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李昭無奈一笑,攬住我,帶著我往小廚房走去,柔聲道:“餓了吧,走,朕親自下廚給你做夜宵�!�
我詫異地仰頭看他,他還會做菜?
……
我被他帶著去了小廚房,因指頭上有傷,再加上身子實在不舒服,就沒沾水洗菜,懶懶地窩在椅子里,頭靠在虎皮上,看著他忙。
別說,還真像那么回事。
他往爐灶里添了柴,脫掉寬袖錦袍,在木盆里撈了條魚,按在案板上,用刀背把魚敲暈了,剖腸刮鱗,把魚頭和魚身分開,分別腌制,隨后切了些小料,等鍋燒熱后,把改刀好的魚裝盤放進去。
緊接著,他往砂鍋里倒了些油,油熱后,把魚頭放進去煎,等變金黃后,加入水和紅棗、枸杞、老豆腐等,咕咚咕咚燉湯。
我清楚地知道他看似仁厚,其實城府極深,手段也狠,我不能對他抱有幻想。
我更知道,他對我動了殺心的。
可看到如此溫柔體貼的他,我又恍惚了。
我真恨不得抽自己幾耳光。
驀地,我想起了梅濂。
我跟他過了十三年,他從未給我做過菜,因為他聽先生講過,君子遠庖廚。
可李昭給我做了,他是九五之尊,素日里太子妃、曹妃上趕著給他燉湯,變著花樣給他弄點心,他只管受用便是,若不喜歡,一口不用,今兒,竟給我做菜。
想著想著,我鼻頭酸了。
就在此時,我看見李昭將蒸好的魚端出來,隨后,給我舀了碗魚頭湯。
他用調羹稍稍攪動了下湯,把碗推到我跟前,笑道:“快喝罷,暖暖身子,晚上就別吃飯了,當心積食�!�
“嗯�!�
我答應著,喝了口,竟出乎意料的好喝。
“對不起。”
我低下頭,再次道歉:“我想了很久,這事是我冒進了,我、我給你帶來了麻煩�!�
李昭笑笑,沒有再像之前那般,捏住我的下巴,咄咄逼人地質問。
他夾了塊蒸魚,將魚刺剔掉,粘了點湯汁,給我喂到口里,看著我吃喝了幾口,笑道:“妍華,朕問你幾個問題�!�
“嗯�!�
我正襟危坐起來。
“別緊張�!�
李昭拍了下我的肩膀,笑道:“若是這回你被張家抓住,該如何脫身?誰能幫你脫身?”
“啊。”
我愣住,仔細地盤算。
我的親娘家,八弟蟄伏、四姐做小伏低,雖說有個孫御史姐夫,但他看著是個老成穩(wěn)重的,為了自己家族,大約不會管我。
我的二娘家,妹夫左良傅是封疆大吏;袁文清是李昭肱骨,如今在江州立下大功,名震一時;袁世清屢立奇功,收復失地;陳硯松手段了得,在云州呼風喚雨;我還交了子風這個朋友……看似著關系網真的厲害,可竟一個都指不上。
左良傅過去在羽林衛(wèi)做事,得罪了很多人,瞧,他一打敗仗,就有人攻擊他;
袁文清兄弟雖了不得,可如今勢也沒起來,且遠水解不了近渴,顧不上我;
子風雖是個仗義的,但他父兄卻老奸巨猾,怎會管我?
數來數去,我還真無枝可依,一旦被張家抓住,必死無疑。
“沒有人能幫得了我�!�
我咬牙,說出這個事實。
“妍華啊,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別把自己置身險地。”
李昭摩挲著我的胳膊,柔聲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朕有時候很難,即便有心護你,也未必能保得住你,所以,你要給自己留后路啊。”
我眼淚登時掉下,啪地一聲掉在碗里:“可,可我真的恨他�!�
“朕知道�!�
李昭用帕子給我擦掉淚,笑道:“沒事,殺便殺了,事情過去了,咱們也不要再反反復復提,朕問你,朕燉的湯好喝么?”
“嗯�!�
我忙點頭:“沒想到陛下還有這手�!�
李昭笑笑,道:“朕的母親走得早,她出身卑微,且跟父皇前成過親,皇祖母很看不上她�!�
李昭亦給自己舀了碗湯,嘆了口氣,道:“當年皇祖母族里的姑娘也是寵妃,誰知被人下毒小產,當時所有證據都指向朕的母親,皇祖母是萬萬容不下她的,一定要處死,父皇怎么求都沒用,最終賜了杯毒酒,為保全皇家顏面,對外只說她得病暴斃。”
“昭……”
我手附上他的手,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的母親竟有如此經歷�!澳悄愕娜兆涌隙ê茈y過。”
“還好。”
李昭反握住我的手,眉一挑,笑道:“皇祖母不喜歡我母親,于是厭烏及烏,對我也是冷冷的�?晌沂莻孝順的孫兒啊,知道祖母身子不好,就變著法子給她燉湯做菜,一年兩年,可以是裝,可是一連做了五年六年,裝也變成真的了,后來皇祖母也開始偏疼朕,繼而影響了父皇的決斷,在廢太子和晉王相爭時,父皇決定立朕為儲君,妍華,你明白朕的意思了么?”
