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十年前

    2004年，冬。

    離春節(jié)還有兩個月，小鎮(zhèn)上的人就早早開始備起了年貨。

    西河鎮(zhèn)不算大，整個小鎮(zhèn)加起來不到一萬人口，大多還是老弱婦孺，成年男人常年在外打工，通常只有快到春節(jié)那會兒才會熱鬧起來。

    從西河鎮(zhèn)去城里的集市，面包車要走半個小時，如果是電動三輪車，路途順一些，一個小時也能到。

    葛慧敏急急應(yīng)著，著急忙慌地回屋里來取錢，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屋里有人時，猛地往后退了兩步。

    喬葭以為自己在做夢，夢里的外婆還那么年輕，正是她最初來到西河鎮(zhèn)時見到外婆的模樣。

    臉上沒有被皺紋覆蓋，白頭發(fā)也掩蓋在大多數(shù)的黑發(fā)之下，整個人更加的有精氣神。

    打從喬葭十五歲跟外婆生活以后，外婆就一直是個很有精氣神的人，后來老了，也是個有精氣神的小老太婆。

    她記得外婆這一輩子樂觀向上，唯獨在外公面前唯唯諾諾，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你哪家的姑娘？怎么跑進來的？”

    葛慧敏剛才明明在院子里曬谷子，沒見有人從前門進，難道是后門？

    她探出去看了眼，后門關(guān)得結(jié)結(jié)實實，沒有被人撬開過的跡象。

    “外婆……”

    喬葭哽咽的帶著哭腔，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再見到外婆。

    外婆竟然進了她的夢。

    葛慧敏有些懵：“你找外婆？你外婆也是咱們西河鎮(zhèn)的人？”

    “外婆，是我不孝，我不該三年不回來看您一眼，更不該對你漠不關(guān)心，您打我罵我都可以，都是我的錯。”

    喬葭哭著抓住葛慧敏的手往自己臉上打，嚇得葛慧敏使出渾身解數(shù)才把手抽回來。

    葛慧敏沒遇見過這樣的，這姑娘瘋得厲害。

    “姑娘，你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你外婆，我哪有那么大的外孫女啊，你看年齡也不符合啊�！�

    喬葭哭得一抽一抽的，夢里的外婆太真實了，這種夢都足以以假亂真了。

    外面的人又在催促，葛慧敏著急出門，慌慌張張地把喬葭拉出門，關(guān)門落鎖，她顧不上這個奇奇怪怪的姑娘，跑過去跳上電動三輪車跟著人高高興興上城里去了。

    喬葭從始至終都是懵的。

    這個房子是外婆家無疑。

    剛才那個人也的確是外婆，年輕一點的外婆。

    她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疼的。

    烈日當(dāng)頭，風(fēng)吹在身上涼颼颼的，喬葭身上這點衣服不防風(fēng)，沒一會兒都冷得直哆嗦。

    她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轉(zhuǎn)身趴到窗口往里面的堂屋看，這一看，她徹底僵住。

    日歷上赫然寫著今日的年份。

    2004年12月18日。

    2004年！

    那是喬葭被她不靠譜的老媽送到外婆家的那一年，也就是2004年的農(nóng)歷年末，她媽跟著男人跑了，不想要她這個拖油瓶，直接把她丟在西河鎮(zhèn)鎮(zhèn)口，打了電話讓外婆過來領(lǐng)人。

    那個時候喬葭15歲，第一次見到媽媽的媽媽，也就是她的外婆葛慧敏女士。

    這是整整二十年前。

    喬葭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從2024年的秋天回到了2004年的冬天。

    而這個時候，外婆還不認(rèn)識她，難怪剛才外婆看她的眼神像是陌生人。

    喬葭還沉浸在外婆去世的難過里，當(dāng)頭一棒的驚喜又讓她突然無所適從。

    2004年，外婆55歲，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

    這個時候家里的地已經(jīng)被公家收走了，外婆找了份廠子里的班上，又累又臟，但外婆干得高興，只要能掙錢補貼家用，再苦再累她都不怕。

    后來喬葭從她不靠譜媽的拖油瓶變成了外婆的拖油瓶，外婆干活更加賣力，天天念叨著要給她攢錢上大學(xué)。

    家里條件并不富裕，每一分錢都是外婆親手掙來的，外公呢？從學(xué)校退休后就一直賦閑在家，退休工資夠用，但都是外公自己保管。

    喬葭現(xiàn)在才知道，為什么當(dāng)年家里總是省吃儉用，還常常捉襟見肘，因為外公把過好日子的機會給了別人。

    冬天日照短，天快黑的時候，外婆提著大包小包殺回來了。

    喬葭躲在旁邊的木樁后，親眼看著外婆在屋里忙前忙后的，她的身影打在窗戶紙上，看得喬葭眼圈有些紅。

    以前每逢過年過節(jié)，外婆總能花小錢辦大事，把年過得有聲有色。

    外公通常第二天就會早早出門，他們書法協(xié)會有個傳統(tǒng)，新年第一天聚在一起寫對聯(lián)茶話會，外公一次不落地參加，那一天永遠(yuǎn)早出晚歸。

    現(xiàn)在知道了，哪是什么茶話會，別人都說事業(yè)家庭難平衡，外公那是兩個家庭都平衡的好，喬葭覺得外公要是開脫第二事業(yè)，沒準(zhǔn)能能大賺特賺。

    課堂主題她都想好了，就叫《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平衡兩個家庭�！�

    喬葭在鎮(zhèn)頭找到那個典當(dāng)行，把手表當(dāng)了，換了六千塊錢。

    六千塊錢，夠喬葭在西河鎮(zhèn)過上三個月了。

    第二天她就把外婆家隔壁的小屋租了下來，一個月月租六百塊，不包水電費。

    在這里的第一晚喬葭睡得很不踏實，生怕眼睛一閉又回去了，她好不容易才又跟外婆團聚了，不能什么都沒做就回去。

    這個時候外婆才55歲，止損還來得及。

    她想了一整晚上的拯救外婆計劃，一大早，是被隔壁的吵架聲叫醒的。

    外婆天生大嗓門，一嗓子就能把左鄰右舍都吼過去看熱鬧。

    喬葭一個激靈，沖到窗口往外看去，就看到她那個不成器的舅舅正被外婆拿著掃帚往外趕。

    她舅舅，林大為，今年應(yīng)該是32歲，比現(xiàn)在的喬葭還小3歲，這個舅舅本是外婆最疼愛的小兒子，誰成想他不爭氣，一心一意只想去大城市出人頭地，但身上又沒什么本事，錢沒賺到，禍闖了不少，外婆給他收拾過不少爛攤子。

    每回外婆好不容易攢點錢，都栽在林大為身上。

    林大為只要一回家，就準(zhǔn)沒好事。

    “媽，您能不能好好聽我說？我是您兒子又不是您敵人，至于連家門都不讓我進嗎？”

    林大為開始賣慘，因為這一招，屢試不爽。