二哥兩人皆是文臣,仕途平順,定王不會重視。定王娶妻,定會娶有利于他的妻族。玥兒于他意義不大,他又怎么會讓玥兒做正妻,最多不過側(cè)室罷了。就算玥兒得了他的歡心,一個側(cè)室怎么與背景龐大的正室斗爭。到時候,吃虧的還是玥兒�!�

    陳若秋聞言倒是驚出一身冷汗,她原以為沈萬不贊同沈玥嫁給定王是因?yàn)樵趭Z嫡一事中,并不看好定王�?墒侨缃窨磥�,沈萬對定王的評價竟不是一個普通男人,而是懂得權(quán)衡利弊的。這樣的男人很難有真心,便是有真心,要陳若秋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嫡出的女兒給別的女人伏小做低,陳若秋也是不愿的。

    她道:“原來如此,是妾身想的不周到。老爺處處為玥兒著想,我卻還埋怨老爺……都是妾身的不是。”

    “也勿怪你�!鄙蛉f嘆息一聲:“玥兒如今的脾性比從前驕縱了些,你要讓她好好收拾,省的日后多加麻煩。那些京城里的好人家子弟,我先前讓手下整理了做成冊子,等會讓人給你送過來。你挑一些,改日讓玥兒去見見人家吧�!鳖D了頓,他道:“這事真的拖不得了。”

    陳若秋方才得知此事,這回倒是和沈萬站在了同一處上,當(dāng)即就答應(yīng)了下來。等沈萬上朝后,那冊子送了回來,陳若秋仔細(xì)的一個個盤點(diǎn)著,覺得合適的就令人做個記號,竟是真的打算讓沈玥去見見人家了。

    卻沒看到秋水苑中,外頭掃灑院子的丫鬟里,有人悄悄地放下手中的活計出去了。

    ……

    沈玥手中的毛筆驀地一頓,一道長長的墨痕瞬間出現(xiàn)在還未完成的畫上,畫面本是好看的山居秋暝圖,卻在青空之上突兀的出現(xiàn)一道墨跡�?墒撬齾s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問氣急敗壞的追問面前的丫鬟。

    “你說什么,娘要給我選婿了?”

    “回二小姐,”那丫鬟低頭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已經(jīng)在冊子上選出了好幾個人,派人送去了帖子,想著過幾日應(yīng)當(dāng)就會帶著二小姐一起拜訪的�!�

    “混賬!”沈玥氣急敗壞的將筆一摔,也不知道是在罵誰,原先溫柔優(yōu)雅的模樣此刻全無,周圍的丫鬟俱是大氣也不敢出一下。誰都知道這個二小姐看著文文弱弱地,處置起看不過眼的下人卻是一點(diǎn)兒也不會留情。

    沈玥露出煩躁的神色。

    她如今已經(jīng)十八了,十八歲,在定京城中,是可以出嫁的了,便是沒有出嫁的,也該都定了人家。可她到現(xiàn)在都還沒許人家,她是才情無限的才女,又生的好看,性情溫柔聰慧,喜歡她的男子數(shù)不勝數(shù),可她想嫁的人只要一個,那就是傅修宜。

    定王傅修宜,是皇子間年紀(jì)最年輕的一個,也是到現(xiàn)在都還未曾娶妃的一個。當(dāng)初沈妙對傅修宜一見鐘情,為傅修宜的風(fēng)姿所迷惑,焉知沈玥又何嘗不是?或許那樣的男子,天生就是讓人迷眩的存在。他沒有皇子那些古怪的脾氣,又年輕俊朗,更是天潢貴胄,大約是明齊除了皇帝外最尊貴的男子。沈玥一直覺得,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傅修宜。所以當(dāng)初沈妙不知廉恥的將愛慕傅修宜的事情公諸于眾的時候,沈玥覺得沈妙這是侮辱了自己的心上人。

    好在傅修宜待沈妙卻是極為冷淡,到了如今,沈妙和傅修宜之間什么都沒有,這讓沈玥舒了口氣。當(dāng)初她偷聽沈萬和沈貴說話,說傅修宜為了取得沈信的兵權(quán),委屈娶了沈妙也是有可能的。她惴惴不安了許久,恨不得世上沒有沈妙這個人,好在后來沈妙自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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