“嗯,”
我含淚點頭。
到此,我真的服了李昭了,老太后對他可是有殺母之仇啊,可他還能數年如一日地“盡孝”,這份隱忍心思,真的可怕又可敬,說句難聽的,他是仇人推上位的,這種報復,果然比我強了一大截子。
“哎�!�
我重重地嘆了口氣,起身,坐到他腿上,抱住他的脖子,頭靠在他心口,楚楚可憐道:“對不起,我真給你添麻煩了,張達亨這事怎么辦啊,他死了,張家能就此罷休?”
李昭吻了下我的頭發(fā),笑道:“這事你甭管了,有我呢�!�
第42章
李冕
冕,帝王之冠也
我頭枕在他的肩頭,
盯著他的喉結發(fā)怔,手指按上去,輕輕地摸它的起伏,
軟乎乎的,
這東西是男人的標志。
多年前我從獄中出來,看到的第一件事,
是冬日刺眼的陽光和白雪,第二件事,
就是丁晨和王嘯輪流趴在我身上,
他們提著口氣,
作惡,
喉結滾動著惡心。
“看什么呢?”
李昭俯身,輕拍了下我的后腰。
“看你的喉嚨。”
我手附上他的側臉,
手成爪狀,輕輕地用指甲抓,盯著他英俊又溫柔的臉,
壞笑:“我忽然想起了咱們小時候,那時的你平庸又無聊,
還他娘的口吃,
在家時我就想啊,
做你的王妃肯定悶死了,
兜兜轉轉十幾年過去了,
現在的你、你……”
李昭低頭,
下巴抵在我掌心,
故作惡狠狠樣兒,笑著問:“若是再說朕的壞話,朕可得罰你了,
說,現在朕怎么了。”
“現在的你……”
我笑著湊上前,咬住他的喉結,他躲,我就追著咬,用力打了下他的胸口:“現在啊,我真恨不得咬死你,把你的血喝光了,看到底是甜的還是咸的�!�
“沒良心的東西�!�
李昭捏住我的嘴,輕擰了下,笑罵:“真不該招惹你這朵浪蕊浮花,忒狠毒了,朕命休矣。”
說罷這話,李昭從桌上把魚湯端來,碗沿兒抵在我口邊,笑道:“不早了,把這碗喝完,咱就去睡�!�
“嗯�!�
我忙喝了口,誰知著實有些難以下咽。
今兒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懸著的心驟然落下,到底還不太適應,一口都吃不下,可我又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到底人家九五之尊親自下廚做菜,這份待遇,不是誰都有的。
想到此,我試著喝了口,還是吃不下。
于是,我佯裝難受,彎腰干嘔了幾口,扭過頭,推開碗,皺著眉和鼻子:“不行,這魚太腥了,聞著就犯嘔,能不能不喝了�!�
“少裝�!�
李昭拽了下我的衣領,把我弄倒,像抱吃.奶小孩似的抱我,強給我喂湯,笑罵:“你不害口的,今兒又費了許多神,快喝,別空腔子睡。”
“行吧,再喝幾口�!�
我妥協(xié)了。
“兩碗!”
李昭“強硬”地逼迫。
我“害怕”了,不敢不遵旨,“委屈”地被他灌了兩碗又熱又香的魚湯,身子果然暖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不少,驀地,我鼻頭發(fā)酸,靠在他身上,哽咽著撒嬌:“我怎么感覺在你跟前變成了小孩兒,從前的小心謹慎忽然沒了,可能心底知道你在背后撐著,就肆無忌憚了�!�
我半分真情,半分假意地跟他傾訴:“說句難聽的,我覺得從前的自己就像個無所不能的漢子,袖兒被街面上的野孩子欺負了,我叉著腰挨家挨戶上門去吵;梅濂遇著難事了,我進進出出地幫他出主意、了事;鋪子的生意有問題了,我硬著頭皮解決。真的,都是我對別人說“一切有我呢”,從來沒人跟我說這話,今兒,我感覺自己又像個小女人了,被人保護的感覺真好�!�
身貼身,我察覺到李昭心似乎跳得快了些,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將我抱得更緊了,柔聲問:“朕今晚的那個玩笑好像有些過了,是不是把你給嚇著了?”
“還好啦�!�
我抿唇一笑,卷著他垂在胸口的黑發(fā)玩兒:“孩子不聽話了,大人是得教訓教訓。”
我抬眼看他,笑道:“容我稍稍休養(yǎng)幾日,等身子好些了,就帶著謝子風去和月瑟相看,成不?”
“不急。”
李昭抱著我輕輕搖,笑道:“如今捷報頻傳,文清愛卿幫朕堅守住了江州最后一道防線,穩(wěn)定民心,鼓舞士氣;良傅率軍清掃了利、青二州;最讓朕驚喜的還是袁世清那小子,記得去年初,那混小子失手殺了人,被判了斬監(jiān)候,良傅念著他是盈袖的表弟,屢屢托人陳情,都求到了朕跟前,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文清和良傅的面兒,網開一面,沒想到世清那混不吝當真悍勇無比,前不久斬首了魏賊麾下第一猛將,把殘部直追到大漠,重挫魏賊主力,如今叛軍一聽見小袁將軍的名頭,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慌得都來不及掛免戰(zhàn)牌�!�
“真的呀�!�
我大喜,立馬坐直了身子。
“嗯。”
李昭莞爾,眼里的喜悅難掩,摩挲著我的背,笑道:“落云那邊也有好消息傳來,她收攏了東海王,連逼帶誘,挑撥了那老家伙和楚王、魏王的關系,這不,內亂了,東海王和楚王兩家打起來了,損兵折將,已經成不了氣候�!�
“她真是個厲害的女人!”
我真心贊服。
記得李昭曾高度評價過鄭落云,說她可以算是個“完人”,心智手段都極強硬,若是個男人,定封將拜相,叱咤朝堂。也是運道不好,入宮多年無所出,若是鄭落云有子,怕是素卿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你也厲害�!�
李昭捏住我的下巴搖,寵溺地笑:“把朕弄得茶飯不思�!�
“妾再厲害,也沒陛下厲害。”
我壞笑,稍稍起身,然后解氣似的重重地坐了下去,佯裝吃味:“您多勇猛啊,能讓妾和曹妃娘娘同時有孕,嘖嘖嘖�!�
“那是�!�
李昭得意洋洋,眉一挑:“讓你這老妖精懷上算不得本事�!�
他手按住我的小腹,逗我:“畢竟播種十數次,才可憐巴巴地結了顆果子,人家曹愛妃就厲害了,土壤肥沃,朕只是無心插了一次柳,竟然綠樹成蔭了�!�
“你學壞了你�!�
我雙手按住他的臉,氣得要命,于是狠狠地朝他的唇吻了下去。
他很自然又熱烈地配合著我,我心一橫,朝他口里猛地吹了口氣,他笑著往后躲,指頭揉著略有些發(fā)紅的唇,笑罵:“到底誰壞?嗯?”
“我剛才忽然記起你曾說過件事。”
我嘆了口氣,吻了好幾下他的臉:“你說曹妃生了異心,背地里聯(lián)絡魏王,想讓她兒子上位。”
我手摸著他平坦的腹部,朝他吹了口氣,嘆道:“這肚子得有多大,才能容的下這些腌臜事,所以妾才給您吹氣,希望把肚子吹鼓了,您的度量更大了,就少生些氣�!�
李昭搖頭笑笑,忽然吻了上來。
我貪戀著他口中淡淡的茶香,誰知這狗東西忽然鉗住我的下巴,不讓我躲,亦給我嘴里吹了口氣,他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臀,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竟也說起了葷話:“喏,朕也給你吹了口,把你那肚量也吹大些,明年給朕生個白白胖胖的孩子�!�
我噗嗤一笑,點了下他的鼻尖:“我用您老的嫖資給孩子打了對小金鐲子,里面刻了金昭玉粹,平安如意,我想著大名兒你給取,乳名我取,想了許久都沒頭緒,你有啥想法呢?”
“還不知是男是女,朕也不知道取什么好。兒子麻煩些,得仔細琢磨個字,意頭太好了,有人會揣測朕的用心,稍微差點,又覺得虧待了兒子。女兒就沒那么多顧慮,朕想叫她沁圓,圓圓滿滿的�!�
“都聽你的�!�
我靠在他身上,笑著問:“那曹妃娘娘的孩子,你把名字想好了么?”
“嗯�!�
李昭仍笑著,可莫名,我感覺到他眼里有股子殺意。
“叫什么呀?”
我好奇地問。
“李冕�!�
李昭抓住我的手,在我掌心寫了個冕字,笑道:“冠冕的冕�!�
“原來是頂帽子,挺一般�!�
我撇撇嘴,抓住他的指頭,撒嬌:“咱們孩子的你一定得好好想,比這個‘破帽子’要好。”
“好好好。”
李昭搖頭一笑,抱起我,往上房走去,道:“不早了妍華,快睡吧�!�
……
后來我才知道,李昭給曹妃尚在腹中的孩子取名冕的用意。
冕者,帝王之冠。
如今朝廷捷報頻傳,局勢已經開始發(fā)生逆轉,曹家看到此,自然不能再向魏王妥協(xié)求生了,繼續(xù)把目光盯向皇位,于是曹妃母子百般討好李昭,李昭也受用。
這不,曹妃此番有孕,李昭龍顏大悅,越發(fā)寵愛曹妃,在未知孩子男女之前,就賜名冕,一時間,朝廷后宮揣測頗多,暗涌漸生,尤其是素卿,數次召父兄“聊家�!�,想對策。
我這次冒進,原本想設計謝子風和張家結仇,沒想到意外殺了張達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